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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望青天(上) > 第三章

第三章

冬雪飘飞,满地苍茫,举目无人烟。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卖力行走,如飞鸿踏雪,积雪中印着他小小的足迹,从城外绵延到城内。风雪之大,呼啸而过,刮痛他的脸颊,冻得红紫,全身畏缩在一件又短又小的白貂皮毛披风里。

狂风暴雪撼动他小小的身子,他已经冷到分不出自己是在颤抖还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眼前白茫茫一片,除了他,没有其它生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家畜也没有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这个陌生人。

屋檐上积雪厚重,承载不了地落了下来。一大团雪正好砸中他,沉重的重量让他不禁扑倒在地,刺骨到几乎麻痹的寒冷钻入他的披风里,让他咬破了嘴­唇­还是不禁逸出两声呻-吟。

浑身又痛又冷,眼前从白茫到黑暗,他惊觉自己就快要昏厥,忙又咬­唇­激起疼痛来提振­精­神。可不如他愿,全身冻僵的他连嘴­唇­也冻僵了,就算咬得破皮流血了,血很快凝固,疼痛也只是一瞬,不足以清醒他的神志。

他……要死了吗?

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之后重重吐出一口气,终于昏厥过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有人在他耳边唱着歌。

是他熟悉又悲伤的歌。

一直在梦里缭绕……

再次醒来,身体躺在一个非常温暖的东西上,全身不再僵硬冰冷,反而暖呼呼的似要将自己的心都融化了。有人伸出那­嫩­­嫩­的小手**他的额头,像是怕他一个不小心又发起烧来。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童音唱着。

心里有个地方破了洞,流出热热的东西来,有点痛,痛到想掉泪,却又忍不住想笑。

眼睛缓缓睁开,一颗小小的头颅好奇地挤在他的上方,见他醒来咧开小嘴,大眼弯弯,高兴地大叫:「你醒了!有没有哪儿痛痛?肚子饿不饿?」

大眼的主人长得很可爱很清秀,一头及肩的发丝柔柔地散了下来。莫名心动,也许是发现自己被救了一命的感动,他伸出虚软的手拉了拉,触感十分好,不禁又顺着发丝抚上那张红扑扑的脸蛋,柔滑稚­嫩­,如凝脂。

「咦?为什么不说话?」大眼眨了眨,对于脸上的抚*不以为意,他反而更贴近地蹭了蹭。「你不会说话吗?」

他摇了摇头,收回手,小人儿扶他支身坐起,这才发现他身在一个华丽的房间内,躺在铺着黑貂皮毛的*,房内还啪啪地烧着炉火,平添几分暖意。

而眼前有着大眼的小小人儿衣着却十分普通,一件小棉袄便打发了,怀里抱着的是一件白貂披风。「这是你的吧?它又短又小,你已经穿不下了呢!」

他一见,本无力的身体顿时惊聚起力量,忙抢过来,紧紧搂在怀里。

小小人儿愣了一愣,又笑道:「我没有要跟你抢,那是你的啊!啊,肚子饿了吃块芙蓉糕好不好?很好吃的!」说着,小小人儿跳下床,攀着桌缘,奋力将桌上的­精­致甜点给端了下来,递到他眼前,现宝似的,一双大眼亮晶晶的。

他犹豫了下,拈起一块送入口中,甜香的滋味化开,连心都柔软了起来。

「很……好吃……」

轻轻脱口,清清冷冷如冰雪剔透的声音让小小人儿眼睛一亮,凑上小脸兴奋地道:「你的声音真好听!像玲珑耶!」

他第一次听见别人的赞美,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也对小小人儿道:「你……你也长得很可爱……」

「啊?真的吗?可是临哥哥老是说我像麻雀,又吵又矮小又平凡!」说起那总是以欺负他为乐的临哥哥,不禁嘟着嘴,愤愤地咬了一大块甜糕。

「小笨蛋,我听见你说我坏话了。」一个少年推门而入,身后跟了一个婢女。他面貌英挺,虽仍十分稚气,但不难想象十几年后会是翩翩美男子,倾倒大家闺秀的芳心。

「临哥哥!」

「小笨蛋,又偷吃甜点了?」让婢女放下食物出去,少年伸手将小人儿的嘴角的糕屑抹掉,敲了敲他的头,无奈笑道。

「肚子饿嘛!」小人儿拉着少年往床边移动,「你看你看!他醒了喔!」

少年一见*的人,一抹惊艳之­色­闪过,接着礼貌地问候:「在下祈临。我想这只麻雀还未跟你自我介绍吧?他叫朋朋,祈朋。」

*的人盯着少年许久,然后将目光移向被少年抓着的小人儿,幽幽吐出:「关山月。」

「关山月?很壮阔的名字。」少年笑了笑,「我们都还没吃,一起用膳吧。」不是问句,少年特殊的身分早已习惯这样的命令,语气却柔和得让人不得不接受。

「一起吃一起吃!」朋朋拉着关山月下床,帮忙摆了一副碗筷在他面前,「大厨做的东西很好吃的!」

关山月的双瞳隐隐有着笑意,却不发一语,被动地任朋朋将一切张罗好,看着那双小手忙碌地为他挟菜添汤,一张小嘴还不时唠叨着:「山月要多吃­肉­才好喔!」

一旁的少年优雅地落了坐,径自端过朋朋仍空空如也的碗,扳回他红红的脸蛋,道:「你够了吧?山月的碗已经堆的像座山了,你一口都还没吃呢!」

「嘿嘿!」朋朋心虚的笑了笑。

「别跟我说你吃不下,我可是会生气的。」少年添了白饭给朋朋,话里警告味十足。

朋朋垮下小脸,捧着被塞到手里的碗,委屈地道:「可不可以……」

「不可以。」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知他­性­子的少年给打回,「吶,­鸡­腿给你,吃完才可以吃甜点。」

「呜……」朋朋拗不过少年,只好可怜兮兮地咬着­鸡­腿,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吃完。

一旁的关山月看着不着痕迹的笑了,表面上依旧一副清冷。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童稚的声音入耳,莫名的歌谣轻快,关山月再次醒了过来,朋朋正在案前掰着甜糕吃,嘴里哼着的正是他梦中听见的歌曲。

朋朋怎么唱都只有这几句,似乎只学会了这些句子。看着朋朋摇晃的背影,关山月的心则是莫名的激动,那童音声声钻入他柔软的心底深处,撩拨着被遗忘、被丢弃的一个回忆,只有模糊的影子,看不清的真相。

「你怎么会唱?」

关山月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朋朋停下掰着糕点的动作,转头看关山月,正是见到关山月已经醒来斜倚在床柱上了,一双黑瞳载满了许多朋朋不懂的情绪。

朋朋没有在意,只是露齿笑着:「我找到山月时,山月嘴里就这么唱着啊!不过始终只有这么几句呢……山月不记得后头了吗?」末了,有几缕疑惑。

关山月沉默了许久,缓缓地垂下眼帘,「不记得了。」

过去的记忆只有一片白蒙蒙的光景,看不清的真切隐藏起来,是因为真的忘记还是不愿记起?他不晓得。

「那山月为什么会昏倒在路上呢?」

「……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直走、往前走,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就如同混沌的记忆,连欲往何处也不晓得。

「不知道?山月失忆了?」朋朋丢下甜糕靠了过去,关山月没有闪躲,任他黏在自己身上,依旧是同样的答案。

「……也许吧。」

「啊啊!没关系,以后有朋朋陪你!」

朋朋的笑颜灿烂,以致多年以后他*了,始终记得。

——「陪你」。

相遇的这一年,关山月十岁,朋朋八岁。

祈临是他们唯一的朋友,十岁。

「朋朋、朋朋,夫子在找你呢!你在这儿做什么?」

祈临与朋朋是同一个夫子教的,明明该到上课的时间了,朋朋却不见人影,祈临也只好出来找他。哪知朋朋就蹲在书房外的一个草丛里,拿着一朵花,喃喃自语不知在念什么,还每念一句就扯掉一片花-瓣,举止实在是诡异至极。

「没、没有!」朋朋被吓了一跳,忙将花儿丢掉,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一双大眼心虚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正视祈临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没有?没有你在这儿做什么?山月还在等我们上课呢!」祈临说着,就要拉着朋朋进书房。

关山月自从被身为世子的祈临救了之后,便以世子伴读的身分留了下来,幸好王爷有怜悯心,直到他十五岁还是将他留在王府里,也供他一起念书。当年朋朋也是以这个名义留下来。

朋朋是一个孤儿,从小乞讨,一次因为惊动了王爷的座驾才被捡了回来,又因可爱动人,让王爷、王妃打从心底疼爱收了做义子。

因此,他们三人现在是情同兄弟,一起玩乐、一起念书。

不过最近朋朋有些奇怪,躲着关山月不说,连课也不上了,让夫子和王爷伤透脑筋。

「我不要!」朋朋挥开祈临的手,又像只小­鸡­般躲回草丛里。

「为什么不要?」被拒绝的祈临也没有发怒,只是同他一起蹲了下来,柔声问。

祈临是个温柔的大哥,对朋朋总是多般忍让,也很疼他,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让朋朋优先,自己只要在一旁看着朋朋幸福的笑脸他也觉得很幸福了。

「我……我……」朋朋支吾其词,一句话我个半天还没说出来。

祈临也不心急,揉揉朋朋的发顶,道:「有什么心事是不是?」

「嗯……」朋朋点点头。

「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大哥听听?」

对于祈临的诱导,朋朋张了口,却又闭上,闭口、张口,犹豫不定,最后仍是紧紧锁着自己的嘴巴,主动牵着祈临的手,大眼瞄向书房的房门。

祈临知道朋朋想说就会说,不想说怎么也无法撬开他的嘴得到一字一语,只得叹了口气,回握着那比自己小的手,将他牵进书房。

书房里,夫子正靠在案前看着关山月摹字,一手苍劲隽永的书法写得让夫子连连叫好,拍案叫绝。他们一进来,正引来夫子与关山月的注目。

「朋朋,不上课你跑哪去了?下次再这样我可要好好处罚你了!」夫子肃起脸孔。

朋朋低着头,点了点。

关山月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头低得不能再低的朋朋,黑瞳中闪过一丝异芒,骤现骤逝,迅如闪电,祈临还来不及看上清,关山月已一个眨眼,缓缓垂下头将字帖收好,拿出今日要上课的书本。

「好了,你们都坐好,我要讲课了。」夫子催促着,祈临与朋朋才慢吞吞地就位。

一节课很快就过了,在朋朋还在出神时,祈临已经拉着他往书房外走了。关山月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头。

「朋朋,等等是武课,天热,你就坐在树下看我们练习。」祈临将朋朋安置好,再往他手里塞一盘凉糕,再次叮咛:「不可以跑出树荫,知道吗?毒日头会再把你晒晕的!」

朋朋之前也与他们上过武课,只是笨拙的他实在不适合习武,有次拿剑还不小心伤了自己,足足养了十多日的伤才好,之后祈临索­性­不让朋朋跟着他们一起练武了。

「好。」想起上次被太阳晒得头痛欲裂,朋朋缩了缩,乖乖的点头,然后往嘴里丢进一块凉糕,去掉了一些暑气,嘴角不禁勾起了大大的弧度,却在触到关山月冷漠的视线时,笑容一僵,又低下了头,闷声不响。

祈临见状,也明白了几分。他可爱的弟弟,朋朋近来怪异的举动一定是和山月有关!只是,这两个人一个是闷葫芦,怎么问就只给你一张冰冷的表情看;一个是所有难受的事都往肚子里吞,就算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闪烁其词。

他摇了摇头,这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他还是先不问的好,时机到了他就会知道。

「朋朋,那我去练武了。」祈临摆摆手,往空地走去。

「好。」因为关山月盯着看,朋朋也不敢抬头,只低着头应了一声,继续吃他的凉糕。

「……为什么不看我?」关山月来到他面前,冷冷地道。

朋朋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为什么不看我?」关山月又问了一次,拉住想躲开的朋朋,捏住他的下颔,强迫他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那双大眼里正装着惊慌。

「为什么要怕我?」

「没有……」朋朋小声地说。

关山月在他身旁坐下,「金球呢?」

「我藏在房里。」眨眨大眼,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怎么不拿出来玩了?」

朋朋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吗?」

「有何不可?」

「我以为你会生气……」

「……喜欢是另一回事,兄弟又是另一回事。」

「喔……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别说了。我去练功。」语气转冷。

「喔……」

这一年,关山月十五岁,朋朋十三岁。

朋朋第一次喜欢人,关山月第一次被人喜欢。

之后。

一样的夏日,一样的热潮,一样的毒辣太阳。

「我好喜欢你!」

「哼!」冷哼。

……

「我真的好喜欢你!」

「哼呵!」不屑的冷笑。

……

「我爱你!」

「我没兴趣。」

……

「我很爱你!」

「……」冷冷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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