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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柳边风尘第一部 冒烟风 > 五 又起一座房

五 又起一座房

五 又起一座房

霜降后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一连两天早晨,马蹄坑里都见了冰碴儿。可一扯起西南风,天又暧和起来了。

九月二十这天,李宏的第二所正房动工了。这个日子不是择的,是两个把头儿抓的,还说“老李当家的关了买卖归隐种田,今天是牛年狗月马日,吉祥顶天儿”。一来是李宏名头儿响亮空前,二来各家各户已经没有缠手的活儿,帮工的比上次还要多——连李村长都在日头儿冒红时,就提溜一把铁锹蹿达上来了。大把头儿孙老二很给他面子:请他领唐百顺赶的车,去各家各户划拉换炕剩下的坯。李宏照老规矩站到了孙老二身后。

太阳升到一杆子高时,孟老疙瘩儿“嘿——”地吆喝一声压住场,接着唱了一句“东方日头儿红堂堂呀”,孙老二便应了句“一杆子更比一杆子高哟”——紧张的戳排便开始了……

五十多年后,这些帮工盖房子的人搬的搬、死的死,没剩几个儿了。可两座大草房还在。孟老疙瘩儿还很硬实,常常对年轻人吹乎说:“我和孙老二喊的那两嗓子,都应验了:老李当家的住在东院儿,就像咱们村的小太阳;修玉坚后来住在西院儿,念了大书,现在当了地委书记——跟他继父比起来,那真是‘一杆子更比一杆子高’了。”可又十来年后,大草房大队党支部书记孟庆范,却因为曾经让他爷爷——也就是孟老疙瘩——向编写村史的人讲过这两句话,被说成“美化大土匪,贬低毛主席,宣传唯心论,歌颂走资派”,游了街,罢了官;村子也改成了“反修大队”!你看,六七十年的工夫,“塌了胯窝堡”改成了“大草房”,“大草房”改成了“反修大队”,当然后来又叫了“大草房”——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却说王桂荣等各户内当家的,收拾完锅头灶脑,都来大草房帮厨。房西的新房子戳完排,两个把头儿让大家抽了一袋烟,便各领一伙人起山墙。这回没垛,而是用墙板往起打。王桂荣手头儿一有闲空儿,便拉曹小颖等人到西山墙下看几眼热闹。她好说好笑,有时还逞疯扯几句膘:“看你们熊蛋包儿样儿,准是昨晚儿拱炕洞子闪了腰!”

孙老二和孟老疙瘩儿听了这话儿,便紧招呼“快点儿­干­”。其他人,不论年轻小伙子,还是不老不少的二半破子,都好像有一种癖:一有女人在旁边儿叽叽嘎嘎,便尥蹶子撒起欢儿。有几个把王桂荣叫嫂子的,不甘心吃哑巴亏儿,七嘴八牙编了几句顺口溜,瞄到王桂荣一露面儿,就起哄喊起来:“老疙瘩儿嫂,老疙瘩儿哥,长秤杆儿离不开圆秤砣。白天一起忙拉地,夜里一起推小车。累坏了老疙瘩儿哥,唱不响把头儿歌。求求老疙瘩儿嫂,饶饶老疙瘩儿哥:今晚妳若放一马,明儿个保准儿更出活儿!”

王桂荣知道自己招风惹来了火,却不愿落了下风头儿,笑嘻嘻地骂道:“你们回去求大姨子儿她妹儿、小姨子儿她姐,让她放你老疙瘩儿哥一马吧!”她觉得替当家的占了便宜,扭头儿得胜回朝了。可那几句“疙瘩儿歌”却在村里念叨开了,而且越念叨越长。

等到晚上收工时,山墙打齐了檐,前后墙打平了口儿。大草房东西两屋,炕上地下摆满了桌子。王桂荣领一帮大伯嫂、小婶儿上菜。桌上跟她们有论头儿的,往她们身上挤挤靠靠。这些娘们儿哪能吃亏儿?嘴里骂着“挡道没好驴”,手上故意侧歪盘子碗,像要把浑汤腊水往那些人身上洒,吓得他们连喊带闪。

可纪玉瑶领五个亲妹子——尚秀娟一直在东院跟亲妈一起看那两个孩子——串桌缝儿敬酒时,大家都给躲道儿,半句屁嗑儿也不扯。因为边外有种习俗:家前庙后没出阁的姑娘,便都是自己的妲姐、妹妹,或者姑姑,即使已经聘给了张家哥、李家叔,没改口前也是开不得玩笑的。

对纪玉瑶,虽然也有人把她叫“修家嫂子”,可在村里男男女女的眼睛里,都把这位半边人大师姐看成大鼓书里的梁红玉,打心眼儿往外尊敬的;所以她领人敬的酒,都毕恭毕敬地­干­下去。而李宏领三个伙计和裴友财敬酒,都是“先喝为敬”,一扬手就扔了进去,哪个人能不识敬呢?结果是酒、菜没少下去,东院儿闷的两锅粳米饭,整整剩下了一大锅。

接下来的两天,两个把头儿张罗得紧,帮工的老少爷们手下忙活得也紧。第三天日头儿快落山时,两位把头儿同时唱道“青龙*护高堂,吉星高照福寿长”,宣布竣工了。

李宏刚想请大家去腰院儿吃饭,却听有人喊了声“祭灶王爷了”,他便没开口,有些好奇地看下去……

有人点着了东西两屋的灶火坑。烟不从烟囱往外爬,却从灶门脸儿往外咕嘟。两屋搭炕的老把式好像着了急,几乎同时喊道:“敬请一家之主就位管灶!”房主人——因为这两屋将给唐百顺、张冲娶媳­妇­儿住,他们俩儿从祁福手里各接过一只大公­鸡­:头刀剁去­鸡­头,二、三刀剁去­鸡­爪子;拎翅膀往灶坑门脸儿上淋几滴儿血,把­鸡­扔到墙旮旯儿;捡起­鸡­头、­鸡­爪儿摆到灶坑门儿前,算是给灶王爷供上了全­鸡­——中国人祭祖敬天也是用一头、四蹄、一尾代表全猪的。

在外屋地给灶王爷上供的同时,搭炕的把式到炕梢儿,揭开那块还没墁上的坯,伸进手把堵住喉咙眼儿的那块坯,按成迎风坯,再把炕面上那块坯放好墁上。于是烟囱立刻咕嘟咕嘟冒起烟,好像灶王爷真开始上任理事了。而那只缺头少爪的­鸡­,也便归了搭炕的把式。不过他也不能白吃——今后一旦灶王爷不顺心,弄得灶坑不好烧,他是有义务来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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