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不语,久久看着她,眼神变幻不定。白韶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对他说:“你还受月影的毒药控制,不过我认识一个朋友,有些解毒本事的,若是她能帮你解毒当然最好!若是真的不能,我们再慢慢想法子,”她握住他一只手掌,与他对视:“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往后有什么事,我也想给为你分担。不过,若是你另有打算,直说无防,我能明白的。”
穆遥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月国。”
“你要做什么我总是会在你身边,走吧,如今战乱,要过月界可不容易,”他伸手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卷“你带着这个便可入界,然后在元忆城等我,天黑后我去寻你。”
白韶卿原要反对,他却不容她再说,二人从那些废院里随便寻了点衣服,穆遥帮着给她的脸稍做修饰,扮作一个普通妇人的模样,便扯着她一起下了向山,朝月境而去,将她直送到月境城关外,他才退了开去。
有通关文谍在手,白韶卿还是被守兵详细盘查,才允入关,这个连松关是月境对秦的一道防口,过界的百姓在城下经查过后便需直接出关,片刻不能停留,白韶卿出了城,再行十多里,直到天色几乎全黑,便到了元忆城。
月国虽未入战乱,这边城处却因接近战火,城中百姓大户,多半已往京城周边迁去,余下的人口不到原来的七成,而且大多是贫民或商家,物价奇高,街市上买卖不盛,头Сhā长草自卖其身的倒是不少。
白韶卿手上有穆遥给的银两,找了客栈住下,随便用了些贵的离谱的饭食,外面已经渐陷沉静,她按穆遥吩咐的,在打开的窗扇上挂了一件衣衫上去,然后便坐在窗边等,夜风寒冷,吹的她鼻尖脸颊都绯红麻木,额边两缕碎发晃来晃去,眺望远山的黑眸却异样宁静。
正在出神,眼前有人伸手过来在她面前一挥,随即一个身影从窗上倒挂着跳了进来,矫健如入水的鱼。白韶卿忙关上窗户:“这么快。”
穆遥笑道:“算慢了,深更半夜还有过界的人,害我等了好半天。”说着话看桌上留着的饭菜,便坐下大吃起来,白韶卿在一边给他布菜倒水,吃饱喝足,穆遥把床上铺盖拿下一幅来铺在地上,倒头睡下。
第二日,白韶卿便出去给穆遥弄了身衣服,换下他那身夜行衣,普通的蓝锦绵对襟长袍,穿在穆遥身上,竟是份外地英气逼人。二人下了楼去,客栈掌柜都愣了一愣,昨天住进来分明只是那妇人一个,今早却变作俩人,他这里走着神,那二人却早去的远了。
这里去月国的京都齐壤还很遥远,二人虽然银子不多,还是商量着得买匹马,街道上一路走着,一边瞧着可有马贩,走出不远,一边巷弄里忽然跑出一个人来。蓬着头发,赤着脚,飞快地蹿出来,擦着穆遥,嗖地一声就跑过去了,紧跟着巷里又叫又骂地跑出三五个男人,当先一个一手正系着裤腰带,一手朝前指着大骂“给老子抓住那个小娼妇!”几人呼拉拉地也是一下就闪了过去。
白韶卿忍不住回头去瞧,穆遥拉了拉她,走出几步,她终究还是回了下头,正好看见那个女的已经让人抓住,正往后面的巷子里拖,她一急:“我去看看。”
穆遥一把拉住她手:“管不了那么多,这种事天天都有。”
“看见了总不能不管”白韶卿甩手转身就跑,他摇了摇头,只得跟上。
巷子里那男人正狠甩大掌,缩在巷角的那人给打的满嘴是血,他尤自不足,一边打一边骂:“老子花钱买了你,还想逃?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倒是再逃呀!”
那女人已经跟打的东倒西歪,脸颊高高肿起,他一把提拎起她的头发就往巷弄深处拖去“他妈的,你要逃老子还就不要了,兄弟们,给老子瞧好罗,老子用过了也分你们享享,回头再卖寻春楼去,往后要玩,可得玩银子啦哈哈哈哈。”
其它几人都是哈哈大笑,叉着腰看他把那女人拖出几步后往地上一甩,正伸手撕她衣衫,一时几人都是大乐,眼中淫光乱闪,伸着脖子,唯恐看不真切。就在这时,几人忽觉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微微一触,还不及回眼去瞧,便见眼前一个人影飘飘然落下,定睛一看竟是个样貌清秀的妇人。
白韶卿一落地,也不靠近,抬起脚来朝外一轮,地上几块碎石顿时便兜着一股疾风朝那巷角男人头背两处重重飞去,嘭嘭连声,那男人吃痛呼叫,怒骂着回过头:“他妈的,怎么回事?”待见了眼前凭空多出这样一个女人,惊讶还没褪下喜色又已上脸:“哟,这是哪家的俊媳妇呀。”说着转过身来,他此时前衫半开,裤子已经褪到了脚跟,白韶卿刚一怔,眼前已是一晃,一个蓝色背影正正地挡在她面前,紧接着便听几声嘶号响过,待他让开时,那五个男人已经叠作了一堆,刚刚那个给压在了最底下,伸着舌头,眼见已经没气。
穆遥看也不看那堆人,转身对着白韶卿道:“叫你别管非得过来,”他的眼中有一丝笑意淡淡,伸手摸摸她的头“吓着了?”
“哪那么容易吓着,”白韶卿脸上一红,走到地上那女人身边,她的衣衫已经让人撕成碎片,身上脸上都是青紫,眼睛半开半合,神志倒还清醒,正强撑着要起来叩头。白韶卿忙按着她,又拿一件衣衫帮她穿好,留下两绽银子在她手上,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要走。
那女人忽然扑在地上朝二人叩头,呜咽道:“老爷夫人救了我,我愿为奴为婢跟随你们。”
白韶卿一愣,穆遥已经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不需要奴婢。”那女人见他们快要出巷,硬撑着爬起想跟上来,穆遥微微侧目,眼中冷光一闪“再跟过来就是找死。”那女人一吓,回过神时,他们早去了。
白韶卿这回倒不和他争执,由他拉着走出好远,才叹道:“不要也不用吓她。”
穆遥满不在乎:“废时间跟她多话,白浪费功夫。”说着话眼神乱扫,倒真见到一个马贩,便过去与他买马,这马贩要价极高,穆遥和他一边砍着价一边上去挑马,白韶卿帮不上什么忙,便站在一边左右张望。
眼神带过,竟见街角那边,刚刚那女人正朝他们靠近过来,刚给她穿上的那身衣服,此时膝下一片血痕,竟像是爬着来的,这时脚还在打颤,眼神极怯地偷偷朝这边打量,目光和白韶卿对上,顿时吓的一缩脖子,又瞟穆遥的背影,看的出她的害怕出自真心,可却依旧执着要跟着他们,白韶卿看着她,心里委实不是滋味,正在这时,身后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腰,她顿时双脚离地,跟着便坐到了马上,穆遥坐在她身后,持着马缰,冷哼道:“还真有那不怕死的。”说着一提马缰,那马顿时长嘶一声,在大街上狂奔起来,飞快地掠过那女人,一闪而过了。
二人纵马出城,穆遥只是一路鞭马,催得它拼了命的撒开四肢狂奔到正午,才放它休息,二人下马来吃些干粮。白韶卿看他一路都不说话,这时脸色又隐隐有些泛青,不由得担心起来:“你不舒服?”
“没有,”穆遥摇了摇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道:“我知道你在怪我无情冷……”
不待他说完,她已经一伸手捂上他的嘴“瞎说什么,你若是无情,我早淹死在楚江了,哪里还有今日。”她看他不再说话,便放手轻轻撩开他眼前几缕散发“这些年,你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受的是怎样的训练,我就算全不知晓,可也总能猜到一二……就算有时不习惯你行事的方式,可是我会选择信任。我信你,和当年吊在楚江边时一样,而且,永远一样。”
穆遥怔怔看着她,眼神渐渐柔软,一抹浅笑勾起他的嘴角“这一生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有什么好的,”白韶卿却是叹气“若不是遇到我,你的人生哪会这般颠簸流离,说不准你那时便会接了陈大夫的药铺子,做个行医救世的好大夫,有家人有妻儿,平平安安的,岂不是好!”
“这个乱世,哪来的平平安安,究竟是要遇到这一场的,还不如现在,有能力保护你,才是最好。”他淡淡笑着,摆弄着手上的一株杂草,静了静,又道:“金子他们,我也找过,知道他们在楚国那户人家,那时我还没资格单独任务,总是脱不开身,后来有机会去找时,他们却已经走了,你遇到过他们?”
“是呀,他们就在楚纪交界的一处深山里,我本想这趟带上他们,后来想想,还是等我们在月国落下脚,再让他们来好。他们见到你,不知得多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