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塔在修炼界鼎鼎大名,名在里面已经从一个镇妖之地变成了一个自我封印之地。在很久之前的纪元,妖族是十分强大的种族,而且凡是异族但仅仅一脉还不成气候的,人们都称之为妖,比如说熔岩兽。熔岩兽在很久之前也是妖族的,不过该族靠着自身的天赋和努力,已经自成异族,诸如此类,还有龙族等等。镇妖塔从外看去,就是一座漆黑的铁塔,不高,也不大,唯一有些奇异的便是束缚着它的锁链,这些锁链从塔顶嵌入大地之中,明明能拉出一条松懈的弧度,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极度绷紧的感觉,放佛被绷直到了极限,看上去镇妖塔像是要破云而去一般。镇妖塔到现在已经慢慢演变成了自我封印之地,里面几乎没有了异族犯者,如果不是极端凶恶之辈,蜀山是不会将其禁锢太久的。所以,进镇妖塔有时候不是因为犯了重罪,而是一种实力的象征,要知道哪怕是自我封印,也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的。
花蒲看着眼前巨大的黑影,他不认识对方,却知道对方是熔岩兽一族中,实力最为巅峰的强者,哪怕是被奇异的符文锁链禁锢了全部的实力,所有的气息,他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强大,对方身上的岩浆没有任何温度却能把他烧成灰烬,那种炙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他甚至能感觉到高温带来的伤痛。这个强大的熔岩兽,是自缚者,也是看守者,而今天他来到这里,是因为他想出去了。那道巨大的黑影在明亮的光线中渐渐显露身形,盯着花蒲漆黑如墨的左手看了许久,才微微点头。仅仅是一个点头的动作,就让花蒲的身心处于黑暗之中,好似有万斤巨石坍塌一般,让他难以呼吸,不过花蒲脸色如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镇妖塔中的大能太多,哪怕是完全的自我封印,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强大,强到花蒲认为,只要他们看上一眼,他就会死。
“是什么,让你决定出去?”熔岩兽的语调平和,看面色也是对待晚辈一般和蔼亲切,只是他的声音还是太过洪亮了一些,花蒲看到了某些积累的尘埃在簌簌落下,空间也在轻微的抖动。花蒲微笑道:“现在是大比的时间,我感觉到了神术的气息,您好奇吗?”熔岩兽低头看去,目光似乎穿越了层层空间,落在了战天台上,它沉吟了一会,才道:“你是想参与进去吗?可是这不太合规矩?”花蒲笑了笑,规矩?在蜀山规矩并不重要,尤其是有人允许你去破坏,甚至纵容,比如现在的熔岩兽,所谓的不太合规矩,意思就是它自己也没有看重这些。“这样不是更有意思么?我们这些师兄,可是很遗憾的没有参加过大比的啊...更何况,能用出神术的师弟...加上幻世,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比我们差多少。”熔岩兽嘶吼了两声,表达了它的意愿:“我同意...既然如此,你便出去吧。”没有受到前辈们所说的出塔考验,花蒲却没有丝毫意外,看着自己漆黑如墨的左手,他转身离去,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他花蒲之名?
蜀山灵石山,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神奇在于它的艰难,挖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作为蜀山腹部唯一的灵石山,能在这里挖矿的仅仅十余人。其中一个高大的背影停下了挖矿的动作,他手上的尖镐悄然碎裂。他浑身上下满是灰尘,但眼睛却是无比明亮,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喃喃道:“神术...花蒲...”旁边有人出声道:“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不参加?”高大背影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淡道:“去一次也好,幻世这么有意思的地方,不去岂不是太过浪费?”那人听到这个不出意料的答案,继续低头劳作。他是掘墓人,一个不再疯狂的掘墓人,掘墓人不疯了,他想参加蜀山大比,他想这个缤纷的世界,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阻拦?他在这里挖矿技术是最差的,挖出的矿是最少的,可终究是这里的人。有人温和道:“小子,别丢我们灵石山的脸。”掘墓人举目四望,大家还在低头挖矿,坚决和有力,没有日复一日的麻木和机械,他们虽然没有看他,但他知道他们都在看他。掘墓人平和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炙热:“我能做到吗?”没有人回答他,但还他听见了他们的答案。掘墓人之所以是掘墓人,是因为他曾经掘开了妻子的坟墓,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不能同生,也求葬于一茓,可是有人给了他希望,所以他来到了这里。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某些片段在掘墓人的记忆中都已经模糊不清,可是有些却如此刻骨铭心。每一次挥镐,都像是在掘开她的坟墓,更像是在打开生死间的通道,他带着她的意志,想要看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做到,因为给他希望的人,是一个最能创造奇迹的人。掘墓人回到了她的墓地,用手指挖开了她的坟,指甲嵌进细缝之中打开了棺木,然后他轻抚着她冰封的脸颊,手指上亮起了丝丝亮光,然后沉沉睡去。
在一个狭小的山谷中,有一人一猫。因为山谷太过巨大,站在山顶上往上看,这一人一猫连黑点都看不见。这山谷太小,这巨大的山谷只能容纳他们两个生物。躺在猫身上的人睁开了双眼,山谷里的世界渐渐明亮,山溪开始了流动,微风开始吹拂,树叶开始晃动,顽石开始沉默,一切的一切,因为他的睁眼而生动,山谷开始苏醒。身下的巨猫也睁开了双眼,如绿宝石一般晶莹,它“瞄”了一声,像是在慵懒的撒娇,其实是在仰天咆哮。他是曾经的大师兄,兽王殿的大师兄,他是一代传奇,在很多蜀山传奇之中也很耀眼的传奇。巨猫站立而起,双掌合十,猫头蹭了蹭他的脸,他勾着巨猫的脖颈,然后他们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出山谷,他们身上的疤痕缓缓脱落,像这个山谷一般宛若新生...
还有人和他们一样,走出了自己的世界,他们因为神术而出山,因为感受到了某些气息而不约而同。
很多人开始流泪,莫名其妙的流泪,而这些人,超乎人们的意料。曾解说不知所措,老祖们眯着眼没有说话,看上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受到他们的感染,观礼台也安静下来,沉默等待。曾解说看着临老微红的眼眶,惊愕无语。七先生明宇也有些怔然,这次大比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的多。茫月殿的大师兄棽闪泪流成河,脸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诡狼殿的大师兄怔怔的看着某处,像极了天涯海角的那块望夫石。兽王殿的大师兄带着兽王殿的师弟们走到了一处开阔地,低着头召唤着自己的同伴。裁决撩开了遮眼的长发,面具下的目光锋芒如剑。丁磊解开了半面黑袍露出了里面的猩红色。血战殿的弟子放出了毁灭般的杀戮气息,汇聚成了择人而噬的巨兽。蜇雷殿的弟子身周空间似乎充满了惊雷,雷霆乱舞。苍茫殿的弟子带着悲壮的哀歌一往无前,白无瑕回到了含烟殿之中云雾遮面...还有很多很多,弟子们坐着各自不同的动作,迎接着某些人的到来。
曾解说看着弟子们的动作,震惊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个什么情况?好像蜀山这么多次大比还没有出现过一次,谁能给他解释下?临老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喃喃道:“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啊...”没有让曾解说等太久,临老微笑道:“你想看看真正的不朽之手吗,他来了,他出来了。”曾解说心念电转,浑身僵硬,想起了临老那句感慨,他是妖,他进了镇妖塔。
秀玲皱着柳眉,感受到了某些变化,天地的战栗。赵灵真脸上挂着无法掩饰的笑意,重见故人般的喜悦。半边白站在他身旁,委屈道:“我还以为他忘了呢。”忘了?不会忘。当年他们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进去,现在的他们知道了,曾经的他们不明白他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现在他知道了,只要是囚牢,终究是囚,总是会重见天日的。赵灵真一手拉着秀玲,一手桥寒玉,语气略有些激动:“走,见见大哥和大嫂。”一群人面面相觑,什么?这个是什么情况???骄傲如赵灵真,居然会说大哥和大嫂?谁能有资格做他的大哥?众人震惊了半天,把征询的目光投向赵父,连青白玉都不能例外,她不明白。因为见得多,比众人更多,所以她不明白。赵农民脸上也带着笑意,温声道:“十年前的灵真是什么修为,他为什么能纵横蜀山?为什么他们这群人能保护裳裳?不是因为我们,而是有人护着他们。”暗影三怪皱着眉,霓裳轻声问道:“师兄呢?”她不明白,这些人出来了,为什么他没来,没有道理,死了?她不信。十年前这么大的事他都能活着,十年前他就能让天地为之哭嚎,十年前他都能从极度疯魔中清醒过来,为什么他没来?赵农民脸上带着慈爱,就像是看着入眠的孩子,轻声道:“他回来了,他只是睡着了。”他是掘墓人,一个正在陪自己妻子掘墓人。霓裳有些黯然,有些欣慰,却更加喜悦,带着松涛和鬼手向集英殿走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们离的不远,却很远,谁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什么时候能出来,他们是被遗忘的妖孽。他肩膀有些宽阔,眉毛有些粗重,身着貂皮大衣,有些破旧,看上去有些彪悍,脸上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很干净,像明宇一般,但是这是因为他桥的女子。那女子平凡至极,穿着有些宽厚的连衣裙,裙摆有些微飘,让她看起来和霓裳一般有些瘦弱。看见集英殿诸弟子,虽然神情未变,脚步频率还是那般平稳,但速度已经快了许多。“大师兄。”丁磊轻轻唤了一声,当年正是这个男人亲手把集英殿交给了他。十年前,因为某些事情,他们这群人各自远遁红尘,在某些不可知之地修行。那时候赵灵真他们层次还有些低,而这群人做为大师兄承担起各自的责任。他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感受着他们的气息,很是欣慰。“集英殿在我手中有些上升的势头,不过我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师兄,你做的很好。”男人拍了拍丁磊的肩膀,继续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本以为还要再呆些年月的。灵真,谢谢。”看着对方脸上的认真,赵灵真有些酸楚,他是为他的女人谢的,他可以吃苦,却不想她吃苦。十年前的他就是这样,很难说赵灵真对寒玉如此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师兄是来参加大比的吗?”赵灵真知道,他们这群人是有些遗憾的,二十年前的他们没到巅峰,十年前却遗憾未至,如今他们这些人有些已经过了五十岁了。“我听到了些怨气啊...是啊,具体的,还要看看神座的安排吧。蒲和掘墓惹得祸事,也要看看他们两个怎么说。”
秀玲也可以算是上一代的,甚至比他们这群人还要早些,结合某些情况,不难猜出他们是谁,毕竟有些人在当年还是十分出名的。“闪光剑李承哲!”秀玲这么一说,众人倒也认了出来,这位也是当年的天骄,十年前没有参加大比也令人遗憾了许久。“刀女秀玲...灵真你可以啊。”秀玲的名声他们也是知晓的,李承哲要和秀玲比斗的话,也未必会赢。至于寒玉,他还真是不认识。在那个地方,八卦什么的从来就没有。赵灵真微微一笑,你有一个光明之女,我的也不差啊。既然他是李承哲,那他的女人自然就是光明之女魏葳了。
花蒲飘然而至,一袭黑衣上点缀着斑斑点点的灰白色。花蒲先是向三位神座一礼,再淡声道:“诸位允否?”观礼台上的妖族们有些骚动,这是里蜀山的妖族?里蜀山的妖族是很少参加蜀山大比的,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外界对里蜀山的异族认知很少,似乎只要进了里蜀山就会渐渐被世界所遗忘。花蒲是妖,很强很强的妖,这么一个妖,在妖族里面几乎找不出能与他比肩者,只怕在妖族史上也没几个这样的妖族。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天下尽在手中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的气质,还有他的手,漆黑如墨的左手。没有人会拒绝他的请求,他们这群人强得不可思议,但是这一届的弟子们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那里阿含的丁磊强不强?永恒枷锁的裁决强不强?古典剑修的秦毅、空灵体的赵灵真...还是有人能和他们一战的,更何况,他们会出来,很大程度还是因为赵灵真的神术。金焰神座淡淡道:“既如此,前十可战。”无形之火在燃烧,弟子们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喷涌,前十可战!谁不想试试上一辈的人有多强,哪怕他们是曾经的大师兄!大师姐!花蒲沉默了一会,躬身道:“多谢!”他们弥补了他们的遗憾。
“临老,您认识几位?”临老微微一愣,没想到曾解说会问他这个问题,貌似这几天曾解说的变化不少,最少胆子大了很多。临老也没有拒绝,缓声道:“刚刚一身黑衣说话的是花蒲,本体是蒲公英,也是传奇术技不朽之手的拥有者。”曾解说问道:“临老和他关系不浅吧?”临老一瞪眼:“和你有什么关系!站在集英殿前面的是闪光剑李承哲,他桥的便是光明之女魏葳!万兽殿前面的是上一届的大师兄,被人成为暴君的仪轨。诡狼殿前面的那个道士装的,是上一届诡狼殿的大师兄余三鬼...”曾解说听得津津有味,见临老停下,便问道:“其余的不认识了吗?还有十多位...”临老手一僵,怒道:“我就不能喝口水吗,啊?不能喝口水?”曾解说被喷了一脸,发觉临老变化很大,却带着丝丝快意,看来这位大妖花蒲出世让他畅快了不少。
“多年未见,裳裳,我是不是该说声恭喜?”李承哲本以为霓裳不会理他,上一届的弟子,除了掘墓人,霓裳对谁都是一脸冷漠,她才不会管他们多牛逼。“那是不是该给我点礼物?”李承哲一愣,旋即感慨道:“比我强多了...看来我是打不过你了啊,关门放魏葳!”赵灵真一脸随意,魏葳比李承哲强他们都知道,他们这一届,李承哲的威胁真心不大。李承哲手里有件魂器,十分适合会冰雪术技的人,以前的霓裳大家不会允许她调用冰雪力量,要了也没有意义,现在既然没有这个问题,那这个迟来的礼物也时候给她了。魏葳轻轻一笑:“多年未归,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吧?”丁磊一脸肃容:“师姐说笑了,我还真不知何人敢占。”魏葳看着他的双眼:“蜀山有蜀山的规矩,少做些吧。”丁磊沉默了一会,才认真道:“若是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要我何用?”魏葳有些意外,丁磊不是以前的丁磊了,他们都长大了。“我的好师弟,你做的好行了吧,我先回去了啊。”魏葳拍了拍脸颊,自顾自的走了。李承哲苦笑道:“那地方可没水,能理解吧。”丁磊一笑,也不在意。李承哲道:“那我也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大比,第三天了战天台也差不多了吧?”丁磊道:“还需几日,不过想来节奏会快一些。”李承哲嗯了一声,看了看寒玉,笑道:“师弟,好好珍惜。”曾经失去过,才知道拥有的有多珍贵,失去后再拥有,才知道以前认为做得足够其实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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