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早晨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我从未有过醉得如此狼狈的情况,所以拿不准自己在那种状态下是否将老底全兜出来,更不知道安妮有无翻看我的衣物。以她的眼力只要发现那把形状独特的钥匙,不可能联想不到王主任的保险柜。不过从她早上的言行看恐怕没发现什么,否则以她西方式的率直应该向我指出来。
上班时我问她到底能喝多少酒,安妮耸耸肩道很难说,反正昨晚是喝得最多的一次。
整个上午王主任都没有露面,我一言不发假装专心地记账,方姐乱猜了半天不得要领,最后断定她到总部有事然后拎着小包溜出去了。见四下没人,我打电话给安妮报告王主任没有上班,她沉默片刻说这是向我示威,暂时别管,过几天约翰会处理这件事,实在不行就把李斯特搬出来治治她。
其实我就是担心太多的人介入后使犯罪分子提高警惕,甚至指使王主任销毁或处理许多账务、单据,让我费尽心机打开保险柜一无所获。如果那样将打乱原有循序渐进的计划,必须冒险进入总部大厦去探寻有价值的资料并伺机窃取,显然这是下下之策。
关于圣地德曼医药集团秘密从事多项犯罪活动的报告,早在两年前就摆在高层领导的办公桌上,不仅如此,世界各国媒体对这个实力雄厚的跨国集团始终非议不断,包括美国、英国等西方国家的警察一直没放松对它的监视和调查。近年来它逐步收缩在欧美的经营活动,先后撤销了美、英、德、法等十多个西方国家的办事处,将主要管理骨干投入到亚洲、南美等发展中国家,利用优惠政策和廉价劳动力谋求发展。
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有完善的管理体系和组织架构,一大批财务专家和法律精英为它效力,如果拿不到最核心最有力的证据而草率动手,使它及时全面龟缩收回犯罪之爪,不但让浩繁的犯罪事实沉于冰山之下,而且给自己惹出一身麻烦。
所以有关方面专门成立的专案组决定采取潜伏打入,秘密追查犯罪线索的方法,通过一系列精心准备和运作,最后选中了我。当时我还是大四学生,正雄心勃勃准备到南方发展,乍一听说后愣了半天,下意识说我还有半年才毕业,没有任何实践经验,面对这么重大的任务,个人安危没什么,主要怕搞砸了影响组织上的全盘计划。
专案组秦首长笑了笑道我们就是看中这一点,老实讲精通英语、掌握财务专业知识、具备一定侦查和追踪技能,按这些要求在公安系统里随手能找出一大堆,但警察这个职业干久了容易写到脸上,再说凡在岗警察免不了与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说不定什么时候被认出来。只有你这种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无论到哪儿调查都没有你的记录,对方才不会怀疑。总之要胆大心细,谨慎从事,这帮人为了保守秘密会无所不用其极,给你交个底,几个月前我们派遣的一名同志失去联系至今没有下落,估计凶多吉少,你要多留神,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开展调查。
话虽如此,若事情迟迟没有进展我也难以交代。
正在胡思乱想,赫连冲晃悠悠进来,趴在我对面悄声道:“听说你和安妮打了一场球?真有你的,终于找到突破口了,感觉不错吧?”
哼,岂止打球,我还在她床上睡了一宵呢。
我一本正经道:“一个女孩子家,不远千里到中南支持我们地方经济,提供丰富管理经验和市场理念,是件难能可贵的事,为了她更好地工作,利用业余时间陪她打打球,放松身心,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惊讶得下巴差点掉到桌上,不认识我一般冲我看了半天:“怎么感觉你在说白求恩?一场球不至于上升到国际主义的高层次吧。还有你要解释一下,什么时候勾搭上总部那朵冰花,玩起脚踩两条船的把戏。”
不会吧,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竟传得连他都知道了,我还没正式出手呢。
我瞪了他一眼道:“大惊小怪,温晓璐是我的中学同学,昨天正好遇到说了两句话而已,什么船不船,当心我告你诽谤。”
“欲盖弥彰,刚才我过去送文件,温晓璐也在办公室和别人聊天,你猜她说什么?”他双手托腮做深情款款状,捏着嗓子模仿她的声音道,“我有个老同学也在对面公司,长得还蛮帅,个子高高的,头发很短,嘴唇抿得挺紧……我呸!酸死了!”
我笑得合不拢嘴:“嫉妒了不是?要正确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些优势是天生俱来没办法改变的,你知道我在大学的烦恼是什么?太多女孩子纠缠,弄得我疲惫不堪,拒绝她们吧怕伤害人家的自尊,一一应付吧又招架不过来……”
“吹牛不带脸红,瞧你那天吹口哨的熊样,估计大学那阵也是蜷在角落里独自恋爱又独自失恋的主儿,我是友情提醒兼善意警告,俗话说一夫不事二女,倘若你确定温晓璐是主攻目标,就不要再打乒乓球,别占着茅坑不拉那个。”
“咦,你不是喜欢平原吗?”
他一头越过桌子揪住我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那哪是平原,解开一看简直是吐鲁番盆地。哼,白费了我两周时间和六次西餐。”
“攻陷阵地后全身而退,人家能放过你?”
“只近观而非亵玩,没有实质性接触怕什么?他奶奶的,那么多次西餐花的钱不够买张门票参观人体艺术画展吗?”
我哑然失笑:“你放弃了平原,而我对温晓璐只有同学之谊,所以很不幸,我们仍然是竞争对手。”
“好哇,你……”刚说了几个字,方姐边打手机边走进来,赫连冲只得刹住话题心有不甘地撂下一句“以后打球叫上我”便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范圆圆捧着一叠单据来报账,趁她不注意我盯着她的胸部扫了几眼,暗想赫连冲够尖刻的,居然污蔑人家是吐鲁番盆地,依我看起码算得上江南丘陵,假如安妮是泰山的话。
中午前后我发了条短信给温晓璐:晚上有空吗?岳宁。
好久都没回音,我不由等得有些心焦。与安妮不同,温晓璐的问题不能只凭个人兴趣,而是政治任务,必须刻意结识并且建立频繁交往,这对我是否顺利进行后面的任务至关重要。幸亏手机短信就这点好处,不见面的交谈,既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又可避免面对面拒绝的尴尬。也许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根本不屑与一个早已淡忘的老同学交往。
下午近一点钟时王主任突然出现在办公室,和平时一样挎着暗紫色的小包,边朝位置上走边解释说:“在对面办事耽搁了,上午有人找我吗?”
“没有。”我说。
“总经理没有打电话来?”
我和方姐都摇摇头。
“没有就好。”王主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熟练地打开抽屉拿出一叠叠账单表册,埋头工作。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温晓璐终于回短信了:没空。
暗叹一声出师不利,正准备回信息表示没关系,她又发过来一条:因为我和老同学约好今晚叙旧。我恍然大悟,她是在折腾我呢,对如何与女孩子打交道的问题上,我确实是个新手。
“下班之后我在门口等你。”
“你说好时间、地点,我准时过去。”我一看就明白了,她不愿意让集团员工知道我们交往。
“人民路金茗居茶楼,六点整。”
正低头盯在手机屏幕上等回音,王主任递来一叠单据让我记账,翻看了两张她突然问:“小岳,你说电影里的间谍把东西藏起来让人找不着,一般选择什么地方?”
“平常人容易忽视的死角,这种地方最安全。”我不假思索道。
“死角?就是让人视而不见的地方吗?”王主任自言自语。
方姐Сhā话道:“什么视而不见,依我看放在身上最保险,比如钥匙、信用卡当然要随身携带才放心。”
我来不及回答,因为温晓璐的短信又来了,只有一个字:行。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得赶紧过去向赫连冲虚心请教约会中应该注意的问题,不能像昨晚那样只顾傻乎乎喝酒,最后心情不好的人没醉,作陪的反被放倒,一事无成。
坦率说大学四年学了不少技能,就是泡妞没学会,因为我上的警校是纯军事化全封闭管理,纪律管理极其严格,在那种环境下别说谈恋爱,就是冲女生抛几个媚眼被发现都得挨批,所以赫连冲的眼光挺毒,一眼看穿了我外强中干的本质。只是他说错了一点,其实在警校我根本连暗恋和失恋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下午王主任有点焦躁不安,账本翻得哗哗直响,打算盘的节奏散乱,一会儿跑到走廊打电话,一会儿倒茶续水,一会儿把几个抽屉开个不停,我则心不在焉地边记账边考虑如何与温晓璐建立最恰到好处的联系。
轻慢柔和的音乐在大厅里流淌,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随意镶嵌了几片绿叶,仿真木质窗户、秋千式坐椅、透明桌面下的红色玫瑰花,以及优雅别致的西班牙风情屋,构成浪漫独特的异国情调。
这种氛围感染下,再没有情趣的人恐怕也会变得温情脉脉。
但是温晓璐迟迟没有出现。
刚才看了时间之后我已发誓不再看表,熬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腕瞄了一眼:
六点五十六分。
起初和我一样翘首以盼的几位男士已经守候到佳人,或相对而坐窃窃私语,或并肩而坐亲昵温存,只有我百无聊赖地边喝茶边把玩手机,掩饰自己目前的尴尬处境。
前后发了三次短信问她在哪儿了,大约什么时间到,她只回了一次,三个字:请稍等。
下午趁王主任出去办事,通过与方姐闲聊,旁敲侧击听了不少有关温晓璐的情况,归纳起来她给人的印象是:自命清高,不喜交流,冷漠高傲,性格不可捉摸。刚进单位时集团里面男士们惊为天人,趋之若鹜地展开追求,可最终纷纷落马无一幸免,日子长了大家给她起了个绰号:鲁(璐)冰花。
典型的天蝎座特征。星相书中说天蝎座的女孩具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不愿别人看清自己,即使对朋友也保持若近若远的距离。
看来我面临的挑战比想象的还要艰难,尤其是接触了开朗外向的安妮之后。
“先生,加点开水?”侍者凑近我轻声问,眼睛中分明流露出同情之色。
“不要。”我语气恶劣地说,等了这么久,单是喝茶就快喝饱了。
气鼓鼓地抬起头,正好瞅见一位身材单薄的戴眼镜男子和女友并肩迎面而至,双方视线对了个正。
不好!我刚想躲避,他已露出惊喜的表情,指个空位让女友先去然后快步走过来。
“你好,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热情地说,并用手指轻扣脑门,“你是在哪个大学……好像是……”
见他的嘴形快要说出我毕业的那所警校名称,我连忙起身与他握手,装作大惑不解的样子:“是吗?我不太记得了,请问贵姓?”
被我一说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也许……对不起,也许记错了,我叫梁丘华,《中南日报》的专栏记者,以前做专业摄影时替很多大学院校做过节目,看你有些面熟……”
“我叫岳宁,中央财经大学毕业的。”
“噢,那认错了,我没有去过北京。”
“没关系。”
又握了一次手他才回到位子上,我微微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又闯过一关。
这家伙眼光真毒,仅仅一面之缘都能记得,佩服至极。
去年夏天学校搞毕业会演,为表示慎重班主任专门请来一班专业人员拍摄下整个过程并制成光碟,其中就有梁丘华。当时我已被专案组找去谈话初步达成意向,按要求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曝光,为此特意取消了有我参加的两个节目。整场演出我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只有一次梁丘华为了取角度拍摄站到我身边时被凳子绊了一下,我扶了他一把,他低头冲我笑笑说谢谢。
这无意一眼在一年后还记得,到底是干记者工作的。
正在胡思乱想,温晓璐挎着精致的小包款款而至。此刻是七点十分,她让我足足等了七十分钟。
“对不起,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她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因为让我久等而觉得歉意。
我故作潇洒地说:“没关系,一个人坐这儿喝喝茶听听音乐,蛮惬意的,品尝一下吧,这里的红茶很不错。”
她轻轻啜了一口,点点头。
“和新丰中学的同学还有联系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真惭愧,连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隐约记得有个男生的脑袋很大,同学们都叫他‘王大头’,还有一个是秃顶,常年戴着帽子,叫……”
“孙高山。”我立即接上,多亏下了苦功将毕业照上每个人的模样与姓名对照着背下来,不过如果她老惦记着绰号我准得露馅。
“对,对,大家都说他是荒山野岭,寸草不生。”
都是些什么学生,骂人比哲学老师赫连冲还狠,我装作无限神往的样子道:“那时可真有意思,打打闹闹,无忧无虑。”
“同学之间的友谊是纯真的。”
“后来到大学就变味了,有的忙于赚外快,有的铆足劲往学生会、团委里钻,还有的光顾谈恋爱,即使如此还是有值得怀念的地方,不像现在。”
“哦,听口气目前不太开心?”她垂着眼睑,淡淡地说。
这时一股强烈的尿意直袭下身,刚才喝的茶太多太多。一定要忍一忍,不能破坏当前安定祥和的气氛。
我深呼吸一口气道:“堂堂财经系本科生,一年多找不到工作,最后屈身在销售卫生巾的公司,换作你能心平气和?”
她双手转动着茶杯,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做了一周推销员就觉得委屈?去年我刚进单位时被派到上海推销药品,连续奔波了两个半月,鞋子跑坏三双,你知道我当时想什么?”
“该有买新鞋了。”我开玩笑道。
“不。”
“鼓励自己坚持到底,不能中途而废。”
她摇摇头。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她还是摇头。
“公布答案吧,我没辙儿了。”其实是懒得再猜下去,说实话和她聊天很费劲,老是找不到好的切入点。
“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今生今世再也不吃方便面。”
我失笑道:“是啊,找不着工作那几个月我也有同感……后来怎么进了总部?”
“机遇吧,集团一直缺少财务人员……”才说了一半她的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看看号码,边起身边说,“对不起,接个电话。”
她一直站到靠门的地方通话,脸上表情依然恬静镇定。
我嘘了口气,让侍者送两份西式简餐,并故作斯文地问:“洗手间在哪里?”
他信手一指:“洗手到楼梯后面,厕所在二楼右拐。”
我啼笑皆非拍拍这位有趣的侍者匆匆上楼,又一头撞上梁丘华,他笑嘻嘻道真有缘分哪,随即又挤眉弄眼道女朋友蛮正点。
只是普通朋友,我说。
普通朋友?开始都这么说。他哈哈一笑下去了。
回到座位时温晓璐还在通电话,始终低着头因此看不清神情,我很好奇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和她说这么长时间,若非我身负特殊使命,才不愿意这般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她确实冷冰冰像一朵冰花。
等她说完话回座,两份西餐也送了上来。她熟练地拿起刀叉,轻轻碰了碰牛排,眉头微皱,将侍者叫过来道:“牛排煎得太老了,替我换一份三成熟的。”
我心头狂震,觉得眼前的她深不可测。
为了适应大都市现代化生活,出发前有关部门特意为我安排了一系列训练,其中包括西餐礼仪和基本常识。谈及如何品尝牛排,指导老师说对大多数中国人而言,正宗西餐标准的嫩牛排血淋淋反而吃不惯,更不要提所谓二成熟、三成熟,除非长期浸泡在西餐厅的人才能掌握其中细微的差异。
也就是说她摆脱了方便面后转而专攻牛排,并具有相当的造诣。
我和她之间好像有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种感觉即便面对总经理安妮都没产生过。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我默默切割盆子里的牛排,心里却想着牛肉面,还是那口实在。
“怎么不说话?”她放下刀叉,浅浅啜了一口饮料。
我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寻找最恰当的措辞:“这样贸然约你出来,会不会惹你男朋友不高兴?”
她似乎一愣,抬起眼看看我,好像要从我的眼睛中寻找什么,过了会儿才说:“我没有男朋友,你呢?”
“我也没有女朋友。”我故意加了个助词“也”,强调事情的巧合性。
“很快就会有的,集团里面美女如云,很快就会有人为你牵线搭桥,何况你比初中时帅多了,”她一脸认真地说,“昨晚我翻出以前的集体照,对照现在,发现你的变化真大。”
“是吗?”我摸着脸道,“上次碰到一位高中女同学,她也说我变化大,说是脸变大了眼睛变小了,胡子多了头发少了。”
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原本水波不兴的脸上宛如鲜花绽放,娇艳的红唇衬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眼波流动间折射出万般风情,整个人仿佛亮了十倍、二十倍。
这惊艳一笑竟使我看呆了,眼睛定定地盯在她脸上。
“想什么?”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恍然觉醒:“你笑起来真漂亮,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吧!”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哪根敏感神经,她渐渐收敛笑容垂下头,拿着小匙子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一言不发。
良好互动的机会转瞬即逝,我暗暗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是初次出航的船长,摸不清表面平静的海面下究竟哪儿是礁石、哪儿是暗流、哪儿是旋涡,一竿子伸下去祸福难测。
想不出合适的话题,她的情绪又比较低落,我草草吃了几口便吩咐侍者买单。
走到门口我正准备为她拦出租车,却见她理理额前散发道谢谢你的晚餐,我先走一步了。说着几步来到右侧一辆红色保时捷面前,掏出钥匙“笛笛”两声,挥挥手后打开车门进去,没多久便轻盈地消失在夜幕中。
我怔怔站在门口,良久才缓缓转回身看看自己的自行车,苦笑一声,心想算了吧,赶紧忙正事去。
远远看月星大厦,陷入一片寂静和黑暗之中,偶尔一两个窗口透出光亮,应该是律师事务所里的律师们挑灯夜战,明罗公司所处的几层楼都没有灯光,连加班比较多的办公室也不例外。
我将自行车放在隐蔽处,尽量沿着路灯的阴影区域慢慢走过去。
离大厦还有十多米时,伦敦突地从花丛中窜出来挡在我前面,等它定睛看清是我,低低吠叫一声夹着尾巴怏怏跑回对面总部大门——它的岗位。
讨厌的家伙,总改不了上班串岗的坏毛病,仗着安妮宠爱不时溜过来搅得大家不得安宁,而且它欺生,老是在我和赫连冲附近转悠。赫连冲天生怕狗,经常被它吓着钻进办公室半天不敢出来。终于有一次四下无人之际它落到我手中。在警校里什么警犬没玩过,这种二三流货色岂会放在我眼里?那天伦敦被我狠狠修理了一番,从此它见了我立刻退避三舍,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蹑手蹑脚上了三楼,打开门正摸着怀里的保险柜钥匙,蓦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有人被杀!
我全身上下毛孔都竖立起来,一时间血液上涌,遍体生寒。
谁被杀死在里面?与我调查的事情有无联系?会不会对方已知道我的身份设好陷阱等我来钻?
走廊里还是静悄悄的,我细致耐心地将四周侦查了一遍,没有人,怦怦乱跳的心稍稍平定下来,决定冒险进去看个究竟,如果不明不白地离开,我会一夜都睡不好。
戴上手套,拿出聚光手电筒一寸寸往里挪,关键是不能沾上现场的血迹,否则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走到方姐的位置,终于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仰面朝天,身体右侧汪了一大摊血。我将手电筒凑到跟前仔细一看,果然是王主任。
她面色狰狞,愤愤之中带着惊讶,双眼睁得很大,仿佛死得极不甘心。
伤口在咽喉处,像是用锋利的小刀划的,下手又准又狠又快,绝对是一刀致命。
抬头看保险柜,柜门半开,里面被翻得一塌糊涂,无须再看,剩下的东西已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