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家后,在科尔沁左翼后旗一带活动。或收些皮张,或购些牛马,弄到边里挣些钱。我平时骑了匹花里豹,马褡子里换洗衣服塞得挺鼓,惹起了两股小绺子的注意,叫他们盯上了。一进白眼儿沙坨子,“铁腿狼”就带四人四马从后边儿并排儿冲上来了。我已经有了准备,怕寡不敌众被收拾了,决定出险招儿:假装没有发觉,在他们冲近了的时候,我突然勒转马头儿,迎着“铁腿狼”出刀——他们没想到我敢以一敌五反冲过去,“铁腿狼”的刀还没挥下来就被我砍落了马;那四个人冲过了十多丈,才扯回马头儿。他们见我坐在马上,对他们喊了句“不服就一起过来”,便又惊又怕,说我“马快追得过疾风,刀出如暴风卷沙”,愿意奉我为“当家的大哥”了……
毕力雄惊叹地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当上杆子头儿的!”
李宏说了句“我那时还没想当的”,接着又叙说起来……
这四个人刚站到了我的马后,在坨子后埋伏着的另外一伙人现身了——为首的是“黑虎脸”,一共七个人,原来是想黑吃黑的。他见我马上刀上都挺硬,眨眼间就撂倒一个、收降四个,便改了主意,劝我跟他们两股麻绳往一起拧。我本来没有准去处,可也没想过当杆子头儿,便跟身后那四个人商量咋办。那四个人表示跟定了我,让我决定是自己报号还是带他们去入伙儿。我是没想过当胡子的,更不想当胡子头儿;可已经收下了他们四个,他们还非跟着我……便领他们入了“黑虎脸”的绺子,当上了二当家的……”
毕力雄有些意外,评论说:“绿林里‘一山难容二虎’的。”
李宏叹了一声儿,接着叙述了“黑虎脸”的为人:财黑吃独食,不得人心,还不顾黑道上的规矩要奸污*;自己阻拦他,被他一刀背砸断了胳膊。他引起众怒,被弟兄们废掉了……“弟兄们推我做大当家的——叫我‘追风沙’……”
毕力雄关心地问:“你的伤没落下啥毛病吧?”
李宏便接着讲起了后来的事……
给我治好伤的是跌打医生周凤鸣。他原来是梅花拳弟子,很讲义气,见识也高……那时屠景操刚到任,和坐地虎典史阚山争权夺利。阚山派捕头张喜瑞和我联系,求我派人在屠蛮子去双辽的半路上吓唬吓唬他,逼他交钱买路。阚山让那个捕头代他保证:“你‘追风沙’帮我抓到屠某人的小尾巴,我日后对你的绺子另眼相看,必有重报。”我为了绺子的安全和以后活动方便,派出了十多个弟兄去帮他的忙。却不料周凤鸣碰上了我派去的人,说“勒索命官,罪近反叛”,把他们劝回了老营。这就使乱了方寸、脚跌错环儿的屠景操没有中计丢丑。就因为这件事,阚山恨透了周凤鸣。可屠知县却十分看重周凤鸣,请他出山当捕头。周凤鸣为了发展义和团,也就答应了。周凤鸣创建了义和团水木坛,杀了无恶不做的教民“四大损”,烧了教堂。我因为坚持不反旗人的朝廷,可朝廷又没啥指望了,心灰意冷,洗手务农了。阚山怕我留下的人把他“勾结绿林,加害命官”的罪状捅出去,又派管家去买好,提供了寿太太经蒙旗回北京的路线。接我缺的人,还没忘掉我留下的“不和官府作对,只取不义之财”的话儿,没敢冒冒失失地动手。他派人去和周坛主商量。周凤鸣认为:寿山财物来路不正,劫取一些倒也可以;但寿山将军打过洋人,对国家百姓有功,不可伤他家眷,还应留下一些财物,让他们能逃回北京,维持以后生活。所以寿太太、庆七爷一行才毫发无损,还保住了一大车金银软细。沒过多久,老佛爷对义和团翻脸,昌图府也怪屠知县“纵容奸民焚毀教堂”,把他“革职留任”了。他为了官复原职,准备杀周凤鸣立功。而阚山因为周凤鸣可能知道他和绺子有联系,也想灭口。县衙里这两个冤家对头便狼狈为奸,由阚山出面诱杀了周凤鸣。我原来的那些部下,都是参加了义和团的,能不为周坛主报仇吗?在周凤鸣死后的清明前,他们抓住了阚山,取出他的心肝肺祭奠了周坛主……
毕力雄一直在将军府当差,对地方官府里的事知道不多。他听了十分惊讶,感慨地说:“县衙里咋这样乌烟瘴气?咱们大清国,真像大哥说的日薄西山了!我确实不能再往死胡同里钻了。我也和你说句实话:这些年我是攒下了些銀两的。我要尽快回北边去。若是家人太太平平,我就接他们到这边来隐居;若是钱财在战火中散失了,将来我还真得向你求帮,借些钱维持生计。”
李宏慷慨地说:“你若是在边外安家,兄弟一定帮你置所房子、买几垧地。”
毕力雄应声说了句“那就先谢谢了。”
李宏问:“你是不是还去建安见见新知县,办那件事?”毕力雄回答说:“不了。我昨天到法库抚民厅去了一趟,听说屠知县已经交了印,后天来辞行,还请抚民厅派人护送他去三面船。我打算明天动身去后旗博王府,把寿太太交给我的有关公文呈上去,我也算善始善终完成了差事。”
李宏赞了声“很好”——这是夸毕力雄下定了决心,也是为得到了屠景操行动的时间、路线高兴。
李宏现在对屠景操更加憎恶,认为留他的活口儿是对自己的巨大威胁:他若到了奉天,可能还要信口开河,把“追风沙”说成十恶不赦的吃人妖魔。他下定了决心:如果许彪不得手,自己匹那单枪也要把他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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