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看向我,一双桃花眼倏的染上了红色,声音温柔:“怎会呢,我和阿爹说好的要带你和顾朗退隐。你看谁退隐前不是把事情都处理完的,你和顾朗先去,找个合适的地,青山绿水的,我们到那静等着享福了。”
我声音哽咽朗声问:“你和阿爹如今,能够退隐吗?”
我爹终于出声,带着些苍老:“好了,好了。莫要再哭,多大的人,我最讨厌哭鼻子的小孩。你师父那好去处那么多,你们先去玩上几天,没几天我和你哥就到了。再说,你不是一向觉得在外有意思。”
“可是......”我还想争辩,我爹挥了挥手,顾朗在我后面扶住我的胳膊,轻声道:“你听哥和义父的。我们在这什么都帮不上。”
前人曾说走了几万几千里,这一秒和下一秒的心情是绝对不一样的。重新踏上的路没有区别,重新出发的人或苍老或年幼,但比起初走时的雀跃,第二次总是带着镇定。我想大概先知总有被推翻的那一天,我此刻脸上写着的惆怅心酸清清楚楚的告诉前人第二次的离开有时候比第一次还要伤人。
一年前我同顾朗走,整个府里没有一个人来送。我和顾朗说大概他们觉得我们终于要走了喜极而泣,一年后我们要走。整个府里连扫地的小厮都扒在门后张望。我爹和我大哥不住的吩咐车夫要好生赶车,我阿爹揉揉我的头发,我眼一红差点哭出来。
贺炎比我高半个头,此刻拿了个包袱站在我面前:“你瞧,你一年前走的时候和顾朗打赌赢的一百两我都没动过,还有我答应你的吴道子的画卷也在这。我给你装好了,我可什么都没拿你的。你到那了可别向你师傅哭着说我欺负你。”
我吸一口气,忍着泪:“我就知道,哥最疼我。”
贺炎拍拍我头:“有什么的,不过是你再走个半年。半年后我与阿爹去找你,带着粗布麻衣,两个光棍,家财未留,你到时可千万别嫌弃我们。”
我摇摇头。又听他道:“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公子,乘着我和阿爹还在遇上了就将这亲事提提吧。你有个好归宿我与阿爹也是愿意的。”
可是那公子,注定不能和你们现在提。
我被顾朗扶着坐上马车。车行了几步回头望见我爹在车后挥手的样子,马车越行越快,他的身影被渐渐缩小。一如我初回府上发现的,他愈来愈苍老。我回首打开贺炎给我的包袱,看到里面他写的信,笔法遒劲洒脱:
我与阿爹此番带着必死的心守国,你若真是贺家的女儿就别再回来连累我们。随着你师傅隐姓埋名,和顾朗相互扶持。国有一亡,人有一死。不过是浮生半日,各有命数。
你莫叹气莫心酸,哥哥潇洒半辈子现在才担起责任已是上天垂帘。和你喜欢的公子安生过一辈子,前尘过往莫要提起。顾朗此后,就是你的兄长。你与贺家再无关联。若是我与阿爹得幸回来,绿水青山再潇洒过一生。襄城那府邸,还有云城的粮行钱商我都划到了你与顾朗的名下,若是真撑不住,就去慕家,但哥哥料想你从小主意极多也相信你能平安富贵过一生。求人庇护你断不会做到,但眼下还是去你师傅那。无论我与阿爹如何,魏国如何。都切莫回来了。我誓死保护爹周全,你且宽心吧。
我终是没忍住,泪如雨下。
顾朗接过我的信,看完后眼睛通红。我深吸一口气,沉着嗓子镇定和他说:“从此之后你是顾朗,我是顾嫣。和云城贺家再无半点关系。我爹和我哥镇守疆场,我做不到那样英勇。但也绝不会拖他们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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