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三十而立”,人一进三十岁就是一番境界,过线三十五,奔四而去,那就有种腾云驾雾之感,前事如浮云,后事,———稳扎稳打过呗。
朱可娃现在即是如是想。
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一个七岁的儿子,一双一岁的龙凤胎儿女,上有老父,自己又下岗,如果仅凭老父亲的退休工资过活———实在艰难。于是,朱可娃打起了家里这套四合院的主意。
“我想把东厢房那套房子租出去,”朱可娃一边给小儿子量体温,一边跟坐在竹摇椅上看报纸的父亲说。小儿子朱开落,|乳名智齿,身体特别不好,总发烧,朱可娃最过不得幼子。小心摸着开落的胎发,开落在妈妈怀里象一块璞玉,静美的就是天上的孩子。
竹摇椅上的朱源一听她这么一说,报纸放了下来,“你想把房子租给谁?”
朱可娃抬起头,眉头轻蹙,“是我想把房子租给谁就租给谁的?肯定要先出个告示什么的,要不,把房子挂在中介托人租也行,肯定要人家愿意租,而且,我们看着也合适才行。”
朱源眉头也蹙起来,看了她一眼,低头想了想,又看向她,“可娃,你怎么想着突然要租房子了?”问着,语气里竟然有些小心翼翼,
她爸这样,朱可娃倒有些恼火起来,可她是个温性子,火气,很不容易冲上去。儿子温度正常,她把小儿子放进身旁暖和的小摇窝里,开落一离开妈妈的体温小手还一抓一抓地要抓妈妈,朱可娃递过去一只手指头给儿子握着,又抬起头看向她爸,
“爸,我想把房租出去肯定还是想要家里过好一点儿,我还想着,开落喜雪现在也大一点儿了,不用我天天守着了,我准备出去找份工作,光凭您的退休金,总也不是个事儿吧,”
朱源还那样小心翼翼望着她,“其实咱家———可芽和可晓他们都愿意———”
“爸!”朱可娃一下站起来,抱起儿子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说,很不耐烦,“您既然选择和我一块儿过,还提他们干嘛!”进屋又把儿子放在床上躺着,盖好小被子,开落很文静,你把他放在哪里躺着,他都安安静静的,从不象喜雪那么闹。安顿好儿子,又掀开帘子走出来,继续跟她爸发脾气,“他们有钱是他们的,我过我的日子,我就是现在有两个孩子拖着,不能出去工作,才让您接济一下,等我———”打开电饭煲,一看,里面还有饭,又关上,拿起才买好的菜放在桌上一样样拿出来,手很重,显然,还在生气,“等我能抽出空了,我自己养得活这个家!”
朱源一旁直摆手,“好好好,你养得活,养得活,我也就说说,你弟弟妹妹也是好心,———”见朱可娃择菜的手越发重了,赶紧转话锋,“不提他们了好不好,我不提了,你也别真气着了,可别真气着了啊!”人都站起来看向她,担心的不得了。
朱可娃低着头搁那择着菜,唇,微抿着,也不理她爸,气呼呼的。
朱源担心地望着她好半天,最后,又走回竹摇椅上坐下,拿起报纸遮住脸的同时无声大大叹了口气,
咳,你说,我这要人老命的大闺女是要魔怔到啥时候哇!
好容易把喜雪哄睡着了,这小丫头最折腾人,她弟弟都睡半个小时了,她就是不睡,你把她放好了,她肥嘟嘟的身子一侧,就去抓她弟弟,你把她抱起来她又去抓你胸前的扣子要含进嘴里,涎水直流。你只能拍着她的小肥ρi股,还要不停摇,嘴里哼些不成调的软软曲子,她才抠着你的扣子慢慢睡着。对付她要费朱可娃一天中一半儿最强壮的精力!
不过,幸亏,她有个最贴心懂事的大儿子。朱闹。朱可娃总觉得他们家闹闹今后一定是举世大才!
7岁,已经是学校的大队委。小小少年,功课棒,能力强,朝气孩子,完全向阳!朱可娃最骄傲的时刻就是每日清晨给儿子戴上红领巾、三条杠,看着自己的闹闹背着小书包快快活活去上学,————一日如此开始,真是啥都是甜的。
“妈妈,这是什么?”
闹闹好奇地望着他妈妈手上一打纸条,
朱可娃每张检查着看有没有空白页,一边笑着回答儿子,“是租房启示,妈妈要把它贴在社区的每个公告栏,这样人家看了才来租咱们家房呀,”
“哦,”闹闹小脑袋瓜点点,又攀着他妈妈的胳膊,“妈妈,妈妈,我跟你一起去贴好不好,”
可娃笑,“可不得你跟我去,很好玩的,妈妈把浆糊涂在后面,你帮妈妈贴上去,———”娘俩儿快快活活出了门儿。
又说又笑,不觉也贴了不少,可毕竟人力有限,还有一大叠没贴呢,可娃一看表,要回去做饭了,牵着儿子就要回去,谁知,闹闹扯住了她的衣袖,“妈妈,你先回去,我再帮你贴几张,”
这怎么行,把孩子一个人留在街上,可娃也不放心。把儿子搂过身前,手框在他的小脖子上,娘俩儿象哥们儿,“没事儿,咱明天再继续。妈妈今天给你做红烧狮子头吃好不好———”带儿子回了家。
还好,喜雪跟开落都没醒,可娃赶紧钻进厨房开始炒炒炖炖,也没留意闹闹。等她端出菜,嚷嚷,“闹闹,吃饭了!”今天老爷子出去会老同学了,不回来吃饭。这才发现半天没人应声儿。
去闹闹房间一看,没人。家里喊遍了,还是没人。再一看,放在客厅桌上的租房启示和浆糊都不在了,朱可娃着急上了,这孩子,肯定跑出去贴东西了!
家里两个小的,外面一个大的,朱可娃着急是着急,到也没慌了手脚,主要是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就算一个人出去了,肯定也在这个社区内,这点,她教育的也好,儿子常同小伙伴一块玩儿,到点就回家。七岁的男孩子了,也不能箍太紧。
朱可娃条理很清楚。先把热饭热菜捂好,免得回来吃又冷了。然后把一对睡着了的龙凤胎轻轻抱起放进双人小婴儿车里,推出去找闹闹了。
这一沿路走下来,还真吃了一惊,没贴过的告示栏都贴上了她家的租房启示,闹闹没这高的效率吧?
果然,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绝对极品美女正不知脏苦的几带劲儿滴帮她儿子贴告示呢,
“快!闹闹,再几张就贴完了,你赶紧回家,免得你妈妈担心———”
闹闹小手脚也不晓得几麻利地在刷浆糊,“小姨,妈妈今天做了红烧狮子头,你跟我一块儿回家吃呗,”
美女一巴掌一张,又拍了几下,“咳,现在我要去你家吃饭,你妈看了还恨不得吃了我!真是!你看你妈这得的啥要命的病!连自己亲妹妹都不要了———”美女咬牙切齿的,贴告示的手真是重!
“闹闹,”
推着婴儿车的朱可娃皱起眉头喊了声儿子,
几乎同时,贴告示的一大一小都一愣!
“妈妈!”闹闹手里还有浆糊,朝朱可娃跑过来,
朱可娃牵起自己的儿子,转过婴儿车,一手推着车一手牵着儿子就要走,
“妈妈,小姨她———”闹闹一边直回头看他小姨,朱可娃就只微蹙着眉头,啥也不说,直往前走,
后面,一手浆糊的朱可芽真是!———
你说,他们家性情大变的朱可娃!———都小半年了,可芽无论如何面对这样的老姐,———还是无法克制自己!
“朱可娃!!你真忘你妹妹了?!”可芽在后面恨不得象个疯婆子要跳脚!
谁知,这时候,朱可娃回过头了,望着自己,不像阴也不像阳,就是觉得忒生疏,
“可芽,爸爸是自愿跟我一块儿过的,我也会照顾好他。虽然,你跟可晓是正出,我是庶出,也并不意味我不能尽好孝心,爸爸和你们过了这么长时间,让他和我过过日子又怎么了?至于我自己家的事儿,也用不着你们操心,我马上就会出去找工作,我妈妈还留给我这么一套房子,我租出去后也是钱,我养得起这一家子人。咱们还是好生各过各的,没必要扯来扯去。”
朱可芽手都在颤!!
虽然,这样不着四六的话儿听过好多次,可!每次听还是让人每次疯!!
但是,
你不敢跟她疯啊!
朱可芽压着,压着,再压着,努力心平气和,直到控制好情绪,才开口,
“好,各过各的,没说要扯来扯去啊。对了,我今天也算做好事帮你贴了那么多启示,去你家吃顿饭不为过吧,”
朱可娃没做声,牵着儿子继续走。
身后,朱可芽瞪着她,是又伤心又心疼又委屈。怏妥妥也顾不上一手浆糊,跟着前面的娘叁儿后面走着。这什么日子!!
一进家门,可芽看见她姐首先拿过暖帐罩在龙凤胎的婴儿车上,两个孩子还睡的香甜。然后,摆好碗筷,从厨房里端出热乎乎的饭菜,招呼闹闹去洗了手,给他盛饭,给自己盛饭。动作麻利,如行云流水。但是,———可芽看着眼睛都是热的。想哭。
她姐是享福的命!!
她姐是个会操持家务的。未出嫁前,照顾父亲,照顾弟妹;出嫁后,前两年和公公婆婆住,首长家里虽不需要事必躬亲,可是,也是默默能做多少是多少,后一年,和周晓宇搬出来单过,两口子家务事哪桩不是她姐前前后后忙活。————可,就算这样,她姐还是该是享福的命!!
她姐娇气,
她姐温吞,
她姐糊!
可芽吸了吸鼻子,实在想着心里难受,
她宁愿她姐像以前那样糊糊哒哒糯懦腻腻别别扭扭搞不清白,起码,在享福!
她不该这样整日忙得像个家庭妇女,干干脆脆,风风火火,
她不该这样独立意识超强,坚强的象江姐,家里一把重担一肩挑,
她不该这样黑是黑白是白,什么都不晓得分的几清楚,超有主见,超有自我想法———
这也许是她姐骨子里想过的日子,可是,
不享福,
他们看着,心,揪着疼!
朱可芽在这里为她姐绞心绞肺的心疼着,她姐呢,咳,朱可娃一脸平实的幸福感,给儿子把狮子头夹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看着儿子吃一块,她吃一口饭,眼睛又看一下龙凤双胞胎那边。反正,饭是给这个妹妹盛了,也不刻意去招呼你吃。
闹闹确实很懂事,他会不时给小姨拈菜,“小姨,你吃狮子头,我妈烧的狮子头可好吃了,”
这一说,可芽眼睛又要泛酸!你妈妈以前做的狮子头,可是你小姨多晚回来都给留着的,哪像现在———看都不看你小姨一眼!
可芽是忍着啊,要不,真是要咽着泪水往里下咽饭呐!
饭,吃得无声,吃得生疏,吃得着实不是个味儿。朱可娃面儿上吃的平常,其实,心里还不是不舒坦,她要跟回来吃饭,你也不能不准,可是,又不是蛮熟,一个饭桌坐着,真别扭!
正冷场到不行时,朱源回来了,算救了可娃,也救了可芽。
“爸——”
可芽望着自己家老爷子,一副有苦说不出。说实话,朱源看见可芽坐这儿吃着饭,也是一惊,“你———”不自觉又指了指可娃。可娃低着头给她儿子夹狮子头呢,
可芽直摆手,无声地说,“我自己赖着来的,她没做声,”
朱源也小心翼翼看着可娃,也无声说,“别撩她,别撩她,”
可芽摊手,有点愤然,“我还敢撩她?我恨不得给她下跪———”
爷俩儿正这儿哑巴对聋子手势招呼来招呼去,看见可娃突然抬起头,连忙都不做声,
朱可娃瞟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夹狮子头放儿子碗里,“爸,你吃了没撒?”
“吃了吃了,那同学会还挺隆重,我们还说要经常聚聚,——恩,可芽啊,你来得正好,你不要去日本演出吗,帮我给老陈他们带个信儿————”说着,直跟可芽使眼色,示意她跟自己上里屋里来,
可芽马上心领神会,知道老爷子啥“同学会”不“同学会”,肯定是跟那帮爷们儿“汇报”情况去鸟。又不能表现出太着急,平常起身,还带几句埋怨,“我去日本只呆一晚上,哪有时间给你通知这通知那———”看着她老姐还在招呼儿子,跟她家老爷子进了里屋,
“他们怎么说?”可芽忙问,
朱源摇摇头,一脸没法儿,“谁来租这套房都不行,谁忍得住不跟你姐套近乎?偏偏你姐现在沾不得他们的近乎,———再过一段时间吧,也是难为他们了,看谁先炼就得一身见着你姐淡淡定定,平平常常,不露丝毫马脚———”
可芽眉头皱得紧,“那这房也不能真租给外人了呀,”
朱源看着小女儿,有些谨慎,“和许说,就让尤代过来租,”
果然,可芽脸色沉了下,不过,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得也没错,姐现在只认尤代这个小姨,还把自己想得跟她一样是个,情妇?咳!”可芽大大“哎哟”叹了口气!“你说我姐这是———”
朱源直拉小闺女的手臂示意她小点声儿小点声儿,可芽想起来都要吐血!!她姐竟然认为她自己是某个人的情妇,生了闹闹他们三个私生子,被人抛弃了,所以她要发愤图强,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神仙祖宗滴养活自己三个儿女,哦,还有一个,就是自己好容易从“正出”的弟弟妹妹手里“夺回来”的老爹!
你说,他们家朱可娃这是哪根线搭到哪根线上短路了?!!
可是,不能怨她,不能怨她,可娃病了,她在生病,不能刺激她,不能刺激她———
朱可娃,
真是他老朱家一颗独门佳宝哇!一人疯,要知道,多少人跟着成魔啊——
“谁呀!”
爷俩儿还在屋里嘀嘀咕咕,就听见外面朱可娃喊了声,朱源赶紧出去,可芽也连忙跟着出去瞧,
就见朱可娃手扶大院儿门站着正跟一个人说着,
“您就在外面揭的广告吗,”
“对,那边橱窗,”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恩,您要租房自己住还是———”
这一听,可芽急了,这快就有人来租了?不过,也完全不稀奇,也不看这是咱京城几好的地段,最好的四合院小区,和许满京城挑来挑去挑了过把月滴,结果,她朱可娃一住进来就成了“她妈妈的遗产”,谁也甭想踏进她家的门儿!
这绝对不能叫个完全不认得的人真住进来撒!可芽忙扯她家老爷子,焦急地低声说,“快把尤代叫来,让她租房!”
朱源直朝朱可娃那边指,叫小闺女去听听,自己赶忙拨电话,
可芽刚要走过去,就见朱可娃一让身竟然请那个人进来了!不过,她姐看上去也极有分寸,就在小院儿里请人坐了下来,幸亏没进屋。
“恕我直言,您的意思是租给自己的情人住?”
这一听,可芽脑子一炸,这都什么人呐!可也不敢表现太过,看向那男的,努力沉稳动脑想对策,
那男的斯斯文文,儒雅谦逊,可眼里的圆滑———以可芽识人的毒眼,这是个官场上的,不过,估计是给更大的官儿当———譬如参谋秘书之类。且,绝不是给自己的情人找地儿,如果她姐这蒙头蒙脑是猜准咯,估计那就是给上司找“金屋藏娇”的地儿呢!
果然,对方一听见她姐直截了当这一咋呼,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可芽发现,她姐这一病,脑子是好像彻底“得了解放”,啥都敢说鸟,直来直去,这点,到是个好事。
“不是我的情人,”那人淡笑摇摇头,
“哦,替别人的情人找,”朱可娃却了悟般一点头。可芽现在到真放松下来了,好好看看她姐,她心里清白的啊,以前总觉得她姐是个糊疙瘩,其实,或许,难得糊涂,她姐的人生哲学即得过且过的过日子,一切分明都藏心底。现在,是性子打开了?骨子里的清明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了?反正,比以前爽快些,这,也是个好事儿是不。
这时候,听见里面孩子的哭声。朱可娃也不着急,“闹闹,给妹妹喂点奶,在暖宝里热着呢,”
就听见里面的小男孩儿蛮清亮的声音,“好嘞,”
可芽看见小闹闹蛮高兴的冲进厨房拿了瓶奶跑向婴儿车,
这边,朱可娃一脸放松,娴静的脸庞淡淡的微笑,有礼有节,
“是这样,如果您帮忙找房的这位对他的情人是真心的,简而言之就是会和她有结果的,只是目前需要过渡一下,我可以把房租给您。但是,如果,只是想金屋藏个娇,把我家这儿当个小公馆,———您也看到了,我家有小孩子的,可能也不方便。”
可芽现在完全要把眼睛凸出来鸟!这,这,这她姐———瞧她姐这张嘴灵巧的!
可芽突然有种觉悟,我姐以前肯定憋坏了!!绝对憋坏了!现在,真是完全释放鸟!
这是个好事!
可芽越来越觉得,她姐这一病,或许真是个好事了!
那人估计也没想她会这样说,有明显的惊讶,还有,隐隐的欣赏。眼前的女人端庄娴静,身上有种很叫人安心的东西,同时,因为非常漂亮,一种极其精致贵气的娇艳藏其中,又非常撩拨人———
“那好,谢谢您,我们再考虑考虑。”那人起身,朱可娃礼貌送人出去。这边出去,那边正好有人正要敲门进来,
“可娃!”
“小姨?”
一看见来人,朱可娃都还没会过来,就见一个美丽的女人赶忙进来扶住她的胳膊,挺急,“你要租房子?正好租给我呀。”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往里走,
“你不有房吗,”朱可娃眉毛轻蹙起来,
“恩,不过,我们家有个远房的亲戚他才从法国回来,正愁在北京没落脚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