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弦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呢喃几声,她的手在床上画来画去,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她的双眸倏然睁大,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不是吧?”两只眼睛把这张床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床上除了她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难道是在做梦?”弦歌捏捏自己的脸,痛,再低头看看,床上只留有自己睡觉时的痕迹。
慢条斯理地起床穿衣刷牙,弦歌的眼珠子转啊转,心中不断怀疑昨晚的真实性,可却抓不到任何线索。她思念那家伙已经思念到魂牵梦萦了吗?
“摄政王,您今日会出门吗?”下人在旁恭敬地询问。
弦歌摇头,“不,你们做自己的事去吧,不用在旁伺候了。”她可以清楚回忆出昨晚的每个细节,难道真的是在做梦?如果是做梦,那感觉未免也太真实了。弦歌脸色一红,慢慢踱步在花园里。
鸟语花香,阳光灿烂。青色的小石子铺在清澈的溪水里,淡淡的透明,时有小鱼游来游去。院子里的假山上长有青苔,弦歌不自觉的就走了过去,脚边不小心踩到娇艳的花朵,她停下脚步,微微蹲下身子,温柔地把那朵花扶正了。
“摄政王,这种小事您交给园丁来做就可以了,怎么能劳烦您尊贵的身子?”端着盘子走过的侍女看见这情形,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就想跑过来。
“不用。”弦歌以手势阻止她,“只是小事,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待在院子里静一下,没有必要的话,就让其他人别往院子里走,会打扰到我的。”
“是。”
弦歌就地坐在身旁的圆石上,身后倚着假山,仰望湛蓝的天空,自言自语,“不像是在做梦啊……”
“做梦?什么梦?不会是春梦吧?”调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弦歌全身一僵,整个身体都被拉扯过去,身体顿时就陷入假山之中,面庞上喷洒着火热的呼吸,那双绝色黑瞳盈满笑意,腰身被人揽住,唇上被偷一个香,“你梦到我了?”
“凌悠扬!”弦歌这次的反应快了许多,拎住他的衣襟,“你昨晚跑到我床上去了吧?”
凌悠扬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你这样算是在扯开话题吧?刚刚说的明明是你昨晚梦到我的事情。”他眉开眼笑,嘴唇在她耳朵上磨蹭着,“嗯?说说看,在梦里我做了什么?”
弦歌浑身一僵,“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早上起来你怎么又突然消失了?极东国的事情又怎么样了?”
“一股脑儿问我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个?”热情就像滔天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妄图侵蚀掉两人所有的感官,彼此之间的缠绕像是沙漠中渴望水源的欲望,殊死难分。
良久,两人终于分开。弦歌呼吸不稳,“早上为什么要离开?”
“呵呵,原来你希望我一直待在你床上吗?”
弦歌眯眼,盯住他看。
凌悠扬笑道:“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没想到你会跑到雀南国来,这里甚至不是歧阳城,而是京都,任何一个不小心都会惹上大麻烦的。”
“你对我有点儿信心好不好,担心这担心那的,累不累啊?”
“极东国又怎么办?”
“嗯,把朝政都扔给凌楠了,反正他想要得不得了,我也乐得轻松。”凌悠扬一一解释,“他本身就是一个很有才干很有野心的孩子,国家在他手里乱不了的。”
弦歌抚额叹气,“我现在有点儿猜到凌楠的目的了……”
“说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你。”凌悠扬的背部抵在假山上,温香软玉抱满怀,“等不到你回来的消息,我只有亲自跑一趟了,牛鬼蛇神我都不怕,何况区区一个京都?”
“我现在手上已经没有权力了,如果你的行迹被人发现,我到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弦歌叮嘱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到处乱跑,留在这个府邸里,千万别被人发现。”
“不会被人发现的,你太小看我了。”真是爱操心的女人,凌悠扬笑得很开心,“我都听到你刚才跟下人吩咐,让他们别到院子里来,就我们两个,怎么会被别人发现呢?”
听到他刻意压低声音的“我们两个”,沙哑而撩人,弦歌顿生口干舌燥的感觉,“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那又是什么意思?”凌悠扬身子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他把脑袋懒洋洋地搁在弦歌肩膀上,“我们有很多时间……”
弦歌坚决地推开他,“不行,在这里太危险,到我房里去。”
凌悠扬一怔,不知收敛地哈哈大笑,嘴巴立即被弦歌捂上。他眸光流转,总算压低声音,“弦歌,你越来越有趣了,连这种事都能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他扯扯她的面颊,看到扯红了才满意,“我比较喜欢看你脸红的模样。”
弦歌伸出手,也想去扯他脸上的肉,可惜被凌悠扬一把拦住,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狐狸的笑容显现在脸上,“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只动手,根本没有动脚。”弦歌纠正他的错误。
“符大人。”外头突然传来奴才焦急的声音。“皇上突然来了!”
假山中的两人顿时停下动作,弦歌心中一惊,匆忙间扔下一句:“躲好。”然后立即出现在院子里,在下人赶到之前就把衣冠整理好。她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出去,“皇上一个人吗?”若无其事地站在通报的下人面前。
通报的人前脚刚到,杨啸很快出现在弦歌面前,身后还跟着一堆官兵打扮的人。杨啸笑得和蔼可亲,目光转到弦歌身上,“跑这么快干什么?朕不是说了吗,不用打扰太傅,朕自己进来就可以。”
来者不善。弦歌脑中最先冒出的就是这个念头,她面带笑容,缓步向前,“皇上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微臣这里?”
“朕怕昨日的交谈伤了朕和太傅之间的和气,所以特地来看看。”
“哦?是这样吗?”弦歌状似不经意,伸手指指杨啸身后的官兵,“那么,皇上是想带着一帮子人来和微臣联络感情吗?”
杨啸面色微有尴尬,“听说,太傅今天不准旁人靠近后院?所以,即使朕让这些下人别来通报,他们还是以你的命令为主,急急忙忙奔进来了。”
“唔……”弦歌侧过脑袋想了想,“微臣是说过这么一句话,皇上关心这个做什么?”
杨啸正色道:“根据朕得到的消息,太傅府邸中私藏了极东国的间谍,所以特来查看。”他伸手指向身后的那帮人,“朕要搜查,还请太傅谅解。”
弦歌脸上的笑意徐徐隐去,向前跨出一步,声音不咸不淡道:“皇上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杨啸不说话。
“没有确切的消息来源,皇上却打算因为这种事来搜查微臣的府邸?”弦歌的神色冷冷的,“皇上,微臣与您之间的信任已经薄弱到如此地步?”
杨啸的目光渗透着悲哀的感觉,“太傅,只是简单的例行公事而已,就是怕你生气,所以朕才亲自来……最后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到,朕愿意向你赔礼道歉。”
“皇上的道歉微臣承受不起。”弦歌回他一个软钉子,“京都之内,皇上恐怕只搜查了微臣的府邸吧?”她冷笑一声,“是不是?”
杨啸的神色很复杂,欲言又止,愧疚杂糅着失望,他闭了闭眼,“太傅,今天朕一定要彻底搜查你的府邸,得罪也罢,失和也罢,朕已经决定了。”
“很好,皇上长大了,微臣很欣慰。”说到欣慰时弦歌几乎是咬着牙的,“如果微臣抵死不让皇上搜,皇上又当怎么样?”
“违令者,斩。”杨啸的声音抑扬顿挫。
“哈哈!”弦歌心酸地大笑,直直盯住他看,“皇上打算斩了微臣吗?”
“太傅辛苦教导朕十多年,朕怎么忍心?”杨啸上前一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太傅,你真要为这么一件小事而跟朕决裂吗?”
“究竟是微臣要跟皇上决裂还是皇上寒了微臣的心?”弦歌骤然拔高声音。
杨啸沉默,垂着脑袋站了好一会儿,他抬手,轻轻一挥,“搜!每一个房间都不能放过。”顿了顿,他抬眸盯住弦歌,一字一句,“尤其要搜查这后院,每一寸角落都给朕翻过来!”
弦歌静静站在原地,心头一片冰凉。她把杨啸这个弟子看得这么重要,她付出所有的心血却换来如此结果。她愿意教导辅佐杨啸,一开始只是为了雀南国而已,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一步一步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笑起来那可爱的酒窝,看着这个她曾经抱在怀里的孩子如今却用陌生的目光盯着她。这个孩子,曾经抱着她哭抱着她笑,可是,现在却亲自指挥士兵搜她的府邸。
他曾经说过:“太傅,朕这一生之中最信任的人就是你,等朕长大了,你也一定要陪伴在朕身边,这样,朕就永远也不会走错路了。”
当年她为杨啸挡下元澜刺来的一刀,他哭哭啼啼地抱住她,嘴里一声一声地呼唤,“太傅,太傅。”
当年她卧病在床的时候,他小小的身躯在她旁边跑来跑去,甚至亲自喂她喝药。她斥责他不该丢下朝政,可这个孩子却说:“朝政怎能与太傅相提并论?”
当年杨啸年少贪玩,常常瞒着她偷溜去玩,每一次被她识破了,他都会缠在她身边撒娇讨饶,装可怜是他的拿手好戏,瘪着一张嘴,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太傅,对不起嘛。”
弦歌望着杨啸,一步不动。弦歌不怨他,只是心底有股深深的悲哀,许久,她长长地叹一口气,杨啸面有愧色,“太傅……”
“不用叫我。”弦歌淡淡,“微臣哪有资格当皇上的老师?”
杨啸急切地上前两步,“太傅,无论搜不搜得到……”
“无论搜不搜得到,”弦歌兀自接下后半句,目光深沉,“微臣都无话可说。”
杨啸的眼底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缭绕,“太傅不能谅解朕的立场吗?”
“皇上是微臣亲手教出来的,若说皇上不好,不就等于微臣是在自打巴掌?”弦歌轻笑两声,眼中无怨无恨,“皇上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谗言,皇上,微臣只想告诉你一句,无论是谁告诉了你什么,请你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杨啸踟蹰着站立在原地,眼中满是犹豫和迟疑。
“禀告皇上,什么都没有查到!”搜查南院的那些官兵第一批回来。
“禀告皇上,什么都没有。”搜查西院和东院的官兵也陆续回来,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
“禀告皇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最后一批官兵也回来了。
杨啸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望向弦歌,对方仍是一成不变的淡淡的神情。他深深呼几口气,在后院踱来踱去,看上去异常焦躁。
“皇上,既然什么都没有查到,您可以离开这里了吗?”弦歌冷淡地开口。
杨啸的目光在这个院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停留在各个地方,草堆里,花丛里,假山里,大树后……终于,他缓缓垂眸,看不清神色,“抱歉,今日得罪太傅了。”
弦歌拱手,“微臣受不起,微臣想休息了,皇上可以离开了吗?”
杨啸深深看她一眼,带着那些官兵离开这座府邸。等他们都走远了,弦歌长长吁一口气,还好,刚才她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比起杨啸做的事情,她更害怕的是凌悠扬被找到。如今的她在雀南国没有足够的权力保下凌悠扬,如果他真的被抓住了,她也是走投无路。
弦歌独自回房休息,她并不急着去找凌悠扬,该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回来的,她脑子里想的是另一方面的事情。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坐着她一个人,许久,像变戏法一样的变出另一个人的声音,“好险啊。”
弦歌回眸,对他笑了笑,“你溜得倒快。”
“难不成真让那小皇帝抓到牢里去?”凌悠扬的脑袋搁在窗棂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整个人跳进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真是想不到啊——”尾音格外拖曳,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陷入莫名的思考之中。
“是啊,凌楠比我想象中更有能耐更有心计,也比我想象中更能狠下心。”弦歌苦笑,目光瞥到凌悠扬身上,“你一手把他带大,就没发现到这个问题?”
凌悠扬沉默许久,支着下巴冒出一句:“也许,真的是缺乏母爱的关系?”
弦歌直接抓一把瓜子扔过去,“说认真的!”
凌悠扬闪身一避,瞬间绕到弦歌身旁,然后在她身边坐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其实,我觉得他很正常。这样的行为,也没多大的问题。”
弦歌斜过眼,“没问题吗?把自己父皇出卖给其他国家,这样也叫没问题?现在想来,他之前种种莫名其妙的行动都有了解释,把我激去极东国也好,撮合我们也好,他真正想要的只是皇位。”
“他这场戏演得可真不错,连我也被他瞒了过去。”凌悠扬笑得还有几分骄傲,“我早知道他肖想皇位,不过一直视若无睹,这次他拼命诱使我来京都,我就把朝政交给他,只对几个亲信官员交代由太子暂为摄政。呵呵,如果他真想要顺顺利利得到那皇位,凌楠还不敢惹毛我。”
“不敢?你看他的样子像不敢吗?我没想到,他居然连杨啸也可以勾结,杨啸向来看他不顺眼的!”弦歌皱眉沉吟,“他岂止是要惹毛你,他简直就是想要你的命。”
“如果他有能耐拿去,那尽管拿去。”凌悠扬的语气如诉家常,平淡得不得了,“难道连你也以为我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他托着脑袋盯住她看。
弦歌不说话,许久,淡淡的道:“你有后路安排?”
“没有,当年设下的那些后路不全都被你断了吗?”凌悠扬好笑道,“对我来说,最困难的不是离开这里,而是该怎么说服你一起离开……”
“我离开,我和你一起走。”弦歌打断他的话,看着凌悠扬难得吃惊的表情,她今天不悦的感觉似乎减少了些,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反正,皇上已经不需要我了。”
凌悠扬拉住她的手,目光直勾勾地,“你确定?”
弦歌微笑,点头,“我……”我确定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完,凌悠扬立马捂住她的嘴,“说出口的话不准反悔,说了要一起走就一定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