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冻审闵小耍
三个院儿的人聚到了腰院儿东屋,听唐百顺打探到的消息。他对大家没提孙大嘞嘞和闵小耍中间的事。大家听说哈丰阿也赶到了县衙,和毕力雄一起去找过了县太爷,心里都欠开了一道缝儿。可大家做梦也没想到县太爷洪涛会说出那些话来。洪涛那些诬赖李宏和“三尾虎”的“杀掠俄军、虏其妻妾”的胡说八道,几乎把大家气了个倒仰儿。尚秀娟是进过几年私塾的,喝下的墨水不算少,便骂洪涛“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堂堂大清命官,竟如洋夷孝子贤孙,污辱同胞,诋毁侠义,比肩秦桧,猪狗不如……”而那三个新媳妇儿脸色发青,心尖子挨了一刀子似地疼:老毛子搂着洋枪上的勾死鬼,把我们抢出家门,白天拴在车上,晚上一次又一次地被糟遢……若不是李宏大哥求人搭救,早晚得祸害成冤死鬼!这狗官咋满嘴喷粪,说我们是那群禽兽的“妻妾”……
刚开始时,纪玉瑶心里闪开了一道缝儿,可很快被堵得严严实实了:姓洪的知县虽然接受了金条,可他连一头喂料就拉套的驴也不如……她发现屋里冷了场:师父愁,祁福、张冲、尚秀娟满脸怒,那仨亲妹子沁着头儿。她想劝大家几句,却掂量不出能叫大家宽心的话儿。她只好说天晚了,叫大家先回去休息。
祁福要住在西屋喂马,捎带给东屋祖孙三代壮胆儿;尚秀娟便去给柳如梅作伴儿。
唐百顺把尹淑芝送回家,唠了几句嗑儿,二喷儿脚拐回腰院儿,向汤老太太和纪玉瑶汇报了孙大嘞嘞和闵小耍的事儿,还把没花完的银两放到了炕上。
汤老太太说:“刚才我们娘俩儿喳咕过了:一来不能老叫饭馆子的人送饭,二来得有人在县里当耳朵,往回报信儿。你们弟兄仨,属你稳重老练,想叫你断断续续地住在县城。刚才你提到的事很重要,得想法子弄清楚。只是不知你能不能离得开?”
唐百顺红着脸说:“这个家还不是东家和大姐给成全下的?再说了隔三差五还得回来送趟信,有啥离不开的?为了搭救东家,我常住在那儿也行!”
纪玉瑶见他应承下来了,又把银子塞到他手里,还说为了李宏少受罪,还要给拿些银两“打发判官鬼”。
唐百顺又说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想法儿弄清孙大嘞嘞陷害李宏的根由。
唐百顺开始两头跑了。第二次从县里回来,报告说:李宏还没有过堂;囚犯们听说他是个能搬动“追风沙”的茬儿,都对他又敬又怕,沒人敢欺侮。他还说:己经和牢头狱卒进一步打通了关节,允许自己送饭了;虽然不让说话,但己经把毕力雄写的条子带了进去,叫他“只承认逃旗和交友不慎这两条错。”
唐百顺还向汤老太太和纪玉瑶汇报:从狱卒嘴中探明,孙大嘞嘞是前任知县的红人儿,因为寻找屠知县的人头“擅离职守”,被新任知县贬到后新秋主簿衙门当捕头了。
唐百顺第三次从县城回来,带回了一个让人担心的消息:李宏己经被秘密审问两次。头一次,李宏供说在四平经商,可洪涛亮出了证据:李宏在四平并没有商号。根据毕力雄的意见,让他在第二次秘密审问时改供为“从蒙旗收购牲口、皮张,贩到四平等地”。唐百顺还报告“毕力雄已经打听出是孙大嘞嘞伙同闵小耍告发东家的”。
唐百顺又上县城时,带去了张冲和祁福。这两个人按纪玉瑶的嘱咐“听你们唐大哥的”;唐百顺却在交代了要他们做的事儿后,没让他们俩儿去窦家店住。
第二天上午,张冲、祁福去县城北十里外一个村子踩盘子。当晚二更便把闵小耍从牌九桌上薅到了村外。因为纪玉瑶说过“他好孬也是‘三尾虎’的借光老丈人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别伤损他”,所以他们俩儿一没动手打、二没抬脚踢,只把他带到了一个风道口儿:张冲用短枪苗子顶住他脑瓜门儿,祁福扒去了他空心棉袄,还告诉他“我们是‘三尾虎’绺子的。因为你发烧昏了头,跟孙大嘞嘞勾搭连环,诬告了我们瓢把子的朋友,不得不让你好好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