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烟也对。”老爹说
年轻的妈妈说:“毛孩该不会醒,娘?”
“我盯到的。我在外头听得见,他要哭的话。就怕把尿屙在床上。”
大川又钻进烤房,猴子样攀上烤炉上层。毛孩的妈妈踩着高板凳,也上了第二层。她望了望大川和门口的位置,就对坐在门槛的老爹说:“爹,我们好了。喊娘上烟。”
“叫上烟,你在搞啥?”
大妈在擤鼻,一时擤不干净。“啷个那么急罗。莫催。”
“平常你催大家。搞快些哟!”
鲜烟又一竿杆递进来。大川踩在横梁上,艰难地将烟架在两道黄梁之间。干燥的土墙上有许多松动的土块,烟秆一碰上,就掉下泥灰,沾在汗辘辘的脖子上,或是掉进胸膛。架过几杆烟,大川就脱下衣服,任它飘落下去。发间的泥灰痒得心里发毛。鲜烟不停地递进来,不久便架完了顶层。炉里又闷热进来。
“看得见吗?”大妈在外面大声问。
“大川,你要算好哟,一共是二百一十七杆。”老爹说。
“算过了,”大川说。
再放下一层。角落里弹起一团泥灰,端打在大川眼上。他浑身是泥,找不着擦拭。泥浆自眼窝里流出来。他痛苦地闭着眼,直想将眼珠抠下来。心里一急,险些从黄梁上跌下来。
“当心哟,大川。看你差点儿从上面掉啦!”
“嫂,快找个东西给我。眼睛成稀泥塘了。”
“当心些,我这儿有啥,儿帕行不?”
擦过眼,大川将手帕别在腰上。嫂子见了,就红着脸说:
“呵,这个大学生不入教!”
“上面莫只顾说话,”老爹说。“要当心哟。”
“爹,”嫂子说。“大川差些掉下来。他眼里去了泥巴。”
“干这个湃路要眯着眼,”老爹说。“大川,你要不要下来洗一下?”
“大川咋啦?”大妈问。“上完才洗也行哟。”
“我没事,”大川说。
“你这个人,”老爹说。“他眼里去了泥。”
“那就叫他下来吧。”大妈将一竿烟递给丈夫。“该看行见,问他们要不要手电筒,要了我就去取。我买了新电池。”
“忙你的。都快下来啦!”
“这么快!没这么快呢。外头的烟还多呢。”大妈走过来,将头往炉里伸,可她什么也看不见。一团泥掉在他头顶。头缩了回来,她说:
“这也看得见,是夜猫子变的哟!”
大川有些经验了。上杆时,要么眯着眼,要么脸转向一边。两杆烟的距离,他也有了很好的把握。架到下一层,他就对嫂子说:“你下去吧。你站在下面就行了。”“这么远,你能接着?”大川老鼠样地向前中间移动。“能行,”他说,“嫂,你从左边上烟。”大妈每递过在杆烟都说:
“这么黑也看得见,这两个娃是夜猫子变的。”
“说几遍就行了,也不嫌口干!”老爹说。
毛孩儿的妈妈站在高凳上,一仰头,发卡便掉了。散下的发遮住了他双眼。找不见发卡,她将额前的一绺挽住,咬在嘴里。
“这两个娃是夜猫子变的。”大妈又说。
老爹很光火。“够啦!够啦!”
“本来就是嘛,黑洞洞的,他们都看得见!”
老爹哭笑不得。烟不停地往里递,草坪上已没多少烟了。“还有几层没架?”他问。
“里头是一百八十一竿。还有一层半。”
“亏你记得准,大川。不多啦。”
“哎呀,”大妈说。“都下来了。这回看得见了。”
“放稀些,大川。不多了。”
“他该晓得。”大妈说。“我还以为就我的话多,原来你也一样。他晓得放。”
“看来我的话也多!”
“你就是自己不晓得。你是个见不得事的人。”
大妈在打嗝。“这就是我的缺点,”老爹说。过了阵,老爹对毛孩儿的妈妈说:“快回去。娃哭得凶!”
“我咋没听见?”大妈说。
“在耳门上放炮,你听见没?”
年轻的妈妈出了烤炉,听见孩子的哭叫,赶紧向层里跑去。“就你们耳朵好使!”大妈望着儿媳的背影说。“我咋呼不见?这真是老了,耳朵不是自己的了!”
“羞不羞,你多大年龄?才五十一。老啦?”
“一辈子苦,老得快。”大妈说。“孙子在哭了,说老了也差不多。有啥羞?”
过了阵,大妈又说:“这姑娘披头散发的,像个鬼。”就剩下最后一层了,老爹对大妈说:“赶紧点,早饭还没煮。煮猪食还费时间呢!下面这层我和大川就能行。你赶紧走,这一早上我们都饿了。”
“这姑娘披头散发的,像个鬼。”大妈说。
“还是夜猫子变的哩!”老爹真想给她一竿子。
“大川——”大妈将头往炉里伸。
“你还关心得多!”
“我煮面,有机器面。你们该架得完?”
“赶紧走!赶紧走!”
一转过屋角,就听见大妈的声音。“毛孩儿给你妈说,婆煮早饭哟。”
“你们亲近得很。分家做啥?”公路上有人走过。
“走哪里去?新媳妇儿。是回娘家?”
“她吵着要回去。你们这一天才煮饭,在上炉吧?”
“我们都有吃午饭罗!你们这一天才走,路上热哩!该早些走嘛。早上凉爽。”
“反正要一天。早上走,也要晒中午的太阳。”
上完草坪上的烟,大川将堂层里的烟拿到烤房门口,堆在老爹的身边。他又钻进炉里。递完烟,老爹安心地装好烟锅,他早想来一锅了。
“小心衣服哟!”他对大川说。
捡完掉在火箱的烟草,大川走出了烤房。他躺在草坪上,吸上烟,太阳照着他。近中午了,大妈还没做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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