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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回首又见他(清穿) > 第一卷:若似月轮终皎洁

第一卷:若似月轮终皎洁

穿越

当我醒来的时候被周围的一切吓了一跳,大脑很长时间处于死机状态。

我躺在一张紫檀木的雕花罗汉床榻上,满眼是柔软的青纱帐幔和长长的流苏。我转过头,看见床边趴着一个女孩,显然已经沉沉睡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梳着辫子穿着古装,是的,古装。

四周很静,窗外有黄雀鸣叫。

只是我的心中泛起阵阵不安来。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奇怪,这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闭上眼睛,调整思路。

我,尹松萝,二十一世纪的室内设计师兼商人,爱好艺术,业余写手……二十三岁的生日这天从北京乘飞机赶回杭州……起飞前老爸还打来电话询问多久会到,内心填满喜悦……然后……然后就是飞机剧烈晃动、乘客尖叫……飞机失事,啊对,飞机失事了,我坠入了黑暗之中。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

不得不承认,我发生了一次匪夷所思的穿越。只有苦笑,感情是中了头奖。

我挣扎着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然后看见自己的手臂和手指——孩童的身体!我想如果现在面前有一面镜子,我一定能看见自己抽搐的嘴角。

“小姐,小姐,你醒了?好些没?你等等,我去叫老爷、福晋。”女孩一溜烟跑出去了。而我只能在心里着磨一会见了这家老爷该怎么办,实在不行就装失忆好了,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

“松萝,松萝,你醒了吗?好些没?”怎么,这个身体竟也叫松萝么?第一眼就看见一个穿青灰长衫的身影。视线慢慢上移,才看见一张清矍的中年人的面孔,如果不是写满焦急的神­色­应该是极温和的一张脸。我呆住了,不是因为他的脸,而是因为他光溜的前额。

清朝?我怎么穿到清朝来了?女真人统治的中国。老天!

“孩子,你终于醒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握住我的手哭起来。这是个很美的女人,也很素雅,连哭都这么好看。

“松萝,你终于好了么?”男人问这话的时候微笑起来,却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睛。使我有点无法辨别这句话是疑问还是陈述了。

我望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傻傻的点头。

然后他握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滴下泪来。

夫人也不觉大哭起来:“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终于好了,你从出生到现在傻了九年也病了九年了,现在好了。终于好了。我的松萝,我是你的额娘啊,这是你的阿玛。”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但是心里泛起了不可名状的柔软,我回握住这个美丽的女人柔弱的手,轻轻地道:“额娘。”

她的泪流得更多了,却绽放了一个比花还美的微笑。旁边的女孩也跟着哭得更厉害了。

“阿玛。”我又望向那个满眼温柔的男人,微笑起来。

来到这个异世的第一天,我的心里就被一种东西装满了,我想它应该是叫“温暖”。

我现在的阿玛和额娘就像我的老爸老妈一样爱我、疼我,我很满足。我要用最虔诚的心祈祷,希望我的老爸老妈一定要健康幸福,你们没有失去我,我一直同你们在一起。而在这里我要代替以前的松萝好好照顾这一世的父母。

然后,我从阿玛、额娘和小红的口中搞清楚了大概。

我现在的全名叫叶赫那兰?松萝,满族镶黄旗人,九岁以前是个傻子,不会说话不会认字只知道呆坐傻笑,整天安静的出奇。我的阿玛和额娘没有因此嫌弃我,千方百计地请医吃药只不见好转。我四岁那年的一天,阿玛带我去还愿,遇到一个和尚,说我是混沌未开,并非真的傻子,在我九岁的时候会有一大劫,挺过去就一切都会好的。只是不宜住在京城,最好去江南安置。然后,我的阿玛就辞了京城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一职。只留大哥吉泰在宫里做一品侍卫。然后基本是举家南迁,在杭州定居。

现在是康熙三十八年,我满了十岁。阿玛亲自教我汉文、满文、古琴等等。我的额娘教我女红和礼仪。我在还是尹松萝的时候就酷爱艺术,最爱的是绘画、拉小提琴和练字,写的一手好看的欧体。艺术是相通的,我的古琴进步很快。除了满文、女红需要从头学外,其它的足以让那个爹大吃一惊了。每当他像看火星人一样看我时,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老爹就会吹吹胡子假装生气:“鬼丫头,又笑得这么诡异。”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很高兴、很满足。只是我的女红一点也不好,主要是没有这方面的耐­性­,我宁可把时间花在学功夫上,或者去城外跑马。我的额娘只有无奈的摇头,也由着我去了。她是个极温柔极有涵养的女人,原也是京城有权势家的女儿,后来遇见阿玛两人一见钟情,我的阿玛竟然只有她一位福晋,这一点我很高兴。

有时候,我的阿玛会很晚才睡,因为他有时会有很多事。而白天教我学习,就只能把办公的时间推到晚上。我们家开了一个很大的客栈,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云来客栈。

有一次我问阿玛我醒来的时候一句话没说他如何就知道我好了。他说我的眼睛清澈见底神采奕奕,是以前没有的。伏在阿玛的膝头又问他为了我连官也不做了到这里来做一个商人后悔吗。因为我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像我老爹这样弃官从商的真的是稀有。结果我的阿玛抚着我的头宠溺的说,我的松萝好了,我们一家人才会过得好,我怎么会后悔。再说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又有事做又有我的松萝整天陪着我,神仙都羡慕我呢,又怎么会后悔。我的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我把头埋在他的膝上说,我是松萝。然后他轻抚着我的头笑着说,傻孩子。

我把现代的一些酒店经营理念灌输给老爹,他每次都会眼前一亮,像捡到宝一样。再帮他处理一些手头事务。然后,云来客栈渐渐变成了杭州最大的客栈了,并以服务周到、设施齐全文明。

吉泰

“小姐,你真好看。”云岫,也就是小红——被我改了名字,此时已成了花痴状了。

我赏了她一个爆栗:“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呢,我现在是爷,哪有这么说男人的。”我这两世名字一样,相貌也有五分像,尤其是眼睛,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一世更好看些,基因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为什么这两世会如此相像,有时让我自己都产生恍惚之感。

唉,不想了,头痛,顺其自然吧。

“走,跟爷上街去。”我把纸扇一阖,说着就往外走。

“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就您和我出去,遇到坏人怎么办。”云岫怯怯的跟在后面。

“脑子都在想什么呢,哪有那么多坏人。你以为我阿玛请师傅教了我这么久的防身术是白教的吗,起码就我一个对付七八个小喽罗是不成问题的。喂,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小姐,小姐,等等我——”

“瞎叫什么呢?”我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叫少爷,记住了。”

云岫捂着头哀怨的望着我。

我笑起来:“傻丫头,走吧。”

我们逛了大半天,最后在云来客栈的斜对面发现了一个要盘出去的店,也是间客栈,不大,坐落地点和室内光线都比较合我的意。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在云岫的目瞪口呆中,我以七百两的价钱盘了下来。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九岁多的孩子跟大人正而八百的讨价还价的情景是比较奇怪。

“少爷,您真行。”小丫头对我刮目相看。

“那是。”我得意的笑笑。

“只是您要盘店­干­什么啊?”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一个月之后,我的“非主流”画廊开业。

我爹也不管,认为是好事,只是怕我累着。我娘却不放心,说一个姑娘家的总抛头露面的不好。我爹就笑她说满人哪有那么多规矩,你当年做姑娘的时候要不抛头露面怎么会遇见我这么个好人,我看啊,这孩子就是像你。我娘就红着脸啐道,老都老了,还不知羞,我现在还真后悔了。然后我老爹就笑急了说,行了,你就将就着吧,都老夫老妻了。我娘就瞪他一眼不理他了,老爹只好哄起来。我就悄悄移动到门口带上门溜之大吉了。看着屋外撒满一地的阳光,很温暖。

我的画廊里有中国画,也有油画、水粉画等等。颜料和画纸是我经过n回试验才做成功的。在古代铅白、朱砂、玉青石比较常见,只是其它的几种颜料浪费了我不少时间制作,颜­色­不多但是绝对够用了。画架、各种炭笔和各号的排笔以及写生用的画夹都是自制的。画廊装饰接近现代的风格,圆桌、椅子、书案等等都是我自己的设计。我的家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娘会摸着我的头高兴得垂下泪来,我就摆出小孩的模样撒撒娇把她逗笑。

我在画廊也会现场作画,比如为来客画画素描或速写,生意渐渐好起来。有时闲了就让两个伙计看着,到斜对面的客栈转转,帮着掌柜处理点事情,这些都是阿玛默许了的,所以后来掌柜就俨然把我当半个老板了。客栈的伙计后来也知道了,很服我,经常少爷少爷的叫。为了方便我出来经常着男装,除了掌柜他们不知道我是女孩子。

康熙四十年,也就是1701年,我的大哥回来了一趟,见到我很高兴。看到他坚毅温润的面孔上现出孩子般的表情,我哈哈的笑起来。虽然我阿玛常给他写信交待了这里的一切,但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依然很吃惊。他说我其实没怎么变。我瞪着他说,我不傻。他说,除了不傻变聪明多了其实好多都没变。我不解的望着他,他笑着把我搂进怀里,把我的头发揉成­鸡­窝,还说,傻丫头。我听见他的胸腔里传出闷闷的笑声。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有个哥哥真好,尽管我这个老哥不怎么样。

吉泰回来的时候还捎带了一封信。是我的舅舅写的。阿玛说舅舅很想我,过两年大些了要带我去京城见见。我才知道我的舅舅原来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而舒尔德库的女儿李佳氏是太子胤礽的侧福晋。这是个什么情况,我的舅舅是当朝太子的岳丈,太子得管我的老爹叫一声姨父,那我岂不是得叫太子一声表姐夫。我很矛盾,真的,对于我这个现代人来说三百多年前的北京我当然向往,可是这时候的北京也是个巨大的政治漩涡,充满了黑暗、肮脏与­阴­谋。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和我不会陷入到那日渐激烈的皇家内部的斗争中去。我只想在这美丽的江南做自己想做的事,同家人一起平安的生活,闲了还可以携家人一同出游,走过名山大川市井楼阁……算了,不想了,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吧。

“在想什么呢?”吉泰用手指在我头上弹了一下。坐在我旁边的石头上,跟我一起看着池子里的鱼。

“不准打我头!”他怎么总是记不住。

“好、好,不打。怎么又发呆了?总是发呆,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在我的怒视中吉泰才收回了作势又要掸我头的手。

“吉泰,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这么快就想我走了,还有,要叫哥知道不,小小年纪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哥,你不是做侍卫吗,你再有面子皇上能准你几天假,还不是回来见个面就得走。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

“你过两年去了京城就能常常见面了。你走的时候小,一定都不记得了吧,到时我一定带你到处逛逛去。”

“哥,你要好好当你的侍卫,只想着保护好皇上保护好自己,别的事你千万别管也别掺合。”我望着老哥的眼睛,“你答应我。”

吉泰摸摸我的头,笑起来:“我知道怎么做,别担心。”

我点点头:“北京城的天会­阴­的更厉害了,你一定要保重,舅舅那边的事别乱Сhā手。”

吉泰看了我半响,“嗤”的笑出来:“我知道的,别­操­心。唉呀呀,你看我一个大人,还要被你一个小孩子管着,真是不舒服啊。”

“谁是小孩子,我是大人!还有,不准再揉我的头了!”我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头又被这个家伙揉成­鸡­窝。

“好、好,小大人,别生气了。又嘟着嘴。不过你有时还真不像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

哼,算心理年龄我都24了,比你都大。

“你一个人在京城,阿玛、额娘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其实都担心你。看你还无所谓的样子,能不让人生气吗?”

吉泰终于停止蹂躏我的头,敛起笑容,郑重地望着我:“别担心,你让阿玛、额娘也放宽心,我在宫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事也是知道好歹的。你只管好好照顾自己,为阿玛分忧是应该的,只是别累着自己了。”

视线有点模糊,我真的很幸运,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有这么多爱我的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无论将遇到什么。这个家里没有我刚来这里时想象中的封建专制,更多的是理解。为了这些爱我的人,我一定要尽自己所能保护他们,一定。

初见

转眼就到了康熙四十二年的春天,我十四岁了。

老哥这两年没有回家,只是通信却不间断。我告诉他阿玛的客栈比以前更具规模了,我的画廊也扩建了,增加了画室和办公的工作室,添了伙计和丫头。额娘又生了一个小弟,取名叫晟佑,非常可爱的小家伙,满一岁了,我给他画了好多像,经常抱着他满屋转,任他把鼻涕擦在我的衣服上……老哥的回信表达了他的喜悦和想念,又告诉我一些京里的逸闻趣事,每次都是满满的四五张信纸。阿玛和额娘只有无奈的摇头,表示对这对兄妹没有办法,但是会笑到眼睛里。

春天,自然是写生的好季节。这天我起了个大早。穿上自己设计的汉装,我经常会心血来潮的设计衣服,并在其中加入西方古典裙装的特点。比如这件,浅绿­色­,窄袖,束腰,更好的衬托了腰身的线条,外罩上丝织同­色­系的小褂,轻盈飘逸却很方便,再穿上一双淡黄|­色­绣花的布鞋,将如墨的长发用一根墨绿丝带随意的束之脑后,让云岫拿好画夹炭笔。塞了几口点心。给阿玛留张条子,素面朝天写生去。

以前云岫要看见我这样不梳头不擦粉的往外跑绝对会把我死死拖住,现在终于习惯我了,不过有时还是会啰嗦两句。比如现在。

“小姐,你就这样出去,好歹让我给你梳好头嘛,前儿刚制好的胭脂膏子还没用呢。你本来就生得那么美,要是再化了妆,一定比仙女都好看。”

“小丫头,还有完没完。咱们是去写生,又不是相亲。再说早上空气好,皮肤也要呼吸的,这样会更美。快别磨蹭了,再磨蹭就晚了。”

云岫一边抱着画夹跟在后面一面还嘀咕着:“皮肤怎么呼吸,又没有鼻子嘴巴……”

我们出了宅门一直向西,卖早点的铺子泛出热气腾腾的香气,一些小店早早的开了张。行人不多,整个城市在轻柔的薄雾和小贩偶然的吆喝声中渐渐苏醒。

阳光穿透朝霞的时候,我们到了西湖。这里有写生最好的视野。丁家山、夕照山尽收眼中,三潭印月、湖心亭、阮公墩三座小岛在雾气中现出迷蒙之美来。白堤、苏堤,犹如两条轻柔的缎带,横亘湖中。堤和岛的分割,把西湖水面分为外湖、 北里湖、西里湖、岳湖和小南湖。

“真美!”我闭着眼做了个深呼吸,心情为之大好。

“走,云岫,咱们先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拉起云岫向苏堤走去。

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每次看到这三百年前未受污染的绿草碧湖风景名胜仍难掩心中的激动。真美,美的像梦境一般。

“云岫,画夹给我。”

我站在苏堤之上沉浸在早春的美景中。云岫也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这位姑娘,能否让我一观。”刚画完一幅,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人,也不知他们站了多久。年长的大约二十五六岁,轮廓分明,冷峻而稳重,不怒自威,不敢逼视;另一个十七八岁,外表俊秀,清亮的眸中透出朝气。显然刚才是他在说话,听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嗯,两个帅哥啊。

我笑着把画递过去,这种事遇见过几次,见他接过,随不在意,拿出纸用木夹夹上换了个视点画起来。

“这是西洋画法,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学得。”这声音充满磁­性­,很好听。

我笑着望了望他,“跟西洋人学的。”我发现他的眼睛虽然冰冷却很好看,只是他的眼神,有点寂 寞。

随即专注于我的画中。

“四哥,你看画的真好,西洋画法同中国画虽不相同,细看却又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构图中全景与局部的处理。”

我停下笔,转过头望向这个少年:“你说的有道理。”

“能不能把这幅画送给我们?”少年急切的笑道。

“十三弟。”冷面的家伙望了少年一眼。

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们重新画一幅吧。”

随另拿了纸,望着他们二人,速写起来。

不一会儿。“给你。”

“四哥,你看,画的还真像。”

“是不错。如此我们便收下了。”冷峻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我走近一些,伸出手。二人面面相觑,不解道,“怎么了?”

云岫一个没撑住,“扑哧”笑出声来,见我看她,连忙掩了口。

“银子啊。”

“银子?”二人皱皱眉。

“我给你们画画,自然是要收银子的。我还靠它吃饭呢。看你们也不是本地人,这也算有缘吧,便宜算给你们,”我伸出指头比了比“十两。”

“十两!”少年叫道,“算了,十两就十两吧。”在怀里摸出了十两银子,撇了撇嘴,递了过来。我看见冷面的家伙嘴角微微勾了勾。

“云岫,接着。”我笑着把银子抛给了云岫。

“小姐、小姐——”

“小姐,是天心。”云岫转头望了一眼说。天心是我画廊的一个小厮,挺勤快聪明的一人。

“小姐、小姐,可找着您了……少爷回来了。”天心气喘吁吁的跑近。

“真得!”赶紧把画收起来递给天心,拉起云岫就往回跑。跑了几步,停下来回头,见那两人还站在那望过来,笑着道:“再见了!”

“等等!你从这跑回去再近也得花小半个时辰,我的马可以借你一用。”少年说完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下,拴了两匹马。

想想也对,再说我要这样跑回去肯定又要被老爹啰嗦。当即笑道:“也好。如此就谢谢了。你们住哪儿,我到时候把马给你们送过去。”

“云来客栈,你只说找四爷便是。”

“好。”随即解了缰绳,拉起云岫,一路飞驰而去。

面圣

“哥、哥,我回来了!咦,人呢?”

“松萝,一大清早又跑到哪里去了?你阿玛和你大哥都去柜上了。”额娘帮我整了整衣服,爱怜的拍了拍我的头。

“这会儿去柜上­干­嘛?”

“说是有贵客呢,你大哥派人带消息过来,你阿玛就急急的去了。”

“额娘,那我过去看看。正好给人还马去。”说着就往屋里去换了男装。

“早点回来。”

“知道了。”

我同云岫又两人一骑往客栈赶去。

快走到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对劲。阿玛的小厮老远看见我们,连忙上前来牵了马,悄悄地道:“小姐,来了好些人,为首的好像姓龙,从京城里来的,包了客栈。老爷让我在这候着,见您要是来了,就去天水阁。”天水阁是这里最好的雅间,看来来的人非富即贵啊。又想想不对,一般人也不会有这种阵仗。现在是康熙四十二年春天,姓龙——我一拍脑袋,天,终极大Boss啊——康熙南巡——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吗?

“知道了。把这马牵到后面去,告诉一个叫四爷的——”等等,四爷?十三弟?老天!今儿怎么这么倒霉!我还敢向他要银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只求一会儿进去别遇见的好。

直奔天水阁。门外早有人候着,掌柜笑着迎上来,“小姐,您可来了,老爷让您进去呢。”踌躇了半天,咬咬牙,想我可是三百年以后的人,皇上又怎么样,不就是见面行跪礼吗,狠狠心,低着头往进走。

一进去,一屋子好几双眼睛齐齐的望过来。

“松萝,快过来见过皇上。”

我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着暗紫长衫外套同­色­衣褂的中年人。这就是千古一帝了,果然是天家之颜双目如炬,威严中却不失慈祥。

连忙跪下:“奴婢叶赫那兰?松萝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过来让朕瞧瞧。”

我连忙起来走进一些,康熙看了看我,随即笑着对我阿玛道:“这孩子果然是好了,穿男装也如此­精­神。卿大可放心了。”

阿玛连忙行礼:“托皇上洪福,小女才有了今日。只是这几年越发顽劣了,失礼之处还请皇上宽恕。”

康熙摆摆手:“无妨。”又转向我说:“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谢皇上。”我笑答。

这时,进来了两人,我连忙把头稍稍转向里一些,唉,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吧。你们一大早逛去西湖了。”康熙微笑着问道。

“是。”

“手里拿的什么?”

胤祥抬头见康熙并无责怪之意,笑道:“回皇阿玛,是一幅画。”随即呈给康熙。我稍一转头正对上胤祥抬头看我。

他一愣,“你……你、你不是……”

我只有­干­笑两声赶紧见礼。瞥见胤禛的眼里也有一丝惊讶。

康熙转过头来望望我,又望望胤祥,“你们认识?”

“回皇上,今早在西湖遇到过。”

“回皇阿玛,这画就是她画的。”

“嗯,不错,几笔勾出神韵。我看斜对面有个画廊,里面也多是西洋油画之类。”

“回皇上,那个画廊正是奴婢开的。”

“哦?你小小年纪有这等才华,实属不易。这个画廊的名字也挺有意思,叫——什么,哦,对了——非主流。”

“回皇上,奴婢瞎取的。”我的那个汗啊。

“行了,你也不用在这立规矩了,你和你哥哥也好久不见了,先跪安吧。”

我喜道:“是。奴婢告退。”稳稳的退了出来。

出了门,抚着胸口长长的呼了口气。

“松萝。”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来。

我一仰头,就看见那双浓浓笑意的眼,“哥,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没见你?”

“去你的店里转了一圈。皇上准我一天假。”又比了比我的头,叫道:“松萝,你长高好多了,都到我胸口了!”

“这你还用说。”拉了他的手,“哥,咱们回家吧,额娘还在家等着呢。”

在家用过午膳。依然着了男装和吉泰游西湖去了。

“趁今天有一天假,要好好歇歇。”我笑道,“到了明天连偷懒的功夫都没有。”

沿着湖岸慢慢前行。早春的阳光就是恰到好处的温暖,春风拂着垂柳,倒映在湖里更显出摇曳多姿来。

“松萝,舅舅让我接你去京城呆一段时间,自从你好了,他就没见过你,想念的紧。”

我沉默了半天:“我的画廊怎么办?”

“让小厮先照料着吧,我看天心就不错,挺忠心又机灵。”

“客栈呢,阿玛一个人能忙过来吗?”

“掌柜这几年跟着阿玛和你也越发进益了,有他在不会有事。”

又是沉默。进了京,要是跟着舅舅,免不了会遇到些事,皇子争斗日渐激烈,离太子一废还有五年多的时间。又一想,如果去了,时间呆得短些应该没事吧。再说,还有吉泰在呢,我又是个女孩子,能遇到什么事。

思及此,仰起头微笑:“好。”

刚回到家门口,早有一人出来,道:“皇上宣叶赫那兰?松萝见驾。”我认得这人是先时在康熙旁边伺候的一位。

我和吉泰对望一眼,忙道:“还请公公带路。”

又到了天水阁。

“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谢谢公公。”连忙从腕上褪下那对羊脂玉镯塞到他手里,“公公不要见外,换个酒钱吧。”

这人连说不敢,到底收下,又告诉我说皇上正高兴着呢,不用害怕。

我点点头,连忙进去。

正要请安,康熙摆手示意免了。我抬头,发现除了早上的几位大臣,胤禛、胤祥都在。还有一位年纪比胤禛稍大些,温和俊秀的一人,略一思 索,已猜到他就是太子胤礽了。

“你哥哥都跟你说了?”

我知道是舅舅让我进京的事,只是没想到康熙会亲自过问,遂答道:“回皇上,是。”

康熙点点头,道:“如此,即日起随驾进京吧。”

我连忙磕了头。起身正瞥见胤祥跟我挤眼,这个小孩。

京城

这一路走走停停,我奉命将中途所见之景画下来,康熙很是满意。

我也全当是旅游,中间不停有胤祥Сhā科打诨,与他慢慢熟了,发现他是极爽快的一人,年轻气盛,跟他一起说话很舒服,至少没有那么多礼节。他经常笑我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我只能翻白眼。有时太子也会跟我们玩笑几句,他很温和只是偶尔会双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不是历史评论中那个骄纵暴戾的形象,或许我只是见到了他的一面而已。

而老四胤禛却总是冷着脸,就跟人欠了他银子似的。有时胤祥跟我玩笑开过头了,他会喝止住,然后胤祥就对我吐吐舌头,可怜巴巴的跟过去。我不得不怀疑这两个家伙的关系了。

“你怎么不到前头去?”胤祥见我骑着马问道。

“我在后面不是挺好么?”

“我和四哥都在前面呢,你一个人在后面多没意思。”

“这样我更不能到前面去了。”

胤祥奇道:“怎么说?”

我将马紧赶一步与他并辔而行,手遮着嘴悄悄道:“那个,你和你四哥谁是攻,谁是受?”

他不解。

我又凑到他耳边:“你和你四哥不是那种关系么?”

他偏过头来望着我:“哪种关系?”

“行了,你就别装了,他一见你跟我玩笑两句就把你扯开,一脸怨­妇­状。”

“什么?”胤祥更糊涂了。

“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半天你也听不懂。”我往前赶几步。

胤祥上前一把扯住我,“你把话说清楚。”

这个小孩真是缠人,只有解释道:“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断袖!”甩掉他的手不理。

他愣了半天,随即狂笑出声。我看见胤禛回过头望了我们一眼,连忙作无辜状。

“等、等我把你这话告诉四哥,看你怎么说。”胤祥已经捂着肚子喘不过气来,“哈哈哈,你、你、你笑死我了,哈哈哈……”

我怒瞪,再这样笑不是明显要把狼招来么。

“那个,你刚才说攻、受,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去。”我懒得说,“还有,你要是敢卖我,我再不理你!”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你、你小小年纪,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这些词是从哪儿来的,哈哈哈……”

我忍,我不理你行不行。­干­脆纵马向前。

“喂,你等等……”

惹不起你,我躲还不行。弃了马,钻进车里。云岫正打着盹儿,我也闭目养神算了。

三月十六日,康熙一行南巡回京。我则在舅舅府上安顿下来。舅舅看着我现在的样子,老泪纵横,又让我只管安心住着,跟家里一样的。我一一答应着。

几日后,我百般央求了舅舅,着了男装,带上云岫出去。舅舅还不放心,又差了人好生跟着。

一出府,我拉着云岫七拐八拐,就把两个拖油瓶甩掉了。

北京的繁华果然是江南不能比的。楼房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

这就是旧时的街道了,不是很平整,却显出古旧的热闹与新鲜。我穿着这个时代的衣服,俨然是这里的一分子,只是心里却带着现代人访古的激动与崇敬。自从我来到三百多年前的清朝,真实地将自己置于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笨拙而别扭的力图融入其中,却依然显得格格不入。

“小……少爷,你看前面!”云岫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抬头望去,原来是艺人在玩杂耍。

“少爷,我们过去看看吧。”话音刚落。云岫就被前面急奔过来的人撞倒在了地上。

“抓小偷,快抓小偷啊!”人声鼎沸。

该死!我连忙扶起云岫,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别乱跑。”说着提气向小偷奔去。追了有百米,终于追上,一个飞身翻手抓腕,制住了小偷。

然后有人把银子领了去。这个小偷却一声不吭。我见他瘦弱异常,大约十来岁,很是可怜。火也发不出来了。只扭着他的胳膊,推他到云岫面前。

“道歉。”

他还是一声不吭。

“道歉。你刚把这个姐姐撞倒了。现在道歉。”我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了。

“对、对不起。”声音向蚊子哼哼。

“大声点。”

“对不起!”云岫的脸上也有不忍。

我松开了他,“走吧。以后找点正经事做。”

转身离开,却发现袖子被人拉住了。

“公、公子,你带我走吧。我什么都能­干­的。”我望着他,他的眼睛很亮,很­干­净。

“叫什么?”

“小秋。”我点点头。

“小……少爷,少爷,可看见您了。”很大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两个拖油瓶。

我看看脏兮兮的小秋,笑道:“正好。何叔啊,他叫小秋,你先带他回去跟我舅舅说一声,给他洗个澡换件衣服,先做个打杂的小厮吧。”

何叔了然,点了点头。

小秋跪在我面前连连磕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我最讨厌别人动辄下跪,看着就难受。连忙把他拖起来,“别动不动就跪!”

他的眼圈红了起来,用泛着泪光与感激的双眼望着我,却没再下跪。

何叔把他带走了。留下另一个叫小西的跟着我们。

我拍拍手,云岫弯下腰帮我轻轻拍打身上的灰尘。

“走,云岫,我们吃饭去。折腾了半天,饿死了。”她站起身却背对着我。

“怎么了?”我连忙把她拉到近前,我的个头已经快赶上她的了。抬眼一瞧,吓了一跳:“云岫,你怎么哭了,刚才是不是撞疼了?没事,那小子跑不了,一会儿回去揍他去。”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我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拿帕子替她擦着:“你倒是怎么了,这还是大街上呢,快别哭了,咱要哭回去再哭,好不好?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快别哭了。”她嗤的笑出声来。

“行了,吃饭去,你真舍得饿死我啊。”

“小姐,我要伺候您一辈子。”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走吧。”

偶遇

进了一家叫十味斋的馆子,门面很大装潢也好,门庭若市人满为患。小二笑嘻嘻的把我们迎上了楼。楼上人不多,捡了个楼梯东侧靠窗的位置,硬拉着云岫和小西坐下。云岫推了半天,见我脸­色­不好看了才勉强坐下,小西却是死活不坐。我只好作罢。

点了几个这里的特­色­菜,抿着茶向街上望去,真是好视角啊,喧闹的街市尽收眼底。

这时楼梯那边传来一阵不规则的“咚咚”声,上来三人。均是二十来岁模样,为首的温煦有礼,左边的一位俊秀妖冶,右边那位却是虎头虎脑。又一眼瞥见他们腰间的黄带子。不用说,想来便是有名的清朝三人行了:老八胤禩、老九胤禟、老十胤俄。

云岫已经站了起来,扯扯我的袖子退到一边。反正我也不认识,只装做没看见算了。不动声­色­的又把目光投向了街上。

“这位就是刚才抓贼的小兄弟了,真是好身手。”这是在跟我说话?转过头就看见胤禩微风拂面般的谦谦笑颜。

遂拱手道:“不敢。”

“大胆!见了我们不但不行礼,还好大的架子!”

这可真是,我没招你老十吧,碍着你什么了。心下冷笑,面上仍不动声­色­。依然淡淡的拱手道:“不敢。”

“你!”老十作势就要捞袖子冲过来,却被老八拦住,老九一脸冷笑隔岸观火。

“十弟,不可鲁莽!”老八喝道。

正扯着,一个声音从楼梯口响起:“八哥,九哥,十哥,你们也在。”我循声望去,正好看见十三的头探过来,“咦,松萝也在这里!”再看十三后面,不是那冷面雍正是哪个。

兄弟几个见了礼。我想今天是躲不过了,咬牙站起来:“松萝见过众位爷,爷吉祥。八爷、九爷、十爷,适才小的有失礼之处,还望爷饶恕小的不知之罪。”

“松萝,你又惹事了?刚到你舅舅家就憋不住了?”什么叫又,我貌似还没惹过事吧,臭十三,没事毁我名声。谁让人家是皇子呢。只有苦笑。

“你就是叶赫那兰家的那个傻丫头?”老十的嘴里够塞个­鸡­蛋了。老八、老九也一脸吃惊。

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出名,不过这是什么话。

“回十爷的话,松萝竟不知自己这般有名,十爷就饶我这个傻丫头一回吧。”对着老十咧开嘴绽开了一朵大大的微笑。

老十呆了呆,脸突然红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笑了起来。众人一笑而过,只有胤禛还是一脸严肃。

这时,一个小厮跑上来在老八的耳边说了什么。老八拱拱手:“四哥,十三弟,我们有事先走了,告辞。”

这一行人总算去了。

老四、十三却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这会儿菜也上来了,民以食为天啊,吃饱了再说,“二位爷用过膳没,没有也将就用点吧。”

老十三看一眼桌上,桃仁­鸡­丁、宫保兔­肉­、兰花豆­干­等等六七道菜,奇道:“你一人儿能吃得了这么多!”

我一笑,“谁说我吃不了。云岫,坐下一起吃。”

云岫不敢,冷面四爷开了金口:“坐下吧,在外面不必多礼。”云岫才坐了下来。

我掰掰指头,“哇,不得了,十个字耶。”

十三不解,“你又搞什么鬼?”

“四爷啊,平时惜字如金,刚才居然一下子说了十个字耶。”

然后,我看见了什么,胤禛勾起­唇­角,微笑起来。我呆住了,揉揉眼,再一看,没有阿,难道是刚刚花了眼?

头上挨了一下,“傻看什么呢?”十三好笑的问。

“四爷,您应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其实我想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咳、咳”胤禛握拳在­唇­边掩饰咳嗽了几声。

十三看看我,再看看老四,“哈哈”笑起来。我白了他一眼,连忙埋头吃饭。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包了满口饭,“饿嘛。”我可做不来淑女,不然吃个饭都不自在。这两家伙倒是慢条斯理的夹着菜,送到嘴里再细嚼慢咽,一丝不苟。唉,人家是贵族啊,学不来,学不来。

茶足饭饱。

“小二,结帐。”

店小二噼里啪啦算盘一拨,“一共是纹银三十两九钱七分,茶水钱就免了,收您三十两整。”

天!黑店啊!一顿饭就吃了三十两!算了,认栽了。乖乖的让云岫掏出银子付了。

十三看我一脸哀怨只喊栽了,笑道:“你们家开着客栈,还有你那个什么画廊,一年挣足了钱,你这会儿到心疼起钱来了。真是钱越多越小气了。”

“十三爷,这可不能混为一谈。三十两银子可是我舅舅一年俸银的七分之一,我哥岁俸的六分之一。三十两银子能让小户百姓生活几十年了。你们一个贝勒爷岁俸两千五百两,禄米两千五百斛,一个皇宫中长大的阿哥,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玉粒金醇,自然是瞧不起这区区三十两。又怎么能同日而语呢!”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十三听得一楞一楞的。

胤禛似笑非笑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那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和寝室的老三就这个问题争论未果,还专门查了资料呢。

十三终于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我算是服你了。”

回到舅舅家,为了别让他担心,跑去汇报完一天的经历。舅舅没有说什么,对小秋一事也没有责备我,只是让我以后不要逞匹夫之勇。他很担心我,我很感动。这些天舅舅不怎么管我,却极宠我,要什么有什么,给我设了专门的画室,就连对我总穿着汉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个舅母对我也是极好的。只是谁让舅舅的女儿都比我年长均嫁了人,老哥又脱不开身,没人陪我呢。在舅舅眼里,我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我怀疑他不会是怕逼紧了我弄出个好歹来吧,尤其是我好不容易好了再给逼傻了就没法向我家里人交代了。当然我行事也很有分寸,舅舅自然放心不少。

太子

不得不说,我在这里真的很悠闲。一下子没了事做只好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写信、画画、弹琴上。舅舅最近也总是心事重重,似乎是因为太子生病。可是我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我只感到,北京城的天空是真的一天暗过一天了。

有一天,我经过舅舅书房,无意中从里面听到“索相不保”四字。顿时恍然大悟。

我只大概知道索额图是康熙四十二年五月中下旬获罪,罪名是“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之后不久在宗人府拘禁致死。索额图是太子生母赫舍里氏的叔父,一直依附太子。一旦获罪,太子无疑于失去了股肱臂膀。尽管我知道太子一直最受康熙宠爱,可是康熙也最恨皇子结党。这件事,无疑会在康熙心里隐隐埋下一个可疑的种子。当这颗种子悄悄萌芽的时候,康熙还会像以前那样信任自己最爱的孩子吗?

对于这些眼睁睁会发生的事,我只能尽量不要去管。我只希望我的哥哥吉泰不会掺合进去,我的舅舅不会受什么牵连。为了少给正烦闷的舅舅添麻烦,我只有做起了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足不出户的宅女来。舅舅对我的懂事感到很欣慰。

我的画室宽大而明亮,比在画廊的时候还大。我这些天会经常把自己关在画室中,外面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将长发松松的束在脑后,让自己沉浸在光与影、明与暗、绚丽与沉重之中。只有这时,才会让我忘记一切,甚至忘记了三百年的时空差距。

看着刚刚完成的一副静物图,很满意。这么多年的绘画,已经渐渐摸索出了印象画派的真谛,对光线的瞬间捕捉就像偷窥了薄纱后明丽少女的面孔一般让我的心悸动。而在那一刹那,我发现面前的静物不再沉闷的静止,而是一个真实的生命。

我把画笔随手扔进笔洗里,舒服的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继续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阳光被什么挡住时,缓缓睁开了眼。是太子。半蹲在我旁边看着我。

这个家伙现在不在宫里乖乖呆着还敢到处乱跑?他不知道这会儿是风尖上么?

我连忙站起来,他止住了我行礼。我也放松了不少。

“前儿还听说太子病了,现在好些没?”

“好多了。”他笑笑,阳光在他的周围投下一层耀眼的光晕,使他同他的笑容一样变得温暖。

我点点头道:“那就好。”这么多天来,他想必一定很累了吧。

“走,我带你去香山吧。”

我喜形于­色­:“好!”

一路打马向西。半个时辰之后,已是在香山脚下。

这个时候的香山东宫门,还没有挂上“静宜园”的匾额,不见玉华山庄与昭庙,香山饭店更是不在。这时候的香山是真正的名山古迹。

“太子爷,松萝同您比赛登山可好?不过输的人要满足赢的人一个愿望。”我看着胤礽终于舒展的眉头笑着说道。

“好。爷今天就和你赌一赌,还不信比不过你这个小丫头。”

呵呵,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征服过华山的,香山不过海拔五百多米而已。再说我也有功夫呢,你不过是个金枝玉叶的太子。

半小时后。

“松萝不错嘛。居然连气都不喘。”

“太子爷也行啊,果然是经常骑­射­的,身体素质很好嘛。”

“身体素质?什么意思?”

“呵呵,回爷的话,就是体质,也算身手的意思吧。”

“那是自然。爷能一人猎一头豹子呢。”

哼,吹牛。

一个时辰后。

“我还不信今天输给你这个小丫头。”

“呵呵,太子爷,您要加油啊。”

哈,胜利就在眼前啊。

我更来劲了,正要疾步向上,忽然袖子被扯住了。回头一望,刚才还落后一大截的胤礽不知何时已到我身后了。见我看他,不仅不放手,还一脸无辜的笑。这个家伙!

我无奈啊,谁会想到堂堂大清国的太子也有赖皮的时候。我总不能给他一脚吧。

呼了一口气,无奈的朝天翻个白眼。得,你爱扯就扯着吧。

“啊,终于登上来了。”又转头看看他,“太子爷,怎么办?赌约啊。”

“你说。”他微笑。

“还没想好,一会儿告诉您。”

“太子爷,您也来了。”我转过头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是胤禩他们几个。几个给太子见了礼,我也忙给他们请了安。我看见今天多了一个少年,跟胤祥差不多大,稚气未脱,面貌像胤禛。

老十见了我,叫道:“你不就是那个大胆的傻丫头吗,好久没见你,差点没认出来!”

“什么傻丫头?”老十四一口接过来问道。

“舒尔德库的侄女,叶赫那兰家的傻丫头。”

我忍!

“她还傻?”老九斜眼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老十四问。

“回爷的话,我叫松萝。”

“我说她大胆吧!”这老十是真的跟我杠上了。

“行了、行了,诸位都是来赏景的,怎么较起真来了。”太子我谢谢你。

听着他们寒暄了几句,老八一行就告辞下山了。

我终于呼了口气。

“坐下吧。”我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辞,告谢坐下了。他也在我旁边选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大清的律令里规定奴才不能和主子平起平坐,既然太子这会儿不在乎,我倒乐的舒坦。

“想好了没?”

我不解的望着他。

“愿望。”

我看着他,重新怀疑他是否真的就是历史记载中的那个太子。他现在温暖的神情难道不是真的吗?可是在我眼里他真的很像一位兄长,有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

“表姐夫,你今天快乐吗?”

他一愣,大约是没人敢这么叫他,可是此刻的我,就只想像普通人家中那样,叫他一声表姐夫。

他望着我,认真地说:“嗯,快乐。”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快乐。这个愿望你一定要帮我实现哦。”我望向他,笑弯了眼睛。

他微微动容,点头:“好。”

我不是自欺欺人,我知道你的命运,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每天都快乐。

“松萝,”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从来没像今天一样轻松快乐过,所以,当我不快乐的时候,你会陪着我吗?”

我望进他的眼睛,那里有我读不懂的神­色­,和一丝脆弱,我认真地点头:“我会。”为了如朋友和兄长一般的你,我会。

进宫

第二天,康熙宣我进宫。早有宫里的轿子候在了门口。我纳闷康熙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云岫为我­精­心梳上满族少女的旗头;换上旗装,这时的旗装还是传统的直立式宽襟大袖长袍,没有一点流线美;再蹬上“花盆底”,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扭了脚,害得云岫吓出了一头汗。记忆中还少有几次穿得这么正式过。幸好的是没敢让那丫头给我浓妆艳抹,薄薄施了一层粉黛,更显得这张脸顾盼生辉起来。云岫看呆了几回。

轿子一路行过午门侧门、贞度门、中右门、后右门、乾清门。最后在乾清宫前停了下来。下了轿,望了望四周巍然屹立的帝王家园,并没有原想的激动与亢奋,更多的只有惶恐与压抑。跟在公公后面一径向乾清宫的昭仁殿行去。

到了殿中暖阁的门口,听见里面通报的声音,深呼吸一口,亦步亦趋的走了进去。只听得见我的鞋子与地面撞击产生的清脆的声响。

一进去,才发现好多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齐齐­射­过来的目光。不敢乱看,低头走近,行了一套完整的跪礼。万恶的旧社会!心中抗议着,面上却一点也不能显露,一丝不苟不慌不乱。

“抬起头来。”

我望向康熙,发现他比南巡的时候憔悴了一些,神态安详,眼睛依然深邃睿智。猛然警醒不能这样同皇上对视,忙垂下眼睑。

余光却瞥见康熙微点了点头。

“前些天南巡回京的路上,朕交代的事你做的很好,那些画朕很满意。说说想让朕赏你什么?”

我连忙磕头道:“回皇上,这些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奴婢不敢讨赏。”

康熙沉吟片刻:“朕看这样吧,就赏你做宫廷画师一职,封松萝格格。你看如何?”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只呆呆的望着地面,怎么办,我难道要过这种金笼子般的生活吗?那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江南去?可是我能拒绝吗,我敢拒绝吗?电石火花之间,我连忙伏地:“奴婢谢皇上恩典。只是画师需要经常外出写生,还请皇上开恩。”

话一说完,四周出奇的安静,想也能知道周围吃惊的表情。我的额头渗出了汗,乖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康熙终于开口了:“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朕就赐你金牌一面,准你出宫写生。”

我简直有劫后余生之感,连忙磕头谢恩。

康熙摆摆手,令我跪安了。我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出了昭仁殿,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擦擦额头的汗珠,抬头看见有飞鸟从檐顶飞过消失不见,苍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寂寞吗,天上的浮云,可是我真的很寂寞呢,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浓浓的对命运的无力感。

“为什么不高兴。”

我努力忽视眼角的酸涩,转过头抬眼望向他,冷峻的脸上第一次显出柔和的神情。我苦笑,恭敬的垂下头,“回四爷,奴婢不敢。”

他冷笑出声,“你总说自己不敢,可我发现你没有哪一次‘不敢’过。”

我还能说什么。

“别的就不说了。进京前你在老十三面前说我跟他的那些话,你还敢说‘不敢’?”我想了想,立即醒悟,肯定是“断袖”那宗。切,本来就是嘛,还不敢承认,哪次两人没在一起的。可是雍正的手段——天,我还是先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老十三,你敢卖我!咱们走着瞧!

“想起来了?”

我忙笑道:“四爷,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十三爷知,奴婢要是敢把这事告诉第四人,就、就天打五雷轰。”古人不是最相信起誓么,上帝您一定要保佑我啊。

偷偷抬头望了一眼,这个,我没看错吧,他的嘴角怎么在抽搐呢?

“啪!”后脑勺挨了一下。好痛!

“脑袋瓜都装的什么,这都能想得出来。简直是胡说八道!还有,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说自己名字就行。”

这是什么意思,不杀人灭口了?上帝没有抛弃您的孩子啊,阿门!随即忙道:“是。松萝知道了。”

“四爷,松萝还要去毓庆宫见表姐,先告辞了,请四爷见谅。”见他点点头,我连忙溜之大吉。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声音:“松萝!”

转身一看,太子已大步走了过来,“你不是要去见你表姐吗,我正好也要回去,走吧。”说着拉着我就走。

我急急的跟上这家伙的步伐,走了一段回过头去,竟发现胤禛还站在原处望向这边。他负手而立背脊挺直,衣袖在风中微动,竟有孤傲如松君临天下的气势,只是我依稀可见他的清冷的眼里泛出丝丝寂寞的微光来。心中微微一惊,连忙转过头,跟着太子疾步离去。

蔷薇

我搬进了漱芳斋,开始了我在紫禁城中的生活。

记得走的时候,舅舅千叮咛万嘱咐,我只觉得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云岫不肯回江南,直说要留在这里还能见个面,我随了她,想想也有道理,反正我能出的宫来。

小秋也红了眼。这时候的小秋已经不再作打杂的小厮而是每天跟着云岫整理我的画室兼或做一些跑腿的事情,很是勤快伶俐。我笑着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拿出了一幅画给他。画上的少年瘦弱坚毅,绽放着阳光般的微笑,眼神如晨露般­干­净清澈。

他展开,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姐,您这是……”

“送给你。”我微笑。

他的耳根红起来,慌忙跪下,“谢谢小姐。”又怕我生气连忙站起来。

“还有这个。”是小秋的卖身契。

小秋一看急得跪下:“小姐,求求您让奴才留下吧,奴才有什么错一定改,您千万别赶奴才走啊!”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把他拉起来:“这是怎么话说得。我又没说赶你走。你把它收着,想留在这就留着,要是想走了,跟我说一声就行。舅舅是同意了的。”

他愣住了,拿着那张纸的手微微颤抖,大滴大滴的泪落在纸上。我怕他又跪下,拍拍他的肩转头走了。

在宫里住了几日,我才发现我是这里最最闲散的人,除了每天跟着教养嬷嬷学习宫廷礼仪,再者我因是御封的画师,也不用像后宫女人一样每日去慈宁宫及各宫娘娘那儿形参定省,基本都是我自己支配时间。画了很多画,有亭台阁楼,也有许多人物画。我欣赏一切美的东西,比如被分到我身边天真活泼带点迷糊的青柳;比如恬静稚­嫩­在御花园专心扫地的不知名的小丫头;比如一边晒衣一边说笑的浣衣女;比如水中肆意嬉戏的鸳鸯;比如巍峨壮丽的宫门;比如满眼翠绿的荷塘藕榭……

我大概知道自己会这么清闲的原因,是因为康熙其实并不喜欢油画。他觉得油画没有意境之美,也不能理解光线明暗对物体产生的影响。他让我做宫廷画师,或许只是因为我是这里用西洋方法作画的水平不算太差的第一人而已吧。

当然还有一件让我非常开心的事,就是能见到我的哥哥吉泰。

“松萝,一大早又在发呆了。”吉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哪有,我在看鱼儿打架。”

“松萝啊,不是哥哥说你,这是在宫里,怎么又不穿旗装了?你好歹出来的时候把头发梳好行不行?”

我那唐僧老哥又来了。早都习惯了这样的装束,你倒又来唠叨。

“万岁爷默许了的。”记得上回在御花园遇见康熙,见我穿成这样倒赞我自然好看,只说正式场合别这样打扮也没说什么了,我当然是知道的,这已是算恩典了。唉,旧社会啊,没有人权。

“再说这样舒服,我喜欢。”

吉泰无奈的摇头,“真拿你没办法。得了,我该当差去了,别坐久了。”说完还不忘揉揉我的头。

看着吉泰的背影,很安心。我应该知足了,至少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时间应该还早,我在宫里漫无目的的转起来,唉,谁让我这么闲呢。这还真是免费游故宫啊。

宫女太监见了我,纷纷请安,我微笑着摆手。在他们眼里,我估计算是这皇宫中的一个怪异的存在了。可是我是个渴望享受生活的人,不会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

不知走了多久,我到了一个格外安静的所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得正好的蔷薇花。我追随着这诱人的香气,踏入了这个整齐­精­美的花园。

远远的看见一个女人,侧着脸,拿着­精­致的洒水壶专心的把水浇在几株粉­色­的蔷薇上。很美的画面,很美的人。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初升的阳光洒在她的额上、肩上,使她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祥和的光晕中。

她就是一支亭亭玉立的莲,是这个藏污纳垢的皇宫中的一支遗世独立的莲。这样的女人,在这红砖青瓦下,显得那么的柔软而脆弱。

我知道,蔷薇花的花语是:爱的思念。

我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一直看到她浇完了花,缓缓转过身上了台阶进了屋去。呆立了一会儿,才有些恍恍惚惚的离去。

走了几步撞上了墙,惊觉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撞上了人。一抬眼,就看见了一双温柔的眸子,闪着点点笑意。

“怎么不进去?”他轻轻地说。

我愣了片刻,才想到刚才的女人是良嫔,胤禩的生母。难怪这里会这么安静冷清。

我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说到:“你的额娘真美。”然后绕过他,往出走,忽略掉身后那道温柔的视线。这一刻,我的脑中被那个如莲的女子装满,忘了一切。

卫氏良嫔,原是内务府管下奴仆,也就是满人口中的辛者库,是个­干­粗活的宫女。得幸康熙,后来被封为嫔。想来以前也是很被宠幸的吧,可是现在,这里却冷清如长门,康熙大约很久没来过了吧。这样美丽的女子,却把青春扔进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里,而这个梦就是她存在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的唯一理由。她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一个永远不会把爱情留给同一个女人的睥睨天下九五之尊的男人身上,她的生命都交给了等待……这样一个恬美安静的女子,怎么能就这样被囚禁在这个肮脏的泥潭里。

我的心,就这样,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经过北五所,我直奔漱芳斋,我要画下我脑中的面孔与身影。

还没走出御花园,忽然被人揪住胳膊,“­干­什么去了?着了魔一样。”

我转过头,是近在咫尺的胤禛:“放手。”

他一愣,眼中腾起怒气:“你说什么!”

“我说放手!我有事呢!”我没工夫跟你说话。

“放肆!”声音冷厉明显在压抑着怒火:“你魂不守舍的是怎么回事!”我的胳膊已经被他拽的生疼。使劲挣也挣不开。我招惹你了?有火找我发­干­什么!

气不打一处来,左手一拳挥去,道:“莫名其妙!”

他捂着右眼退后一步,松开了我,指着我狠狠地道:“你、你……”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一径跑回了漱芳斋,在丫头们见怪不怪的目光中奔进了画室,反手Сhā上了门。

前路

扔……

扔……

扔……

我已经不知道画了多少张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画室里呆了多久。总之素描纸、速写纸、宣纸扔了一地,颜料画笔到处都是,揉成团的宣纸、毛笔铺满了桌案,整个画室杂乱不堪。每张纸上画着不同神态的同一个女子,可是每一幅都不能令我满意,因为我画不好她的眼睛。

我终于才发现,那双眼睛并不是平淡无波,而是包含了太多。是的,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里,我不能想象她心中真正所想,我不能挽救她的命运,我甚至不能知道她如何才是快乐。我热爱生活中一切美的存在,我不能承受美的东西在我的眼前毁灭。我不敢想象这样的女子真的会如深闺中的女人一样愚昧,可是,在这个时代,她又能如何?“为自己而活”这样的话是多么的无力多余,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受着命运的摆布……

那么,我呢?

我颓废的倒进榻中,胃部一阵阵痉 挛。我冒着虚汗,蜷缩成一团。

我会怎么样呢?第一次这样问自己,才猛然警醒,我自己也受着上位者的摆布,我的下一刻一样可以成为别人的棋子,我在这个陌生、压抑而危险的世界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将来……我根本不懂这个时代的行为规则……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

胃,好痛……模糊记得有青柳她们来叫了几次,最后好像被我吼了回去,还是第一次发火啊,为什么不能控制住呢,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呢?

胃,真的好痛,痛得我渐渐到了意识的边缘,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只听见屋外的叫喊和门的撞击声……

眼皮好重……是谁在哭?是谁在叫我?身体动不了……

不要叫我,让我睡……好吵……

“格格,格格,呜呜呜,格格……”

是云岫吗,别哭,别哭……

声音越来越大……

“松萝,松萝,你要醒了吗,你醒了吗!”

我费力的睁开了眼。看见青柳红肿的双眼,哥哥欣喜地表情,还有胤祥急切而微笑的脸。

哥哥握住了我的手:“松萝你终于醒了,吓死哥哥了!”

“格格,你都把奴婢吓死了,格格你这是怎么了。呜呜呜……”

别哭,别哭,却发不出声抬不起手。

“松萝,你究竟是怎么了?你把我们都吓坏了?你怎么不说话?你都昏迷两天了,一直在喊‘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你是在哪着了魔?你究竟说话啊!”胤祥都要急得跳脚了。

我也要能说话才行啊,嗓子难受的要冒烟了。青柳看出来我要喝水,连忙倒了茶来,拿了软枕扶我靠在床头,我三两口灌了下去。闭了闭眼,才觉得好一些。他们三个人一脸紧张的望着我。我都后悔得病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我努力笑笑。

“太医说能醒来就好了,只是以后再不能伤着胃了。”

青柳问:“格格,您饿了吗?奴婢给您端些粥来。”我点头,她连忙出去了。

又跟哥哥和胤祥聊了几句,他们就让我休息着别浪费了­精­神头儿,起身告辞了。

我突然间想到一件事,顿时冷汗就出来了,冲动是魔鬼啊!急急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胤祥。

“十三爷,您稍等等,松萝有件事要说。”

他点点头在我床边的脚塌上坐下。

“那天……我打了四爷,麻烦你先跟他说说,就说我跟他赔不是了,等我好了再去给他赔罪。”开玩笑,未来的皇帝都敢打,脑子锈了。

“不是我说你,你胆子也忒大了,连四哥都敢打!换了别人早不知死了几回了,你呀,就自求多福吧。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开始就很生气,我也想不通哪里冲撞他了……后来我脾气一上来,没控制住,就打了他了……”

“我说你一个小丫头脾气倒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哪被魇到了!”

我苦笑:“是,我一时昏了头,竟然在老虎身上拔毛,我这不是疯了吗。”

胤祥笑着一边帮我掖好被角,一边站起来:“行了,快别多想了。我帮你说说去,说起来,你还得多亏自己生了这场病。只是以后行事再不敢莽撞了,在这宫里,万事还是小心的好。还有,以后不准像这样不爱惜自己了。”又见青柳已经摆上了粥膳,道:“吃了东西就歇着吧,我先走了。”

我认真地点头:“我知道,谢谢你。”

青柳一边喂我粥,一边说着话。

“格格,你这一病,皇上让太医送来好多补品,还有太子爷、十三爷来看了好几回,也让人送来了好多东西,都是上好的。就连四爷、八爷也来了一回呢。”

我皱皱眉:“四爷、八爷也来过了?说了什么没?”

“没有,都只略坐了坐就走了。”

用了膳,稍有了力气。越想越不安,撑着爬起来到书桌旁,拿出了前些日子自制的信纸,提起了笔。

怎么写呢?想了半天,心中有了计较。

大清尊贵的四贝勒殿下:

罪人松萝特写此信向您请罪。

松萝日前行事多恍惚,少不更事,不知轻重,情绪不稳,以致冲撞了殿下,冒犯了殿下的皇子威严,懊悔至今,连日具战战兢兢,恐慌万分自责不已。是以写此信表达内心之惶恐不安之情以及对于殿下还未及责罚松萝的感激之情。

还请殿下允许松萝身体稍恙之后当面请罪,不敢奢望殿下能原谅松萝之鲁莽,只求得殿下知晓松萝道歉之诚意足矣。并请殿下保重贵体,莫劳思过度。

待罪之人:叶赫那兰?松萝

康熙四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

又用满语附在后面。

看了两遍,思觉这样的道歉信估计是大清有史以来第一封了吧。封了信,在信封上写下:“四贝勒爷亲启”字样。忙又唤了青柳,让她赶去把信亲自交到十三手里,如果十三走了就拿回来。

救人

躺在榻上,望见窗外灰暗的屋檐和明朗的天宇,突然对刚才的不安感到可笑。

还真是讽刺啊,现在的自己,­性­命比一切都重要,体内的劣根­性­告诉我:我胆小怯懦,是个怕死的人。从来都是。

我是个再痛苦也要苟且活着的人。

因为我是松萝啊,“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的松萝,平凡、渺小却坚韧。是的,我要好好活着,既然上帝让我重活一回,我就决不能浪费。我要在这肮脏的沟渠中、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做一株坚强的松萝,起码我的外表要妥协这压抑的生活。

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平安无事的过了几天,虽未大好,却也闲不住。

沐浴之后,一身轻爽。将两鬓的发缕梳在脑后用丝带系住,任半湿的头发垂于腰际,换了衣服,独自一人往园子逛去。

我住的地方离御花园很近,每次散步都会走到这里。无意中走到千秋亭,我就后悔了。因为亭子里正坐着我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而且他已经看见了我。

躲不掉了,只有硬着头皮上前请安:“松萝给四爷请安,爷吉祥。”

半天没有声音,我不敢抬头,咬着牙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才听见一声天籁,清冷如常:“起吧。”

见我低头战兢的模样,他冷声道:“那天的狂劲儿哪去了?你竟也有这么规矩的时候?”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好半天又说道:“……身上好了?”

我稍微抬眼,见他脸­色­平常才略放下心来,道:“回四爷,差不多好了。”顿了顿,“四爷,松萝向您请罪,那天松萝是被魇着了,打、打了四爷,求四爷责罚。”咬牙跪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道:“信是你自己写的?”

“回四爷,是。”

“不伦不类……行了,起来吧。”

放、放过我了?真是喜怒无常啊。站起来后,却突然发现他已近在咫尺,我的个头才到他的胸口。

“丫头,你到底从哪儿来?”声音轻柔如蛊惑。

我猛然一惊,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望进他复杂的眸中。我想他一定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惊异、慌乱和不可思议。

“我、我……”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轻轻叹息,按住了我的肩,直直盯住我的眼:“丫头,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不真实到让我怀疑你不属于这个尘世,会马上消失一般。”

我目瞪口呆的望向他,心中如大海翻腾,要不要告诉他?能告诉他吗?我刷白的面孔倒影在他的眼中好小、好小。

“丫头,”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轻软,“你,不要从我眼前消失好不好。”

我,无法思考。我想逃离这样的窘迫与不安。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撞入了我的耳膜。他缓缓放开我,转身离开。

“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一声尖叫把我唤醒,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站了多久了。只见不远处的湖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挣扎,岸上的两个丫头早已慌了手脚。

糟糕!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去。到了湖边不顾多想脱了外衣和鞋子纵身跳入湖里。水好凉!我游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连忙托着她的后脑用仰泳的姿势游回了岸。

岸上已经有了好多人,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我们弄了上去。公主此时已经面无血­色­气息微弱了,连忙将她仰卧平放,采取急救。

深吸一口气,捏住他的鼻孔,用人工呼吸向她口内渡气,身后传来阵阵抽气声。松开之后用手按压她的胸口帮助她呼气。反复做了几次,她终于慢慢回转过来,呛出了几口水,小小的脸上有了点颜­色­。

“好了。”我如释重负的站起来,瞥见了身旁的明黄|­色­身影。皇上?

他焦急的面上显出点喜­色­,止住了我行礼。早有一并宫女、嬷嬷拿了毯子、手炉来。这时太医也赶到了,给公主诊了脉,确定因救援及时已无碍了。

康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个很受宠的公主呢,似乎才跟我现在差不多大。

“阿嚏!阿嚏!”我连忙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缩着脖子,竟有点站不稳。

康熙连忙令道:“快!快回去歇着去!太医呢?跟着松萝格格去瞧瞧。你的病还没好呢,别落下病根了!”

我福了福谢了恩,就被几个宫女簇拥着回去。

刚喝了姜汤,发了汗,捂在被子里。就有太子身边的人拿着一堆补品过来。

“格格感觉可好些?太子爷一听说这事儿,就急急的打发了小的过来瞧瞧,说这两天有事脱不开身,让格格安心养病,只千万别再吹了风。”

我清楚是因为索额图的事,够他烦恼的了,忙笑着道:“麻烦你替我谢谢太子,就说发了汗已经好多了,快别挂心。等我好了一定当面给他道谢。”又让青柳打了赏。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让青柳扶我坐起,扫了屋子一眼,顿时就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一屋子的补品药材结结巴巴问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药店呢。

“这是刚刚四贝勒爷身边的小顺子,八贝勒爷身边的小桂子,还有十三阿哥身边的小林子送来的,见格格睡着就没叫格格,青柳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这还真是,十三送来东西是因为我们好歹算是朋友,另两位爷是什么意思?老四挨过我的拳头,老八跟我说话没超过十句。莫不是糖衣炮弹?

“你,不要从我身边消失好不好?”

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声音,令我的心分明颤了一下。

沉思

就这样前前后后有十来天,我的病才终于好利索了。

刚用了早膳,也就大概巳时的样子,就有公公来传我觐见。连忙让青柳给我梳好头,穿上旗装,再蹬上我总穿不惯的“花盆底”。

跟着公公出了建华门,就转入了右手的一个角门。我疑惑:“皇上不在乾清宫吗?”

“万岁爷这会子在慈宁宫呢。”

自从那次闹出胃病以后好久没去慈宁宫看太后了,这回也正好。

入了慈宁宫,才微微有点吃惊,不光是太后、皇上,连各宫妃子不下七八个。不慌不忙地请了安。太后只夸我举止大方得体的怜人疼,并给我在最末赐了坐。

“身上的旗装怎么有点不一样啊。”太后问。

我连忙站起来道:“回太后,这是奴婢前几天闲来无事微微改了改的。”一直不喜欢这个时候的古板的旗装,便自己照着印象中晚清时候的旗装样子做了稍稍改动。晚清的旗装加强了腰部的剪裁,衬托出腰身线条,更加自然并能显出女­性­美来。当然我还小,属于例外。不过这会儿我害怕的是太后不高兴、发个小火什么的。

谁知太后竟笑着点头道:“嗯,很好看,改明儿啊,你也替哀家改几件试试。”后宫的娘娘见太后这样也忙附和,争相让我得了空也帮她们改改。

我忙都应着。心中感叹:太后您老可坑了我了!

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康熙对着太后说道:“皇额娘,前几天就是这丫头救了宁儿那孩子。”

太后一听点头对我道:“是啊,哀家还听说你因为这病了好几天,现在身上可好了?你是个好孩子,要重重的赏。”

我忙道:“回太后,这是做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讨赏。”原来那天落水的就是康熙宠爱的十五公主啊。

康熙点头道:“朕就喜欢你这丫头宠辱不惊的­性­子。赏是一定要的。这样吧,前不久意大利使者来我大清进贡了不少新鲜东西。李德全,你带松萝格格挑一件去。”

这可是莫大的赏赐,我连忙磕头谢了恩。

李德全遂带我去了古董房的一处。

真是琳琅满目、华光四溢,不一会儿我就看花了眼:“李谙达,万岁爷说让我随便挑一件吗?”

李德全笑着说道:“回松萝格格,万岁爷是这么说的。”

还真是不好办,看着李德全笑吟吟极耐心的等着,我倒不好意思了,赶紧的选一件走人。

正要随手拿起一个八音盒,却一眼瞥见一个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提琴盒。我的天,意大利人怎么会想到进贡这个!

我欣喜若狂的跑近,打开琴盒,是一把崭新的小提琴。不是清朝末年小提琴才传入中国的吗?难道是这个时候就有只是没有人会它就被人忘记了吗?老天上帝我亲爱的路西法,这个难道是你们为我准备的吗?

迫不及待的调了音,发现它的音­色­一点也没有新琴的微涩,很清朗自然的声音。真是一把好琴!一首《梁祝》倾泻流出。

一曲结束。就看见李德全目瞪口呆的表情。我笑道:“李谙达,我就要它了!”

大清的皇宫,终于如浪潮一般涌动起来。就连太子生日,也是极低调的过了,我画了一幅他的肖像送了过去,作为生日礼物。

五月十九日,索额图获罪,内中牵涉很多人,只听说主要是因他和明珠“权势相侔,互相仇轧”,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清楚有众多皇子参与了皇位的觊觎才导致康熙大怒。

五月底,康熙巡行塞外,略显匆忙。

六月初,恭亲王常宁逝世。

六月二十六日,裕亲王福全病逝。康熙急赶回京,已快夏末。命诸皇子具穿孝,全国哀恸。

皇宫里,所有的人都小心谨慎,生怕一个疏忽撞在了枪口上。

哥哥被派去了北疆,我每天只好用画画、拉琴、收拾园子来打发时间,这时候皇宫也不能随便出去,只好做一只乌龟。

“格格,皇上宣你呢,让你把那个叫,叫梵阿林的琴带上。”

我望了望屋外,已经快黑尽,估计都戌时了。不敢耽搁,略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去了。

快到的时候,我悄悄问:“公公可知道,皇上这会儿召我是有什么事?”

那个小太监摇了摇头道:“小的不知。”又四处望了一眼,小声道:“只是万岁爷到这会儿还没用晚膳呢。”

转眼到了乾清宫的东暖阁,李德全在门外站着,见我来了悄悄道:“皇上心情似乎不好,刚批完了折子,晚膳也没用。”

我点点头,忐忑不安的进去。

光线昏黄,几案上油灯的灯芯微微跳动。康熙用手支着额头撑在几上竟是睡着了,肩上的披风垂下了一半。案上整齐的放着一摞折子,看来是李德全已经收拾过了吧。手边的朱笔随意的搁着。

记忆中我的阿玛有时也会忙到深夜,困了就趴在桌上打个盹儿,如同眼前的一幕。

这个已年入半百的老人,会比我的阿玛忙得多的多吧,心忧天下,劳神劳力;最近索额图、裕亲王的事一定让他伤心了吧,这个一国之君,是真的老了。

我放下琴,轻轻地走过去,不自觉地替他拉好了披风,又把朱笔在笔洗里洗­干­净。

康熙慢慢直起头,道:“你来了。”

我忙跪下:“请皇上治奴婢不敬之罪。”

他摆摆手:“起吧。琴带来了?”声音苍老而略带沙哑。

“回皇上,带来了。”

他站起来,缓缓靠进椅里,用手揉了揉太阳|­茓­,微闭着眼说:“随便奏一曲吧。”

我拿出琴,心中已被一首曲子填满。

泰安司在沉沦的深渊中,渴望憧憬着清明湛蓝的天空。宁静起伏的旋律缓缓地从琴弦上流出,让听者跟随它而去,深挚而悠远。

一曲终了。好久,康熙才睁开眼,眼神中略带恍惚,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回皇上,这首名叫《沉思》,是一首小提琴冥想曲。”

“‘月出嵩山东,月明山益空’,用这西洋的梵阿林竟也能奏出‘半入江风半入云’的意思来,一点也不逊于咱们的乐器啊。这首曲子悠远典雅,耐人寻味,让朕的心情也好起来。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

我笑道:“皇上您过奖了,奴婢也是在江南的时候遇到一个西洋的传教士,他也爱好音乐有一把小提琴,奴婢因觉得稀奇,就拜他为师。他拉的曲子,比奴婢现在要拉的好多了呢。”自从来到大清以后我这撒谎的本领就见长。

“你也算没辜负了这琴,也算是缘分了。”康熙轻叹着说。

“奴婢这也是托了皇上的福了。”见康熙的眉头舒展了很多,便笑着轻问:“皇上,您还没用晚膳,要不要让人做点粥来?您稍填填胃,不然夜里可能不好睡的。”

康熙正眼瞅着我笑起来:“你这个丫头,今年也就十四岁吧,虚岁也不过十六,行事竟能这般稳重老成,哪里看得出来你以前是个傻丫头,竟要多亏了那场大病,唉,你阿玛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后不要总自称奴婢了,叫名字就好,松萝这个名字很好。”

我笑着说:“谢皇上夸奖,松萝到不敢当了。”在古代,一国之君能这样跟你拉家常算是莫大的恩典了,可惜我不是古代人,不会受宠若惊,只是觉得这样的康熙像我阿玛一样慈祥、亲切、自然。

康熙哈哈一笑:“你有什么不敢当的,鬼机灵。”顿了顿,只听道:“听说你前几天连朕的老四都打了,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那个人有个冷面判官的名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你这个丫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顿时面如土­色­,殴打皇子可是株九族的罪啊。连忙跪下来,一边想这个老家伙先给人甜头再当头一­棒­真是恩威难测,一边叩首:“皇上饶命,奴……松萝那天不知在哪着了魔,冲撞了四贝勒爷,请皇上念在松萝少不更事一时失了心疯,饶松萝一回,松萝再不敢了。”

康熙慢悠悠的喝了几口茶,才道:“难得你这丫头也会有这样害怕的时候。朕念你救了朕的十五公主一命,功过相抵了吧。”我一喜,就听见:“不过……”顿时冷汗又冒出来了,大叔,麻烦你别再耍人了好不好,要杀人也痛快一点,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不过,前阵子你救人朕已经赏你了,那殴打皇子的事,朕也要罚你才算公平。”

看来是难逃此劫了。亲爱的上帝啊,我再也不信路西法了!你一定要保佑我啊!

“朕就罚你经常来给朕拉曲子解闷儿,你可愿意?”

神啊,我能说不愿意吗?

“谢皇上不杀之恩。松萝能来给您解闷,是皇上看得起松萝,松萝哪敢说半个不字?”苦命的松萝啊,你怎么就成了大清皇上消遣的工具了?

“呵呵,甚好。朕这会儿还真觉得饿了,李德全哪去了?”

李德全吓得连忙跑进来,他刚才见康熙听曲子就没敢进来,只是在看我的时候眼里有感激之­色­。

“去,让御膳房给朕做点宵夜来,让松萝格格也在这用了。”

李德全喜的忙应:“皇上,刚就预备下了。”说着躬身去了。

铃兰

从这以后,我就俨然成了这皇宫里的红人儿了。除了皇上那儿,后宫里的太后、宜妃、惠妃、德妃、定妃等等经常会叫我去她们宫里,给她们画画花样子、改改旗装、讲讲故事、说说保养等等,有时还会让我给她们画一些肖像画。后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是一群可怜的人,她们的整个世界就是这四方的天空和那个高高在上心系黎民的男人,她们必须时不时地找出一些新鲜玩意儿来充实她们苍白的灵魂,来驱散她们心底潜藏的对时间的恐惧。她们需要这样,需要这样才能打发无聊而又庸俗的生命。

当然,在这些女人中,有两个人是不同的。

一个是良嫔,那个我即懂又不懂的美丽女子,如湖水一般沉静又如丁香一般愁郁的女子。

另一个就是十五公主悦宁。她就像这压抑的世界里的一朵木棉,肆意绽放那如骄阳一般耀眼的­色­彩。她高兴的时候会大笑,露出如贝的皓齿;不高兴的时候会蹙紧双眉扭曲了一张漂亮的脸。她是这皇宫中另一个特别的存在,出身高贵却不矫揉造作、高傲却不跋扈。有时简直称不上是淑女。可是她真诚善良,她的眼睛会让我想起一个瘦弱单薄的少年的眼睛,一样的­干­净清澈。真诚和善良,是皇宫中唯一缺乏的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们成了朋友。云岫说我们应该很像——我去舅舅府上时经常拉着她的手聊天,跟她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我们年龄差不多个子差不多­性­格有时也像。只有我知道我们并不像,我没有她的热情、没有她的无所顾忌、没有她的如火焰一般容易激动的心情。我只是这里的一个匆匆的过客,向往天空的一朵浮云和大海的一滴水珠,我向往做一个坚守内心的普通人,哪怕转眼模糊了容颜。

或许我们相同的地方,是我们都很真诚。

她会毫不避讳地问我,吉泰什么时候回来。小脸微微泛红,眼中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我笑她,小丫头思春了。她就会骂着来拧我的嘴。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不知道吉泰是怎么想的,他很少有事会瞒我,但他从未告诉过我关于悦宁的事。就连我知道悦宁的心思之后用极委婉的语言写信给他旁敲侧击也毫无所获,我老哥的嘴真是一点风都不带漏的。

有时我会想他俩将来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肯定会很幸福呢。悦宁青春热情纯真大胆,吉泰正直稳重开朗体贴,真的是很配的一对呢。

可是我又怎么能忘,我来自三百年后,我是知道康熙十五公主命运的。

她会嫁到科尔沁大草原,嫁给一个叫多尔济的台吉,而不是我的哥哥吉泰。

我无法阻止这必然的结局,就如同我无法阻止悦宁的爱情。

悦宁的爱情,注定会没有结局的。

幸福,多么缥缈的字眼;皇宫里,容不下一个幸福的存在。

神父问新娘,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新娘答,我愿意。

神父又问新郎: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新郎回答: 我愿意.

而这世上,最最可笑也无奈的事,便是两个不相爱的人却硬是要以爱情的名义在一起。

在好几个雨天之后,天气终于渐渐凉爽起来。

我连续几天被叫到长春宫里为德妃描花样子。

在康熙二十八年的时候,德妃就开始协助处理后宫事务却从来没有动过册封贵妃之类的念头,她温柔和善心态平和,是个即使在平淡无奇的后宫中也能过得有滋有味的女人。这样的没有奢望的女人,在这里,是有福气的。

长春宫四季如花,此时正是木芙蓉开得正好的时候,还有木槿、合欢、紫薇、丝兰……争奇斗艳香气四溢。似乎在这里行走的人,身上都会沾上淡淡的花香。

“松萝,你又在描什么花?”胤祯忽然问。

我拍了拍胸口:“十四爷,您怎么每次都无声无息的,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见没人在我也懒得有那么多礼节,十四也不在意。

“这是什么花?”十四指着几朵小花。

“铃兰。”我瞟了一眼,他倒也看到仔细。

“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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