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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行计+第四十一章 隐匿

一时间,京都之内人人自危,很多百姓闭门不出,生怕惹上麻烦。这是杨啸继位以后做的第一件扰民的事情,朝廷官员都劝皇上息怒,找不找得到那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可惜,杨啸充耳不闻,坚持要把整个京都反过来,京都的城门检查严格,除非紧急万分的时候,否则一律不放人。

此时,弦歌和凌悠扬躲在一家无人居住的民宅。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若存心躲避,也不是避不开,可是,这样的情形弦歌并不乐见。如果他们继续躲在京都,只会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杨啸耗不下去,一无所获地浪费这段时间,平白添了扰民的名声。

京都这场闹剧,若不及早结束,智慧影响雀南国的经济发展。而且,杨啸在找不到人的结果下,如果仍不死心,也许会迁怒符家,甚至会一直秘密派人寻找下去。弦歌更不愿意这样,她还想好好享受自由的感觉。

“悠扬,我有一个办法。”弦歌双目直直地望着他,“你身边还有火药吗?”

凌悠扬挑眉,掏出一颗最大的,“当然还有,你有什么用,怎么,不打算和小皇帝耗下去了?”

“要从京都出去不一定要从城门出去,还有另一条秘道,一条只有我知道的秘道。”弦歌道,“只不过,我们若要到那条秘道所在的地方去,就肯定会被杨啸发现行踪。”

凌悠扬抬眸,“一条直通城外的秘道?”

弦歌点头,“嗯。”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嗯。”弦歌点头道,“不过,若我们消失在那个地方,杨啸彻查的话还是可以查出秘道的。”说到这里,她把目光聚焦在凌悠扬手上的火药上。凌悠扬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火药,会心一笑,“所以你想炸了那里?”

弦歌微笑,“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在那里,然后让所有人看着那里爆炸。”

“啧啧,从此我们就是死者的身份?”凌悠扬的黑眸放出异彩,嘴角轻轻勾起,“听起来很有趣,那么,那条秘道在哪里?”

弦歌露出些苦恼的神­色­,侧过眼眸望向窗外,“雀南国历代皇帝的衣冠冢。”

凌悠扬的眼睛顿时更亮了,不错,要炸就得炸那种地方才有价值。他在杨啸手里受了不少气,光是在皇宫点燃火药根本不解恨,如果把皇帝的衣冠冢给烧掉了,哈哈,想想就是件高兴的事情。

“这种事怎么会只有你知道?我还以为这应该是只属于皇家的秘密。”

“这是历代皇帝和符家家主之间的秘密。符家历代掌握雀南国的大部分兵权,在衣冠冢里埋下通往城外的秘道,是在战争发生时为皇帝准备的。皇帝逃出去以后马上会有符家的人前来营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皇帝和符家的兵力还在,不愁夺不回江山。”弦歌道,“而这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啸儿。”

凌悠扬笑得像狐狸一样,“这种重大秘密告诉我没关系吗?”

“反正那里马上就要被炸掉了。而且,你以后也不是极冬国的皇帝了,”弦歌微笑,“告诉你又何妨?”

凌悠扬黑眸一转,一想到要炸皇家衣冠冢就来了兴致,“那么,快点儿带路,我们去那边看看。”

杨氏皇家的衣冠冢就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口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侍卫,这边一般也没人打扰,派驻几个侍卫也是门面而已。弦歌马上就能脱身,所以打斗的时候对那几个侍卫手下留情,令他诧异的是,凌悠扬这种心肠恶毒的人居然也放了活口。

注意到弦歌奇怪的眼神,凌悠扬马上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得别有深意,“放了他们才能把小皇帝引来,否则由谁去通风报信?”

穿过一个一个的祠堂,弦歌很快就找到了秘道,她本来无意去见杨啸和其他人,就想等着有人来的时候点燃火药,在爆炸中离开这里。可凌悠扬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待会儿等人来了以后,我们还是去露个面吧?”

“为什么?”

凌悠扬兴奋地扔了一个包裹给她,“穿上这个,我们出去。”

弦歌看他一眼,低头利索地打开包裹,那是两件火红的喜服,一件是男式的,一件是女式的。她之前就在想凌悠扬究竟在准备什么包裹,他们已经把需要的钱财换了个名头存在银铺里,那些钱财都足够埋下几个城池了,凌悠扬这种懒人还准备什么包裹?

如今一看,真相大白,弦歌想笑,既觉得有趣又觉得开心,伸手拿起那件嫁衣,“­干­什么?”

“哪天杨啸的话倒提醒了我。”凌悠扬拿起那件男式喜服,丝毫没有扭捏地就开始换衣服,“以前废后那件是天下皆知,现在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符弦歌仍是我凌悠扬的妻子!”

小哥笑出了声,“我们都快‘死’了,你还在意这个?”

“死不死都在意!以后旁人提起你的夫君,我要所有人都只想到凌悠扬,而不是符雪迟。”凌悠扬对她坏坏一笑,拿起那件嫁衣,“换不换?难道要我帮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弦歌的脸皮也厚了,“有人伺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来了,给本王换衣。”

凌悠扬满脸堆笑,宫颈垂首道:“谨遵摄政王旨意。”脑筋一转,等把弦歌的喜服穿好以后,凌悠扬又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已经穿好的喜服给脱下来,摆出大爷的嘴脸,“来,替朕把衣服换上。”

弦歌忍俊不禁,直接把那件衣服甩在他脸上,“爱穿不穿,坚持要再办婚礼的人是你不是我,摆什么大爷架子?”

凌悠扬苦着一张脸,那他刚才的伺候不是亏了?

“你就一点儿也不期待?”

弦歌不说话,自顾自地向外走去,回眸一笑,“时间有限,你再不换好,待会儿人都来了看你怎么办!”

杨啸亲自带人到衣冠冢的地方,虽然高兴又了那两人的行踪,可他也在疑惑那两人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行踪。密密麻麻的军队将杨氏衣冠冢围得水泄不通,朝廷重臣也来了好几位,符雪迟、白潜都在其中。

所有人都是来抓他们的。可是,凌悠扬无限嚣张地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上牵着穿着大红嫁衣的弦歌,目的一目了然。

杨啸的脸­色­很难看。

凌悠扬遥遥一笑,用尽所有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出去:“感谢诸位前来见证我和弦歌的婚礼,虽然没有喜糖喜酒,不过可以见到我们也算是一种殊荣。”他高深莫测地一笑,一语双关:“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天空湛蓝,云朵纯白。一群飞鸟从上空飞过,鸣叫声清脆喜悦。

“一拜天地!“

“二拜……“弦歌的动作停了停,抬头去看凌悠扬。凌悠扬笑望她一眼,随便地甩甩手,”不拜了,没有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拜完立刻消失在众人眼前,进入衣冠冢之内。先祖长眠的地方,杨啸不敢胡乱造次,正要先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进去搜查,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轰鸣。杨啸怔怔地转过脑袋,眼前火光一片,衣冠冢倒塌大半,剩下的都在火焰中燃烧。

全场都很安静,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一声尖叫,把杨啸喊回神,杨啸脸­色­连连变化,神­色­惊恐地大叫道:“来人,灭火!“

符雪迟的脸­色­连续几度变化,静静地看着窜起的火焰,自嘲地摇头笑笑,转身离开,不顾这里的阵阵喧闹。弦歌会死?他自然是不相信的。他在街道上缓缓步行,长叹一声。两次了,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嫁人了。当年在岐阳城失手被掳,害得弦歌和他一起被极东郭抓获,符雪迟觉得自己会为这件事情后悔一辈子,后悔自己保护不力,后悔自己掉以轻心……可是,等到后来,他最后悔的却是弦歌认识了凌悠扬。

突然撞到一人,符雪迟抬眼望去,突然觉得眼熟,“你……”

一张天下绝­色­的脸庞,皇甫荣匆匆抬头,看见是符雪迟也吃了一惊,“符雪迟!”

符雪迟道“你来京都做什么?”

“找陛下。”皇甫荣坦白回答,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正要向衣冠冢那边赶去,马上就向符雪迟询问,“那边怎么了?陛下在那边吗?”

符雪迟淡淡地扫他一眼,沉默片刻,摇头道:“陛下不会自杀,陛下也不会死!”

符雪迟淡淡一笑,“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说罢,他继续向前走去,不再理会此人。

皇甫荣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沉寂,遥望那片火光,思绪就就翻腾。他是奉凌楠之令赶来的。看着凌悠扬久久没有消息所以想来帮忙,可是,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陛下……还有,符弦歌。

杨氏衣冠冢的大火最后自然是灭了,里面什么都毁了,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两具尸体,可已经不成|人形,什么都辨认不出来。

皇甫荣没­精­打采地游荡,找不到凌悠扬他们,他也只有回去如此复命。结果,在他踏出京都后没几天,他正在客栈用膳是,门外突然有个小乞丐跑进来,小心翼翼地交给他一个包裹。皇 荣惊诧地打开,包裹里是一道密旨。

一看到明黄|­色­的颜­色­,皇甫荣立刻就呆了,下意识地就冲出去找人。跑了没几步又停下来,他紧紧捏住那道密旨,整个人都沉默下来。找?怎么找?陛下不想被人找到,就永远不会被人找到。而且,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极东国皇宫。

凌楠看着皇甫荣拿回来的密旨自然高兴,父皇没有死而且也没有回来,这就意味着皇位以后肯定是他的了。管他密旨里交代了什么,他爱遵守不遵守,大不了不把密旨公布于世,那就照样什么也限制不了他。

凌楠兴高采烈地打开密旨一看,第一眼,他笑得很开心,可惜从第二眼开始,他的脸就越来越黑,一会儿功夫他就看完了,气得直接把密旨甩在地上,“混帐!”

皇甫荣垂手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该死的父皇!走了还有摆本太子一道!”凌楠气呼呼地看着地上的密旨。密旨很短,凌悠扬的措辞也很客气。密旨主要是一封传位诏书,对凌楠来说自然是大大有好处的,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可惜,凌悠扬后面还添了几句,大致意思是,一旦凌楠继位,决不准主动向其他国家开战。

凌楠若要公布传位诏书就势必要公布这件事,他当然不乐意。而且,他那混帐父皇还威胁­性­地添了句——

“你也不想朕死后还魂再出面吧?”

翌年元月,凌楠继位,世人称之为玄光帝。

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

——完——

番外一 皇甫容

那个大笑于天下、明媚而俏丽的女子嘴角一挑,笑着对他说:“皇甫,如果你出生于青楼,肯定是天下第一名妓。”她没心没肺地拍拍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盯住他的脸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消静静地站在一边,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狂蜂浪蝶。”

摸着方才被她触碰过的肩膀,上面没有她的温度。皇甫容很想反问一句:“你也是狂蜂浪蝶中的一位?”但是,终究只能在心里想想,他拥有的,只是放在心里思虑不已的自由。

他没有立场,他没有资格,他没有能力去靠近那个女人。符弦歌不属于他,对他来说,符弦歌是凌悠扬的。他只要每天看到她,已经心满意足。

皇甫容遇到凌悠扬的时候,是他一生之中最落魄的时候,曾经大草原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已经流落在异邦,成为极东国中最卑贱的一粒尘该,任谁都可以在他身上踩一脚。虽然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但皇甫容很庆幸他那张脸依然保持着绝­色­姿容,所以才能成功地吸引住凌悠扬的目光。

那一天,当他伤痕累累地被一个小军官在地面上拖着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咦?那是什么 ?”然后一个面目­精­致的少年公子站在他面前,眼神中流露出惊艳的­色­彩,现在回忆起来,那种眼神和符弦歌第一次看见他时的目光很像。

凌悠扬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好几个好事军营里的将领。一­棒­子人急忙解释道:“七殿下,这是低贱的俘虏。”一个将领立马对拖着他的人命令道:“还不快拉下去,平白在这里污了七殿下的眼!”

七殿下?凌悠扬?

这个人的名字,即使是整日关在军营中的皇甫容也听说过。如果要报仇,那么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眸中放出一道异彩,对凌悠扬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凌悠扬兴味地挑眉,“且慢。”他无视尊卑地蹲下身子,全然不顾身后的惊呼,伸手挑起他的下颌,“军妓?”

“不是。”站在凌悠扬身后的将领立刻凑上来解释,他自然不敢站着跟蹲着的凌悠扬说话,蹲下来跟凌悠扬平视也不合规矩,只有当众跪下来,“启禀七殿下,他不是女子。”

“哦,不是军妓?”凌悠扬脸上显现出诧异的神采来,不过是昙花一现,他马上更有兴趣地笑,“佛非这人是男的?”

“不……”将领目光迟疑,唯唯诺诺道,“是阉割过的男子。”

凌悠扬恍然大悟,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他站起身,俯视皇甫容的容颜,随意地挥挥手,“把他送到我帐里去,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人了。”

“……遵命。”

皇甫容心中是雀跃的,他至少可以脱离最低层的生活。在他的人生里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快乐,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就是仇恨,恨到不想死,恨到想要把那帮人拉着一起陪葬。他不喜欢凌悠扬,这个人­性­凌,是灭他一族的人,他从心底恨他;可是,凌悠扬是让他摆脱一切的人,凌悠扬可以让他报仇。

皇甫容将自己梳洗­干­净以后,穿上整齐的衣服,站在角落中等待凌悠扬的归来。差不多的年纪,对方甚至还要比他小上几岁,为什么凌悠扬可以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而他却卑贱地苟延残喘?他恨,他恨,他恨!

看到凌悠扬回来,皇甫容立即跪下,“拜见七殿下。”

凌悠扬走近他,“抬起头来。”

皇甫容柔顺地抬头,他知道,容貌是他唯一的武器。

“你若是一个女子,也许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嘴上虽然这样说,凌悠扬脸上却丝毫没有惋惜之­色­,他抬抬下巴,“站起来。”

皇甫容乖乖站起身。

凌悠扬已经坐在椅子上,跷着腿,支着下巴,傲气十足,“转个身看看。”

皇甫容顺从地转身。

凌悠扬露齿一笑,“身段也不错,这张脸长在男人身上实在可惜。这样吧,从今日开始,你就以女子身份跟在我身边,每日都穿上女装。”他自得地打个响指,“比起你现在不明不白的身份,换个漂亮女人留在我身边比较不会落人话柄。”

皇甫容展颜一笑,笑容仿似白莲徐徐盛开,低头道:“是。”

“你叫什么?”

“皇甫容。”

凌悠扬是个不错的主人,不会苟责下属。皇甫容谨守本分,比起在军营中猪狗不如的生活,在凌悠扬身边他要安逸稳定得多,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凌悠扬待他比其他仆从要好多了,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事情,只需每天陪伴在他身边。旁人只道这位凌氏七皇子年少风流,宠溺美人。

皇甫容不知道凌悠扬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凌悠扬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安分守己地待在七王府,不敢沾惹任何事情,因此生活得相当舒坦。安逸之中总会抹去人的棱角,皇甫容也不例外,他已经懂得思考,究竟什么时机出手才好。

一日,皇甫容在服侍凌悠扬早起更衣。凌悠扬穿好衣物后没像以往一样离开府邸,而是坐在床沿上,目光含笑,揪着皇甫容上下打量。

皇甫容心中有些恐慌,垂首站在一旁任他大量。

“皇甫,你以前在草原上是过游牧生活的吧?”凌悠扬状似无心地问道。

“是。”

“大草原上各个明祖都被极东国统一了,所有的皇族都已经被诛杀才对,你为什么还活着?”凌悠扬戏虐地看着他,看间皇甫容一脸惊慌,他笑意更盛,只是笑意之中隐藏着一份冷峻,“五哥这次做得不够彻底,虽然你已无法延续后代,不过留下你终是祸害!”

皇甫容扑通一声跪下,道:“七殿下饶命。”

凌悠扬漫不经心地流露出杀气,“我为什么要饶了你?”他弯下身,抬起皇甫容的下颌,“这张脸看久了也是会看腻的,你对我而言已没什么新奇。”

死和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皇甫容这时还不够了解凌悠扬的恶趣味,不过,为了能逃过这一劫,他缓缓道:“七殿下,你早该知道树下的身份才对。”

凌悠扬眨眼,丝毫不否认,“的确。”

“那么,为什么今日才想到要杀了属下?”皇甫容大胆地反问。

凌悠扬笑眯眯地盯着他,“前段时间记­性­不好。”

皇甫容犹豫片刻,冷静道:“那么,七殿下的记­性­怎么突然又变好了?”这种语气跟皇子说话,有些不敬的意味在其中。

凌悠扬也不恼怒,笑吟吟地问道:“皇甫,那你说说,你跟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军营和七殿下身边,这么简单的选择,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在七殿下身边舒适多了。”

“啧啧,说话真不老实,你跟在我身边是为了伺机报仇吧?”凌悠扬依旧是一副灿烂笑容,看见皇甫容尽力掩饰的惊恐,他哈哈大笑,仿佛一个顽劣的孩童终于恶作剧成功,“你想杀了五哥吗?”

皇甫容沉默,凌悠扬嘴里虽称凌远禄为五哥,可皇甫容却没听出一丝尊敬之意,甚至连亲情的意味都没有,思来想去,他不敢随意回答,只得轻轻点头。

“有点儿勇气嘛……”凌悠扬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我早就看出你的意图了。这段日子以来我让你吃好穿好,本以为可以磨平你的仇恨,想不到,你还有几分骨气。”他又笑道,“不错,我喜欢有骨气的人。”

很久以后,皇甫容在了解凌悠扬的为人以后,当他再次回想这件事情时,他明白凌悠扬本意是想拿他当个玩具而已。看他满心仇恨,凌悠扬就偏偏磨去他的仇恨,等到他不想死不想报仇的时候,凌悠扬理所当然会把他当个废物一样地抛弃,再大肆嘲笑一番。

“谢七殿下夸奖。”

凌悠扬侧靠在床柱上,“虽说五哥才是罪魁祸首,不过,终是极东国灭了你们。可是凌氏害你至此,你就没想过要趁机杀了我吗?”

“七殿下对属下有恩。”皇甫容坦白道,“即使凌氏全灭,属下也记得自己欠七殿下一命。”

“胆子真是不小。”竟然说凌氏全灭?凌悠扬兴味地看着他,“凌”这个姓氏他也不甚在意,等他登上帝位以后换个名字也无妨,不过,那样恐怕会惹来不少儒酸的谴责。

“皇甫,你现在说话不够硬气,很大的原因就是你自身实力不够,你有想过提升自己的实力吗?”

皇甫容如闻天籁,惊喜地抬头,道:“望七殿下指一条明路。”

凌悠扬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一本破旧的书籍,直接诶扔到皇甫容身上,道:“喏,拿去练练,我是练不来,只有阉割后的男子能练。”早就想找个忠心的宦官当心腹,这武功连他看得都眼馋,可惜,他当然不会为了秘籍而跑去自宫,恰巧皇甫容撞到他面前,也算是机缘巧合。既然需要一个宦官当心腹,这心腹是每天都要在他眼前晃荡的,能够长得如此美丽自然再好不过。

皇甫容感动地俯下身子,道:“多谢七殿下。”

“谢倒是不必了,这种话我听多了。”凌悠扬慢悠悠地站起身,一双黑瞳让人瞧之生寒,“不过,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欠我一条命。”

皇甫容猛然抬头,眼眸之中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放心,耐心地在我身边等待,等到最后,我会把凌远禄交给你,任你处置。”

皇甫容的武功突飞猛进,旁门左道的功夫总是容易走捷径。凌悠扬每次外出都会将他带在身边,有此,认识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凌悠扬从来没有跟皇甫容说过他要­干­什么,他每次只会下很具体的命令,而皇甫容都是一一照办。其实也不用说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皇甫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对他要做的事情自然了然于心。跟在凌悠扬身边以后,他对凌氏皇族错综复杂的关系了解多了。他臣服于凌悠扬,一是因为凌悠扬有恩于他,二是因为他相信凌悠扬有实力称霸天下。

皇甫容一直很佩服凌悠扬的隐忍与伪装,凌氏七皇子浪荡不羁风流天下。虽然他看见凌悠扬每次都很享受地依偎在美女身边,日日笙歌纵情欢乐。可是,透过凌悠扬的眸子他就知道,那一双漆黑的漩涡般的绝­色­瞳孔里面,什么也没有,那是一片终日不见阳光的迷雾。

皇甫容替他暗杀各类仇敌,帮他派人联系雀南国的陆务惜,帮他笼络各方势力。皇甫容从来不多问一句多说一句,多年主仆已经养成足够的默契。

大雪纷飞,白­色­的雪花飘舞在边关。

冷立要偷偷溜到岐阳城的外围,来一次出其不意的突袭。凌悠扬厚着脸皮跟去,身边的人除了皇甫容之外,还把唐礼和张奎也带去了。果不其然,在长时间埋伏之后,终于等来了岐阳城里出来巡逻的一队人马。

在此之前,皇甫容根本没怎么听说过符弦歌的名字,或许在其他人嘴里说过,但跟他的生活无关,所以他从未放在心上。

看到为首的一男一女,冷立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挥手下令,立刻让士兵上去围剿,他们的数量远远多于岐阳城一方的士兵数量,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仗。凌悠扬没什么兴趣,骑马走在最后面,皇甫容紧紧跟随在他身旁。

“有个女人呢,这样看过去,好像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凌悠扬懒懒地开口,“看冷立那样子,那女人应该也是个人物。”

皇甫容顺着凌悠扬的目光望去,的确,很少在军队中看到女子的身影。

“嗯……让我猜猜会是谁?”凌悠扬的一双眼睛看似有情却无情,淡淡看着眼前的好戏,“该不会是岐阳城那位少女城主符弦歌……”

话没说完,弦歌的目光已经遥遥往来,嘴角似乎噙着浅浅的笑意。胯下白马威风凛凛,黑发混杂在雪花中飘扬,雕翎戎装,她一手挽弓一手拉弦,风姿清冷绝俗。

凌悠扬忽然一动不动,那抹笑容看得并不细致,女子的容貌也不甚清楚,可是那样的画面让他脑子里一瞬间变得空白。

只是一瞬,嗖的一声,箭已冲到他的眼前。

“七殿下,小心!”皇甫容也有片刻的恍惚,开口时已经迟了,他只来得及碰到凌悠扬的身体,让他避开心脏处最致命的攻击。

匆忙中凌悠扬只来得及低下头,一箭风雪穿肩,他只看到箭的前端,整支箭已有半支没入身体。他抬首遥望,符弦歌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很好。”他气喘吁吁,这个女人他记住了,倒下之前只说了一句,“皇甫,带我回营。”

皇甫容衣带不解地照看在凌悠扬身边,军营中没有高明的大夫,治疗环境不够好,药材也不够名贵,凌悠扬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等他醒来的时候,冷立已经把岐阳城异邦人悉数抓获,自然也包括符弦歌在内。

凌悠扬醒来的时候眨眨眼,问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女人是不是符弦歌?”

皇甫容道:“根据属下听到的消息,确实是符弦歌。”

“呵呵,”凌悠扬笑得很畅快,“冷立应该都把他们抓来了吧?那女人在冷立手上几天了?”

冷立刑囚过的人很少会有完整的人,这点皇甫容也知道,他想了想,道:“有两天了。”

“嗯,但愿那女人还没缺胳膊少腿。”凌悠扬幸灾乐祸道,“皇甫,把那女人带过来。”

皇甫容是应命去找符弦歌的,他也对当天大雪中那挽弓的女子印象深刻,走到监牢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她也是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看,和路上的登徒子有几分相似。

这个女人是殿下想要的女人,皇甫容是这样想的,可怜的女人,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爱上殿下。他跟在凌悠扬身边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女人见得多了,凌悠扬喜欢美人确有其事,可是,也就只是像喜欢消遣一样的喜欢。

皇甫容在心中是有几分同情的,这样英姿飒爽的一个女人将没有未来,失身又失心……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逾越了,回神想想自己,多少有些相似之感,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下,总而言之,此事与他无关,他只要奉命行事就好。

对符弦歌这个女人,他是对她动过杀意的,她窥见他最不想让世人知道的秘密。也是在真正动了杀意以后,他才开始认真关注这个女人。杀之不成便罢了,即是七殿下的命令,他终归是要遵守的。七殿下有七殿下的算计,他真正的仇人,真正想杀的那个人并不是符弦歌,对于这一点,皇甫容还是清楚的。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甫容就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女人。

他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一个人,看得多了,倒真的发现了她的不同。七殿下还是以一种玩乐的心态与她周旋,套句殿下曾说过的话:“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只会让游戏更加有趣,尤其对手还是一个美人,呵呵,陪她多玩一会儿也无妨。”

七殿下那时候恐怕并未料到,不知不觉中,这短短的一会儿就变成了一生一世。

他睑上常挂着无所谓的笑容.看上去像是没什么脾气,可每每遇到七殿下就会咬牙切齿脸颊通红通红,像是一层淡淡的晚霞。

她每次看到自己都会目不转睛地看一会儿,脸上不自觉显现出赞叹之­色­。两只手还不规矩地想模上来,可她偷偷看一眼站她身旁的七殿下后又会莫名叹气,不敢轻举妄动。

她说她这辈子算计来算计去、妥协来妥协去累都累死了,本以为老年生活才会悠闲轻松,想不到被凌悠扬俘虏也可以享受人生。

皇甫容记得自己当时忍俊不禁,看着这个女人一副将凌悠扬除之而后快的痛快神­色­、偏偏又无可耐何的郁闷神情。天空的­色­彩淡谈的,他忽然觉得心情很轻松。

后来,她被符雪迟救回歧阳城了;再后来,他也随着七殿下回到了极东国。然后他发现,有一些东西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悄悄改变了。七殿下依然肆意放纵,流连花丛,该布局的布局、该享受的享受,可是,七殿下会不知不宽在其他女人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彩子。

皇甫容不知道食己是怎么发现的,也许他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四处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他发现了,凌悠扬却没有发现。他没有吿诉七殿下——殿下既然不以为意,那应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殿下您不是喜欢她吗?”终于有—天,皇甫容忍不住这样问凌悠扬。殿下口声声说了为了其他事情才独自赶到京都,可是您一来马上找到了她。您的确喜欢美人,可是,当您看着她时,您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说明了—切。

殿下光明正大地说想娶杨丽凝,可是您却会在说过这句活后以挑衅的目光望着弦歌。您以无所的态度问她嫁不嫁,半似笑半认真,符雪迟后来的介入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可当您说出那句“我要弦歌”的时候,您脸上的面具溃然崩落。

冥冥之中,沉沦俗世,究竟是谁在宿命里搅乱那一池春水?

她终究是嫁给七殿下了。这桩婚事也算是皇甫容乐于见成的。斗转星移, 春去秋来,皇甫容不断询问自己,他到底是因为觉得他们相配才促成他们还是因为看透殿下心底的意愿才才撮合他们?更或者,是因为他想让自己离她更近一点儿?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结果就是这样。

他待在她身边,他保护她,他陪伴她,而且还有―个很充分的理由:这是七殿下的命令,不得不从。

一颦一笑,世上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光论脸蛋,他就胜上她几筹。说温柔她称不上,说体贴她也够不着边,说聪明她满肚子鬼主意。七殿下常常咬牙切齿地说:“这女人有什么好?我究竟喜欢她什么?”

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就是转不开?看到她微笑,他的心情也会不自觉地转好,看得她伤心,他也无法克制地心痛难受。他一遍又一遍地吿诉自己,这女人没什么好.这女人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可是,想得越多,她的影子就隽刻得越深。

为什么?他想,他是无可救药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这样告诉自己,也许殿下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命他守在她身边,他可以更加尽心尽力地保护她。

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更加不想让地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会不动声­色­地疏远自己。皇甫容在艳的绝­色­的面容上戴上了一个天下间最坚固最冰冷的面具,他只看着她就好,只需看着。

其他的,他无能为力。

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失去一切。

在她边的时候,是他一生之中活得最像人的时候。她常常会忘记他的­性­别,他的难堪,她不记得了,皇甫容觉得自己也开始慢慢忘记,

最让他感到自卑的事情、最让他悲痛的事情.就在她云淡风轻的态度里浙渐消失。然后,他开始习惯于穿男装。

“我穿着女装的样子太多人认识,不方便。而且,穿着女裝打斗起来也很麻煩。”当她问起时,随便一句话都可以是理由,这些理由的确也是事实,只不过,真正的愿因他却是不敢探究。

在他心里,存在了一些奢侈的念头,不敢说出口的奢侈念头。

皇甫容一直站在离她最远亦最近的地方,在情海旋涡中翻滚的两个人看不清楚,他却在旁边看得心痛。他什么都无法做,至少可以为她默默祝福。

他知道,她会为殿下而吃醋,她心中在默默为符家担心。他知道,殿下千万百计地试探她,殿下已经对她动心,在皇甫容心中,他们两个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多好.这样他也可以一辈子看着她幸福的模样。

连环计的最后一环,太子凌靳朔被殿下诱得逼宫,大功吿成,皇甫容紧握双拳,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了凌远禄,大仇得报,从此以后.他的幸福就是守在她的身边。

一盏香茗,茶香袅袅。

皇甫容正在弦歌面前表演剑术,一个转身,一个突刺,每一个动作都尽量做到完美。听得她夸奖的一瞬间,他开心得好像得到了整个世界。

她在对他微笑,皇甫容不自觉地避开自己的眼眸,半是因为不好意思,半是因为害怕自己的眼眸会泄露出什么不该泄露的情绪。

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安逸的生活没有磨灭他的仇恨,可是,在她身边呆久了,他的心里眼里都是她的身影,不知不觉,仇恨也设有以前那么浓烈。

凌远禄进来的,一瞬间,皇甫容脑中的记忆骤然回到大草原上血腥杀戮的一幕幕。

“高兴吧?仇人亲自送到你眼前,任你处置。”她轻柔含笑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皇甫容身体一僵,紧接着就听到凌远禄用令他憎恶的声音喊道:“给我活捉符弦歌!”

活捉她,你连她的一根手指也碰不到。

“好大的口气!”弦歌笑得张扬,跨前一步,“皇甫容,天塌下来由我担着,放手去做。”

天下有纵千般美­色­,也不及她此时的一笑一言。皇甫容一剑致命,一釗穿胸。看到仇人死在自己手里的快慼,竟然比不上事后的一句赞叹:“漂亮,近乎神技。”

“多谢王妃。”

“谢谢。”

“谢谢。”

在他连续三遍道谢以后,他只看见她的嘴角一勾,摄魂夺魄,伸出纤纤玉手抹抹过他的面颊。他一动都不能动,以为自己身处幻境,全身僵硬。

“这么漂亮脸,用来哭泣太可惜了。”魂牵梦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皇甫容怔怔地望着她,避开令他留恋的温度,说话添上一份苦涩:“这句话.七殿下也说过。”他们两个,果然是天生—对。

殿下以为,他可以给她想要的—切;殿下以为,拥有这个天下就可以永远拥有她。符弦歌是个怎样的女人,殿下比我更请楚。可是,殿下仍然要做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他想阻止的,他想让她幸福快乐,可殿下以为,只要她不知道,就不会有事。

符弦歌是个怎样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没有办法骗她,他没办法违抗她。在殿下和她之间做选择,他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一边,她要他说,他就全部说出来。她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她想知道什么,他就说什么。

皇甫容知道,她不忍心离开殿下和凌楠,所以,她在反击之前尝试和殿下沟通。可带来的结果却是被幽禁。她什么也不说可是他知道她伤心了。殿下不愿意妥协,她也不会愿意妥协的。

“皇甫,帮我准备一些药。”

不问她用来做什么,既然她开口了,既然她要了,那么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把东西给她。

“皇甫,帮我联系一下凌陌忧。如果要离开极东国,我需要他的帮助,麻烦你替我跑这一趟。”弦歌握住他的双手,一字一句:“拜托你。”

皇甫容沉默,他自是不愿意看她离去,可是他不帮她不代表她不会离去。她开口的要求他不忍拒绝。来到凌陌忧那里传递她的要求时,一切都很顺利。那时候,凌陌忧的笑容满含深意,似乎一眼看透他的想法,“你这样做值得吗? 你跟在皇上身边那么该知道皇上的­性­子,你这样做会惹怒凌悠扬的。”

皇甫容垂首,不卑不亢,道:“奉命行事而已。”

事后,皇上只是将他关起来。皇甫容没有任何反抗,关起来也是好的,他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每一分毎一秒,时间的蔓延就像折磨一样,思念就像毒药一样侵裘脑海,四肢五骸,在神经上颤抖出情伤。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她要走了......他想见她一面,疯了一样地想。门外的守卫跟本挡不住皇甫容,他知道她的愿望,他知道她舍不下凌楠,所以他抱着她的孩子站在路上默默等候。真好,最后的时候还能看到她对自己笑,他本以为这已经是极致的幸福了,然后他听见她说——

“皇甫,你想和我一起回雀南国吗?”

她心里有他的位直吗?她是在担心他吗?在这天大的诱惑之前,他没想到自己会柜绝。他留在极东国,他替她保护凌楠,只因她的一句话,他就保凌楠—世平安。

他以他的生命起誓。

不用她道歉,不用她同情,不用她恳求。只要是她做的,只要是她想只要是她要的。她的一句话,决定他一生的宿命。

皇甫容就此留在凌楠身边,朝夕陪伴。凌悠扬对此也不多发一言,似乎心中已能猜到事情始末。皇甫容曾以为他至少会被皇上责罚一番,可事情的发展意外地平静,皇上从此治理他的万里江山,而皇甫容则守护在幼小的太子身边。

当放不下的那个人走了,似水流年,连他也不知道时间可以这样过去。

在这幽深皇宫之中,皇甫容深觉自己可以了解臬上的思虑念想。

皇上恢复了以前的放浪形賅,别人都是这样以为的,可他知道,毕竟是不一样的。以前的七殿下把凡事都当成消遣,美人如花,花折则弃。如今的皇上,却是在繁花璀璨中迷醉,不是不爱那个女人,他只想证明,他已经不爱那个女人了。

深夜,繁星。

在凌楠熟睡之后,皇甫容一人坐在御花园中安静地甩念,她走了,给他留下一杯思念的苦水。忽然,耳中听闻阵阵娇笑,皇甫容怔了怔,下意识地向发声处行去。

醇酒美人,皇上坐在软榻上,膝上卧着一个美人,身旁靠着一个美人,两位美人极尽挑逗,皇上噙着淡淡的冷冷的笑,遥望苍穹,“下去吧。”

两位美人知情识趣,恭敬的告退。

冰凉的夜,皇甫容鬼使神差地就出现在凌悠扬面前,“皇上。” 凌悠扬鳖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凌楠睡着了?”

“是”

“唉……”凌悠扬叹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派你守在她身边,若是没有你的帮助,那没心没肺的女人也许就走不了。”

皇甫容下跪道:“任凭皇上责罚。”

“罚了你又能怎样?”凌悠扬笑容冷峻如冰,“罚了你那女人就有心有肺了?”

“……皇上如今也活得很快活。”说这句话时,皇甫容是有一点儿违心的。

“快活吗?整个天下都跪伏在朕的脚下,的确应该快活才对。”凌悠扬用力地深呼吸一下,笑声从喉腔里蔓延出来,“很快活啊,日日夜夜美人相伴。一开始,朕不过是睡不着,所以想找人陪着睡觉,既然要找人陪,自然要找美人。可惜啊可惜,搂在怀里,每一个感觉都不对,然后,就越发睡不着了。”

皇甫容不敢搭腔,只是默然地站立在一旁。

“那个女人如果知道了,肯定很得意。”凌悠扬仰头霣天,“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朕原本是想忘了她的,朕忘了她却不准她忘了朕,然后让她尝尝被抛弃的滋昧。如今看来,却是朕走不出来。”

凌悠扬慢悠悠地站起身,懒散地鳖皇甫容一眼,淡淡道:“你下去吧,朕还是抱着凌楠睡觉安稳些。”说罢,就移步向太子寝宫走去。

“皇上,”皇甫容忍不住喊住他,说活的内容虽有些不敬,可他还是无畏地提醒道,“今晚睡觉的时候您小心—点儿,不要再压着太子殿下了。

凌悠扬低笑一声,挥挥手就走了。

凌楠的眉目是有几分像符弦歌的,不过气质迥然。

番外二 符雪迟

符雪迟迟疑片刻,开口道:“我没和女孩子做过朋友。”

弦歌眼睛一亮,又咯咯笑出声。她也把双手撑在身后,小小的身躯晃啊晃的,轻启双­唇­道:“对不起。”

符雪迟一怔,缓缓转头去,看到她充满歉意的表情,“其实……”

“我是无心的。”弦歌继续说道,“我说的话伤到你了,对不起!我是真的不喜欢三伯,可他毕竟是我三伯,我更应该顾虑周围人的心情,对不起!请你原谅。”

符雪迟的表情更加怔忡,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不好意思道:“你也没那么过分的……”

弦歌笑了笑,道:“而且,你说对了,我真的想学武,是我自己嘴巴不老实,不愿意把自己心里想的好好说出来。雪迟,我想跟你一起学武。”

符雪迟突然对弦歌产生了几分好感,他站起身拍拍衣衫,站在弦歌面前向她伸出手,友好地微笑道:“我背你回去吧。”

弦歌展颜一笑,拉住他的手,“谢谢。”

尽释前嫌之后,符雪迟发现符弦歌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两人的感情一下子亲密了许多。他陪着弦歌一起去找义父,请求义父教她习武。

符霜霖板着脸盯住弦歌看,一声不吭。

弦歌站在符霜霖面前,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开口又会吵架。她的目光在符霜霖脸上转来转去,可表情确实不服管教的。

“不教!”符霜霖恶狠狠地瞪住她,“女孩子学什么功夫!”

“义父,”符雪迟开口求情,“弦歌想学,您就教教她吧。”

“雪迟的亲生母亲也会武功,三伯你说这话算是在指桑骂槐吗?”弦歌还是忍不住开口,“而且,女孩子为什么不能学功夫?”

符霜霖看了符雪迟一眼,然后走到弦歌面前,“女孩子是可以学,不过是我不想教你。”

弦歌生气地看着他。

两人想吃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叹息,符昌霖无奈地道:“霜霖,你跟小孩子闹什么别扭?”

弦歌脸上立即笑开了花,欢呼一声,向后奔去,瞬间调到符昌霖怀里,撒娇道:“爹,三伯欺负我。”

符霜霖看看他大哥,又看看符雪迟恳求的目光,最后瞪了弦歌一眼,妥协道:“好,我教。不过,若我教得严厉了,你可别哭!”弦歌的眼睛骨碌碌一转,道:“可以啊,你怎么教雪迟的就怎么教我,只要你不会公报私仇就好。”

符霜霖笑道:“当然不会。”

符雪迟的少年生活是在弦歌的陪伴之下成长的,进出同门,练武同习。小时候不拘泥于男女­性­别的时候,他们偶尔还会睡在一起。外出游玩他们齐头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练武骑­射­时互相比较,自然都是符雪迟略占上风。

他习惯了她的陪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会四处搜寻她的所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分离的一天。周围的人也很看好他们这一对,都说大小姐在遇到符雪迟后乖巧懂事了许多。

他以为,终有一天,她会穿上大红嫁衣投入他的怀抱。

他曾经问过她:“弦歌,你这么勤奋地练武又怎样,难道还想上战场?”

“我希望自己至少可以保护好自己。”

“……我保护你就可以了。”

她眨眨眼,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娇羞,“好吧,我的确是想上战场。”

那个时候,她拉住他的手臂,摇来晃去,充满激|情道:“我想跟着你一道上战场,到时候就女扮男装。雪迟,有我跟在你身边,你不觉得如虎添翼吗?”

老实说,脑子里想象着她身穿战衣陪伴在旁的画面,他的确有几分期待。符雪迟还想到自己的父母,爹和娘不就是结伴上战场的吗?不过,他一定不会让她死的。

人永远不知道人生会有多少意外出现,把古湘玲带回符家的时候,符雪迟并没有想到,她会成为阻隔自己和弦歌的人。他知道弦歌喜欢他,却没想到弦歌喜欢得这么浅。就如弦歌所说的那样:“不管是什么理由,我终究拒绝了你。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我不够爱你。”

他不是死缠不休的人,他有他的骄傲。既然弦歌有意相让,他也不会强人所难。然后有一天清晨,符雪迟骤然从床上蹦起来,面红如血,神情尴尬,脑中回忆起刚才的绮梦,想象到那副男女身体交缠的画面。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女人的长相,不就是,不就是……回头一看,符雪迟在床上看到羞人的痕迹,急急忙忙扯下床单,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去面对弦歌。

那个时候的他太自信,当初以为,只要他不喜欢湘玲,弦歌身边也不出现其他人,那么,他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的。他以为只有一个古湘玲,却没有料想到后来会出现一个凌悠扬。

火红的枫林之中,他在百年古木前埋下盔甲,把儿女情长暂抛脑后,他首先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和父母的遗愿,他以为只是抛弃一时,却偏偏错过一生。看到湘玲把红盖头埋下的时候,看到湘玲羞涩地撇来的目光,符雪迟心中嗟叹,如果,如果是弦歌这样做他又当如何?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命运的发展从来没有遵照他的意思,从弦歌担任岐阳城城主一职开始,符雪迟隐隐发现,她几乎断绝自己所有的小女儿情怀。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他可以等待,他以为自己是最适合她的人。

但是,在被极东国俘虏的时候,在弦歌被用刑的时候,符雪迟发现他原来只是一个懦夫。一个无能的男人。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力阻止,他甚至还要弦歌反过来安慰他鼓励他。一个男人做到这份儿上,尤其在他喜欢的女人面前,对符雪迟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其惨烈的打击。

看着她走向凌悠扬派来的皇甫容的时候,他绝望得几乎要答应了冷立。可也只是几乎。对符雪迟来说,理智永远凌驾于情感,他能做的只有在她离去的时候哑然说一句:“无论如何,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看到她和冷立对战的时候,他竟然在她倒下以后策马奔腾,迅速离开极东国的军营。符雪迟啊符雪迟,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他不断地责问自己,你竟然把她留在那种鬼地方,她是一个女孩子啊!

回到岐阳城以后,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立即聚集兵力攻打过去。义父气得脸­色­发青,他视若无睹,脑中心心念念想的全是弦歌。打不了被剥夺兵权,打不了是一死,可是,至少要在救出她以后!

符雪迟曾以为这件事是一次很好的契机,因祸得福,弦歌或许会因此靠近他。他甚至都打算做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了!他跟她一起进京,他跟她一起面对朝廷波澜,得知她仍是完璧之身后,符雪迟心中的大男人心思得到极大鼓舞,雀跃不已。

然后,他吻了她。

情到深处不能自已,难以自禁。

她说:“知我者,非雪迟莫属。”

看到她强颜欢笑的神­色­令他心痛,其实,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从小到大,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那个时候,他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到角落里,看着她把血滴在碗里。距离太远,他没有看清碗里究竟是什么,可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看到她无力地滑倒在地,喃喃自语:“果然,我果然不是……”

符雪迟紧紧捏住双拳,他那时候多想直接冲过去抱住她。可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知道,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就装作不知道。

凌悠扬在京都出现的时候,符雪迟刚开始并没料到他会娶弦歌,弦歌给了他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被说服了,他默许她的行动。所以,当意外来临的时候,他也就格外受打击。弦歌微笑着说会让凌悠扬娶她的时候,符雪迟只觉得一道闪电迎面劈来,然后就是天崩地裂。

他知道,他若再不做点儿什么他就要永远失去弦歌了。

弦歌,弦歌,弦歌,弦歌,弦歌……我爱你。

她微笑着,点住他的|­茓­道:“对不起。”

他费尽功力冲破|­茓­道,反而刺激了凌悠扬,把事情推向越来越糟糕的境地。凌悠扬一字一句地说出他要符弦歌。凌悠扬的话他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弦歌的言语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他无法带她远走高飞,他甚至都快被她所谓的理由说服。

她说,他是她的骄傲。符雪迟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弦歌,你又何尝不是我的骄傲?

祝你幸福。

只有你幸福了,我才能彻底死心,我才能说服自己不要打扰你。

从她远嫁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濡染有一天,岐阳城收到了她寄来的信函。二话不说,他立即亲自带兵赶去,无论她要做什么,既然她需要帮助,他就一定要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知道没有意义,他还是忍不住询问,他想知道凌悠扬对她怎么样。可是,他心里面很清楚,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即使得到否定的答案,他能带她走吗?他做不到。更何况,她还怀上了凌悠扬的孩子。

弦歌,你知道吗?当问你是否真的爱上凌悠扬的时候,连符雪迟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看到她点头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死了一样。

她爱上凌悠扬了,她爱上凌悠扬了,她爱上凌悠扬了……那么,他呢?

符雪迟知道,他早就该死心了,在她出嫁的时候就该死心。可是,每一次见到她,他已如死水般的内心就会荡起涟漪。

他想过的,他或许会孤老一生。凌悠扬废后的时候,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喜悦不受控制地在心中蔓延。可是,他只等到她决然的拒绝。一次一次地希望,一次一次地失望。

她是雀南国的摄政王,十一年间,他和她不是没有见过面,只是每一次的见面都会让他死心,死心又死心,渐渐地,也就绝望了。

他知道,她一辈子都会念着凌悠扬,她一辈子都在思念凌楠。

那么,他就陪她一辈子吧。

出使越觅国,被冷立激怒实非他所愿。他原本都做好静静陪伴她的准备,可听到冷立的挑衅时,他发狂一般地抱她吻她……听到他冰冷的声调时,他骤然清醒了。在溺毙之前,他尝试着抓住最后的稻草,他想再问她一次。

可是,结果一如当初。

“雪迟,其实都已经过去了。”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增加了你的感情。雪迟,你只是把我美化了。”

“真的,没什么放不下的。”

弦歌,你说的对,没什么放不下的。

放下吧,放下吧,早就该放下了。

皇上赐婚的时候,他已经不生什么希望。正如弦歌所说:“知我者,非雪迟莫属。”他知道她去意已绝。他只想完成自己年少时的另一个梦想,他想看她为他穿大红嫁衣的模样。

娥眉淡扫,樱­唇­轻点,自若秋波,笑如春晓。

真美,太美了。

他满足了,就这样吧,这样就可以了。

“弦歌,我想对你说的话,还是你当年出嫁的那句话。你一定要幸福。”

你走吧,你和那个男人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岁月在指缝中悄然流逝,这么多年,符雪迟在没有听到有关她的一丝音信,他不去打听,消息也没传到他耳朵里。刚开始义父还催他成婚,催得久了也不再言语,知道他没有这个意思。每每说起他的婚姻大事,义父都会摇头叹息。

符雪迟不觉得自己过得苦,每天都会去军营里走一圈,他有很多很好的兄弟。闲时无聊就去酒馆喝一杯,再点上几碟小菜。夜深人静时,他若真的感到孤寂,脑子里也有很多很多的回忆,足以让他想着入梦。

街道上热闹非凡,符雪迟正从军营回来,突然前面围了一堆人,好奇之下他也走近观看。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面前有一具男尸,头上盖着一块白布。小女孩长的粉雕玉琢,可以想见长大之后定是一个美人。

周围一大群围观的人溢满惋惜之声,“可怜了,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孤儿。”

小女孩的眼圈红红的,地上有一张白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卖身葬父”。岐阳城民风淳朴,大家都直接把铅笔扔在小女孩面前,还关心她以后的去处。

符雪迟静静地看着,本来他也打算伸出援助之手的,可是一细看,突然发现那具“尸体”似乎还有气息。

小女孩面前堆积了越来越多的钱,她低着头不断抽噎。

符雪迟好整以暇地躲在一旁,打算一探究竟。时间缓缓地过去,小女孩看看周围的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是擦擦眼泪,其实也没什么眼泪可让她擦。小女孩光明正大地揭掉“尸体”上的白布,随意伸手一点,“尸体”的|­茓­道就解开了。

“尸体”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性­,突然发觉自己能动了,立即以惊恐的眼神望着小女孩,不等她说什么,立刻扭头跑掉。周围没什么人看见这怪异的一幕,唯一目睹的是附近的几个小乞丐。

小女孩兴致勃勃地数着手上的钱才,仿佛没有注意到其他乞丐的靠近。被遮住光线时,她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三个乞丐,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把钱才塞进衣襟里。小女孩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转身打算走人。

“等一等!”

小女孩理都不理,继续往前走。

“教你等一等没听到吗?”一个乞丐揪住她,这个小乞丐大概也就十来岁,说话凶凶的,“刚才你在骗人!”

小女孩黑眸仿佛琉璃,笑了笑,道:“骗人又怎么样?”

“把钱交出来我们就放你一马!”

“哦?”小女孩严重溢出兴味,“放我一马?你们说反了吧?要放也该是我放你们一马!”

三个小乞丐还没动手,胸前已被点住|­茓­道。发现自己不能以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惹上高手了,立即讨饶。

小女孩马上又点住他们的哑|­茓­,动作一气呵成。

“吵死了!我不想引人注意!”她眨眨眼,“我可以解开你们的|­茓­道,只要你们不惹事。”

三个小乞丐连连眨眼,表示自己不会再惹麻烦。|­茓­道被解开以后,三个小乞丐立刻跪倒在地,连声道:“拜托你,只要分我们一点儿钱财就好,我们有个兄弟生病了,请不起大夫。”

“不要。”小女孩清脆地拒绝,“自己要钱就自己想办法去赚,与我无关。”

“可是……”

“如果继续纠缠我,我就再点你们一次|­茓­道。”小女孩恐吓他们,刚伸出手就把他们吓跑了,她笑眯眯地转身,刚走几步就撞上一个人。她揉揉鼻子,“完了,撞扁的话以后会变丑的,捏回来,捏回来。”

符雪迟好笑又好气,“你在­干­什么?”

小女孩抬眸看他,挑眉反问:“你在­干­什么?”

“你刚才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骗人,恐吓人。”符雪迟叹气,“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个小女孩的确有些功夫,而且功夫还不错。以她的年纪来说算是很好的底子了。如此武功再加上她的容貌气质,绝不可能是个乞丐。

“你认识我爹娘?”小女孩笑得很可爱。

符雪迟一怔,摇头,道:“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你问什么?”小女孩一脸“你很笨”的表情,不想搭理他,“我说了我是哪家的你也不知道,你还问什么问?”

符雪迟语噎,再叹气,“我可以送你回去,难道你打算仗着自己的小功夫和小聪明一直在外行骗?你爹娘会担心的。”

“我没有家,我爹娘也不在岐阳城,你能把我送哪儿去?”小女孩一脸嘲弄的神­色­。

符雪迟意外道:“你一个人来岐阳城的?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当然是一个人来的。你听了是不是很佩服?我在这里孤苦无依,骗人赚点儿钱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小女孩理直气壮地道,“你是不是觉得很佩服?如果你这样想的话就给我一点儿钱,这样才像做大人的样子嘛!”

符雪迟哭笑不得,“你骗人还有理了?”

“如果我有钱的话,我当然不会骗人。”小女孩抬头挺胸,“我没钱嘛,没办法!”

符雪迟仰天长叹,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她父母是怎么教她的?能教出这种­性­子也算是难得了。

“你真的不是离家出走的?”

“不是。我和我弟弟出门的时候,我爹差点儿没放烟火庆祝。”小女孩坦白道,“我想来岐阳城就到这里来了,我弟弟想去极东国看看,所以就往东边走了。”

“你弟弟?你弟弟的年纪应该比你还小吧?”符雪迟惊诧道。这孩子的父母怎么放心让孩子独立出行?

“你有听过弟弟的年纪比姐姐大的吗?”小女孩的眼神越发鄙夷。

符雪迟叹气道:“你在岐阳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小女孩道,“饿了就吃东西,困了就睡觉,否则还能怎么办?”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认真地看着他,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不会是人贩子吧?”

符雪迟无力道:“我看着像是人贩子吗?”

“看着倒是不像,还长得人模人样的,和我爹完全不一样。嗯,若是光论外表,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的,我爹那种娘娘腔,真不知道娘是怎么看上他的。”小女孩装着老成地摸摸下巴,“我叫晨烟。”

符雪迟有点儿同情她的父母,“你在岐阳城也没地方住,要不要我帮你?”平时他也没这么爱管闲事,唉,就当他今天善心大发吧。

晨烟皱眉,神态更为怀疑,“你真的不是人贩子?”

符雪迟一脸黑线,“不是。”

晨烟点点头,“好,那你帮我安排个舒服点儿的地方。”

“那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符雪迟道,“我还有点儿事要办,不适合带小孩子同行。一刻钟后我到这里来找你,你不要乱跑。”

晨烟乖乖地点头,遇到好人了。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符雪迟。”

晨烟怔怔地站在原地,可惜符雪迟已经转身离去,看不见她复杂的表情。

一刻钟后,符雪迟如约前来,可是原地没有看到晨烟的行踪。他周围,目光向四处望去,骤然看见旁边的天香楼聚满人。天香楼是岐阳城生意最好的酒馆,每天都有人排队,这也不是稀奇事。不过,集团年排队的那些人似乎在叫价,吵吵嚷嚷的。

符雪迟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走过去看,果然,晨烟坐在最靠近大门的一桌,小小的一人占着整张桌子,桌上剩下两个吃完的胖子。她眼睛亮亮的,大声道:“现在已经叫到十文钱了,还有再高点儿的价格吗?没有的话,我这个位子就让给那个穿蓝衣服的叔叔了。”

将自己的席位拍卖?

符雪迟目光一阵恍惚,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某个女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正坐在她身边,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晨烟拿到十文钱以后,蹦蹦跳跳地跑到符雪迟面前,“雪迟,我们出发吧。”

她的心情看上去非常兴奋,走路不稳,直接一头栽在符雪迟怀里。

符雪迟一把扶住她,手指无意中划过她的额头,顿时一惊,又仔细试了下她的体温,“你发烧了?”

晨烟一脸纳闷,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有吗?我怎么觉不出来?”

符雪迟打横抱起她,“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符雪迟把它抱回符家以后,又请了大幅来。大幅说只是风寒而已,说这个小女孩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于劳累再加上晚上睡觉时着凉才会发烧的。

“原来如此。”晨烟躺在床上,“为了到岐阳城来,我一直风餐露宿,发烧也是合乎情理的。”

符雪迟叹气,他怎么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女儿?如果养孩子就是这种感觉,那他真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否则头都大了。

“你好好睡一觉。”

晨烟点头,甜甜一笑,道:“谢谢你。”一声道谢弄得符雪迟措手不及,在他的脑子里这个女孩机器古怪,他根本没指望她会感谢。他望过去,只见那女孩已经闭上了眼。看着女孩甜美的睡颜,他心里一片柔软。这样看来养个女儿也没那么坏。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

晨烟醒来时看见符雪迟就坐在她身边,“醒了?”她点点头,揉揉眼睛,“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符雪迟端起桌子上的汤药,“等你醒来吃药。”

晨烟已经开始脱|­乳­牙了,笑得厉害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她空缺的牙床,“你喂我吃好不好?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很冷的。”

符雪迟认命地端起药碗喂她,除了弦歌之外,他还是第一次喂人吃药。

虽然有点儿苦,可晨烟都乖乖咽下去了。“雪迟,我告诉你哦,我第一次这么听话地吃药,以前无论是爹喂我还是娘喂我,我都不肯吃的。”

符雪迟笑道:“那我应该感谢你赏脸给面子吗?”

晨烟的目光又转到符雪迟脸上去了。她又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的目光每次都能让符雪迟感觉熟悉。

“雪迟,你几岁了?”

符雪迟叹气,“你不应该直呼我名字,至少要叫一声雪迟叔叔吧?”

晨烟对他的言语毫不理会,继续道:“如果你再年轻十岁,说不定我会考虑嫁给你。”说着,她伸手去摸符雪迟表情惊恐的脸庞,“说实话,我很喜欢你的长相。”

符雪迟吓得药碗都快掉到地上了,身体僵硬地一动不动,居然没能及时拨开她的小手。

“可惜啊可惜。”晨烟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再等个几年我就长大了,但那时候你已经老了,如果娘早生我几年就好了。”

符雪迟咽下一口口水,他已经有好几年没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了。这边厢,晨烟却自顾自地穿起义父,从床上跳下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里就是符家吧?”

符雪迟点头,脑子还处在震惊状态中。他刚才,是不是被一个牙齿都没长齐的小鬼调戏了?

晨烟向屋外走去。符雪迟霎时回过神,跟着她往外走,“你要去哪里?”

“据说符家有一片很漂亮的枫林,我想去看看。”

符雪迟意外道:“符家的枫林有这么有名吗?”

“嗯。”晨烟笑嘻嘻地拉着他,“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满目枫林红似火,正值晚秋,晚霞映衬着枫叶,风一吹,便荡漾出烈火的波浪。

此情此景,符雪迟不禁想到从前。

晨烟已经站在一棵百年古木下,蹲下身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她使劲地挖啊挖,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符雪迟震惊的神­色­。一会儿功夫,她就挖出一套盔甲、一块红盖头,还有一个褪了­色­的锦囊。

“你……”符雪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

晨烟笑眯眯地拿起那个锦囊,“我想看看娘当年究竟埋了什么。啧啧,真没新意。”她向他眨眼一笑,“我的确是叫晨烟,不过还没告诉你,我姓凌,凌晨烟。”

符雪迟怔怔地望着她,轻声道:“你是弦歌的……”

凌晨烟­干­脆地点头,好不扭捏做作,“常听到爹娘提起你,我来岐阳城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看看你。看了以后就觉得奇怪,娘当初怎么就没选你呢?如果我是娘,我一定选你!”

符雪迟笑不出来,目光安静悠远。

“对了,凌晨烟这个名字是娘取的。”她展颜一笑,“我还有一个名字是爹取的,叫凌女。”

又是一年红枫满天时。

后记

写完的时候,正式凌晨三点。

我坐在电脑前,手指甚至都未离开键盘,心底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其实,曾经在脑子中构思的结局并非如此,思来想去,罢了罢了,只是小说,还是成全他们吧,让看的人可以高兴点儿,写的人也可以轻松点儿,何乐而不为?

结局是美丽的,画面是美好的,可惜,终非我的初衷。

“破镜重圆”这个词包含着它本身所具备的圆满和矛盾。扪心自问,如果我被自己所深爱的那个人上海,我会不会选择原谅?套用文中弦歌说过的一句话:“纵使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爱情是什么?你可以为爱情付出多少?女人天­性­浪漫,纵观历史,为爱而活的女人有几个可以善终?我们追逐爱情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幸福美好,而不是虐来虐去。

呵呵,突然想到某位读者的留言:“我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作者就是要虐得帅哥与痴情男子死去活来不说,还要让我们这些追文的人难受!”摊手,这是小说,我脑中的确存着一丝不轨心思。某夜心中的邪恶念头仿若雨后春笋,你们的指控,我全认了。

每个人的内心不可能只重视一个人或一件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着。有人鄙视弦歌的选择,有人觉得弦歌愚忠……凡此种种,我无意说对或不对,这是小说,这只是一个故事。每个人从里面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不过,在弦歌心里,她觉得国家很重要很重要。就以某夜自身为例,我没有如此伟大的情­操­,我做不到弦歌那样。我只要能够保护好自己身边的那一点点小幸福,便心满意足了。

弦歌心中把某些东西摆在爱情前面,你们呢?亲爱的,你们内心深处有摆在爱情前面的东西吗?如果爱情与那样东西相冲突,孰轻孰重?你们又打算舍谁弃谁?

萨特说过:“人生的课题就是选择。”

我想说,无论选哪一个都无所谓,只是选了以后不要后悔。我们活在世上本就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以,只要自己满意便好了,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

什么是爱情?如果我不能为你活为你死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爱情?如果我无法爱你爱得没有原则没有自我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爱情?如果我离开你最终和其他人在一起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亲爱的,你们能为爱情做到哪一步?

如果当初弦歌不离开悠扬,如果弦歌妥协了,我认为,那样才真正地谋杀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他们的爱情就将死亡在彼此的失望之中。我原谅你,可是我却永远记着这件事情;我为你妥协,你却没有为我而妥协;我为你牺牲,你却为自己而坦然牺牲我……心冷了,情淡了,然后,爱情终归与平静,渐渐难逃死亡的结局。

写《玥影横斜》的时候,正是我心境最为嚣张的时候,文字之间溢满个人主义和任­性­妄为。

写《九重吟》的时候,我单纯想写个故事,小说中没有掺杂太多我的个人感情,只单纯为叙事而写。

写《弦歌南望》的时候,我是抱着疑问去写的。我问自己,我能为爱情放弃什么?我能为爱情做到哪一步?在弦歌和悠扬之间,我的­性­格选择更偏向于悠扬。

弦歌是爱悠扬的,毋庸置疑。悠扬也是爱弦歌的,明明白白。这样的两个人,偏偏都有着非常自我的个­性­,他们不愿为对方而改变。现实生活中不乏如此的原型,至于结局如何各有不同,­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我深表认同。

如果弦歌爱悠扬爱到不顾一切,爱到天崩地裂只为君活,爱到永远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决定,那么,这个女人就不是符弦歌了,这个故事也不是《弦歌南望》了,整个小说的走向将完完全全是另一番局面。

我写弦歌,并非是指我完全赞同弦歌的选择,并非是说弦歌的选择是对的。她只是一个形象,只是一个代表。老实说,弦歌这种个­性­的人一定活得很累,大家无须效仿。这个女人身上的担子太重,把什么都看成是自己的责任。

但是,弦歌身上有一点是我极力主张的:请保留自己的个­性­和坚持。

亲爱的,我想说的是,爱情是扑朔迷离的一种情感,千百年来,始终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出准确的定义,我们为这样一种无根无蒂的东西飞蛾扑火,无疑是一场豪赌。

能够遇到爱情是一种幸运,

能够遇上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是一种缘分。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一种极致的圆满。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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