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走进,轻声禀报:“相爷,宾须无大夫求见。”管仲摆摆手,道:“朝中之事,由宁戚和隰朋大夫处理。”
内侍应声而出。管仲俯首悉察鲍叔牙病态。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揩去鲍叔牙嘴边的药汁。
内侍将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端进来,说道:“相爷,一天一夜了,粒米未进,又不曾合眼休息,夫人亲自熬的莲子羹,喝点吧。”
管仲摆摆手,双眼一直没离开鲍叔牙。
内侍恳求道:“相爷,让奴才在这里守候鲍太傅,相爷去歇息一会儿吧。”
管仲执拗地摆摆手,示意内侍离去。
婧走进来,关切地看看躺在榻上的鲍叔牙,问管仲:“鲍太傅病情可有好转?”
管仲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婧端起案几上的莲子羹,尝了一口,对侍女道:“莲羹凉了,再去热来。”侍女端羹退出。婧心疼地摸着管仲的脸庞:
“相爷,为什么连妾亲手熬制的莲羹也不吃呢?”
管仲忧伤地说:“鲍叔兄不醒,我怎能吃得下,睡得着?我与鲍叔兄是手足兄弟,年轻时,我在楚国做过三次官,被罢免了三次,别人一提这事就说我无能,可鲍叔兄认为我鹤立鸡群,是楚王容不得贤才;我曾经当过三次兵,还当个小官,打了三次仗,全失败了,好多人骂我是胆小鬼,可鲍叔牙不这样看我,说我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因为家中有老娘亲;我和鲍叔兄作买卖,他出本钱,我出主意,挣了钱我要七,他要三,他不嫌我贪心,说因为我家贫;白水之滨,我射主公一箭,主公非杀我不可,是鲍叔兄救了我,没有鲍叔兄,我早已成为箭下之鬼;本来,主公继位,鲍叔兄是立了头功的,这相位非他莫属,可他却再三推荐,拱手把相位让给了我。没有鲍叔兄,哪有管仲?我是站在鲍叔兄的肩上,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鲍叔兄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管仲怎么活下去?如今鲍叔兄病成这个样子,他是为国为民操心劳累的呀!”管仲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热泪夺眶而下。
婧也哭了,管仲这番话太感人了,人们把“管鲍之交”作为美谈,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了这管鲍之交的真正内涵。
“相爷,你只知鲍叔兄不在,你无法活下去,可你想过没有,如果相爷不在,婧一天也活不下去。”
管仲回眸凝视着爱妻,正想安慰她,忽听鲍叔牙哼哟一声,管仲大喜:“啊呀,我的鲍叔兄,你可醒了!”
鲍叔牙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管仲,又看了看婧道:“我这是在哪儿?不会是做梦吧?”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管仲急忙搀扶着他坐起来,婧又拿个枕头放在他身后倚着。
“夷吾贤弟,赶快弄点吃的,饿死我啦!”
婧急忙从侍女手中接过刚热好的莲羹,吹了吹热气,双手递到鲍叔牙面前。
鲍叔牙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喝了个光:“还有吗?”
管仲笑道:“有的是,但一下子不能吃多了,慢慢吃。”
鲍叔牙定定地看着管仲,道:“怎么,夷吾贤弟,你的眼怎么那么红?”
侍女道:“相爷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饭也没吃一口呢。”
管仲瞪了侍女一眼,示意她闭口。
鲍叔牙惊疑地:“怎么,我在这里睡了三天三夜?夷吾弟,你三天三夜没吃饭,不睡觉?”
管仲笑道:“别说三天三夜,就是成年累月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何以报答鲍叔兄万分之一!”
鲍叔牙道:“那这三天的国事怎么办?你身为仲父相国,日理万机,可不能因为侍候我耽搁了大事。”
管仲道:“鲍叔兄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鲍叔牙看着管仲说道:“看你一脸倦容,眼窝都黑了,要注意身体,没你这位相国,齐国哪有今天?我这次出去转了半年,各国走了一圈儿,开了眼界。”
婧忙道:“话慢慢说,鲍叔兄这次病得不轻,等身体康复了,相爷再洗耳恭听,好吗?”
鲍叔牙看着婧,笑道:“好一个贤内助呀。弟媳妇,你的歌唱得好听极了,唱一个行不行?”
管仲笑道:“这个好办。来,夫人,我给你弹琴。”
婧笑问道:“鲍叔兄,唱什么?”
鲍叔牙想了想,说:“就唱那首黄鹄之歌吧。”
管仲弹起琴,婧且歌且舞:
“黄鹄黄鹄,綑其羽翼,缚其长足,不飞不鸣笼中伏;
苍天有眼,大地有义,快快回家,妻儿泪眼等着你。”
鲍叔牙用手拍着案几,打着节拍,眯着眼睛,听得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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