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振远发觉他在这种情况下,能把话说得非常婉转,而且不容别人推辞。他答应了。他也想和市局的人有尽可能多的接触。他们商定,童振远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来市局讲一次课,每次两小时。内容则由他自己确定。上个星期六的下午,他讲的课是“在秘密战中女性的特殊作用和微妙心理的巧妙利用”。
今天上午,王庭臣又打来电话,询问今天下午他准备讲什么课。童振远微微一笑,心里明白这是提醒他不要忘记了。他翻了翻笔记本,回答说:“你看,我今天讲讲保险柜怎么样?题目是:保险柜的发展史,盗窃和反盗窃的科技较量。”
放下电话后,他想起了自己那个被人打开过的保险柜,他觉得这种巧合实在有趣。
他们走进三楼的大会议室,里面已挤满了近百名男女公安干警。童振远第一次来讲课时,只有二三十人来听课。如今他的讲座已成为市局里最受欢迎的讲座了。会议室的前面,也特意安放了一块大黑板和放着茶杯的桌椅。
童振远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来,笑着和熟悉的人打招呼。
此时不断有人走进会议室,找座位坐下来。后来他发现副局长陈中正也进来了,这是来听他讲课的人中职务最高的人了。陈中正在最后面坐下来,只远远地向他挥了挥手。
王庭臣站起来,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今天童处长讲的内容是关于保险柜发展演变,上午就在黑板上公布了,大家都很感兴趣,那么咱们现在就请童处长开始讲课。大家欢迎。”
在一片掌声中,童振远站起来,平静而安祥。会议室里静了下来,都露出期待的神色。于是,他开始讲课:
“大家都知道,在咱们日常接触的刑事案件中,经常遇到的案件就是保险柜撬窃案。而保险柜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盗窃的,它本身的坚固,就预示着它保护着一大笔财富。于是,保险柜从它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成为撬窃的目标。为了防止撬窃,保护财富,保险柜就被制造得越来越结实,锁也越来越精密,并且往往不是一把锁,但仍然不能保证安全。所以,保险柜的制造史,实际上也就是撬窃和反撬窃的斗争史。
“最早的一次比较哄动的保险柜撬窃案,是发生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康可德国民银行,时间是1865年9月25日的中午。那天中午,银行里的出纳员出去吃午饭,吃完饭回来,发现保险柜被人撬开了,被偷走了价值三十五万美元的有价证券。这笔钱在当时可是一大笔钱,而且是被从保险柜里偷走的,所以在当时影响极大。
“撬这个保险柜的人,是一个名叫林顿•穆尔的小农场主。他使用的办法简单而有耐心,他差不多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每天夜里去仿制银行里每一道门上的钥匙,这样一步一步地到达了保险柜的跟前。到了最后一天的夜里,他才发现,保险柜上的锁是英国制造的,而且在当时是最新产品,根本无法仿制。
“于是他就到处去打听,终于找到了推销这种保险柜的商人。他装作要买这种保险柜,详细地了解了保险柜的结构,特别是锁的结构,这才设计出能开这种锁的钥匙。以后的事,对他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从这件事中不难看出来,对保险柜内部结构的保密工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在我们接触的案件中,几乎所有撬窃保险柜的罪犯,都有过打听保险柜内部结构的经历,而他们几乎总能打听到,这就成为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了。
“但是在当时,出了林顿•穆尔这件案子后,保密问题立刻被提了出来,并且成了行业法则。盗窃犯们几乎再也打听不出保险柜的结构秘密了。这差不多可以说是撬窃和反撬窃的第一个回合。
“这条路走不通了,窃贼们不得不使用别的办法,这就是钻头和炸药。1866年的春天,还是这个林顿•穆尔,他看中了一家工厂的保险柜,便和他的同伙把一台钻床抬了进去。他们在箱门的锁上钻了一个小洞,灌进去五盎司的黑色炸药,一下子就把门锁炸开了,箱门也被轻易地打开了。
“很显然,再把门锁安装在外面已经不安全了。于是,制造保险柜的商人们就开始设法把门锁安装在柜门的里面。但这并没有难住窃贼们,无非是使用更长一点的钻头,多用一点炸药而已。
“保险柜的制造者们这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把保险柜制造得更大更厚一些。有些保险柜的门和四壁厚达几百毫米。于是,窃贼们也开始使用新的方法。1869年,一个名叫吉姆•戈普的窃贼,挖地道进入银行的地下室。面对巨大厚重的保险柜,他先把一个小钢楔子打进保险柜的门缝里,有了一点缝之后,他换了一个大一点的钢楔子打进去。最后一直换到两英寸粗的大撬棍,再用千斤顶顶这个撬棍,硬把这个箱门给撬了下来。里面的箱门就比较单薄了,仍然用炸药炸开。这一次,吉姆.戈普盗窃了一百二十万美元。过了几年,也就是1878年10月28日,吉姆•戈普又用这种办法盗窃了曼哈顿银行的二百七十四万七千美元。在那个时候,这笔钱可是天文数字了。
“这个时期的前后,撬窃与反撬窃基本上是势均力敌,无论保险柜的制造商们搞出什么新花样,窃贼们总能攻破。比如,有个叫詹姆斯•塞尔詹特的工程师,发明了一种号码锁,而窃贼们就用拷打银行职员的办法获得号码。这位詹姆斯•塞尔詹特紧接着又发明了定时号码锁。这样,不到规定时间,即使知道号码也打不开保险柜。于是,窃贼们继续在钻头和炸药上下功夫,并且屡有所破。
“1885年,为了对付钻头和炸药,科学家们发明和制造出一种用碳钢做的保险柜。这种钢非常结实,在当时任何钻头都钻不动。但是,这也只安静了两年,窃贼们很快就找到了甘油炸药。它的威力十分巨大,只要在门缝里塞进去一点点就足够了。而厂商们呢,则更加精益求精,竭力把箱门做得严丝合缝,甚至连锁孔都没有缝隙。于是,窃贼们就开始使用硝化甘油。这是一种液体炸药,只要有一点小缝就能灌进去,而且威力更大。1890年,英国科学家罗伯特•海德发明了锰钢。这种钢既不怕钻头,也不怕炸药。现在许多国家用锰钢制造坦克,道理也就在这里。我们国家还用锰钢生产过自行车,据说重量可以减轻一点,这确实有点浪费了。
“在这个时期里,保险柜的制造商们还把保险柜制造得更加严密。如果在箱门上放一张薄薄的香烟纸,箱门就关不上。直到这时,银行家们才多少松了一口气,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是,到了1913年,美国奥克兰市的一个叫汤姆的窃贼,发现了乙炔焰的妙用。乙炔焰就是我们现在使用的气焊的前身,只不过是一股很强烈的火而已。那天他东游西逛,到炼钢厂里去烤火,看到工人们正用乙炔焰去切割钢包上的铁渣。他立刻意识到这个东西对他有用。他就在那里学会了使用乙炔焰。随后,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一连割开了三十四个保险柜,盗窃了一大笔钱,极大地震动了当时的金融界。保险柜的制造商们迫不得已,只好继续加厚箱壁和箱门。而窃贼们则开始使用气割。气割就接近于今天的气焊了。在这段时间里,制造商们不断地加厚箱壁,而窃贼们则不断改进气割的方法。直到科学家们发明了一种叫‘唐替斯’的钢,这种争斗才算告一段落。这种钢的配方至今还是保密的。用气割切开十英寸的普通钢门,用不了一分钟。但对这种叫‘唐替斯’的合金钢,却用了两个小时都没有割开。这种钢非常的坚固。直到这时,科学家们才暂时战胜了窃贼。”
说到这里,童振远停了一下,冷静地环顾着面前的听众,轻轻地点点头,“但是,非常遗憾的是,这种‘唐替斯’钢非常昂贵。所以,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保险柜都不是用这种钢制造的。也就是说,绝大部分的保险柜都是比较容易撬开的,这一点也是无庸置疑的。到这时,使用保险柜的人就别无选择了。他们要么把保险柜隐藏起来,要么在保险柜的门上做一些小手脚,以便随时知道自己的保险柜是否被撬窃过了。这是因为在许多保险柜里藏的并不仅仅是钱,可能还有极为重要的文件。它们并不象钱那样需被人拿走才算失窃,文件只要被人看过就是失密了。可是怎么才能知道文件已经失密了呢?这种方法很多。比如,仔细记住文件的摆放位置。有的时候,也可以在柜门的某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粘上一根头发……”
说到这里时,他不由微微地一怔。他意外地注意到,有一个人的脸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个人远远地坐在后面。他的面容原本是干练的、诚实的,能够令人信任的。而他的地位也不会使人对他发生怀疑,至少自己是一直信任他的。但他此时的表情变化却使童振远产生了某种本能的警惕。
他在心里想:是他,这可能吗?
下午 14点25分
人在紧张的时候,炎热就更象一种酷刑,令焦虑的心情备受熬煎。
此时于小蕙脸上的汗水就如溪水似的滚落下来。她弯着身体,伫立在窗前,透过窗帘旁边的小缝向外张望。
房间里有些暗,粉色的摆设失去了明媚,而沉浸在紧张的昏暗之中。
何敏坐在一把藤椅里,扇着手绢问她那人出现了没有。于小蕙摇摇头,随后又摆手叫她不要出声。
窗外的院子里很宁静,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院子原本就不规整,又因为各家各户加盖了大大小小的住房和厨房,使院子变得更加复杂,也更难观察。她很难肯定那人是否跟着她们进了院子,也不知道她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于小蕙磕鞋里的砂子,发现她们再次被人跟踪之后,她们就放弃了设法摆脱的打算,觉得那毫无疑问是徒劳的。
她们回到于小蕙的家里,耐心地等着那人来敲门。她们准备让他进来,并且好好地和他谈一笔交易。于小蕙接受了何敏的意见,除了必须寄给弟弟的数目和那个戒指之外,她准备接受任何条件。她暗自庆幸的是,她把钱和戒指都留在何敏家了,至少那人使用武力也不会夺去她的财富。
何敏到底忍不住寂静和紧张,开口问:“你说,那家伙会答应咱们的条件吗?”
于小蕙咬了咬牙,“他不答应也不行,反正他在这里找不到什么钱。”
“那家伙看上去挺野的。”
“别怕,”于小蕙安慰她,“咱们是两个人,咱们一叫起来全院子的人都能听到。”她说着便笑了起来,“我的嗓子特尖。”
但是,那个跟踪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这使她们又疑惑又不安。是召人去了吗?还是根本没有什么跟踪者,一切都是她们神经过敏?这种不知结果的等待,更使人难以忍耐。
于小蕙走到门口,轻轻地拨着门锁。她想看看门外的情况。就在这时,她们都听到从门外传来一声异常的响声。何敏吓得从藤椅里跳起来,象于小蕙一样恐惧地倾听着。几秒钟之后,她们全都吓了一跳,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从胸腔里发出的惨叫声。声音不大,却令人悚然心惊,随后是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她们两人都象木雕似的呆呆地站着。
外面太安静了,静得叫人难以相信。于小蕙首先镇静下来。在这短短的两天里,她感到自己已是个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了。她在衣服上擦擦掌心里的汗,小心地拉开门。何敏也张惶地向门外看着,当门拉到一半时,两人都大吃一惊。
那个曾经跟踪过她们的人──这时她们切切实实地认定有人在跟踪她们了──此时正蜷缩着躺在门外的地上。蜡黄的面容扭曲变形,茫然的双眼无神地瞪着天空下的房檐,仿佛陷入沉思似的一动不动。他的双手捂着上腹,指缝里流出殷红的血。在他的身下,一滩深红色的血正缓缓地漫延开来。
她们浑身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克制着没有尖叫起来。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象荒凉的墓地。周围的空气里渗着丝丝的血腥气。
何敏抓着于小蕙的手,拚命地摇着,低声叫道:“快走!快走!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回来过,快走呀!”
于小蕙象兔子一样跳回到屋里,飞快地抓起自己的小皮包,又转身跳出门外,锁上门,四面张望着,跨过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拉着何敏悄悄地穿过院子。心脏却狂跳着,深怕此时有人会走出门看见她们。
下午 14点35分
蔡包子整整走过一条街,才找到一个比较安静,也比较方便的公用电话。带血的匕首已被他用手绢裹起来,Сhā进裤子口袋里。凭感觉,他知道没人注意他的剌杀行动。他很为自己的动作麻利而得意。
电话一拨就通了。
“我已经找到那个女人了,”他捂着话筒小声说。
“在哪儿?”赵建问。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平稳,透着阴冷的寒气。这让蔡包子敬畏不已。
“在她家里,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另外,”他补充说,“有人在跟踪她们。”
“谁?”
“我猜可能是冯老板的人。是跟在这两个女人的后面进来的。我看见他站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我把给收拾了。”
“什么?”赵建哑声问。
蔡包子有点慌了,他听出了赵建的不快。“我怕那两个女人落到那家伙手里。你赶快派人来,咱们马上就能把那个女人带回去。”
赵建冷冷地说:“你现在回去看看有什么动静,没动静就先收拾掉尸体,然后再说。蠢蛋!”他砰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蔡包子吓了一跳,心里也不安起来。他扔下电话,急忙往回跑。远远的,他就听到了警笛的叫声。他知道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他想,难怪赵建不肯再往下交待。
两辆警车在院门口停下来,成群的警察跳下车冲进院子里。一眨眼的功夫,整个街道上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跟在警察的后面挤进院子里。
蔡包子夹在人群里也进了院子。他远远看见那个尸体已被一条白被单遮盖起来。警察们在附近忙着,并找人谈话。他看见一个警察去敲于小蕙的房门,但没有敲开。他明白,那两个女人一定是溜了。他想,这就好办了。他看着周围,慢慢挤出人群。他开始琢磨,怎样才能找到那两个女人。
沙传泰指挥警察把看热闹的人赶到院外,保护好现场。当他听说尸体旁边的房子里住着一个叫于小蕙的女人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很明显,这个于小蕙涉及一桩很严重的案子。他很随便地向附近的住家询问了她的工作单位,并把它记在脑子里。
下午 18点15分
有关于小蕙家门外发生的刺杀情况,很快就由童振远通报给乔治和鲍厄斯等人。
“从这些迹象来看,我认为,他们一定遇到了什么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童振远坐在餐桌旁慢慢地说。
他对面前的西餐实在不感兴趣,他宁可回家吃佩云给他做的炸酱面。但是出了今天下午的事,他们必须得尽快交换看法。
晚餐是由服务员送到楼上来的,在谈话之前,他仔细地关好了门窗。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乔治、威利和库伯先生,接着说:“那个安东尼•福伦查始终呆在房间里,还在门外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和他在一起的是莉莉•艾博特,他的女秘书。约瑟夫•默利纳拉夫妇和康拉德•康根则在酒吧里消磨时间。他们都没有出去游玩,而前几天他们一直都在城里到处游逛。从昨天开始,他们突然都变得安静起来了。”
“很有意思,”乔治啜着朗姆酒,他对这种酒非常满意,十分钟里这已经是第三杯了。“今天一天我都和威利在街上转,说实话,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们确实有点束手无策。老童,你认为他们遇到了什么问题呢?”他很自然地又把问题转回来。
“我想,这也许有两种可能。对他们来说,好的可能是,他们已一切就绪,只等发货出境就行了。坏的可能嘛,是他们还没有得到最有力的帮助。我想你们都相信,这里一定有可能帮助他们的人。”
“是一个组织。”库伯先生阴沉地说。
乔治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而且确实如你所说的,他们可能已经万事具备了。货备齐了,只等出境了。问题是,那肯定是一大批黄金,我想不出他们能用什么办法把黄金运出去。老童,我不认为你们的海关会有这么大的缺陷,会漏过一大批黄金。但他们似乎确实挺有把握的。”
童振远想了一下,决定还是知道多少说多少,“我来这里之后,对这里的情况尽量了解了一下。从我国总的情况来说,几年前还没有发现大的有组织犯罪。但最近几年不同了。我处理过的几个案子,其中就有组织得相当好的。在这个城市里,据了解,有几个比较大的犯罪组织,也有那么几个传奇人物。其中有一个叫冯老板的人,活动很隐蔽,我们一直不太清楚他们的内部情况。他们主要是走私。还有一个叫七哥,活动范围更广,除了毒品,几乎什么都做。”
乔治不由笑了起来,“不做毒品生意,对我们来说,就已经算是很清白的了。当然,你们这里可能是另一种情况了。对不起,请你接着往下说。”
“另外,在海上还有一帮人,为首的叫海爷。他们专做走私生意。在这几伙人里面,据说势力最大的是七哥那一伙。但有走私能力的,是海上那一帮,他们的走私范围可能已经超出了大陆和香港的范围。这两伙人,目前还不清楚和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走私黄金到美国,我估计不大可能在香港中转。既麻烦,又有风险。而且香港警方也很有能力,和我们一直有密切的工作关系。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将以什么方式,把黄金送出境。另外,对刚才说的这几个组织,我们也没有太多的证据。我们曾在七哥的组织里安Сhā了一个人,但是,很不幸……”说到这里,童振远摊开了双手。
房间里一阵安静,桌旁的人都没了食欲,放下手里的刀叉。鲍厄斯警长说:“我们很为他难过。那么,现在我们打算怎么办呢?我是说中国警方。”
“调查,尽可能广泛深入的调查。”童振远说,“我已经做了一些布置。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就不谈细节了。”
鲍厄斯微微一笑,“也许我们介意呢。”
童振远一笑置之。“现在说说今天晚上的事吧。白云饭店的周末舞会,我想一定都愿意去吧。”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印制精美的舞票,放在面前的餐桌上,“这是参加舞会的票。舞会是晚八点开始,最好别迟到。”
乔治捡起一张舞会票,“我很愿意去,谢谢。”
库伯先生也拿了一张,“我也去。”他第一次有了笑容。
威廉•鲍厄斯拿起了最后一张,他想了一下说:“我最好不去,尽管我很想去。我怀疑那些芝加哥的朋友们是不是恰好有一个会认识我。不过我希望能留下这张票,也许我能用它作个人情什么的。你不反对吧?”
“当然不反对。”童振远站起来,“那么,咱们就在舞会上见吧。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咱们再碰头。”他依次和他们握了手,转身离开了小客厅。
库伯先生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乔治和威利则走出小客厅上楼去了。
下午 18点45分
立秋已过,白天渐短。这个时候,黄昏已如水墨洇染的薄雾一般,无声地把城市渐渐淹没。
隐在浓荫里公安厅办公楼就如城堡一样在这个傍晚里悄然无声。
童振远离开乔治等人后,匆匆赶回来。他踏进寂静的走廊,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除了值班室里还有灯光外,走廊里一片昏暗。他看见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有灯光,伸手推开门。只见王庭臣扔掉报纸,很快地从沙发里站起来。
他笑着看看表,“瞧,六点四十五了,我自己倒差点迟到。你来多久了。”
王庭臣说:“刚到没多久,只有几分钟。”又补充说,“你这里的小陈我让他先走了,我想你这时候找我,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工作。”
童振远点点头,向他摆摆手,“坐吧,”他自己在办公桌的后面坐下来,凝视着这个外表平凡,头脑冷静,内心深处却暗藏着过人的智力和精明的中年人。他知道,因为没有职位,他在几年之内都不可能得到提拔,这未免太可惜了。
他说:“你给我的名单,我已经看过了。他们都是最可靠的人?”
王庭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是。”
“这五六个人里,怎么没有你的副队长的名字?”
王庭臣顿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你让我提供五六个最可靠的人,这五六个就是最可靠的人。”
童振远不由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他,“你是说,他还不能算在内?”
“不全是这个意思。”王庭臣不动声色地说,“只是有这么一点感觉。他不太外露,这不是主要的;他对他妹妹的感情超过了一切,这也不是主要的;他这个人对犯人一向严厉,非常严厉,但有的时候,又正好相反,这个,也不算什么主要的问题。”
“没有主要的。”童振远说。
“是的,没有主要的。但我对他不放心,不知这算不算主要的。他最近的心事很重,我有点感觉。”
童振远的疑心被引了出来,他不知道到底该怀疑谁。公安局里确实有内奸,这一点似已不可怀疑。但下午讲课时产生的怀疑又似乎有点太过份了,目前他还无法对这件事做出决断,只能过几天再说了。
他打开公文包,从笔记本里拿出一份名单,抬头看着王庭臣,“有件事,我要交给你。今天晚上,白云饭店举办周末舞会,有几个人,我希望你能严密控制起来。这是名单。”他把名单递给王庭臣,“你负责,组织这几个可靠的人,办好这件事。有问题吗?”他目光严肃地盯着王庭臣。
王庭臣扫了一眼名单,起身说:“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童振远目送王庭臣离开办公室,心里的评价是:精明,有理解力,果断,无须多交待。他想,很好。
晚上 17点10分
于小蕙和何敏在海边的礁石上,整整坐了一下午。
当夜色渐渐降临的时候,脚下汹涌起伏的潮声,越发显得单调而喧哗。在暗蓝色的天幕上,几只海鸥上下飞舞,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尖叫,使她们的心情更加紧张而潮湿起来。
这个时候,海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凉丝丝的直透人心,也几乎吹皱了她们的皮肤。
这一下午,她们断断续续地分析今天的事情,设想着以后的结果。一个不可怀疑的事实是,她们已经惹了大麻烦。这个麻烦就集中在那个戒指上。为了这个戒指竟至于杀人,这是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们终于明白,她们这样在外面躲着,绝对不是办法,她们必须回去一趟。家门口有人被杀,而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却整夜不归,肯定是会被人怀疑的。回去一趟,或许还能撇清一点呢。
何敏站起来,从礁石上拉起于小蕙,“走吧,要走就现在走,不要再耽搁了。”
她们在回去的路上买了比萨饼和罐装饮料,装在塑料袋里提着,准备当作今天的晚餐。也为了使她们看上去正常一些。
院子里仍象她们走时那么平静,只不过家家户户的窗口里都透出了灯光,使简陋拥挤的院子显出一片宁静和安祥。看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归来。
但是,正如何敏所料,她们回到家里还不到五分钟,还没来得及吃那块比萨饼,一个穿着紫色夹克的警察──这个时候就是进来一只猫也是警察的化身──十分和蔼地敲门走进来。
于小蕙一时真想不出,这个警察会躲在院子里的什么地方。她们回来的时候,这个院子里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没有拿着刀的凶手,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警察来似乎是很不应该的。
他看上去对此也十分抱歉,微笑着拿出自己的证件。他说,啊,你们还没吃饭。你们吃你们的,我随便问问。他在桌旁坐下来,看着两个眼睛大大的姑娘,就着饮料,一点一点地啃着比萨饼。
他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你们一定都听说了吧?”
于小蕙犹豫着点点头,“是的,听说了。一进街口就有人告诉我们了。说是在我家门口,有一个人被杀了。我们还以为是开玩笑。”
何敏急忙接口说:“是的,我们还以为是开玩笑呢。这里真的杀人了吗?是谁给杀了?为什么?”
警察笑模笑样的眼睛里藏着很深的锐光,X光似的盯着这两个姑娘,“我不知道。下午你去哪儿了?”他问。
“我吗?上街逛商店去了,跟何老师一起。要我把整个过程都告诉你吗?”
警察眼睛里的光瞬间一闪,笑着说:“不必了。那么何老师一下午都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了”。于小蕙这时已镇静了许多,越发显出天真无邪的样子来。比萨饼也吃得有滋味起来。
警察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于小蕙一眼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下午跟踪她们的人。在照片上,他是一个很年轻也很精干的小伙子。她心里想,滑头警察,还说不知道呢,连照片都有了。
她和何敏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人。想到这个人下午还跟在她们的身后,此时却已死于非命,刹时间就感到一股凉气袭遍全身。她默默地与何敏对视一眼,把照片还给警察。
“我们没见过这个人,”于小蕙冷静地说,“一点印象也没有。”
警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明白了。”他起身说,“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也许我以后还会找你们,不要离开这个城市,好吗?”
警察离开以后,她们无声地吃完了最后一点比萨饼。于小蕙给自己和何敏重新沏了茶。她捧着滚烫的茶杯,看着茶叶一片接一片盘旋着落到杯底,自己的心也一揪一揪地往下沉。
“我可不想死,”她幽幽地说,“你害怕吗?我可怕得要死。就隔着一层门,几乎就是当着咱们的面,那个人被人用刀杀死了。就为了那个戒指。那个戒指为什么就那么重要?它就那么值钱?你说,那些想要这个戒指的人会不会对我也下手?不定什么时候,不定在什么地方,会有人拿着一把刀朝我冲过来,一下子……”
“别说了!”何敏叫了一声,“瞧你给吓的。”
“你就不害怕?”于小蕙反问她。
“就是怕也不能怕成这样呀!”
“你别那么大的嗓门好不好!”于小蕙快哭出来了,“我要是被人给杀了,那我的弟弟也完了。老天,”她叫道,“我得赶快给我弟弟寄钱去,把钱寄给他,我就可以放一半心了。你说是吗?”
何敏眨着眼睛,“可是现在已经七点多了,邮局早下班了。明天寄不行吗?”
“不好,我怕夜长梦多。谁知道今天晚上还会发生什么事。好姐姐,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何敏叹了口气,“我听说白云饭店里也办汇款业务,咱们只能到那里去试试了。”
于小蕙想起昨天在白云饭店里,好象是看见一个办理电汇业务的柜台。但是让她再去白云饭店,心里实在不愿意。昨天的事仍在她的记忆里折磨着她,更害怕碰见那个外国人。可是不去白云饭店,又怎么给弟弟寄钱呢?如果等到明天,又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她拉住何敏的手,“还是今晚寄吧,你陪我去好吗?”
《黑域》第二章(9)
晚上 19点55分
白云饭店的周末舞会在这个城市里有着极高的声誉。它是饭店为提高自身地位而精心设计出来的产物。
舞会在豪华的大宴会厅里举行。由于每周一次,有一流乐队伴奏,和数不清的社会名流、中外美女翩然而至,婆娑起舞,使舞会有着一种梦幻一般的魔力,成为人人向往的地方。
许多人都渴望在这里享受片刻的欧美华丽和异域情调,一睹影星、歌星和名流的迷人风采。或者额头意外桃花绽,能轻挽金发美女的婀娜腰肢,跳一跳华尔兹,颠一颠快四步,足可以乐陶陶早得十年的心脏病了。所以,白云饭店周末舞会的门票成为人人追逐的对象。
但是,白云饭店的管理者们却对舞会有着更为精明的打算和考虑,门票收入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区区小利,不足挂齿。重要的是,藉此吸引更多的客源。
首先,住在白云饭店高级客房的客人,都可以免费获得一张门票。其实羊毛出在羊身上,客人们早已为他们的门票付了钱。其次,住在其它大饭店高级客房的客人,也可以免费获得一张门票。这里边有点区别的是,他还必须是个重要人物,比如政府要员、金融巨头、大企业家,或其它什么名人。这里的用意略深,除了希望这些客人下回光顾白云饭店之外,还要借助这些客人为舞会增添光彩,捎带着也能增加各大饭店之间的友谊。此外,本市的或路过本市的文化艺术界的名人明星们,也可以免费获得一张门票,这同样也是为了给舞会增添光彩。另外还有一部分门票则免费供给一些特殊的人物,如政府官员等。童振远送给乔治等人的门票就属此例。而童振远所不知道的是,林希湘每次舞会所获得的门票也属这一来源,并且每次都是最好的位置。
林希湘提前五分钟进入宴会大厅时,大多数客人已经到了。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手里端着侍者送来的饮料,优雅而潇洒地低声谈笑,不时有身着坦胸晚礼服的漂亮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令左近的绅士们侧目微笑。
宴会厅里装修得极其豪华。四面金壁辉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墙壁上大片的红色装饰里,点缀着黑色的条纹,莫名其妙地给人以非洲森林的感觉。
大厅的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大舞池,棕色的大理石地面闪着一尘不染的光泽。四周是一圈紫红色的酸枝木餐桌,高背的酸枝木靠椅上铺着黑底红花的丝绸坐垫,使欧洲风格的舞场有了一些东方情调。
在舞场的正前方,有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的里侧,身穿黑色西服的乐队正悄然演奏着飘渺若无的乐曲,为已经到场的客人们培养着高雅的情怀。舞台的两侧是用镜子和玻璃装饰起来的酒吧,在灯光下闪着绚丽的光彩。几名侍者在柜台里做着最后的准备。已经有人坐在柜台外面的高凳上,开始品尝德国黑啤或者法国威士忌了。
陪着林希湘一起来的是余叶玲和蓝子介。他们在靠近舞台的一张餐桌旁坐下来时,大多数餐桌已坐满了客人。蓝伯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打着紫色的斜条领带,雪白的衬衣衬托着他苍老清癯的面容,给一丝不乱的白发增添了许多学者的光泽。
相比之下,余叶玲则显得艳丽而性感。
她穿着一条质地柔软有许多彩色条纹盘绕而上的紧身连衣裙。在坦露的胸前,项链上那颗莹光闪耀的翠绿钻石被娇宠地托护在肌肤白润的|乳沟之间,成为男人们砰然为之心动的一个小小的焦点。她颇为骄傲地昂着头,两只祼露的胳膊放在桌面上,指间的香烟慢慢地燃烧着,一双波光潋艳的眼睛此时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大厅里的男人们。下午刚刚和她可爱的小丈夫享受了一番心满意足的性生活,使她这时正是最娇艳最引人注目的时刻。
坐在两人之间的林希湘则显得十分俭朴,一件紫红色的曳地长裙和一串白色的珍珠项链就是她今晚的全部装饰。头发也如往常一样高高地盘在头顶。但从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却是不容怀疑的,她明显是这三人中的核心人物。
赵建和他手下的一名队员也进了舞厅,但他没有和希姑坐在一起,而是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舞厅的情况。侍者在他们面前放了一张只有茶盘那么大的小桌子,这是对所有来宾唯一的额外照顾。
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走过来,麻利地在希姑的面前摆上饮料和各种茶点,随后在蓝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蓝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挥手让侍者离去。
他向舞场的另一边扫了一眼之后,回头对希姑说:“那几个外国人已经来了。你看那边,第五张桌子的那几个人。”他不引人注意的给她指点着,“你看那个高个子宽肩膀,正在说话的人,就是安东尼•福伦查。他是个头子,据说是芝加哥黑手党的一个首领。他左边的女人叫莉莉•艾博特,是他的秘书,也是他的情妇。听说他有好几个情妇,但我们只见到这一个。他右边的那一个叫康拉德•康根,是他的手下人,年龄不大,但听说很有本事。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上了年纪的人叫约瑟夫•墨利纳拉,是他的律师。我看他其实就是安东尼的军师。旁边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伊芙琳•墨利纳拉。看来她也不是个外人,也参予到这件事里了。”
希姑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在盘算着冯老板和这几个外国人之间的生意,以及他们的生意可能对公司产生的影响。目前还说不上这些影响是有利还是不利。她突然问道:“那个叫什么康根的人,是单身吗?”
蓝伯立刻想到这个舞会的一个不能有单身客人的幽默规定,但他不知道希姑此时是个什么想法。他说:“看上去他是个单身,这个时候要还是没有伴儿的话,就没有伴儿了。怎么呢?”
希姑笑了起来,“蓝伯,我记得叶玲会说几句英语,而且说得还不错,”她回头问:“是吗叶玲?”
余叶玲从远处收回目光,“是,能说几句,一般的对话都能对付。问这个干什么?”
希姑眯着眼睛把心里的想法又考虑了一下,扭头对蓝伯说:“告诉胖经理,叫他把叶玲安排给那个叫康根的,他们两个都是单身。”她依次向两个人看了一眼,说:“冯老板那么立功心切,想必那些外国人也会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她点点头,“那就先拉上线再说吧。”
蓝伯点点头,然后向远处招招手。
童振远坐在舞厅的另一侧,和安东尼只隔着三张桌子。坐在他身边的是宁佩云。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丝绸长裙,胸前别着一朵红色的绢花。长发刷得直直的,闪着柔和的光泽,瀑布似的披在肩上,越发衬托出她美丽迷人的笑脸。
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乔治•伯拉根尼和丹尼尔•库伯。他们喝着饮料,互相说着可笑的事情。
“这里的规矩是,”童振远笑着说:“每个人都必须有伴,你如果没有,就给你找一个。”
“怎么找?”宁佩云问。
“在舞台上给你找,就象拍卖一样。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因为这里是舞厅,所以任何人邀请跳舞都不得拒绝,除非女士坐在男伴的膝上。”
佩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这么高的个子,坐在你的膝上,不是太煞风景了吗?”
童振远微笑着说:“那你就不要拒绝。”
“我不会拒绝的,我想领教一下你们这里的规矩。”
乔治和丹尼尔也被提起了兴趣。乔治问:“怎么,真的象拍卖那样找女伴吗?把一位女士拉上台,然后问哪位男士要。或者把一位先生叫上台,问哪一位太太或小姐要吗?”
“不,不,”童振远大笑起来,“不是这样的,但多少也有点象,还要经过大家的同意呢。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乔治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想被人拍卖。”一个女侍者端着托盘过来给他们添加饮料。乔治对她注视了一会儿,忽然对她说:“小姐,请原谅,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女侍者略显吃惊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乔治急忙回头问:“老童,我这样做违法吗?”童振远笑着摇摇头。乔治再次转向女侍者,一字一顿地说:“小姐,你愿意做我的舞伴吗?”
女侍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立刻变得开朗起来,“先生,我姓刘。请问你是当真的吗?”
“当然是当真的。我叫乔治,你就叫我乔治好了。刘小姐,我向你保证,我是十分当真的。”
刘小姐笑着点点头,“好,谢谢你,先生,我同意了。不过现在不行,要等舞会开始以后。我会来的。”她笑着点点头,轻盈地离开了。
乔治兴奋地转向童振远,“瞧,我现在有舞伴了,不用再上台被人拍卖了。丹尼,你不找一个女伴吗?”
库伯先生摇摇头,“恐怕我是个难道,我不否认这一点。我倒想看看他们会给我找一个什么样的舞伴,既然他们非要给每一个单身客人找一个女伴的话。另外,我还想知道的是,万一到了我这里没有女伴了,他们会怎么办。”他明显带着要出一个难道的意思。“而且,我也不喜欢侍者。”他最后说。
乔治微笑着耸耸肩。童振远则装作没有听见。
安东尼•福伦查已经喝下了一杯威士忌,此时他正端起第二杯酒。
莉莉•艾博特抓住他的手,笑着说:“托尼,你该喝慢点儿,咱们有一个晚上呢,否则你可顶不到舞会结束。”
安东尼拍拍她的手,“宝贝,其实我现在就想离开了。你愿意和我一块离开吗?”
莉莉甜笑着说:“我当然愿意。不过我劝你等一会儿再离开。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听说今晚的舞会有多么吸引人,我一直盼着想见识一下呢。陪我一个晚上吧,少喝点酒,求你了,托尼。”
约瑟夫向莉莉投去赞赏的目光。“托尼,这个舞会很重要,你要是退席会引人注意的。你看到那个桌子上的几个人了吗?那是中国警方的人,还有两个是国际刑警。我现在倒真想找他们聊一聊。要知道,我们已经上了黑名单了。”
安东尼哈哈大笑起来,“约,你不必担心,我们是很安全的,还在来中国之前,我就已经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约瑟夫说:“但是必要的谨慎还是要有的,这不为过。康迪,你说呢?”
康拉德转着手里的酒杯,“你们注意到了吗,那几个人一直在注意我们呢。”他向童振远的桌子歪歪嘴,“听说那个中国警方的官员,近几年一直不被重用。不过他的妻子,假如是的话,倒确实漂亮迷人。”
安东尼说:“我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里应该有个人去邀她跳舞。我们应该去碰碰他们。”
满头白发的伊芙琳第一次开了口,她笑着说:“托尼,这不是在美国,你的魅力未必能奏效。”
安东尼又喝了一口酒,“亲爱的伊菲,你是在激我吗?”
这个时候,还差一分钟就八点了,舞场里的灯光发生了变化。大厅里的灯光微微变暗,几束明亮的聚光灯把乐队前面的小舞台照耀得绚丽多彩。
一个胖胖的、面色红润的中年人跳跃着、风度潇洒地走上舞台。他穿着裁剪合身的藏青色西装,打着一条略显花哨的印花领带,脸上带着亲切、恭敬、活泼而又稳重的微笑。他姓孙,叫孙仁朴,是白云饭店的公关部经理,同时又是每次周末舞会的主持人。
他走到舞台的中间,向四周打量着。既是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也是最后一次对整个舞厅作最后一次检查,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至少到目前为止,宾客、乐队、餐桌,以及镜子般的舞场,还有灯光、装饰、茶点、侍者的服务,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现在所要操心的,就是今晚舞会的开场了。
今天晚上,他安排了一个崭新的开场,应该会很精采的。他希望他的手下人不要出差子,否则,他是不客气的。
他低头看看表,时间已经是八点整了。
他扭回头,看见乐队指挥一边指挥着,一边半侧着身体看着他。他作了一个手势,乐队指挥一点头,转向乐队。随后,乐曲开始不易察觉地变慢变轻,一点一点地消失了。正在舞场上翩翩起舞的宾客们这才知道,乐曲结束了,舞会即将正式开始。
孙仁朴高举起双手,轻轻地拍了几下,舞厅里安静下来了。他用流利纯正的伦敦英语说:
“各位尊敬的朋友们、各位尊贵的客人们、各位女士们、先生们,白云饭店的周末舞会即将开始。我是今晚舞会的主持人,我叫孙仁朴,是本饭店的公关部经理。今晚我将尽力为各位创造出一个舒适、热情、充满诗情画意、充满了纯洁的爱情的周末晚会。我衷心祝愿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为此,我谨此代表白云饭店和我的同事们,向各位略尽地主之谊,赠给每位客人一杯香槟,作为今晚舞会的开场。”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一挥手,乐队立刻奏起轻快的进行曲。灯光也开始逐渐转暗。
乐队后面的两扇小门同时打开了,从那里面走出两队身穿整洁的饭店制服的侍者。一队是男侍者,一队是女侍者。他们每人都高举着一个托盘,托盘的中间是一个已经点燃的枝形烛台,烛台的周围摆着一圈高脚杯,里面斟满了晶莹明亮的香槟酒。他们踏着进行曲的节拍,轻快地走出来。
这时大厅里的灯光更加暗了,并且越来越暗。队伍慢慢地绕过舞台,逶迤曲折地走进舞场的中间。他们的步伐整齐,脸上都带着抑止不住的微笑。
大厅里的灯光完全消失了,这使侍者手上的烛光显得更加明亮。它们就如两条红色的火龙一样,蜿蜒而行,并且越来越长。两条火龙并排游上巨大的舞场,在镜子般的地面上倒映出红色的光影。舞厅里猛地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不时地亮起照相机的闪光。两条火龙穿过舞场,然后向两侧分开来,并沿着圆形舞场的边缘向回弯转。火龙终于首尾相接,在舞场上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火环。就在这时,乐队里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铙钹发出一声巨响。火龙顿时解体,男女侍者们把烛台和香槟送到每一张桌子上。客人们再次鼓起掌来,并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乔治•伯拉尼根借着红色的烛光,向正在摆放香槟的女侍者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位刘小姐。他邀请她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她微微一笑,说还要再等一会儿,随后,也象别的侍者一样,站在桌旁。
大厅四壁上的彩灯朦朦胧胧地亮起来,照耀着周围的客人,每张餐桌上将只靠蜡烛照明。这时,藏在大厅高处的几盏聚光灯不知不觉地亮了,淡淡地照亮了中间的舞场和小舞台。大厅里的气氛正渐渐地热烈起来。
孙仁朴拍了拍手,又说:“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我们现在就要进行下一项了。请各位注意,按照本饭店举办周末舞会的传统,也为了使每一位尊贵的女士或者先生,都能在今晚过得愉快,我们现在开始为每一位单身的客人找一个合适的伴侣。现在请单身的客人到台上来,请吧,请不要腼腆,这实在是一个很美妙的机会。”
大厅里响起了掌声和笑声。每张桌旁的侍者客气地邀请那些单身客人登上小舞台。
刘小姐低声对乔治说:“先生,您刚才的话是算数的吗?”乔治立即点头说是算数的。“那好,我先把这位先生送上去,然后去换一件衣服,五分钟之后我就来。这位先生,请您跟我来好吗?”她微笑着向库伯先生伸出手。
库伯先生有些不安地向周围看了看,见已经有人向台上走去了,便站起来扯扯身上的西装,向台上走去。
一个男侍者悄然出现在康拉德•康根的身旁,嗓音柔和地说:“先生,我想您一定还没有女伴吧?如果您现在上去的话,主持人先生一定会为您选择一个漂亮的女伴。请跟我来好吗?”
康拉德•康根看见正在走上台的人中确有几个十分出色的女性,便欣然站起来向台上走去。
孙仁朴请单身客人上台的话音刚落,余叶玲便站了起来。站在她身旁的男侍者立刻伸手请她往台上走。“怎么样?”她问。男侍者附在她的耳旁低声说:“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吧。”
希姑拉住她的手说:“叶玲,放机灵点。”
余叶玲笑着一点头,极其迷人地扭着腰肢,向前面的小舞台走去。
此时,在小舞台上已经有了十四位先生和十位女士,他们兴奋地互相问候和低声说笑,显然都把这当做一件十分美妙的事。
孙仁朴对男女间的差额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要不了几分钟之后就会有几个女侍者换上漂亮的衣裙,不露痕迹地补在女士的队伍里。曾经有人问他,先生和女士为什么总是正好。他总是笑着说,这是本饭店的秘密之一,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事实上,当某个总经理或贵夫人发现自己的舞伴是个侍者的话,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会很不舒服的。这是孙仁朴特别要避免的事情。
孙仁朴请台上的客人们按男女分开,面向台下的客人们排成“八”字形,这样既让台下的人看见,也让他们互相都能看见。
他走到台前,举起双手请大家安静下来,他高声说:“各位女士们、先生们,瞧,上帝对我们的安排有多么好,我们现在恰好有十四位先生和十四位女士,他们在今晚都有着令人羡慕的好缘份和好运气。我们将为他们选择最合适的伴侣。这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本主持人十分乐意听取各位女士和各位先生们的建议,请各位及时表达出你们的意愿。好,我们现在就为台上的女士们和先生们选择伴侣。”
孙仁朴转身走到左侧第一位女士的身旁,略一欠身说:“尊敬的小姐,我可以为您选择一个今晚舞会的伴侣吗?”
女士笑着点头说:“当然可以,请吧。”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在那一排男士的脸上扫来扫去。
这时,台下有人喊:“第五名,请选择第五名!”同时也有人喊“第九名”或者“第十一名”的。
按照以往选择伴侣的传统,可以有三种选择方式,一种是由观众们认定,大家一致倾向于某女士选择某先生时,即可确定。这种情况一般只发生在最漂亮的女士和最英俊的先生身上。这是不容反对的。第二种情况是女士们自己选择。这种情况总是发生在那些,不仅漂亮而且大胆泼辣的女士们身上,这种情况总是非常地令人羡慕。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由孙仁朴代为选择的。当然,所选择的先生须先经过女士的同意才行。
但是,有的时候也可能发生这样一种情况,就是某个先生或某个女士是很难找到伴侣的那种人。孙仁朴必须在一开始就注意到这种人,并且及时地发出一个暗号,这时,某个男侍者或者女侍者就会及时换好衣服排在队伍里。孙仁朴就会把这个男侍者或者女侍者介绍给那个找不到伴侣的人。不过,今天晚上还没有出现这种推销不出去的人。
孙仁朴向台下举起双手,表示他已听到宾客们的呼声。他转身走到那位小姐的身旁,低声和她耳语几句。那位小姐笑着点点头。孙仁朴向台下的客人们做了一个一切都很顺利的手势,随后快步走到第五位先生的面前。表情极其恳切地说:“对不起,先生,请您认真地回答我一个问题,那边第一位女士,是不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小姐?”
这是一个身材瘦高,相当有绅士风度的人,此时他眼睛里放出光芒,连连点头说:“是的,她十分美丽。”
孙仁朴领口里的微型麦克风,把他们的对话传遍整个大厅。他接着问道:“那么,您是否愿意陪着这位小姐,度过今晚如此美妙的周末舞会?”
“当然,当然,我……我真的十分愿意。”他兴奋得变得口吃起来。
“太好了,现在让我给您引见。请跟我来。”他领着这位先生走到小姐的面前,“您和您,请你们互相自己介绍吧。”随后他向台下大声宣布:“各位朋友们,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对新人了,让我们祝贺他们今晚过得愉快。”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这一对新朋友挽着胳膊喜笑颜开地向台下走去。
伴侣选择继续进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余叶玲。
当聚光灯照到她身上时,整个大厅里都宁静了几秒钟,仿佛时间瞬间停顿。她美极了,是那种非常非常性感诱人的美。这种美令男人们砰然心动,令女人们神经紧张。就象是一次无声的爆炸,在大厅里造成了一场不动声色的震动。
希姑把脸向蓝伯侧过来,微笑着问:“怎么样,好吗?”
蓝伯一点头,“非常精采,会起作用的。”
希姑瞄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安东尼睁大了眼睛,“上帝,她真美!”
约瑟夫•墨利纳拉不动声色地向莉莉摇摇头,莉莉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得不藏起自己已经立起来的眼睛。
乔治•伯拉根尼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身边的刘小姐一眼,瞬间换上一副狡黠的笑容,“你大概觉得我是在后悔没有上台去吧?那你就完全错了。有这样的女伴,”他向台上歪歪下巴,“那是一件很累人的事。需要陪上太多的小心。”
刘小姐微微一笑,“您说的对,伯拉尼根先生,大多数女人都是比较好打发的。”
乔治猛地笑了起来,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地揉着,以些表示自己的歉意,“看来是我低估了你。要知道,你也是个美人呀,这一点绝对没错。”
那一阵短短的停顿刚过,大厅里的客人们立刻发出热烈的呼声,争先恐后地为她选择合适的男伴,竟分不清呼喊的是谁。
孙仁朴终于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我实在太抱歉了,我无法分清各位为这位小姐选择的是谁。那么好吧,先让我们来听听这位小姐的意见吧。”他走到余叶玲的面前,大声地问:“小姐,请您告诉我,您愿意接受哪位贵宾的提名?”
余叶玲粲然一笑,双眼顾盼生辉地打量舞台另一侧的男士们,“不,我也拿不准主意。他们都很,都很……”她也笑了起来。台下的人也和她一起笑了起来。“还是请您为我选择吧。”
孙仁朴笑着欠了欠身,向后退去。边退边说:“那么好,我试着为您选择一个最隹的伴侣。”他转过去,恰好停在康拉德•康根的面前。
康拉德•康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皮肤微黑的中国美人。他估计她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她全身洋溢着的诱人性感,使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冲动了。所以,当孙仁朴转回身看着他的时候,他不由全身一挺,并向前跨了一步。这个举动立刻赢来了一阵掌声。
孙仁朴看着他似乎还有点拿不定主意,他笑着问:“先生,你愿意陪伴这位小姐吗?”
“当然,我非常愿意。”他跟着孙仁朴走到余叶玲面前,急忙伸出他的手说:“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小姐。”使他意外的是,这位小姐的手相当有力。
余叶玲用英语说:“但愿您没失望。”
康拉德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显得过于兴奋,“不,小姐,我深感荣幸。”他挽着余叶玲走下舞台时,下面的掌声一直追随着他们。
选伴侣的Gao潮发生在第三位女士的身上。她有一张北欧人线条柔和的脸庞,卷曲的金色长发很随意地扎在脑后。精巧的鼻子象刀削似的直而且尖,嘴唇丰满,两个嘴角弯曲着十分美丽。而眼睛则是天蓝色的,就象湖水似的闪着粼粼的光。她的身材更令人叫绝,胸脯高高的,可以看得出来她没有戴|乳罩,隔着薄薄的衬衣,可以看见|乳头在里面上下滑动。腰很细,更显出穿着紧身便裤的丰满臀部和两条修长的腿。一句话,她的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客人们对她的选择分成明显的两大派。一派高叫:“第二名,第二名!”而另一派则喊:“第八名,第八名!”而这位小姐也和前面两位女士一样,完全放弃了选择的权力,只是非常兴奋地笑得前仰后合。当孙仁朴再次问她更倾向于哪一个时,她断然回答:“由您决定,完全由您决定。”
这种难题,孙仁朴以前也遇到过。就是说,两位男士都同样的出色,彼此难分伯仲,而客人们的呼声也是这么不分上下。他当然可以自作主张地在两个人中选择一个,不会有人提出任何异议的,但那位落选的先生会感到很尴尬。孙仁朴没有理由让任何客人在今晚的舞会上心情不快。
这时,孙仁朴就如一个话剧演员一样走到小姐的身旁,表情十分激动地说:“小姐,亲爱的小姐,无论如何请您有所表示,哪怕向我暗示一下也行,行吗?请向我暗示一下。”台下的客人们被他的焦急逗得大笑起来。
小姐也被他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我不能表示,我无法做出选择。事实上,他们都非常的棒。请问,我可以有两个男伴吗?”
“噢,不行,这绝对不行,”孙仁朴摆出一脸激愤样子出来,“本店的周末舞会从来没有这个先例,这绝对不行。”
“那么,就请您选择吧。”女士说。
孙仁朴又走到先生们的面前,“也许你们两位先生中,有一位更喜欢另外一位女伴?有吗?”但是,两位先生却都向前跨了一步,表示自己绝不后退。这样一来,大厅里的气氛达到了Gao潮。孙仁朴转向台下,万分绝望地举起双臂,“上帝,我们遇到难题了。请所有尊敬的客人们再一次表示出你们英明的决断,到底哪一位先生,可以做这位小姐的舞伴,请再选择一次。”
大厅里再次分成势均力敌的两派。许多人乐得哈哈大笑,对眼前的局面感到兴奋不已。
这时,孙仁朴用力把胳膊一挥,示意大家安静。“女士们,先生们,看来我们别无办法,我们只有请上帝来选择了。我相信,上帝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最好的仲裁。”他掏出一枚硬币给两位先生看,“这个方法你们同意吗?”待两位都点了头,他又把硬币举向来宾,台下的人都鼓掌表示同意。于是,两位先生各自选择了一面。只见孙仁朴把硬币高高地抛起来,伸出右手灵巧地一抓,随后啪地一声将它拍在左手背上,并用手捂着。他说:“我现在需要一位证人。请这位小姐过来,请您告诉大家,是哪一面朝上。是正面还是反面。”
女士认真地看了看硬币,立刻大声说:“是正面,是正面朝上!”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
这时,那位静等着上帝做出决定的小姐尖声喊叫起来,随后就象一只蝴蝶一样跑过舞台,直扑进第二名先生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烈亲吻,令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她回头高声说:“对不起,朋友们,我要解释一下。我太激动了。他叫劳伦斯,约翰•劳伦斯。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正准备回澳大利亚去结婚。今天晚上,我们都想试试我们的婚姻是否真的符合天意,所以我们就分开来,看看我们是否能够被选到一起。结果证明……”她快乐得说不下去了,搂着她的未婚夫吻了又吻,“结果证明,我们的选择绝对正确。噢,约翰,我爱你,我爱你。”他再次偎进约翰的怀里。
舞台下面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那位第八名候选人立刻走过来,依次和他们握手,“祝贺你们,朋友,我为我的落选而感到高兴。再次祝贺你们的幸福。”
就好象早已准备好了一样,一个女侍者捧上来一大束鲜花,献给这位幸福的小姐。她和她的未婚夫走下舞台时,再次受到热烈的掌声。
选择伴侣继续进行,在孙仁朴的精心安排下,每个人都有了合适的伴侣。
丹尼尔•库伯先生的伴侣也非常合适。那是一位长得非常丰满,总是露出慈祥微笑的中年妇女。他们一在桌旁坐下来,就开始喋喋不休地低声交谈,再也没有看别人一眼。
乔治小声对童振远说:“你瞧,真是妙不可言。”
晚上 20点15分
威廉•鲍厄斯也来到白云饭店,但他并没有进宴会厅。
这个时候,在大厅里逗留的客人很少,黑色的大理石倒映着宁静而柔和的灯光。远处传来隐约的乐曲声和笑声,把他的心情拂拭得如同地面倒映的灯光一样宁静而柔和。他心情很好地在前厅、酒吧和几个服务台的附近,已经流连了半个小时了。
他到这里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想见到某个人,彼此照个面就行了,但没有见着。没有见着也没什么关系,对此他并不特别在意。
他的另一个同样并不太在意的愿望,是想试试能否在这里遇到一个有趣的姑娘。他口袋里有一张今晚舞会的门票,他知道这张门票很有引诱力。门票上注明,每位先生可携一位女伴,但不能是一位先生。很有趣的规定,他这样想。
他在酒吧柜台前要了一杯酒,酒使他的心情温暖而愉快。他打算喝完酒之后,看一看外面的夜景,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走一走,然后再回住所去。
他走出酒吧,外面是一段不太长的过厅。过厅靠里的一侧是一排柜台。这里是办理预定机票、兑换外币、邮政电汇以及出售小商品的地方。他看见有两个姑娘正站在柜台的外面,低声商量着什么。
他走过去时,向悬挂在柜台上面的牌子上扫了一眼:电汇。###姑娘,在这里电汇?这使他感到很有趣。是寄给国外的亲属吗?不是应该由国外的亲属往国内寄吗?她们是寄钱吗?
他从这###姑娘身后经过时,其中一个梳短发的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很迅速地和她的同样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向他转过身来,流露出要说话的样子。他便把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梳短发的姑娘用生硬的英语说:“对不起,先生,能帮我们一下吗?”
“什么事?”他问。
“先生,对不起,是这样的,我们要寄一笔钱到美国去。但我们没有往国外寄过钱,我们担心在这张单子上会不会有遗漏的地方,也许您能帮我们看一下。”她向柜台里那位正埋头看书的工作人员撇撇嘴,小声说:“她正忙着呢,嫌我们麻烦。您能帮我们一下吗?”
威廉•鲍厄斯笑了,觉得这里的工作人员实在够呛。他听说过一些中国人媚外欺内的事情,他想这也可以算是一件吧。他笑着说:“我很愿意帮忙。”他接过电汇单看了一遍,她们寄的是一笔很大的款子,共计二千五百美元。钱是寄给一个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个中国学生的。接着,他看到了寄款人的英文名字:XiaoHei-Yu.他在心里把这个名字按中国人的习惯重新念了一下,应该是:于小蕙。他眉毛瞬间一跳,但很快就镇静下来。他为她们填好了单子,笑着递给她们,“瞧,这就完全好了,保证不会有问题。”
###姑娘都向他道了谢,然后把钱和电汇单交给柜台里的营业员。营业员飞快地数着钱,又填单子,砰砰地盖邮戳,就象抡大锤一样响,随后就把单子象废纸一样扔了出来。在整个过程里,她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笑脸。威廉•鲍厄斯不由摇了摇头,他想,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两个姑娘回头再次回头向他道谢,随后便匆匆离开了白云饭店。威廉稍微等待了一下,也向门外走去,不慌不忙的,就象散步一样。
《黑域》第二章(10)
晚上 20点20分
当康拉德•康根领着余叶玲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时,便知道自己实际上是遇到了奇迹,或者说是他自己创造了这个奇迹,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看到过道两旁的人都露出羡慕的微笑,就象向日葵旋转花盘一样,迎送着那道象风一般飘过的绚丽迷人的阳光。
康拉德抢先一步拉开椅子,请她在桌旁坐下。不要说安东尼,就连约瑟夫也露出惊愕的神色。她完全不是一般的亚洲女人所给人的那种呆板的感觉,那种小家子气。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象被充了电一样,从每一根头发里洋溢出兴奋的活力。
康拉德一一把桌旁的人向她作了介绍。她也作了自我介绍。“余叶玲。”她说,并且大方地伸出手和他们握手。她握手又干脆又果断,这给安东尼留下了深刻印象。
康拉德立刻要了酒和饮料。他很快就发现,余叶玲对酒一点也不在乎。她喝酒的姿势优雅而豪爽,她微笑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隔着杯口打量着桌边的人。
安东尼好奇地问:“余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在猜想,你是不是电影明星什么的,但是,看上去又不太象。”
余叶玲笑了,“您错了,福伦查先生,我不是什么电影明星,或者诸如此类的什么人。”
“是吗?可是我又很难想象您会坐在办公桌后面抄抄写写,或者接接电话,打打字什么的。”
“我也不坐办公室。”她爽朗地笑了一声,“也许直接了当地说话更符合我的脾气。准确一点说,我没有工作。”
“那么,您靠什么生活呢?靠您的丈夫?”
余叶玲大声地笑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酒杯,以免它洒出来。
安东尼也困惑地笑了,“看来我说了傻话,是吗?”
“不,不,他有工作,但我不靠他。”
“你真叫我好奇,可以解释一下吗?”
余叶玲的眼睛乌黑闪亮地停在安东尼的脸上,“我喜欢给朋友们帮帮忙。朋友们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或者麻烦,谁也不会总是顺风的。有了麻烦他们就来找我,我帮他们想想办法。”
“比方说呢?”
“比方说,某个在远洋轮上工作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一点东西,超过了限价。”
这时莉莉Сhā嘴说:“也许大大地超过了限价,我说的对吗?”
余叶玲灿然一笑,“是的,你说的不错。当然,这种情况不能算是很多,而他又无力上更多的税,那么他就来找我。我可以想办法为他疏通一下关系。”
“然后呢?”安东尼笑着问。
“然后他就付给我一些报酬,就这样。当然,也可能是其它的事,只要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大家都是朋友嘛。”
安东尼看了约瑟夫一眼,“余小姐,你真是了不起。我是说,你是一个这么豪爽,这么热情的一个人。这我能看出来,所以,我倒真想交你这么一个朋友呢。”
余叶玲笑着说:“外国朋友我可真有不少呢,我也给他们帮过不少忙。当然,我有困难的时候他们也帮助我。”
安东尼又瞟了约瑟夫一眼,发现他正用审慎的目光看着她。
这个时候,整个舞会正渐渐沉浸入一种欢快而和谐的氛围之中。宁静温柔的烛光和旋转不已的球形灯,把红艳艳的舞厅没入到具有巴洛克风格的半明半暗的油画里。而乐队演奏的狐步舞曲就象山涧里的溪水一样,沿着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向四周流淌。舞池里的人随着乐曲旋转着他们的风采,在这半明半暗的油画里忽隐忽现地闪耀着他们的艳丽、凝重和金属般的光泽。
一个棕色皮肤的年轻人,手持话筒,扭摆着走上小舞台,随着乐曲演唱着他的阿拉伯民谣。
这个舞会的最别致的项目之一,就是任何人都可以走上小舞台,手持话筒一展歌喉。最妙的是,这里不重嗓音,不重演唱技巧,欣赏的就是稚嫩和他们真挚的感情。几乎每次舞会都有一些歌唱家到场,但没有一个歌唱家敢在这个舞会上登台唱歌。在上次舞会上一位大受欢迎的黑人外交官,演唱之后得意洋洋地说:“他们已经输出了太多的感情,而我们的还凝聚在心里,那是大不一样的。”
这时,走上舞台的,是一个从法国来的小伙子。他个头不高,黄头发,看上去还有点腼腆。他几乎是被他的女朋友硬推上去的。他拿着话筒结结巴巴地说,他将演唱的是《我是杜马来的叮咚老爹》。但是,他实在太紧张了,拘束到十分糟糕的地步,声音微弱而又结巴。但客人们仍然原谅他,有些人为他鼓掌。而他自己则难堪得无地自容。
他的女伴奔上舞台。这是一个性格热烈而活泼的姑娘,栗色的头发象旗帜一样飘扬在脑后。她从后面搂住小伙子的腰,轻轻地摇着他,脚尖有节奏地磕着地板。小伙子扭头凝视着她,目光中饱含着真情。他们后来一起唱的是《准备行动》中的《我由你支配》,他们的歌声就象在叙述一件往事:
有时我欢乐,
有时我丧气,
我把我的命运,
全部交给了你。
……
客人们为他们的真情所感动,都热烈地鼓起掌来。小伙子和他的女朋友无声地拥抱在一起,他们长时间的亲吻使大家都快乐地笑起来。一个姑娘跑上来,打算把一束鲜花献给他们。但她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们分开,她不得不把鲜花Сhā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然后在一片笑声中跑下舞台。
这时,孙仁朴象个魔术师似的跑上舞台,他双手举着一大瓶上等的香槟酒,他拍一拍小伙子的肩膀,“尊敬的先生和小姐,现在请先收下本店的一点敬意。我要说,你们唱得棒极了。”他转向台下,声情并茂地说:“噢,多么甜美的歌声,就象从百花中采来的蜂蜜一样。啊,让永远永远的爱情,都回旋在今夜的心上。”在掌声中,他回头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乐队立刻奏起柔和美妙的《韦恩金》。
在这样的时刻里,金红色的舞厅沉浸在水一样充满了柔情蜜意的乐曲里,跳舞的人就象蝴蝶一样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翩翩起舞。
林希湘依在蓝子介的臂弯里,缓缓地随着乐曲旋转。半明半暗的烛光从她的眼前缓缓闪过,过往的一切也缓缓地从她的眼前闪过。一切往事都已不可追回,所有的痛苦和灾难,也都在风一样消逝的时间里化作心上的疤痕,留给她的只有今天的短暂欢乐。一个又一个的今天,一个又一个今天的短暂欢乐,永远没有明天。在这短暂的欢乐里,她更加强烈地感觉到的,就是孤独,仿佛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孤独地旋转着。
她无法不使自己想起郑光楠,想起他宽厚的嗓音和温暖的大手。她明白,事实上她早就明白,她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一切都亮给郑光楠,就象一张打开的报纸一样摊给他看。那一天,也许就是他们分手的日子了。她不敢想的是,分手之后她会怎么样。随后,她想起了那枚神奇的她从未见过的戒指。那枚戒指把父亲的过去和她的现在连在一起,林家的延续竟意外地在这个戒指上体现出来。在这一天里,她一直问自己的是,她是否会承担父亲的诺言。“明天就会知道了,明天再想。”她这样对自己说。
在舞场的另一边,刘小姐竭力让自己的身体和乔治•伯拉尼根先生保持一点距离。
“刘小姐,”乔治微笑着说,“你瞧,你的同事们都在工作,而你却在这里跳舞,他们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不会,我这是在加班呢。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得付两个人的费用。”
乔治笑了,“那没有多少。而且我要对你说,我十分愿意。”他这么说着,手臂轻轻一用力,便把她贴在自己的身上。
刘小姐惊叫起来,“不,先生,请别这样。换一个地方倒没什么,可是在这里不行,同事们都看着呢。”
乔治松开手,“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好的,但现在请你再放开一点,好吗。”
安东尼•福伦查暗暗地注视着康拉德和余叶玲。这女人跳舞时洋溢出来的性感让他按捺不住。莉莉斜着一双大眼睛瞟着他。安东尼侧身对约瑟夫说:“约,你看我去进攻那个女人怎么样?她不会拒绝我吧?”他的目光越过康拉德和余叶玲,一直指向童振远身边的宁佩云。
约瑟夫睁大了眼睛,“托尼,你千万别惹麻烦。”
“别担心,不会有麻烦的。”
安东尼站起来,径直向宁佩云走过去。他走到她身边,躬身说:“对不起,夫人,可以请你跳舞吗?”
宁佩云吃了一惊,回头对丈夫说:“我现在再坐到你的膝上是不是太迟了,有人在请我跳舞呢。”
童振远不动声色地瞟了安东尼一眼,笑着说:“恐怕是有点迟了。去跳舞去吧。”回头继续看着台上。
宁佩云款款地站起来,挽着安东尼的胳膊走下舞池。
这时,《韦恩金》的乐曲十分美妙柔和,就象漾开来的水波一样,若有若无地飘向四面八方。安东尼感觉到她的舞跳得十分出色,轻松自然。而且也象余叶玲一样,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他想,出色的中国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您跳得棒极了。”他说。
“谢谢,您跳得也非常好。”她用英语说。
“啊,没想到您的英语说得这么好。”
“我是个翻译,英文翻译,这是我的工作。”
“哦,你都翻译一些什么呢?”
“什么小说、剧本等等诸如此类的作品,凡属文学方面的,我都翻译。”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作家?我是指美国作家。”
“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呢。比如老一点的作家里面有:海明威、福克纳、斯坦倍克、马克•吐温,还有写《第二十二条军规》的乔斯菲•海勒。”
安东尼大幅度地点着头,“还有一个,也是这一类的作家,我记得他叫约翰•阿普代克。”
“对,他的《兔子跑了》在我们这里刚刚出版。”
“您还知道一些什么人?”
“还有霍桑、吕钦、辛格、冯格尼特、安德森、罗斯,这些人够了吗?”
安东尼立刻笑了起来,“不不,我绝没有考您的意思。我要说的是,从您列举的这些作家来看,您的趣味相当高雅。不不,我绝没有要奉承您的意思。他们确实都是一些了不起的作家。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他们的书都不太畅销。”
“您说得对,按中国的说法,他们都是严肃作家。我说严肃作家你能理解吗?”
“我想我能理解。你是说他们的作品,艺术品味都比较高?”
“是的,正是这个意思。”
安东尼高兴地笑了起来,“瞧,我们还有共同语言,对吗?”
“一点不错。”
安东尼越发有了兴趣,“那么,你对那些畅销书作家有什么了解吗?”
“当然我也要了解他们了。例如黑利、杰克逊、拉蒂默、希尔顿、法斯特,还有###。我说的对吗?”
“哦,夫人,你真令人钦佩。”
在安东尼笑容可掬的面具底下,他始终在考虑的是,这个中国警官的漂亮妻子出现在这个舞厅里,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他可以利用她吗?
童振远慢慢地啜着饮料,眼角里瞄着的却是在舞场里缓缓旋转的林希湘。这个不动声色的女人是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一个疑问。
蓝子介附在希姑的耳边低声说:“你看到了吗,那个和安东尼•福伦查跳舞的高个女人,就是童振远的妻子。没想到他们会凑到一起。”
希姑冷冷地打量着这个漂亮女人,她很快就看出她并没有太深的城府。她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不必太重视。她向远处看了看,看见余叶玲和那个叫康拉德的美国人紧紧地搂在一起,若有若无地踏着舞步。这两个人才是她所观注的。
《韦恩金》的乐曲就象飘往天边的风一样渐渐地消失了。还没等舞池里的客人们从飘渺的乐曲中清醒过来,只听一阵急促的鼓声又从天边掠来,瞬间就如雷鸣般地响在眼前。接着,《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乐曲就如火一样骤然燃起,使整个舞厅转眼间从维也纳跳到了非洲,刚刚结束的草原牧歌立刻变成了激烈的森林战鼓。跳舞的人都亢奋起来,随着疯狂的乐曲飞快地旋转起来。
康拉德猛烈地吸了一口气,极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鼓点上。他的胯部随着快速磕打的脚跟,急速地抖动着。他的右手托着她蛇一样扭动着的腰,轻巧地把她送出去,左手又把她拉回到怀里,让她仰在自己的臂弯里,眨眼间她又象弹簧一样弹起来,把双臂搭在他的肩上。康拉德又是一阵猛烈的喘息。他感到他就要失去理智了,一股不可抑制的疯狂正从他的意识里冲涌出来。
从一开始他把余叶玲搂在怀里,就感到他搂住了一团火,意识也随之陷入眩晕。她的柔软的腰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扭着,两条结实的长腿忽左忽右地摩擦着他的腿。他的手向下滑去,立刻触到她圆圆的跳动着的臀部,冲动也就象闪电似的袭遍他的全身。当《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响起时,余叶玲挺起她迷人的胸脯向后一退,两只火辣辣的眼睛盯住他,诱人的嘴唇牵出两条细长的嘴角。眨眼间,脚尖一点,又飞旋着扭入他的怀里,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象波浪似的跳荡不已,起伏不定。
康拉德感到那乐曲忽而在他耳边轰然炸响,忽而又远逝天边,无影无踪。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把她抱住,两眼坚定无比地盯着她,随后一步一步地向舞厅的边门走去。余叶玲一声不响地跟着他走出舞厅。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主楼,走过大厅时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一直冲进电梯里。在电梯里,他们都仰头看着红色的指示灯死气沉沉地跳字。电梯门一开,康拉德拉着余叶玲的手就向走廊里面跑,他一边跑一边掏钥匙。跑到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门,用力把余叶玲推进去,回手撞上门。
他们两人互相看着,这一切都象弦上的箭一样。康拉德用力地说:“快一点!”说着便开始脱衣服。
他的话音未落,余叶玲已开始脱衣服了。长裙滑落到脚下,胸罩和内裤也落到地上,她一丝不挂地站在康拉德的面前。
她的身体真是美极了,棕色的皮肤闪着丝绸一般的光泽。康拉德觉得自己的呼吸完全停止了,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他们一同倒在床上。仅仅是一瞬间,他们就完全变了,象两条蛇一样扭到一起,融化成一体了。这时对他们来说,世界就是毁灭了,他们也不在乎。
晚上 23点5分
沙传泰忙到很晚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他在家门口停下来,不抱希望地看了看表。时间确实太晚了,他不值班的时候,真不该这么晚才回来。他想,妹妹可能已经睡了。
他用钥匙轻轻地打开门,无声地走进家门。
整个下午,他都被绊在唐吉成被杀案上,忙着勘查现场,收集物证,再有就是没完没了的勘查记录和案情报告。他判断,这个名叫唐吉成的人,十有###就是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冯老板的手下人。他感到奇怪的是,唐吉成竟会死在于小蕙的家门口,这未免太蹊跷了。
他一时还想不出是谁杀了他。是有人要保护那个于小蕙吗?是谁?为什么?也是为了那个戒指吗?他不明白那个戒指怎么会这么重要,已经有好几个人为了这个戒指而送命了。
沙传泰站在妹妹的门外听了听,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轻轻推开门,他一愣,猛地推开门。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他看到妹妹的床上空无一人。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人。他打开走廊里的灯,又打开卫生间里的灯,看上去一切正常,就是不见妹妹传静的影子。他冲过去推开厨房的门,立刻便停住了,几乎喊出声来。
只见妹妹蜷缩在餐桌旁的轮椅里,头歪在一边。他愣了片刻,终于看出来她是睡着了。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脊背上就象有许多蚂蚁在爬似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见桌上用碗扣着的饭菜,心里便更加遗憾了。他想,她等他回来吃饭一定等了很长时间了。
传静就象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悠悠地睁开眼睛,她看清是哥哥时,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并向她伸出双手。等沙传泰俯下身时,她象搂住她的爱人似的轻柔地搂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哥,我好想你。”
一股梦中初醒的女人身上特有的温湿香软的气息,从传静的脸上和领口里散发出来,雾似的扑到他的脸上,使他产生了片刻的迷恋。
在这样的时候,他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便有了与以往不同的感觉,就象寂静湖边的捕鱼人直起劳作一天的腰,远望天边一抹淡淡的晚霞所产生的不为别人所知的暇想。他心里便异样地柔软起来。
他抱着她离开厨房,怀里的身体也异样地柔软和温暖,那么妥贴地偎在他的胸前。他说:“你该睡觉去了。”
走进妹妹的房间,他转身面对墙壁说:“开灯。”妹妹闭着眼睛说:“不。”他便把她高高地托起来,用她腿下的手揿亮电灯。妹妹搂紧他的脖子,咯咯地笑起来。
他把她放在床上,拉开毯子给她盖上,说:“睡吧,已经很晚了。”他拂开她额前的头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想,他该带她出去晒晒太阳了,她在家里呆的时间太长了。
妹妹睁开眼,“饭菜可能不热了,你要热一下。”
“我知道。”就在这时,他听到隔壁房间的电话铃响了。隐约之间,他感到妹妹似乎也惊了一下,但他没有来得及细想。他关了灯,在身后关上房门。他意识到,准是那个人来的电话。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拿起电话喂了一声,里面立刻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沙队长,你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没有。”他说。
那个人立刻说:“听着,沙队长,我要你明天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把戒指拿到手。一定要拿到!”他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明天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话刚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沙传泰放下电话,两眼尖锐地盯着空中的某一点,莹莹地闪着凶光。从昨天到今天,那家伙第二次没有威胁他的妹妹。
《黑域》第三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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