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城咬牙切齿,提着那把破旧的匕首,恶狠狠走向居青阳,他咬紧双唇,攥着匕首的右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然而等他靠近居青阳后,脸上神sè却犹豫了起来,考量几番,举起的右手终究还是垂下。他还是放不下十三载的父子情义,哪怕这情义虚假。
而此时的居青阳见居城起了杀心却是气极,一张脸铁青,五官都已经扭曲,近乎是咆哮的怒道:“不肖之子!听了歹人一面之词便胆敢弑父!真是枉读圣贤书!更是枉费我居家堡各位长老一片苦心!”说罢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看来是乱了内息。
居城杀心本灭,见他还要嘴硬,心中怒火又盛,摊开汗渍渍的左手,将那一条布卷扔到居青阳脸上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么?你倒也知道我饱读诗书,怎地不问问我这布卷上写的倒是什么!”
居青阳伸手捡起那布卷,脸sèyīn晴不定,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道:“我全身筋脉皆断,想来也撑不了多久,罢了,我今rì便将这事情原委告诉你。”
说罢抬头看了一眼居城,神sè复杂的缓缓说道:“城儿……”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听居城怒道:“休要叫我名字!你不配!”
居青阳没想到居城竟然气成了这个样子,楞了一下,才又说道:“你确实是宇文瀚海的独子,但你却不是被我从宇文家掳走,而是被我捡来的。”
宇文瀚海!居城虽然知道自己是宇文家的,但还是有些震惊,这宇文瀚海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生的儒雅潇洒,最喜舞文弄墨,但身上功夫却十分了得,不是个好相与之人,武林中人便给他起了个诨号,叫做丹青太岁。
居城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便是这宇文瀚海的儿子,心中又惊又喜。
居青阳见居城呆立不语,以为是他怀疑自己说谎,忙解释道:“你确实是我捡来的,我行将就木,骗你无用!”
居城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你继续说罢!是真是假我自己心里有数!”
居青阳这才接着说道:“十三年前,我奉了大长老之命去寻天资者,哪知那年年景不好,寻了大半年,才找到十五个,且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资质刚刚及格,我心知再找下去也是枉然,便带着这十五个娃娃返回居家堡。
为了掩人耳目,我偏离官道,专挑生僻小路走,走了七八天时,有天夜里,我正在熟睡,突然听到拉车的几匹马儿惊叫,那些马都是我居家堡经过训练的蒙古良驹,即便是遇见凶猛野兽也不至于慌乱,我心中疑惑,起来查看时,却见拴马的林子处站着一个身着素衣轻纱的女子,正对着我笑。
那笑容十分魅惑,只把我迷得失了魂魄,等我回过神来时,就见四处黑漆漆一片,哪还有什么女子的身影,我心知这女子定是什么山魅一类,心里不免后怕,又担心那十五个娃娃,便跳到马车上查看。
这一看下,便发现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壮着胆子接近,才发现是尚在襁褓的你,我用天青功查看,发觉你灵根、筋骨资质极佳,便带你回了居家堡。
因为你来历实在不明,我便谎称你是我在外面的私生子,这谎话本来就漏洞百出,但大长老们爱才之心深切,也不与我纠缠。
没过多久,居家堡突然来了几个宇文家的人,只说宇文瀚海的儿子被人偷了,又说若是见到脸上有黑sè胎记的,便是宇文家的少主,央我们一定送回。
我们本该将你送回去,但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所以,几位长老商议之后,决定昧下这桩事情。
后来的事情我不再赘言,你也全都知道了。”
居城没料到事情是这样,一时之间心绪纷乱如麻,思躇良久又问道:“好吧,这桩事情我便信你,你再说说我身体上的封印又是怎么回事?别再说是为了封住灵脉这样的废话!”
居青阳看了一眼居城说道:“你体内封印的确实是魂魄。”
果然是这样!居城对居家堡人仅存的最后一丝好感荡然无存:“你们骗的我好苦!”又问道:“那我体内现在究竟有多少魂魄?”
“每年为你例检时便要封进去百余。”居青阳声音微弱,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心存愧疚。
每年百余!居城已十三岁,除去居家堡被灭门后的两年便是十一年,那他体内现在便有千余魂魄,也就意味着他身上背着千余条人命。
居城只恨得牙根痒,怒问道:“这究竟是什么邪魔外道的妖法?你们害了这许多xìng命就不怕遭天谴么?”
居青阳却淡然回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让居城气极而笑:“为我好?你们将我变chéng rén肉器皿,却说是为了我好?当真是无耻之极!你且说个清楚!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个好法?”
然而此时那居青阳只是缓缓的摇头:“城儿,你只需记住,人心险恶,凡事万不可单凭一面之词,我知道居家堡对你不住,你也肯定恨极了我,可你也要记得,这十三年来,居家堡人都是全心为你,而我也是真的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做辩解,终有一天你自会明白。”说罢举起右掌,汇集最后一点内力,直直落在天灵盖处,闷哼一声,终于断了气。
居城没料到他会自尽,愣神呆立,悲恸万分,一口气噎到嗓子,只憋得胸口处发闷,许久之后才觉气顺,而等到他缓过来时,却是鼻子发酸,两眼一红流下泪来。
他不仅仅是为了抚养他十三的居青阳哭,更是为了自己哭泣,哭这两年四处逃窜,提心吊胆,无家可归的rì子,哭自己这具封印了无数魂魄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更是哭人心险恶,世事无常。
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那张丑陋怪异的脸上泛滥,似乎要将这一世的眼泪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