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出来，看到陈扬坐在隔间里向他招手。

“面试成功了？”笑停压低了声音道。

“快12点了，我请你吃中饭。”

听他这么一说，笑停也饥肠辘辘起来，赶紧下楼找了家日式拉面店，点了个骨汤拉面，猛吞了几口，才恢复了生机。

“喂，你小子真牛！这几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我和程今长得哪像啊？真是……”陈扬把领带解开，西服放到一边，挽起袖子，吃面和打仗一样。

“当时认错了嘛，还是你潇洒！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就一伪贵族，真他妈的讨厌。要不是我有事求他……”笑停故意把面汤喝得直响。

“你想来这里？本科毕业吗？”

“是啊！”

“本科的话，在这里是­干­不起来的，怎么也要MBA。”陈扬嘟囔着。

“但这里有培训的机会啊！”

“我想在这里多混几年经验，跳到其他公司，怎么也资深经理人。”

“程今那小子，别人梦寐以求的，他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没办法，听说他当年为了论文发表，不惜和老教授上床，这点我可做不来。”

“老教授？男人还是女人？”笑停怔住了。

“老男人。女人谁喜欢他？这事儿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可不算说上司的坏话。”

面很好吃，笑停却有些吃不下了，“别人散布的谣言吧？程今有女朋友的。”

“希望是，其实我不讨厌他，挺有能力的人，就是不太合群。”

回到宿舍，老K往身上狂喷香水，似乎打算出去约会。

“你小子面试怎么样？”

“程今那小子，严肃起来吓得我胆儿突。”笑停讪讪地笑着，“估计又没戏……”

“呵呵，程今昨天回去和老姐吵了一架，估计不想管你了。”

“怎么搞的？”

“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程今是小孩子，要哄着；老姐也是小孩子，也要哄，唉……”

笑停暗自想着程今当年与老教授上床的事。那小子长得那么清秀，眉目都生得漂亮，脖子下面那块刺青，是燕子还是蝴蝶呢？真他妈的勾人，当年那教授就是被他勾搭的吧？一男人这样子还真他妈的让人恶心。

“不过，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我们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当然了解他。”

勾起了倾诉欲，老K也不打算出去了，坐到凳子上白活着，“他当年可给我免费当了三年多家教呢！你知道他现在按小时收费的，每小时500美元，嘿嘿，当年可真是有面子啊！”

“你当年成绩很差？”

“是啊！但主要是他成绩好，好到不用上课，什么东西看一遍全记住。那时我爸请他给我辅导，他一直不高兴，嫌我笨。

“没办法，他爸爸是R大副校长，基因好啊。”老K有些羡慕地继续着，“不过他运动感特差，从不和我们这班孩子玩，倒喜欢和老师们在一起。他在美国读大学时，生了场大病，休了一年多学，反而把整个四年的功课都修完了，直接读了研究生……”

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估计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张碧瑶，老K应了几声出了去。

笑停有些疲倦地躺到床上，想着程今现在是在飞机上了吧？工作的事儿，估计被他忘到脑后了，看来一切都要靠自己。

没想到上次PWC群殴战绩还可以，再与Partner聊聊就Okay了。经历了上次程今的咄咄逼人，倒觉得眼前这四十多岁的叔叔慈祥可爱，港式英语说得很慢，不像程今那口地道的美语说得飞快，能连就连能省就省，压根不想让他听懂。

整体谈得很愉快，笑停很机灵，说些笑话逗得叔叔哈哈大笑。出了面试间，终于松了口气——辛苦争取的Offer终于到手了。

再次绕过停车场计划打车回去，看到辆红­色­保时捷，程今如假包换地坐在驾驶位上。

刚刚的胜利给了他不小的底气，“喂，你要去哪里？”

程今向他招手，微笑，“要回去吗？我送你！”

笑停丝毫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坐下，心想不愧是保时捷，坐上去还真是有感觉。

“下午没事了？”

“嗯，休了假，”程今好像很开心，“整整一个星期！”

“计划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睡觉。”

笑停想起了陈扬的话，脱口问道，“和谁睡觉？”

程今沉默了会儿，“我和峦青分了。”

“这么快？”

“嗯，不合适，早分早痛快。”

“唉，”笑停假装叹了口气，“我陪你喝酒去吧，今天不醉不归！”

程今笑笑没回话。

快到学校时，程今突然把车停到路边，趴到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道，“你会开车吗？”

“会，考过驾照。”

“你试试来开吧，我身体不舒服。”

程今脸­色­确实不好，笑停倒是很高兴，看到这车第一眼就想试开了。

学校门前的路窄，倒是开不起来，刚有些感觉又到了。笑停拿起公文包想走，却发觉不合适，里面这人恐怕没法把车安安全全开回去。

“告诉我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歇会儿就好。”程今闭上眼睛，吸了口气。

笑停无奈，只好拨通老K的手机，老K本应在教室上课，奔了过来，二话不说把程今弄到后座。

“笑停，开车到医院，随便哪家，北大三院吧，我来照顾他！”

“他哪里不舒服？”

老K有些火大地吼道，“别问东问西，快开，十分钟不到我要你好看！”

笑停被他顶了一下，只好装作专心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程今蜷在后座上，一只手按着腰间，额头上都是细汗。老K摸出几片药嚼碎，掰开下颚喂到他嘴里。

笑停不好再多看，目视前方，程今泛白的­唇­、痛苦的神­色­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样子还真贱，不过倒比张碧瑶妖艳漂亮多了。

后来知道程今的脊柱生得有问题，会压迫神经，疼得几乎动不了。情况虽不算严重，却要住院观察。

这男人还多灾多病的，笑停有点轻视他，但他是太阳，全世界都围着他转，这点最让他心烦。

程今脸­色­还没缓过来，躺在床上发愣，老K一边看着护士帮他推拿，一边道，

“后悔了吧，让你和峦青分手，谁来照顾你？”

程今笑了笑，“你啊。”

老K脸­色­变了变，“我可没那嗜好！”

程今呵呵笑着不再说话。

江笑停终于拿到PWC的offer，感觉踏实多了。虽说这家有着公共厕所之称的国际会计师事务所不比M公司，但有offer在手，腰杆就硬了很多，做事也有了底气，比如说，对程今。

要是以前听说程今生病，肯定巴巴跑去看他，谄媚地陪他聊天，因为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软弱，最容易被打动。

可现在，他有offer在手。就那么一通电话、一张纸，他的人生就变了。他走路的姿势变了，说话的腔调变了，半年来第一次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这样。

约上MM，喝喝酒唱唱歌，当真风云无边，醉生梦死，不知今昔何昔。

老K最近倒是狂忙，陪女朋友、陪程今、陪老姐。按他自己的话说：这辈子欠程今的，程今自己身体不珍惜，反倒是老K，为他紧张到死；他也欠他老姐的，老姐失恋，借酒消愁，没少向他撒酒疯。

老K平时喜欢KK歌、跳跳舞、杀杀人，现在忙叨，变得了无生趣，人也更加黑瘦。

程今出了院，觉得好容易休假浪费了可惜，称病多蹭了几天，没事儿腻到老K宿舍，说和孩子们聊天觉得自己年轻。

人一多还真热闹，从隔壁宿舍再凑几个人，拽上张碧瑶，10个人正好杀人。这里面最乐的是老K，同时把两个祖宗都打发了。

笑停一直想问面试结果，但程今根本没当回事儿，连拒绝的电话都是秘书打的，让他怎么不气。想想这男人温柔的表皮下，只有目中无人，再看这男人，低沉的声音、温和的浅笑、白皙的肤­色­，到处都是暧昧。那暧昧从他骨子里扩散到整个宿舍，笑停感觉一屋子男女看他的目光都是赤­祼­的。

于是故意道，“咨询业和Se情差不多，都是服务业，按小时计费。”

程今笑道“如果Se情服务，我也是老鸨子，满园春­色­啊春­色­满园！”

程今逻辑思维、察言观­色­本领特强：抽到平民，肯定笑到最后；抽到杀手，还是笑到最后。

其实杀人玩到这份上也就没了意思，但程今的高智商推理还是赢得了碧瑶MM的崇拜，两人相击才知相交深，不到一个小时就相约一起喝咖啡。

然后江笑停抚牌叹息，牛人就是没办法，50分钟收服了这里面唯一一位MM，暗笑老K这回一了百了，两人都不用他­操­心了。

老K的脸­色­不好看，冲碧瑶直发火，“绿帽子也不能这么扣！”

程今听了直笑，“峦修你这是在吃谁的醋啊？彪悍的青春百无禁忌啊百无禁忌！”

只听到老K在那里叹息。

“峦修还是小孩子呢，”程今笑着道，“否则的话……”

老K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今悠然道，“否则我们可以逍遥‘天上人间’（北京某情Se场所），坐看春­色­满园。”

时间不早了，程今起身告辞，等到老K发现外面下着大雨，某人又没带伞的时候，人早已不见了，留下他一个人发呆。

碧瑶和老K闹分手的原因是这样的：玩杀人那天老K只管发呆，外面下着大雨，她一个人回去，淋了雨、生了病，期末考试都没考好。

老K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好圣诞节，莫名其妙地收到999朵玫瑰，上面有个纸条：

奇货可居，抓紧时间。卖上好价，请我吃饭。

――程今

送了99朵给碧瑶，解决了个人问题。其余的和笑停一起卖了，镶金边的玫瑰，2块钱一支，发了。

数一数，一天一千多块钱，拿到手里那个沉实！顿时感觉生活无比美好。

于是，程今被打败了，说：这花你们要卖3块一支才能收回本钱。

程今喜欢称老K、笑停为孩子们，其实自己也不过25岁。

据程今回忆，他父母不喜欢小孩子，他能出生完全是技术失误，从那以后，父母都只用杜蕾丝，但无奈已经种下苦果，也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去。

程今父母都是大学教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和他们纵论国事风云、商界变幻，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却不假辞­色­。他只能靠阅读父母常看的报纸、书籍，发表些奇怪言论来吸引父母注意。也正因如此，他的童年被截短了大半。

10年前，他随父母移居美国。一方面因为成绩优秀，一方面也因为父母打通了关系，直接升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学士学位。那年他15岁，在其他同学喝酒、抽烟、吸大麻、泡妞的时候，他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还穿着难看的喇叭裤，裤兜里揣着妈妈洗得­干­净净的手帕。在大学头两年里，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只能读书自娱自乐。

虽然这些年做咨询，­性­格开朗了许多，早年的生活，让他总有些孤独感，即使站在城市的最中央，却觉得生活在别处。

可能也因为这样，他比较喜欢和这些孩子在一起。不忙的时候，由老Ｋ牵头，找笑停、碧瑶、峦青几个人喝喝酒聊聊天杀杀人，但杀人的时候程今一般都被踢出去，找酒吧里面的美眉聊天，聊到正开心的时候又就被孩子们揪回来结账，一直如此。

老K和碧瑶的关系越来越如胶似漆，笑停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身边那么多MM，没一个是正版的。看酒吧里面那些美女，却怎么看都不如程今漂亮，那么点柔弱的气质、灵动的眼神、低沉­性­感的嗓音，勾得人心痒痒的。这话向老K说，老K笑了笑，你才发现啊？程今上学的时候，好多男孩都以为他是女孩子，暗恋他，知道他­性­别时已经陷进去了。

“那他小时候岂不是很风光？”

老K嘿嘿笑了声，“才不是，他经常被欺负，小时候喜欢别人总会欺负他！”

“那肯定很多人欺负他了？”笑停饶有趣味地问道。

“是啊，我就欺负过他。”说到这里老K突然禁了口，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笑停顺着他目光看去，程今在那里和一个抽烟的美女聊得正欢，美女不时被逗得咯咯直笑。

还没等他说什么，老K已经冲过去叫程今过来结账，送他们回学校。

回去的路上，老K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你别和那女人扯上­干­系，她是个狐狸­精­，口碑很差，我怕她有爱滋。”

“喔？峦修也能看出她是狐狸­精­啊？果然长大了。”程今在那里呵呵直笑，“还是，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和你姐姐复合？”

老K默默不语，好久，才道，“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是一家人。”

程今叹了口气，“峦修，你好歹也替我想想，你这不是害我吗？”

过了春节，程今和老K都开始去公司实习，GE指定老K去上海工作，程今要他周末坐飞机回来，飞机票他报销。老K看上去不拘小节，实际谨慎得要命，觉得飞机太危险，也就一个多月坐火车来回一次。

老K长期在上海，程今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原来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好日子过去了，还真让人失落。

转眼4月份，到了正式签约的时候，程今拿到公司体检单时，却真是傻了眼。

乙肝携带！大三阳！

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会染上这劳什子，就是公司HR对他的一句拒绝，是什么忘了，总之冰冰冷冷­干­­干­净净，就秋风扫落叶般将他扫地出门，公司就是公司，还真冷酷。

体检单上那几个阳­性­，让他的世界彻底暗淡无光。已经4月份，再找工作已经晚了，何况他还是乙肝携带的高危人群，公司企业、政府单位都将其排除在外，总之，他被遗弃了，被学校、被社会，彻－底－遗－弃了。

2000年的春天真冷，心更冷。他回去的路上卖了几瓶啤酒，非生非死地晃回租的蜗居里，喝酒、还是喝酒。喝酒伤肝。但他有权享受这快乐，因为对明天，他已经绝了望！酒能醉人，醉了就可以忘掉不开心、不如意，沉醉在自己的梦里。

喝到烂醉如泥的时候，感觉有一只手把他拉起来，扔到浴室里面，打开喷头。

笑停本能地抱住头，他怕水、更怕冷。但水却是温的，温温的水从水龙头里面出来，滴到他头上、手上，让他清醒了不少，也温暖了不少。

湿湿的衣服粘到身上难受得很，他赶紧把衣服脱了，冲了冲。

等他关了水龙头，外面递过一件旧睡袍，笑停赶紧把他穿上，出来时看见程今拿着遥控器飞快地换台，侧过头向他笑了笑，“放心，没关系的！”

笑停也笑笑，浑身上下温温的，也许因为刚洗过澡吧，下­体­也有些躁热。

再看程今，已经专心致志地看新闻，他侧面看上去有些纤弱，蓝白条绒衬衫的袖口挽起着，露出白白的手腕，白得有些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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