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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阿嬷往生了。一切恍如隔世,秋阳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心里的感觉既复杂又沉重,他想哭,想好好的痛哭,他的心痛到快要死掉,可他哭不出来。

出了医院才知道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上了车,大雨打湿了西装他也不管。

在他上车前,韩君倩追了上来,她早先一步阻止他关上车门。“秋阳……”

“妈……”他双眼空洞,“真的很抱歉,要你去爱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真的很难……”他自小的疑惑全解开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对他总是保持距离,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对他总以有意无意的憎恨眼神看他,原来……原来是有这么一层的原因啊!

“秋阳……”韩君倩看他的模样又担心又害怕,她有一种感觉,她可能要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

秋阳将她住外推,硬把车门带上。

“秋阳,你不能这样走了,不个礼拜就要召开董事会了,你……”

“那与我无关!我姓池,不姓秋。”

“即使这样,阳旭的总裁位置对你而言难道一点意义都没有吗?那是多少人想争取的位置。”她放缓了语气。“不管你姓秋、姓池,那个位置都只能给有才能的人坐。”

“有才能的人太多了,不只我一个。还有,一旦我不姓秋,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就少了使命感,而且,说真的,无论我做得再多、再好,得到的永远不是感激,而是嫉妒、憎恨,总裁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秋阳!”

“妈,也许……你真的是用你的方式在爱我,可你的权利欲望是凌驾在那份爱之上,那对我而言太沉重了。”他看着她,原来这个当年在他眼中美丽而有距离感的妈妈,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白发苍苍了。也许这声“妈”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叫她了吧?

“你自己保重了!”说完秋阳拉上了车门,不再理会后头韩君倩的叫唤。

他将复杂而浓烈的情绪发泄在车速上。

外头的雨势仍大,一片雾茫茫!

天不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吗?

外头的雨下得真大!

寇长命正整理着行李,明天她要和爸爸妈妈回美国去了,这次去,也许不会回来了吧?

电话铃声响起,她暂停手上的工作,一看来电显示是妈妈打的,她接了起来。

“长命吶,烧退了没有?”电话另一端传来林玉瓷有些担心的声音。这几天女儿一直微微的在发烧,她有一阵子没有这样了?

“还好。”她抚了下额,还是没完全退烧。

“雨现在下得好大,原本我坚持要去看看你的,可明天要回美国了,你老爸被他一群久未见面的朋友拖去喝得醉醺醺的,现在在玫瑰这里睡着了,我想也十一点多了,就明天再过去看你好了。”

“好,你不用担心我。”

林玉瓷犹豫了一下,“长命,那个……那个男孩子有没有再打电话来找你?”女儿交往的对象原来是个大企业接班人,这几天他的新闻还真不少,说秋阳也许不姓秋,但他的母亲怒斥传言……

真是的!那种豪门真没隐私,­鸡­毛蒜皮的事都可以上新闻。

在新闻上看到他时,她还忍不住想着,原来是这么气宇轩昂的孩子,怪不得女儿会动心,只可惜……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的手机关机了。”

“我想他最近大概也没心情找你吧!方才十点多的新闻说,阳旭集团八十五高龄的老夫人方才往生了。”

“老夫人往生……”

“好像是车祸死的。”林玉瓷原本要多说什么的,可寇玫瑰在等一通重要的电话,只好结束通话。“我不多说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

“好!晚安!”挂上电话后,寇长命的一颗心怦怦跳着,她一直都知道秋阳的阿嬷在他心中的份量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为了她的八十五岁大寿礼物,他还亲自三顾茅庐的去交涉那尊水月观音,而今她竟死了!

可想而知他会是多么的伤痛难过。

今天……他也该收到她托玫瑰寄给他的东西了吧?!怎么办,这对他而言根本是双重打击!

他……他还好吗?!

寇长命在自己的房间踱来踱去,像一只焦虑的熊,她想打电话关心他,去见见他,但是不行!为了他好,她不能再见他。如果下定决心分手的她立场都这么不坚定,那他怎么办?他肯定更难熬。

可是她想见他,想见他……天晓得她有多么想见他,想见他想到都快疯了。

她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瞪着电话,在一阵天人交战后,她用力的拔掉电话线,然后不管外头的大雨会不会泼进来,而将窗户打开,自己则缩到一角的沙发。

冷空气能沉淀她紊乱的思绪,她是如此希望着。

“寇长命!”

她吓了一跳,是她太思念秋阳吗?她好像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不对!打从决定分手以来,她只要一入睡就会重复着同一个梦——黑白无常又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唤着她的名字。

怪的是,她的梦一次比一次清晰,甚至有次她都醒来了,还隐约听见铁链喀啦作响的声音。

再继续下去,她不死大概也快疯了,现在她连睡觉都快要有障碍了。

“寇长命!”

这一回她惊得坐了起来,她确定那是秋阳的声音!她很快的站了起来,就要往楼下冲,可却又煞住了车。

不行!不能见他!这个时候是最难熬的,熬过了就雨过天青了。

不能见他不能见他不能见他……

“寇长命!”秋阳站在石阶上看着二楼,二楼的灯是亮的,他知道她在家。

离开医院后他开着车子漫无目的的晃,在不知不觉中,他又把车子往这里开,也许在他的心里,这里是唯一可以让他喘口气的地方。

如果连这里也拒绝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么样。

“寇长命!”他用力的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像是紧握着希望似的喊得声嘶力竭,可寇长命还是没有回应他,甚至后来连二楼的灯也熄了。

“寇长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凭什么这样对我……”灯灭了就如同他心里的希望也熄了,外头的雨冷,却不及他心冷的十分之一。

“寇长命!”他双手握着拳,可能因为怒吼,始终压抑着不让眼泪掉不来的眼眶悄然泛红。

“你有本事提分手,为什么没有勇气对我说清楚?”雨水?痛了他的眼,他低下头去,任由大雨打在他早湿透、凉透的身躯上,他就这样直挺挺的立在雨中……

忽然有个影子吸引住他的视线,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只见寇长命撑着伞站在高他几阶的石阶上。

四目交接,她心酸又担心的看着他,而他麻木的双眼底却有怨、有恨,还有更多的不谅解。彼此就这样缄默的对望着。

寇长命慢慢的步下台阶,即使站在高他一阶的台阶上,他仍是高了她一些。看着他又恢复到比她初认识他时更冷漠,防卫心更重、更有距离感的神情时,她担心忧虑的伸出手,碰触着他冰冷的脸。

在她触及他脸的瞬间,她的手被用力的拍开。她怔住了,为了他的反应,也为了那双狠狠望着她的冷眸,霎时她心痛到无法呼吸。

那双彷佛结了层冰的眸子里蓄着雨和泪,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伤痕累累,既疲惫又狼狈的模样?

秋阳看着她,即使有再多的理由,她怎能这样寄了一个东西给他,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说分手?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这么不假思索的就放弃他?

她有为他努力过吗?亏他这么爱她,在短短的几个月就陷得无法自拔,认定了她就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女人。

一思及此,他的怒火一发不可收舍,一只大手高高举起,眼见就要将怒火付诸一掌,可看着她柔弱的模样,泪水与雨水分不清的小脸,他犹豫了。

她也痛苦啊!离开他,她又何尝好过?也许,这是她爱他的方式。这么一想,他的掌化为拳头,重重的槌在石壁上。

这个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还是这么爱她?

“秋阳……你不要这样!”寇长命轻轻的低唤他的名字,他的颓丧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很怕他会出事。“我知道……分手的事……”

他大吼,且怒视着她。“我们没有分手,我没有答应,也不会答应!”

寇长命眼中蓄着泪,眼底净是坚决倔强,“你必须答应!”

他咬着牙,巴不得拧断她的脖子。“你已经背弃了我,难道也要左右我背弃自己的坚持吗?你以为你是谁?寇长命就这么了不起吗?!”

“我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是我决定,不是你!”他恶狠狠的开口,脸上的怒火没有丝毫消灭。“无论我的母亲对你说过什么,你的身体健不健康,有没有办法为我生儿育女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我只是很单纯的爱上一个名叫寇长命的女人,我只要那个女人,只要你,只要你陪在我身边……这样还是……不行吗?”

闻言,她的泪一发不可收拾。“……可是我……不能陪你很久。”

“你会很长命!”

“和我在一块……你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我,我不要这样。”

“那你就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好好健康的活下去,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了。”

她叹气,很沉重很悲凉的说:“秋阳,最近我开始相信命定。”

“我也相信,执意的认定你是我想要一起白头偕老的人。”

她的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落,“神算批的命从没有出过差错。”她不是没有这样冀望过,但如果他们赌输了呢?她死了,他会有多伤心?死者已矣,生者何堪?这是死别,不是生离,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如果真的如同那算命批的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秋阳认真的看着她,“我三十二岁,你二十八岁,我们在这一年都不要留不遗憾!”见她低头垂泪,他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执起她的手。“现在的我……几乎一无所有,最亲爱的祖母也走了,也不是阳旭的执行董事,不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长命……我只剩下你了!如果你曾寂寞过,你会懂我的,因为我曾是这样寂寞的人,所以我也懂你!如果连你也不要我,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秋家的孩子,阳旭需要你。”

“我是养子,本姓池。阳旭即使没有我,新任总裁还是会产生。”他苦笑,他是个很实际的人,从来就不认为这世界没了他会有什么改变,“倒是我知道,我很需要你。你怕吗?怕和一个什么都没有,一切得重头来过,甚至……可能会克你的男人。”这是他看了她的日记后最震撼,也最在意的。

“娶了我,可能会变成你很大的负担。”

“嫁了我,可能也会是你很大的压力。”

“你担心吗?”

“你会怕吗?”

她笑了,泪中的笑容居然那么灿烂,她投入秋阳的怀抱。“我的确很担心!”

“担心吃不饱?”原来他不怕一无所有,只怕失去了这个名叫寇长命的女人。原本空虚的心竟能在她投入他怀抱的同时,感觉到什么都有了,而且很满足。

她摇了摇头。“怕天天被喂有毒的粥。”长长的叹了口气,“想到就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哟!”

他不禁失笑,“你是该担心!”

在他怀里磨蹭之际,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方才说你姓什么?”

“池。池塘的池,怎么了??”

“那你叫池阳喽?”

“嗯。”

她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想起了神算批命中的话。

波光潋滟挽乾坤,长命小南贵保安然。

池阳?池中之阳,阳映池中,映在池中的阳光便成“波光潋艳”,且阳映池中,任太阳再烈也无法伤人了!“也许……你不是来克我的,而是来保护我的。”

“怎么说?”

“秘密!”她也没把握这样解神算批的命对不对,虽然她真的希望这样,不过一切等她安然的度过二十八岁再说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带着你私奔!”

“那还等什么?”

尾声

五年后 美国 哈佛校区附近一处高级豪宅

一对长得不太像,却可以预期在十多年后一定是超水准的俊男美女的五岁小童偷偷摸摸、轻手轻脚的打开二楼父母的房间,看了一眼在睡眠中仍紧紧相拥的父母后,又小心翼翼的把门带上,然后一溜烟的奔下楼。

一楼的大厅放了一尊两百公分高的水月观音,还有四处可见的­精­美木雕。

“哥哥,为什么爸爸睡觉一定要紧抱着妈妈?”小女孩秀气的小脸活脱脱是母亲的翻版。

“因为没有安全感。”五岁小男孩神气的说。稚气的五官俊秀英挺,长大后不知要伤了多少少女心。

那张帅气的脸是承自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学教授的父亲。

佣人见小小姐和少爷下了楼,忙把温热的牛­奶­递了过来。

“什么叫安全感?”

“就像上了车没有系安全带,担心撞车会被弹出车外一样嘛!”

“喔!爸爸是那条安全带?所以要绑住妈妈,防止她弹出车外吗?”小女孩想了想,忍不住皱起眉头。“可是……可是……为什么在床上要防止弹出车外呢?”

小男孩翻了翻白眼,老成的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也!”

不久传来一阵电铃声,不待欧巴桑去开门,小男孩忙抢着去看对讲机的萤幕。星期六、日一大早会出现的,很有可能是外公、外婆。

果然是他们!小男孩开心的按下了开门键,小女孩则想奔上楼叫醒爸爸妈妈,可还来不及跑上阶梯就被早她十分钟出生的哥哥拉住了。

“不要上去啦!”

“为什么?外公外婆来了!”

小男生的脸顿现忸怩的神­色­。今天是假日耶!咳咳……之前他曾有几次假日正好不小心偷看到……爸爸很“热情”的抱住妈妈。

真是的!找个时间他一定要暗示爸爸,下一次要和妈妈“热情”时,可不可以锁个门?让儿童不小心看到十八限,难道不知道他也会很困扰的吗?

他只是个五岁小孩,为什么要烦恼的事情这么多啊?

小男孩瞪住在他眼中看来笨得要命的妹妹,并把她拉了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小声的叽叽咕咕后警告道:“不要对外人说喔!”

“好!”

不久,寇双麟和林玉瓷相偕进门了,“静月、莲影,爸爸和妈妈呢?”

小男孩支吾着开口,“他们……”

还来不及把话讲完,小女孩就抢话道:“爸爸正光着身体把妈妈绑在床上!”

轰的一声,在场的诸位一个个脸红得像被烫伤一样。

池静月瞪着那蠢到不行的妹妹,“池莲影,你这白痴,不是叫你不要说吗?”

池莲影理直气壮。“外公外婆不是外人,他们是我们的内人!”

寇双麟和林玉瓷尴尬得一张脸都红了,可又忍不住好笑。“咳咳!刚刚经过了外头的公园时,发现樱桃好像红了,走,我们去采樱桃吧!”

一群人往外走,池静月仍瞪着池莲影,他瞪、再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池莲影则委屈的低着头,皱巴巴的小脸都快贴到胸口上去了!

为什么……像他这样的天才会有一个笨得要死的妹妹?

池静月怎么也想不通。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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