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荣缓缓走下台阶,与宁娥正面相对,他防得就是叫她知道,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真的知道了,他也不怵从刚才姿姨娘的眼色里,他知道子规已然安全地坐在长岭守着的那顶轿子里,有了这个保证,他就什么也不怵
“好不好,我自己有数,不用夫人操心只是我眼里看着,夫人今儿大不同以往,莫不将贤良淑德,全抛到了脑后?岳丈大人若知晓夫人现在德行,正该伤心失望了”儒荣如磐石一样,稳稳站在宁娥面前,安然自守,凛乎难犯
“我还不够贤良淑德?莫不叫我骑到我头上,还要笑脸相当吗?你拉走子规我不恼,从来你就最爱我身边的丫头,去了棋姿,又来琴丝,现在可好,连子规也扯上不撒手我若是那醋性,也容不到现在,我只不明白,为什么为了个她,要瞒得我这样紧?你只直说,难道我就会说个不字?”宁娥振振有辞,句句在理
儒荣低了头,不答话了
宁娥嘿嘿冷笑了:“大爷也有答不上来的时候?今儿新鲜了,为了个不值钱的小丫头,倒叫当朝一品大员,安家大少爷受了窘呢!哦不对,我说错话了,这丫头不是不值钱,想来金贵的很呢!”
安家大宅门前,长岭不住地看里看去,时候差不多了,大爷怎么还不出来?身后马车里,天青色的车垫车围,倚着绣花靠枕,精致到十分的装饰下▲着个沉默无言的青蛾佳人
但见她,不过薄薄一件青色纺绸夹袄,蓝纱薄绵半臂,玉色棉裙皆半旧不新,却更衬得其似雪里梅花,偏甘冷淡人物出众,丰神流动
从出得门口,到上车坐下,她没开过口 ,吐过一个字,就连身体也似冻住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长岭向紧闭着的车帘望了一眼∧里又是紧张,又是叹息,万难想到 ,大爷也有这样一日,他自问跟随大爷多年没见大爷对女人动过心,想不到,最终收服大爷的,是这位清冷小娥
为什么要瞒着大奶奶?这要闹出来,得多麻烦费事?长岭心头不解,再望望,还是不见有人出来,又叹了口气,只好再等
“都别吵了进来说话”元平院中,安怀阳在屋里发话了,儒荣心急如焚,他想见她,一刻也不能忍了
“我瞒着你,不过是防你暗中下手你惯于如此,你来之后,我房里的喜梅,青砚,玉毫都去了哪里?还用我说?”
“她们自求出去,与我何干?我不是二奶奶,哪来那么大醋意?”
“去了哪里?”
“这我如何知道?”
“是不是后头杏花树下,土陇之中?”
“够了!都进来说话!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安怀阳出现在门口,语气间,大为震怒
儒荣雨中回眸,久久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门外车上,子规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很太长时间,长到有些不太真实了天色阴沉晦暗,不知已是何时辰,早上?中午?晚上?这样的天气,由早到晚,都是一样的
她身后右手靠垫下,一把小剪刀躲在锦缎里,寒冷的空气中,微微发出青光,一如她的眼神
“大爷出来了!”外头人的一阵骚乱引起了她的警惕,她慢慢将身子端正坐直,双眼紧逼门帘处,等待
片刻之后,织金散花的丁香软夹帘轻轻挑起,一张疲惫,却专注的脸庞出现在子规眼前,面白颐丰,长眉秀颊,是他没错,安家大少爷,安儒荣
儒荣盼了许久,总算将一刻盼到他不顾身边姿姨娘和绮墨,更不理会身后专门出来送行的宁娥的书桐,他此刻眼里,全只有车上那一人了
眉无言而欲语,眼乍合而又离,凝眸伫望下,子规与儒荣皆是无语,有些话,不说出来,放在心里,反更显出份量和珍贵,好像说出口来就被污了,不如还收藏起来,方可纯洁无暇
曾经听戏中提过一句,只望她一眼,就把五百年的冤孽,三千劫的魔障,尽跌了出来,儒荣慢慢放下幕帘,心想怪哉奇哉,这写词之人必是钻进自己心里去过了,不然如何写得如此出神入化,完全打中自己心事?
“大爷,天色不早了,这就启程吗?”长岭上来,小心地开口
儒荣挥挥手,示意姿姨娘和绮墨,抱着榴哥儿上后头一辆车去,再转身过来,不看宁娥,却注视着书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