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疑有他,攀着他的手臂柔声道,“柳妃心里自然装的是皇上,皇上难道忘了,四年前,皇上同徐大人私访杨家,误闯杨家花园,见到了牡丹花丛中的柳妃,惊为天人。柳妃进宫后,与皇上朝夕相对,终被皇上的柔情打动……”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见钟情日久生情的戏码,萧晗默不作声的听着,目光却时不时瞄向榻上的卿念。
皇后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只是臣妾听说,原本杨家是要将柳妃嫁予洛邑王的。”
又是萧莫桑。
萧晗温和的脸上现出嘲讽的神色,漫不经心掸去袖上灰尘,“难怪他处处与朕为敌,却原来,原本是他的东西,统统都到了朕这里来。”
“皇上是天命之子,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后表情认真,握着他的手臂,说的一字一句,“便是洛邑王的命,都是皇上的。”
“可如今,他想向朕讨命,他甚至……还想要朕的一切!”萧晗反手握住她的,乌沉的眸子直直望进皇后的眼睛,脸上是不容人反驳的威严,“梓童你要帮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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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微微一怔,继而满脸都是喜色,她轻轻笑着,连纤眉都染了颜色,“臣妾愿意为皇上做任何事。”
她热烈而又温柔的注视让萧晗觉得不自在,甚至心里在想,宁帝放着这样一个爱他的女子不管,却偏偏把心放在别处,是幸还是不幸。所幸这个女人,始终对宁帝,不离不弃。
他凑过去,对着皇后轻声耳语,皇后目光微微一乱,仔细想了片刻才咬牙道,“臣妾记住了。”
耳边听到细小的脚步声,萧晗抬眼看去,视线里出现端着热水的尺素。
尺素不料皇后也在,慌慌张张要行礼。
“你腿脚不便,不必多礼。”看到尺素出现,皇后难免有些低落,未免被人看出来,她勉强自己笑勉强自己大度,“湄……妹妹端着水这是……”
得皇后一声妹妹,让尺素受宠若惊,她涨红了脸站着,偷偷看了眼萧晗,轻声道,“尺素来帮先生擦洗伤口。”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去看萧晗,萧晗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情绪。
芷兰却是忍不住了,她原本就讨厌尺素,又心仪卿念,见她这般说,不由的迎上去接过她手中水盆,笑道,“还是不麻烦尺素姑娘了,您是被永清王送进宫伺候皇上的,秦先生何德何能怎么好劳烦您动手呢。”
“可是……”尺素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芷兰又是快嘴说道,“再说了……”
“芷兰。”皇后沉声开口。
芷兰立刻噤声,她有些委屈的叫了声娘娘,看到皇后脸色,不甘心的瞥了尺素一眼,端着水盆蹲到卿念榻前。卿念背上裹着的纱布上已经渗透出血来,芷兰一边揭一边难过,听到帝王对尺素说话极是温柔,不由有些不舒服,手上动作就重了起来nAd1(
“唔……”卿念痛的呻吟出声,费力地睁开眼朝芷兰虚弱的笑,“你轻些,我怕疼。”她苦着一张脸,脸颊上满是汗,“疼死我了。”
芷兰怔了怔,继而大叫一声,“先生,先生你醒了。”
萧晗闻言回过头来,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他看到皇后和尺素都冲了上去,右脚不受控制的要抬起,可却被他将这冲动暗暗压抑下去了。他隔着影影绰绰的人影看过去,看到她虚弱的笑着,眼瞳灼亮而又疲惫,脸苍白的近乎于透明,无意中望过来的一眼里,似乎满含千万的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慢慢站起身,站在原地轻轻笑着,“她刚醒,你们不要吵着她。”
尺素和皇后忙退开了些,由芷兰给卿念上药。
卿念却有些尴尬,还有些惊慌,怕她女子的身份被**祼的呈现在众人目光里,她慌忙按住芷兰的手,轻轻呲了声,“先别上药。”
芷兰的纱布都解了一半,闻言停下了手,有些无措道,“先生?”
“太医为我上的药正是药效最好的时候。”她轻轻笑着,温声道,“要是换了就浪费了。”
“对不起先生,我并不知道……”芷兰有些难受,其实刚才解纱布的时候手指一直在发抖。
卿念摇摇头,看向皇后,低声道,“娘娘,请务必争取华嫔。”她说着看向萧晗,直直的看着,慢慢露出了笑容,“小人认为,华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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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十分信任她,闻言即说,会想方设法拉拢华嫔。
“就因为华清酌救了你,你就觉得他是助力?”待皇后等人离去,萧晗才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他眼睑略掀,似笑非笑。
卿念觉得背上又痒又痛,想伸手去抓,可碍于萧晗在场,她只好忍耐着,侧过头笑着道,“我与华清酌在洛邑王府相识,他虽然生就一张冷面,但果敢大义,是忠君之臣。”
萧晗的脸色微沉,又是洛邑王。
卿念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高兴,自顾自用手撑在榻上想起身,起了一半发现他还站着,不由挑了眉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晗索性施施然在她身边坐下,低低笑了声,“这是我的地方,怎么就呆不得了?”
她扫了四周一圈,才发现他所言不假,这里确实是宁帝寝殿,她怔了怔,一时软了口气,“那麻烦你找个人把我扶回房,我好换一下药。”她话音未落,背上忽然小心地压下来一个温热的胸膛。
“方才芷兰要帮你怎么不愿意,害羞了?”灼热的鼻息尽数喷在背上,卿念只觉得连脸都要烧起来,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归放弃了,将脸埋进了枕中,闷闷答话,“自己能做的事又何必麻烦别人。”
“自己能做的?”萧晗轻轻嗤了声,手在纱布上拉拉扯扯,卿念慌忙要动,却被他用了巧劲压制,动弹不得,他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一笑,“你能解纱布,能换药吗?”
卿念挣脱不得,只好费力的转回脸,虚弱地咬牙说道,“我能!”
萧晗不屑的轻哼了声,捉了她的手慢慢向后去够纱布,“是这样吗?”看她脸上飞红,他恶意的让她捏着纱布往她胸口绕,“还是这样?”手背蓦地碰到一团被覆住的温软之物,他愣了愣,有些不自在的低咳了声,转开了脸nAd1(
“还不放手!”卿念恼的脸热,又羞又燥,只觉得胸腔里那颗东西都要跳出喉咙,偏偏这人已经觉察到不对,可手,手竟还……
被她一吼唤回神智,他慌忙松了手,可身体还压着她,他目光微乱,喑哑了声色,“还是我来换药吧。”
说着已是顾自解了她的纱布。
“别。”卿念挣扎不了,只好软了话语,低低哀求,“男女授受不亲,你看了我的身子,你让我今后……”
“我负责!”萧晗低垂下眼,沉沉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说话,他已经解开了纱布,看着背上那丑陋的一大块伤口,并不觉得恶心,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卿念因他的三个字而一愣,他说来坦荡自然,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她不禁苦涩的笑了笑,“我劝你还是别和我有过多的牵扯为好,我命犯孤星,和我有干系的人死的死……”
萧晗并不说话,只是倒了药膏,用手掌轻轻涂抹着。
背上是灼热和清凉并存,十分的舒服,卿念不自在的动了动,才低声道,“你别不信,我娘就是在生我的那会死的,原本与我有婚约的两个人……”
“上药的时候别说话。”他沉声在她伤口轻轻一拍,她痛的不行,呲牙咧嘴转过脸,连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萧晗似笑非笑的举起了手,“你再出声试试。”
卿念郁郁低头,不甘心地将脸重埋进枕头里,心里嘀咕着要这人会怜香惜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耳边却不期然响着他说的漫不经心的话,我负责……
那三个字如咒语般在耳边回响,令她红了脸颊,乱了心跳,连神识都模糊起来,竟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萧晗不禁一笑,眼瞳中难得多了些许温柔,他帮她换好了纱布,拉下了衣衫时,外头有人长长的禀了句,“参见王爷nAd2(”
他的目光不由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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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宽袍锦带,玉冠端端正正的戴着,冷峻的脸上隐着焦躁,他一脚跨进殿门,看着榻上俯卧着的人,脸色微微一沉,压低了声问萧晗,“怎么回事?”
萧晗掀了掀眼,慢条斯理地回话,“有人将她扔下了枯井,泼了油想将她烧死。”
莫桑脸色陡然变得更冷,他走近几步,看到榻上一堆透着血迹的纱布,眼中闪过冷色,沉声问他,“你帮她换的药?”
“笑话。”萧晗站起身,与他面对面而立,他温温笑着,眼中却满是挑衅,“朕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屈尊给一个奴才换药。”
莫桑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
“王爷这般着紧,莫不是这人身份大有来头。”萧晗微微一笑,眼中温和。
“这些你都不需要管。”莫桑不想与他多话,只在榻上坐了下来,他的手抬了抬,想去摸她的发却终归放弃了,他低着头,沉声问道,“可查出是谁下的手?”
“朕想,七日之后,华清酌必会给朕一个交代。”萧晗懒懒靠在廊上,微微仰头看着房顶。
莫桑抬头狠狠看他一眼,心里的不悦已涨至极点,他这些日子忙着联络旧部,疏忽了宫里。眼前这个人越来越不受自己掌控,不,他的目光一沉,这人似乎从来都不受自己控制过。
心中杀念一起,又被他暗暗压下了。
他站起身,神情有些疲惫,“你精通易容之术,可有法子帮她消了背上的疤痕?”他进宫之后先去的太医院,得知卿念身体并无大碍才放下心,但听宋太医的意思,恐怕从此背上留疤便有些心烦气躁。
萧晗闻言一怔,似笑非笑地眨眨眼,“一个大男人,背上留些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只说有没有法子?”莫桑一手按在榻上,声音里已带了怒气nAd1(
“法子自然是有。”萧晗低声一笑,说话间,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连莫桑都要承认,漂亮的很。他转过脸,手指指卿念,“不过我需要带她出宫一阵子,很多东西需要在外面才能找到。”
“就不能派人找来送进宫?”莫桑有些不乐意。
“有些药草的药性有时效,等送进了宫,早没了用处。”萧晗看他一眼,“玩弄权势我自然比不过王爷,可在这医术上,谁人敢与我比肩?”
莫桑垂下眼,心里似在做什么取舍,“你要多少时间?”
“半月便好。”
“太长了。”莫桑冷声说道,“朝华殿里,不能没有宁帝。”
萧晗不禁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掌,三下之后,有人撩了帷幕缓缓踏出。
这人身穿青色锦袍,眉目温柔,俊雅的脸上含着淡淡笑意,神色间,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态,莫桑不禁呼吸一重,他朝萧晗看去,这两人无论穿着还是神情面貌,一模一样。
瞥了眼惊诧无比的莫桑,萧晗缓缓走到那人跟前,捧着他的脸朝向莫桑,“我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你可看的出破绽。”
莫桑静静看着两人,眼含震惊,“他是谁?”
萧晗不禁一笑,“放心,他是你留在朝华殿的王公公,除了声音,他已毫无破绽,所以我下药暂时封了他的声音,如此,你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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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静静看着那人,默然不语,但谁都看得出他是不信的,他忽然沉声道,“王公公,你过来。”
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眼含恭敬,缓步朝他走去。
莫桑这才发现他步履蹒跚,连后背都有些佝偻,他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干净而又白皙,不像是老人的手。
萧晗嗤嗤一笑,朝他举举自己的手,是两双一模一样看不出差别的手。
莫桑皱了皱眉,突地拉开他的袖子,他看到他手臂上一条暗褐色的疤痕时才缓了脸色,他记得这条伤疤,还是王公公替他挡了一鞭子留下的疤痕,他到此刻才定下一颗心来,冲他一笑,“辛苦你了。”
眼见他要跪下行礼,莫桑不禁伸手一拦,低声道,“你现在是宁帝。”
他看他讪讪一笑,按在他肩上的力道重了重,笑道,“有你在此,我也能放下心来。”说着,却是看向萧晗,眉不悦的皱起。
这人真是狡猾,竟然选了王公公来易容,还封了他的声音,若非如此,自己便可借机将他处理,哪还容得了他出宫一趟后再回宫。
之后萧晗便恢复了他原来的面貌,带着卿念上了马车,跟着莫桑的马车出了宫门。
莫桑原意是要他二人跟自己回洛邑王府,但萧晗以所需药草都在城西的药庐而拒绝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相距如斯大,等药草送到早已失效。莫桑面色阴晴不定地看他,最终还是退了一步,派了一队侍卫护送她们去城西。
马车悠悠驶动,车里的人跟着轻轻晃动。
萧晗抱着卿念在怀,修长的手指从这人的额上划落,路过纤眉,停在眼睑,又走过鼻子,指腹在她脸上的伤痕处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这人唇上,他轻声一笑,缓声道,“他在嫌弃你,你可知道nAd1(”不然不会要我帮你把后背的伤口医治好。
他说着,手指重又上移,轻轻摩挲着她脸上的疤痕,低柔的声音近乎于耳语,“可是我不嫌你。”
他不懂宁帝口中的动心是什么,只是觉得有这人在身边着实不错,她乖顺又不聒噪,闲来他撩她拨她,忙时她懂他知他,他不必费心费力她自能领会他的意思。她们是如此契合的两个人,他想着微微一笑,与她初相识,便已是在意。
马车到了城西,已是一炷香后。
萧晗小心抱了卿念下了马车,药庐里的小厮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他看到外头这么大阵仗,吓的一愣。
“你们先回去吧。”萧晗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那些侍卫慌忙低头,互相看了看便缓缓退下了。
“公子。”小厮这才眉开眼笑的凑过来,“您可是好久没来了。”
“有人嫌你家公子我只会享乐,于是本公子只好做事去了。”萧晗懒懒地翻了个白眼,朝他一努嘴,“去,收拾个屋子给她住。”
小厮好奇的看了卿念一眼,可她的脸埋在萧晗怀里,他看不见却又不甘心地凑过去问,“公子,这人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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