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此时,却已是硝烟尽散,九门宫内,兵容肃然,玉石阶上,一片狼藉,四下里尸体横陈,浓腥的血气,即使此刻夜风凛然,亦吹之不散。
正殿上,一身黑甲地秦嘲风已然伫立,群臣叩拜,声若洪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部分将领脸上尚有凝血,身上多少都有挂彩痕迹,此时此刻,却都浑然没有痛感,满心崇敬地仰视着他们的君王。
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只要这一个讯息便已足够!
先前秦王驾崩,为平国乱,奉迎新君,可是多数秦臣心中还是想念他,更何况那新君行事诡异,随他而来的大批黑衣人,行动之间,俨然是冷面杀手,更是令人即惧又憎。何况那位新君临朝,却从未在政务上有过动作,任凭护国公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他却总似心不在焉,眉间地笑意,看的人心里却是更冷,初时质疑他身份地朝臣,又因各种原因神秘失踪,林林种种,都让群臣心下难安,想到秦之未来,更如轻舟行海,飘摇无着。
就在众人长吁短叹之即,却在秦王离京当日得到讯息,已然告老地老将军邀请群臣家宴。这位将军世代名门,弟子众多,虽已不问世事,可是桃李遍天下。文武群臣,受到他提携恩惠者极多,因此众臣得到消息,倒有半数前往。当然也有部分臣工,不屑与此无权势之人交往,将请柬随手一扔,随便寻个理由便推脱了。只是,这些人当时并不知晓,他们随手丢弃的,竟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群臣赴宴,酒过三巡,老将军忽然谈及先王嘲风,说起如何看他成长,如何尊王命辅他为太子,嘲风登基之后,所施政事,诸般改革,令秦国更加富强……说到动情处,老将军老泪纵横。群臣面面相觑,劝也不是,拦也不行,可是这般议论,总是不妥,因此就又悄悄溜走几人,席上又空了三成。而剩下的人皆是神色悲哀,更有的因酒壮胆,请老将军重返朝堂,为秦把关……
老将军目光如电,在众人脸上逐个扫过,挥手示意,带众人进到后堂,坐定之后,下人们奉上清茶,他紧紧盯着每个人都将茶水喝尽,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肃然起立,却是一言不发地朝向后堂叩拜,众臣愕然中,却见堂屋深处,一人徐徐而来。
群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风度翩翩地沉稳男子,不就是秦王嘲风么!一时间,众人大喜大恸,叩拜下去。
秦嘲风眼含泪水,将众人一一扶起,安抚之后,便将发生的一切坦然相告,群臣震惊-,顿时拍案而起,誓与逆贼护国公誓不两立。秦嘲风等众人表过态后,这才将计划全盘托出,何时入内城,怎样接应,先歼何处,如何控制。所有详细处一一安排,听的众臣又愧又惊,跪地立誓,众口一心。
不日,一切就绪。夺位平叛,大戏开场。
那些黑衣人虽多,可与御林军相比,却不够瞧,即使他们武艺超绝,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十个打一,更无遗漏,何况,还有早已布好的弓箭,万箭齐射,活活射成了筛子。而这边宫中行动,那一边护国公府中,却有臣工奉送美女玉石,他最喜受人吹捧,一时间,满眼皆是金银艳丽,哪里还看得了其它。
就这样,秦嘲风重回君座,拥有时或许并不觉得,可一旦失去,方才明白,他的生命早与这里合而为一,失去这里,他亦再难完全。由此,亦想起她的话来,这是他的责任与宿命。他凝神含笑,那安然自信地气质,令得在场众臣,再度热泪盈眶。
还在美梦中留恋地护国公,被一路拖进殿来,他已然呆若木鸡,片刻前手中分明抚摸着稀世珍宝,身旁环绕莺歌燕舞,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全数变化。这一切,竟是大梦一场!直到被拖到殿上,仰起头来,看到秦嘲风高高俯视,他才惊醒,慌张大叫,却换来更冷目光“季平山卖国弑君,罪大恶极,明日车裂午门,季家九族,满门抄斩。”
冰冷地旨意,掷地有声。季平山已经抽搐起来,人事不省,立刻让人拉了下去。片刻,有太监上前奏报,秦嘲风冷冷一笑,不加理会,与群臣商议完未尽事宜,这才散朝,向后宫走去。
那女人披头散发跪伏在地,身旁长绫盘旋于地“想自尽?”他冷笑“朕会让你死的这么便宜么?”
她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来仰视着他。他回来了,他的憔悴病状原来都是假装,是呀,他是秦嘲风,怎么可能脆弱如斯。可是……
她忽然笑了起来:“不管怎样,你都曾败在我们父女手下,最终如何又怎样?不可一世地秦嘲风曾被我们逼的要示弱保身……”她狂笑起来,状若疯癫。
秦嘲风冷眼看着,并不为所动,待她笑了一会,才道:“你享受过程,朕则享受结局。算是各赢一回。”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为什么不怒?为什么?”
“想要朕为你动怒,你已经没这资格。”秦嘲风朝她走近一步,她不由得颤抖地往后躲开,他的目光,是完完全全地陌生人。
“为何你们要助离殊?他是何人?”秦嘲风淡淡开口。
看她愣怔,他挥手:“带进来。”门外两个太监带拖着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被他们甩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皇后,她大哭起来“皇后救我。”
秦嘲风冷笑起来:“这便是当初帮着你陷害她的那个宫女,她的手下,也算是血债累累。朕怎么对的她便如何炮制你,瞧仔细了。”说罢手又是一挥。
那两个太监立刻将那宫女按在地上,外面又进来两个,其中一人手中一柄尖利月牙刀,他一手扣住她下腭,另一只手手起刀落,那宫女嘶声惨叫,舌头已然被掏挖出来。鲜血随着她的猛力挣扎喷地到处都是。
皇后眼瞳顿缩,一张脸更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那个拿刀的太监却放下那柄细刀,又取出另一个刀刃薄如纸屑地短刀来,在那宫女手腕处划过,鲜血飞溅下,那人竟然伸手在伤处勾住个白红沾染地细筋,用力外拉,那宫女全身抽搐,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
而一旁皇后已经抖地直打摆子,秦嘲风这才挥手“拉下去,”那几个太监这才拖着宫女出去,一路血迹,拖出一片长长地血线。秦嘲风朝前几步“现在肯说了么?”
那皇后战栗着,却是真正吓的惨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秦嘲风也不催促,就在一边椅上坐下,屋内只有她一人急促地喘气声,停停歇歇,许久许久,方才渐渐恢复“肯说了?”
皇后面无人色,躲闪着不敢看他,“说的仔细完整,朕或许能考虑赐你一丈白绫。机会只此一回,朕的耐性有限。”
那皇后呼呼直喘,总算开口:“他……他不是凡人。你,斗不过,他,他的。”
秦嘲风冷笑“怎么个不凡法?”挥手示意,一旁太监立刻捧上茶水给地上的她,她一口接过喝了干净,总算定一定神道:“我……很小时便见过他……我爹说……他当年见到离殊时,自己方才弱冠!”
秦嘲风一怔。季平山见到离殊时,他自己才弱冠,而如今他已经年过五十,可离殊……
“他不会老。不会变模样。他根本,就不是人。”皇后又发起抖来。
“继续!”
“当年他来找我爹,说我……将来必是要做皇后的,我爹信他,更因为后来很多事,都应了他的话,由此就更将他当神一般看待。后来的事也是他……他偶尔……也会藏匿在宫中。”
秦嘲风厉光一闪,冷笑道:“你这里倒是方便。”
皇后不敢驳他,只道:“我们都当他……神灵一般供奉。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他的势力极大,为人,又,又狠。”
“因为畏惧,便使得你们父女助他弑君夺位?”秦嘲风目光微凝“他究竟是什么人?”
“不,不清楚。可是有一点是我爹自己寻摸出来的,他,他很久以前就已在秦国,甚至在先皇御下做过将军!”她想了想,又道:“谁也不知他从何而来,我爹查过卷宗历代秦将,才知道他与那柏氏妖石前后出现,他做右翼将军之后,妖石便在吴村出现。是他奉上妖石,后来先皇灭柏,亦经他手。”
秦嘲风微微一哼,她又道:“后来我爹为他所使很多事都唯命奉行,因此才略知一些,后来又跟他同去纪国办事,隐约明白,他似乎跟柏氏,有深仇大恨。就连毒一个小小婴儿也要亲为!”
“婴儿?说仔细些。”
“当时我爹便有些疑惑,那户人家即非官吏也非富商,只是平头百姓而已,楚秦灭柏,都是派兵遣将,他却要自己动手去杀这人家一个才抱在手中的孩子。而且……手段,极狠。”她抖拌簌簌“当日我爹便说,永远不能与此人为敌。”
“怎么个狠法?”秦嘲风又问。
“小小婴儿一只手便掐死了,可他却不,掳来之后,还先给那孩子灌入参汤,喂养了半月有余,那孩子愈发壮实后,他却开始喂他毒药……”想起当初她父亲说起此事的过程,多年过去,她却仍的战栗之感“每日喂一点,各种奇毒,看那孩子或痛或痒,待他毒发快要窒息了才喂解药,这般反复折腾着,那孩子竟是也长到两岁,可长年受虐,他浑身肌肤满布黑斑,头上一根毛发也无,人形鬼样。任何人看到,都会又惊又厌。那孩子的家人早已因姓柏而抄斩,只这孩子,就这么半死不活放在羊圈里活着,两三岁了连一句话也不会说。直到后来……他厌倦了,将一堆毒药都给喂了下去,让人将那孩子扔到野狼出没地良平山最深最隐蔽处……他像是喜欢看人受苦,特别是那孩子,还怕他不知痛苦滋味,硬是喂养他,这般手段心性,哪里是常人会使的……”说到这里她又发起抖来。
秦嘲风微微叹息,想到的却是田青所说,白韶卿曾经被此人掳至涤谷数月之久,面对这样的恶魔,那段日子,恐怕是她这一生最惨伤的事。由此,他又想起那日在月光下她的神色。经历诸般痛苦折磨,她却能保持清明地心境,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恨不能失却人心。这般地坚韧,便是自己,也无法做到“那孩子后来呢?”他随口一问。
她一愣,垂头道:“死了。事后他还不放心,让我爹带人去查过,那里向来就是多狼,那么丁点大的孩子,连骨头也不会剩下。”
秦嘲风出神了一会,起身拂袖“本来只凭你当年毒杀后妃,又陷害了她……朕便要让你受尽凌罪而死……”
“她?”皇后眼神迷茫,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却又忽然明白了,她竟是一笑“那人就那么值得?离殊用尽心思也是为她,你冷眉怒对这后宫也是为了她……她有什么好?”
秦嘲风冷哼:“你这种人提她都是一种亵渎,”说着他转过身“既然你已有准备,朕也不用另外赐你什么白绫了……”说罢已经迈步而出,深重地后宫慢慢被他抛在身后。
才出宫门,那边却有人来报,听到此报秦嘲风竟是有些激动,快步如风,转身又朝另一边宫殿走进。
那院落里早已清理,两旁更是早有御医环侍,可看他们皱眉地模样,秦嘲风强捺心中烦乱,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竟是看不出么?”
那个御医相顾茫然,其中一人道:“此女似乎必未中毒,银针相探,没有变色,可是脉像时冲时缓,却又像是中了毒……这……”
秦嘲风朝那张惨白地脸注视半晌,沉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另外,速给月国传讯,这女子应该就是柏青。”
大结局
江山莫待/天下唯卿之上
柏青!
白韶卿的手颤抖地几乎握不住那一份密报,上面的字因她眼中泪水的满溢而模糊不清,柏青的现状,密报上寥寥数笔,只在信后注明她还需在秦休养方能回月。可是这句话,却让她明白,柏青定是伤的极重,根本动弹不了,甚至也许全无意识……白韶卿的心在泣血,为了受苦受难地柏青,更为另一个同时失踪却音讯全无的人。
下首群臣中,站着怒不可遏地柏大力,还有忧色重重地田青,看着这个肩负沉重压力的女子,二人皆是无声。
十日前,纪国传来消息,诚王登基。不论他是否甘愿,他终是做了篡位之人。并且,就在第二日,他便下旨讨月,声称纪王被月所掳,穷全国之力,也誓为纪王复仇。这旨意本身就透着荒唐,月纪两国均知两王同在纪国界内失踪,真要追究,也应该是月国向纪国追究护驾不利之责,此刻他却来颠倒黑白。
可是他即已是纪王,兵符在手,纪军自然做出回应,月界边城上,已有战报频繁而至,汹涌地纪军竟是真的集了全军之力,扑面而来。先前纪军吃过秦的苦头,更早时候,甚至与楚大战了半年有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照理说此时此刻,正是养兵蓄锐之时,可却在这时向月发出挑衅,而且那疯狂姿态,便如一只不顾自身安危已失理智地困兽,嘶声长啸着全身扑就,只图决一死战。
月军边城遇袭,白韶卿下令防御为主,高筑城墙以静制动。可城外纪军却是不分昼夜地深挖战壕,将月纪边陲之地数百里方园挖地纵横交错,又以火石投掷,山脉一侧,已被砍尽树木,纵油狂燃。
那一片火光冲天了三日两夜,月城战事告急,一个又一个千里急传如雪片般落入京中,群臣不明白皇后隐忍之态,纷纷上表,要求与纪一战,白韶卿眺望宫阙外,却见层层乌云正向这边席卷而来。
她心里明白,离殊失秦,已经逼出他的狂性,纪定是在他掌握之下,才会作出如此超出正常范畴地疯狂举动,而这一切,是他要告诉她,他离殊即使以整个纪国填旋,也在所不惜,更不用说区区月重锦……
重锦!
她心痛地无法呼吸!他如今身在地狱受尽折磨,她却相救不得,她甚至,不知他在哪里!而此时秦宫中寻得柏青的消息传来,更是令她又惊又悔!
当时袭击涤谷,一则为了重创离殊地精神防线,再放出梅岭关的讯息,为的就是引他猜测,以他的多疑,必定会选择离京,只要他不在秦都,秦嘲风行事便更无阻。二则,她始终认为,离殊会把月重锦与柏青带在身边,又或者他们藏身向山,她几番想到向山那个隐密地山洞,可却不敢冒然而行。却没想到,是在秦宫。
原来秦宫在离殊眼中已是如此的固若金汤,看来这秦宫中还有些她所不知地秘密,也许那里根本一直就是离殊藏身之地,不错,只要回想到最初妖石的事,这个想法便可得到旁证,也难怪,离失秦国,会狂怒至此。
可是,柏青即得,那月重锦必是让他带离了秦国,也许当时共赴向山,也许,此时已经辗转入纪……但眼下,这一切已经没有时间容她细想。
纪国虽然这两年来一直在受损,可集一国军力地狂扑一样不可小觊。月纪两国比邻而居,与纪秦相隔长水川江不同,中间只隔朝阳山地数百里山脉,而此时纪国地军队就在这条横切面上平铺开来,连纵烧林地结果,月国边防城池最终将赤祼祼地显示在对方眼皮底下,再不还击,损伤更大。
白韶卿竭力忽略手中那份密折,五指紧扣,勉尽全力朝殿下众臣看去。此时此刻,她坚持而明白,即使她的刚毅已然薄如蝉翼,却不得不将它挥舞出凤翎地姿态;即使她的喉已然哽痛胜似咽针,却还是要让它发出最柔和平静的声音“左将军柏大力听令!”
柏大力虎躯叩首“臣在!”
“本宫现授你为靖平大元帅,镇守阳林泱曲六镇十三关。”
柏大力领命,她目光却转向田青:“铁军督统田青,本宫命你领兵一万,千里加骑,赶赴延平城,静观楚变。”田青应声响亮,
看二将接命而去,底下谦相一脸不解地问道:“驻守阳林泱曲,是因纪国犯我月界。可那延平城却是月楚交界,并未有什么动静,皇后为何不惜削弱京都防护,安排精锐地铁军前去呢?”
白韶卿早知必有一问,此时便答道:“纪国此次犯我国境,来势汹猛,可却有两点不妥处,其一,既然是以月掳纪王这荒唐地借口为由,为何纪军却只是攻打,并未声明讨要纪王。其二,此番兵力集着纪国全力而来,一个国家,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出这样同归于尽的背水一战?就算是为纪王进忠,亦无须如此。更何况,新王上位,便以全部国力相争,拼死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众臣可曾细想,他的目地何在?”
众臣互望,兵部尚书道:“确是不能以常理论。瞧模样,似乎是有以纪军探我国虚实的样子!”说着他又皱眉摇头“可是这也说不通呀,他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国力,就为了探听我军现状?这根本……得不偿失呀!”
白韶卿点头赞许:“林尚书可谓一针见血。”她环视众臣,缓缓道:“此事宗结正是在此。就因为此时在纪王位上的或者在纪王背后的那人,根本不将纪国存亡放在眼里!”众臣一愣,不由轻呼出声。
“那诚王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荒唐吧。置家国于不顾,他以何面目面对先祖安服百姓!”一个大臣惊叹。
谦相却道:“我猜皇后的意思……是这诚王背后,另外有人?”
“不错,”白韶卿点头:“诚王篡位本就勉强,也许他根本就是一个傀儡。他身后有人指使,而此人是谁,本宫倒是略为知晓。秦国剧变,前秦王不但未死还夺回了王位,秦国公车裂午门,那个只做了数月秦王的假皇子画像更是通缉四国。这位假皇子姓离,如今在纪国背后的就是他了。”
群臣一懔“这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是,他即能反复秦座,纪国无主,宫廷政变,更是不在话下。可我如今更担心地,却是楚。”白韶卿叹道:“此次向山,四君同行,月纪两王被掳,唯楚王安然归国,那假秦王离殊为何不干脆也掳了楚王,赖上我们月国,楚纪合攻,岂非胜算更大?他没有这么做,便说明楚王根本无须动弹,更是不容有失,因为楚,才是他的重棋。”
群臣再惊,兵部尚书急道:“若是如此一万铁军怎能抵挡?”
“本宫猜想,楚国因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备,本宫派田青此去,正是因为铁军的优势,在于快捷冷静,惯于隐匿。这支队伍是田将军亲自训练,自然也有他独到之法。楚就是要动,也必然会以小动作在先,打蛇要打七寸,铁军对此最是适宜。”
“照皇后所料,那纪军攻打便只是晃子,趁我军与北相抗之即,楚自南来……”兵部尚书脸上变色“这夹击之势……”
“不错,好在秦归原位,要不然到时就是三国围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谦相摇头,也是一脸愁容。一时间,群臣皆有惊慌之色,白韶卿目光扫过,心下却是更恸。
当初她曾将这设想剖析给月重锦,他听完之后立刻便依她所言,一切缘由,只要她说的,他都相信,即便她毫无根据,他亦愿跟随她的直觉前行。此时此刻,她身在王座,眼看着这些朝臣皆要事到临头,才会勉强相信的时候,才明白,那种信任,多么珍贵。
由此更想起那日……
向山之行,她其实一早盘数在胸,在离殊面前,易容技俩反而会弄巧成拙,因此她不能代替月重锦前去,可也决定要陪他一同前往。即使明白离殊定在向山,必然会将那日岩洞中她所见的画像有所利用,她情愿与之当面冲突,面对危险,也要亲行。
可是月重锦看清一切,却是力拒,无论如何不能依她,并且连柏青大力也在旁力劝,她受阻之下,才另生他念,可那主意,更是万刺在心,最佳的方法,竟是要以两个至亲冒着生命危险赴行,这教她如何甘心。
看她不分昼夜地苦思梵想,希望能再找到一个将伤害降至最低的办法,他却以一纸王命,交付她手。她颤抖着看到那上面的一字一句,他竟将月国交托,以赴死之心前去,他甚至说“若是落入他手,月国一切,不能因我受制。”他说着这样决绝的话时神色却是微笑的,安然无憾地笑容,让她的心愧痛抽搐。
而此时此景,却令她明白,当时的伤痛远不及事情真正摆到眼前时的万中之一,明知他在受苦,她却要以置若罔闻之态指挥月国作战抗敌,坚定不移地护国心上,要用她的冷若冰霜来乔装。唯有冷,至寒地冰凉,才能让她前行让群臣安服,才能跟随她看着一个方向……
挥手退朝,她独回寝宫,天色已近六月,一日热似一日,她却捧着滚烫地茶水,她冷,从未这么冷过。
一旁的宫女不安地看着皇后,茶水稍有温凉她便会唤人换茶,却又不喝,只是捧着,坐在那里发呆,一殿人都不敢支声,几乎凝固地静默中,却听匆匆脚步声至远而来,这打破寂静地声音令她们精神为之一振,这位皇后忙碌起来的样子,比这般静坐着,要让人看着安心的多。
进来的是一位太监,他叩首道:“禀皇后,柱国公已经起程回京,这是他的奏报。”
白韶卿忙伸手接过,看过之后,她轻轻吁了口气,手心的茶温终于有些渗透进来。瘟疫已平,历经数月,终于制止住了。更让她安心的,是小六会跟着他一同回京,她如今迫切地需要一个亲人,一个平安地亲人回到身边。这让她的心略为舒展。随即一个名字也跳入脑海“远尘。”是那个奇怪的僧人也一同回来了。那个有着奇怪的莫名感地僧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迈步就朝外走,袖袍颤抖,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个远尘,或许能够救柏青。是呀,得知柏青现状时,她的更痛亦是因为想到了天颜,若是天颜还在,她必能笑着一昂头“这是小事,交给我就是了。”没了天颜,她失去亲人,却更没了一支臂膀,那就让远尘试一试吧。
她这么想着,走的更加快了。
纪军攻月时,已经是五月下旬,阳林山脉一带,泱曲六镇,纪军日焚山林,夜掷石火,几乎挖地三尺,物尽其用,可月军却始终只防不攻,只有当纪军跨出阳林山百米处时,才以飞火投掷驱赶,如此僵持,居然也挺至六月下旬。
烈日如火,山林这边早已烧的一片焦炭,热辣辣地强光直射下来,晃地人眼睛生泪,肌肤灼痛,一个兵勇呸地一声,吐了口浓痰“直娘贼的,再烧,再烧老子都要化灰。”
“可不是吗,月军这些个龟蛋,天天在城里有吃有喝有地遮阴,老子就在这里当柴烧,这日子几时才完?”身边一人光着一双大脚,此时脚指正往一旁树下的一个小土坑里使劲抠进去,地上热的发烫,将黑土刨深,里面倒有一点微凉。
“光叫人烧树,烧出个洞来顶事吗?人家呆城里照样儿乐他的。”先前那个瘦脸歪鼻歪眼地“这么多人马来了,却只烧山,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就你这脑袋跟你说你能明白?”一旁荡过来个魁梧地汉子,腰上松垮垮地围着条蓝布裤,裤卷上黑灰一片,全是泥垢,打赤膊,四下里一瞄,声若洪钟“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正紧的才要来呢。挖点土就叫苦了,啥事不干,凭什么养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
众兵勇被他一喝,虽也翻白眼一脸不爽,可终究不再说什么了,各就各位,立刻又是一阵乱哄哄大斧斩木之声。瘦子环视众人一圈,这才回头,在他身后不远,一个黑衣男子神色淡淡缓缓走来,他立刻换了张笑脸迎上去:“木督统,您看大家伙儿都没偷懒。”
那木督统唇薄眉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朝四周略带了一眼,站在高处,却回头朝来路望去,那边是一路低矮下去的陡坡,延伸向后,继而又高起。阳林山脉不是什么奇峰峻岭,只因千里山脉如海浪般连绵起伏,日照量极长而得名。
这木督统地目光略过几丛山脊,最后落在几度起伏之后的山林阴影处。这些日子他们做苦工伐木,看似将这山林砍的乱七八糟,可其实却有章法,纵横交错间,看似东烧一块西挖一块,其实却是……道路!木督统眼神凝着,嘴边带了笑意,禁不住抬头看了眼明晃晃地天空。
艳阳高照,今夜,必是一个星光满天的好夜晚。
子时三刻,漆黑地曲城一片寂静,城墙楼上,一队巡城士兵正静静地沿着墙楼边行走,其中一个士兵走着走着,忽然停步,后面那个正有些犯困了,收势不住一头撞到他身上“你小子好端端地停什……”
“你看,”停步那人遥遥一指“那是什么?”
几个士兵听到都顺他所指望去,眯了眼看了好一会,才依稀辨出远远地山林深处,似有几点微亮,为数还不少。
“那帮纪崽子弄宵夜呢吧。”犯困的那个摸摸脑袋,还打着哈。
另一个士兵却很警觉,立刻道:“你们守着,我这就去禀报将军。”说罢转身就走,身后士兵却道:“犯的着这么提心吊胆的吗?依老子看那帮崽子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也就烧山的本事……”
他这边唠唠叨叨,那士兵早已经一溜烟跑下城楼,近日副将交待过的,这点火星,可别就是……他正响着,猛然间身后一声巨响,震地地都晃了两晃,他根本不及回头,一股力量极大的气浪已然冲涌而至,就像同时被什么一推,他立刻横飞了出去,身在半空,他终于能回头一顾,却顿时被眼前所见惊的呆了……
片刻前还是城楼中门的位置,此时此刻,却被生生炸出一个大坑,断垣残壁皆已着火,熊熊燃烧中,便听得士兵们嘶声惨呼。而另一则,城楼两端,就在这转眼之间,亦已同时被炸。一时间,火光映天,惨叫声此起彼落。那士兵已经顾不得落下地来地那一身剧痛,他撑着手脚半仰着身子,只顾惊恐万状地抬头看天,朗朗星空下,无数颗硕大地火球拖着火花正从空中嘶鸣着凌空而来……
柏大力在第一声炸响时便已惊起,还未出屋,已经听到有人一叠声地报“大帅,纪军夜……夜袭……”
他立刻推门而出,饶是他作足了心理准备,眼前所见却还是禁不住愣了一愣。他所住的位置是在城中一处征用的客栈,他便睡在二楼,推门出去,便可见半个曲城。也因此,此刻所以惨状,都尽在眼前。
城中火光四起,处处都有哀号惨叫,街面院落,深坑无数,流火四溅,血肉横飞。而夜空上,尚自有灼光逼人的火球不停落下,轰炸声,惨呼声,喊叫声,乱成一片……
“立刻整军。退入南城,”柏大力大喝一声,身边传令官立刻接令而去。
“大帅,那是不是我们也……”一旁副将道。
“立刻去办。”柏大力怒视那火光深处,一个转身匆匆下楼去了,那副将匆匆跟随,二人都是面容肃然。
而在城外,森林中央掏空地一片焦黑土坡上,一字排开地架着近百座样子奇特地“怪臂”。这东西高有丈余,底盘厚重,轴心极高,一支横梁似地东西左高右低,由四周长架拱拖。高的那端略扁微园,像汤匙一般,底下有绳索,此时数十个大汉正一起使力,将它拉下来紧扣在架边,一旁两个士兵便抬起一个硕大地黑色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上面。那东西拖有一条长长地引线,这边士兵点燃之后,立刻火星四溅,窜引而上,火光虽小,却映得四周人面色惨白。这东西个头虽不大,可威力却是惊天动地。方才引爆之后,不及掷出的,立刻便将架子与周围众人都炸成了碎末,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自然惧怕。
而那一头却还有另一个高架子,架上数个士兵等着,这边引线一点,那头立刻往高翘地长杆那头一个巨大地桶中倒入厚土,重沉地湿土兜头倒进,那长杆顿时一沉,而装着黑雷地这头便立刻高高扬起,直如一只巨手,将那黑雷远远扔了出去……
数十架如此“巨臂”都是挥舞不歇,虽然也有有的点迟了或早了,在半空便炸开又或者根本来不及扔出,弄的架毁人亡。可成功者还是占了大半,一时间,巨臂此落彼扬,竟是将森林深处那推地半人高地惊雷扔了一半进去。
那木督始终站在高,岗上注视曲城,眼见着那边火光冲天,惨叫声随风而至,他微微冷笑,伸手一挥。身边传令官立刻传令,幽黑地林深处,顿时大旗飘摇,数千人呐喊着朝山下冲去。
此时曲城城墙这端已经烧地面目全非,城门歪垂着还在烈焰之中,纪军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破城而入,冲天的呼啸声,却在进入内城之后,忽然停了一停。
百多枚地惊雷炸落,城中处处深坑火光冲天,这并不稀奇,稀奇却是城中此时,竟是败而不乱,并没有想象中四处跳窜地百姓官兵,就连随风而至地呛人浓烟中,也似乎没有浓浓地尸体焦臭味……
四下火光遍地,断壁残垣不尽,可却,极静……没有人声的静,便似这本来就是一座空城。
先锋队长立刻回传讯息,片刻功夫,木督统已到,四下一扫,他冷目微晒:“空城么?”
“绝非空城!”一旁副将道:“每日城楼有换班值勤,城中炊烟亦是准时准点。”
木督统冷笑“要乔装那些会有多难?”被他冷目一扫,副将不敢说话,静了片刻,木督统道:“不管怎样,月军即能舍城逃脱,我军先下曲城便是。”副将应了是,正要转身传令,却听一声轻轻鼓声忽然至东响起。众人愣间,南面亦传来同样地声音。
木督统反映极快,立刻挥手示意军队后撤,但已不及。东南两面忽然蓝旗飘摇,与此同时,几座高墙忽然轰然倒塌下来,月光之下,看的分明,高墙后显于人前的,竟然是与那夜袭曲城一色一样地“巨臂”。众纪军都见识过它的厉害,此时离的这么近赫然出现,都是吓的手足颤抖,一动也不敢动。
“穆遥!久违了。”火光闪闪下,一个魁梧男子开口说话。
木督统面上一冷“柏将军使得好空城记。”
“那只能怪你手脚太慢,挖山烧林太久,想不让人生疑都难。”
“所以你故意撤退城中百姓,只留少数人守在城门。”
“惊雷威力,你我心知肚明。”
“你如今显身,是要瓮中捉鳖罗?”穆遥冷冷一笑:“就凭这么几具惊雷,怕是不能吧。”
“能与不能,一试便知。”柏大力怒视此人,想到颜天,更是狠不得将其生吞活拨,大手一挥,东南两侧顿时便见扬起无数旗帜,旗下阴影重重,一眼望去,难辨藏有多少人,而在这一方寂静中,却听鼓声再响,这一次,却是来自西面,正是纪军入城位置。
穆遥脸色一变,手下轻挥,身后纪军顿时变换队形,兵分三股,一股反身朝西而去,一股则向着北面方向,另一支队伍由他亲自带队向前突进。分散人力,向三面而行,惊雷及此,威胁便被降到最低,何况惊雷弊病,越是靠近,越是无法施展。
因此穆遥刹时间已经想出对策,兵变形换,各朝着指定方向一冲而就,他快柏大力却是更快,纪军冲入曲城,他根本不打算用惊雷对应,刚刚显示出来,不过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便于西边人马绕城截断,此时纪军已全然入城,那就只待……
刹时间,杀声震天,月纪两军便在空荡荡地曲中展开街巷大战,远程兵刃发挥不了作用,唯有力博。而穆遥所带这队兵马,人手虽然最少,可举手投足间,却绝非寻常士兵同,所使兵器,更似沾毒,点到之处,立刻倒地。
柏大力始终沉沉注视穆遥,看他们已经冲进已方阵营,这才示意传令官,那人立刻挥动手中一柄红色小旗,不远的地方有人接命而去,而月军的队伍,也与同时悄然后退。穆遥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像,一见情势,心下便觉不妙,正要向前再扑着,就听东南两面同时传来惊天巨响,火光瞬时冲天,竟将这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而稍迟一些,北面一角,随着几声剧响,地面震荡,有士兵满脸带血冲到面前“木督统,我军遇伏……未能……未能出城就……”
穆遥恨恨回头,却见月军已经将西首一面让出一条道来,柏大力声音淡淡“你虽无情,她却有义。这一场,是还你当年川江相救。此场一过,便是生死仇人,你即刻离开,鼓声停歇时还没走尽,就是要留命与我,本将军却之不恭,也只得收了。”话音落下的同时,三面鼓声齐响。
那穆遥沉沉注视他片刻,带着队伍掉头而去,片刻之间,走了个干净。柏大力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皱眉挥手,手下自去安排此战后的事宜,他目光沉重,却是朝西而去。
……
“哼,妇人之仁!”殿上离殊一挥手,将奏折扔到一旁,一旁一个男子下巴尖尖,眼尾细挑,正是那紫风“果然如主上所料,第一战让木风出去,就算真的陷落,那女人终究是会放他一条生路。”
离殊淡笑:“那就继续让他去便是。那边准备的怎样?”
“已经就绪,”紫风偏着头,长发束在脑后晃晃悠悠“这份大礼,怕是她要欢喜好一阵子呢。这一趟曲城之战,虽然损兵折将,可大致也能瞧出些端倪来。柏大力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能预知林中伏了惊雷。”
“不是他聪明,是木风那笨蛋动作太拖。”离殊起身离座,朝外走去,大手一挥“让那边立刻行动,勿须再等。”
紫风应是,对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这才转身离去。
……
曲城之战刚刚传到月都不过数日,在一个凌晨时分,白韶卿全没来由地忽然惊醒,宫女忙上前服侍,给她理了装束,这边才出殿,那一头便听脚步声急响而来。
纪军连夜冲破纪月极北边防长清关,长清关离京极远,边防虽从纪军向月进攻以来便已加强,但由于其地已近雪山,又极偏远,而纪军攻打的始终在南线,因此柏大力镇守泱曲六城,那边荒僻之地,只是加重防事。却没想,纪国竟不惜远涉,从雪山进入破月防线。而最令白韶卿震惊地,却是此战主帅,竟是乌行安。
他没有死!
白韶卿加快脚步朝前殿而去,心下挂念地却是柏大力。乌行安未死的讯息传来,对柏大力就是个极为巨大的挑衅,他无时无刻不为柏将军一家的深仇所噬,听到此人未死,他的心里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当时是在穆遥帮助下杀的乌行安,光这一点,乌行安死而复生,便不足以为奇,现在要作的,就是立刻阻止他南下的步伐。长清关即破,他便将直接切入月境,自北而来。
白韶卿一路走一路寻思,这边才出后宫,一个太监已经迎面而来,千里加急。她接过一看,更是快步如飞起来。
楚国果然有了动静,詹灼,这个一度消失地杀人狂魔,再度为楚出兵了。此次他领的是楚军总帅之衔,虽然他此时只是在京中挂帅,是那边田青已得到消息千里飞传,楚军未至月界,可是也正因此,更加难料。詹灼此人,虽噬杀疯狂,可也作战对敌,却是经验极丰。
而月国当下,却是良将奇缺。柏大力驻守曲泱十三关,六城齐守,责任重大,而詹灼将至,纪楚边界地田青更是动弹不得,更何况尚不知他从何处攻月,边防四城,皆需防卫。而此时乌行安自北而来,深入月境,若无人阻拦,势必成为一剂后迫力极强地强军,而此时朝中,却无可独当一面地将领。
白韶卿大步进入正殿,挥手写下两道密旨,千里传送给柏大力与田青二人,听到太监脚步声急急而去,殿内恢复寂静,月光幽然下,她的心,亦渐渐静了下来,端坐于殿中许久不动。
第二日早朝,月后下旨,命柏飒为大将军,北进凌关,迎阻乌行安。此议一起,群臣皆惊,这柏飒不过二十出头,因柏氏平反而回国不过数月,在铁军中历练更是时短,此时却封将位,无奈皇后一力支持,而众臣所推举地其实几个将领,皆已在皇后安排地各赴楚月四城边防的名单上,眼看着朝中无将,众臣这才不得不退让。即日,柏飒带兵出京。与此同时,楚月四城地将领皆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柱国公终于回京,巡灾一行,他整个儿瘦了一圈,从前鼓囊囊地肚子都瘪了下去,看起来轻了好些,走路的步伐都快了。他一回京便入宫见白韶卿,看她神色憔悴,便安慰了几句,反而将瘟疫之事一笔带过,省得再令她愁劳。倒是那远尘,在他眼中极有份量,言谈之中,夸的他天上有地下无,又怪白韶卿不应该让远尘动身去秦,此人虽是出家人,却是腹有经纶,胸藏兵法,若不是在回京半路上收到白韶卿密旨,要他去秦救人,此时此刻,可不又是月国一个可以大派用常的将领!
白韶卿淡淡笑着,看他说个停,知道他是在竭力帮自己分开愁思,心下更是感动,待他歇了一歇,便问起他的身体,护国公表示无碍,她这才屏退下人,将自己的主意慢慢道来。护国公一听,立刻竖了眉头“万万不可。皇后怎可离京!你在京中坐阵,打仗的事交给他们也就是了。穷山恶水,血肉横飞之地,也是皇后能去的!此议绝不可行。”说罢竟也不给她分辨的机会,顾自扭头出宫去了。白韶卿看着他袖袍颤动,也只得无奈摇头。
那詹灼动作极快,七月初封的兵马大元帅,不多时便已在梅岭关现身,根本没有任何先兆地,驻地便打,田青守在延平城,离梅岭关尚有千里,不及回防,而梅岭关主将林孝也算个有肝胆地,跟詹灼苦战两夜一日,城中死伤无数,竟是未让楚军破入。他这里正传捷报去京,笔墨未干,那一头却听一声巨响,关外像是万雷齐发,同时打落在城南一隅,刹那之间,呼声震天,他再带兵堵截,为时已晚,梅岭关地城池被炸开一个大口,楚军源源而入,梅岭关失守。
而数百里之外的襄平城,亦是相同境遇,只是那城将领不及林孝,听闻梅岭关失守,竟然弃城而逃,白白让詹灼捡了个城池,两城相交,詹灼重蹈覆辙,放火烧山,屠杀城民,与这两城相领不远地几个城镇守将吓的魂魄全无,十日之内,又让詹灼再夺三城。
而那一边柏飒迎击乌行安,却也没讨到半点便宜。在长清关之外,柏飒到底年青气盛,竟是不以城池为守,深入雪山追踪乌行安下落,却遭了老谋深算地乌行安埋伏,总算他急中生智,勉力逃出,带着六成队伍逃回定南城。他年纪又青,在军中声威不够,本来就难服众,此次急功近利,害地损兵折将,众将更是对他多般意见。不过又好在柏飒此人,虽意短而志长,弱势之下,却不低头,更没有半丝动摇信念,身先士卒,与众兵士死守城关,这才使得众人虽对他还是不服,可认同之心,却也逐渐增加。
江山莫待 天下唯卿之中
而那乌行安更是自雪山一战后彻底隐匿踪迹,千里雪山,不知其踪,柏飒吸收教训,不敢再深入寻找,只得苦守定南城,同时与周边几郡通讯不殆,以备突袭。
而此时此刻,楚界詹灼那边,却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詹灼大军自拿下梅岭襄平又再夺三城后,进犯月境地脚步,却在一个名不见经传地小城池云绫,停了下来。
此城位居月楚相交地边境四城之后,历来就是连通边关内外地必经之地,往年关外战事,所需用具一应由此城输送,这里两面环山,夹与一处险道之中,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地势。守卫此城的,是一个副使令郑道勋,手下不过千余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小武官,竟然不但对詹灼的诸般挑衅视若无睹,死守城门,将楚军日打夜袭之功,化为虚元。更重要的,他甚至令那件世人望风披靡地神器惊雷,在此沦为成了,废物。
原来楚军攻城那日,正逢天降大雨,郑道勋带领士兵守城,却在无意间发现一枚落入城边地惊雷未有爆炸,其实大雨如瀑,打的那枚惊雷边缘竟似慢慢褪出淡黑色水迹来,一端长线上还带着已经熄灭地火痕,看样子这枚惊雷在半空中时已然被雨点浸透,因此未有引燃。
此雷畏水!想到这个关节的郑道勋激动地直打颤,连夜召集城中士兵百姓动手做起水龙与巨大水渠。此城多竹,便专挑最粗最长地老竹,将其中打通了,一头装上活塞,灌水而入后,推动活塞,水线喷射极远。这原是此城用来防火地法子,城中男子大半会作,此时军令在先,外面又是那臭名远扬地杀人狂魔詹灼,为保性命人人拼尽全力。不过一夜,城中已经竖起上百座水龙,城墙上更是做了许多硕大水渠,注满了水,在城楼上下一字排开。只要那惊雷不是在半空开炸,落下来处若是有水渠接受,炸力减弱甚至直接便给淹了也有可能。
第二日楚军依旧攻城,可没想还未靠近,城内忽然水注冲天,百数股长水如游龙般自高而下,齐齐而楚军当头洒来,这些水龙射力即远,喷劲又强,打的楚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詹灼当即命人推巨臂上前,准备进行远攻,却不料忙乱了半天的成果,却是更大打击的来临。
这巨臂体积庞大,推行不宜,行军时自然不能携带,因此都是随军士兵习得此法,到得一处便现场伐木搭建,又因工绪烦乱,一般都是量敌而作,面对云绫这样小城,詹灼进入山谷时便只命人做了四座,四弹齐发,这么大的城池,也经受不了几下。
却没想,惊雷掷出,并无预料中的爆炸声传来,先前城中忽然水龙冲天,众军虽惊乱了一场却也没明白月军这是抽的什么风,喷些水来便想阻人攻势,真正是个笑话。而此时四雷齐出,竟无一作响,众军傻愣间,詹灼却是最快回神的,厉声大喝将余下的惊雷后撤,可还是迟了一步,推到一边的惊雷已经湿了大半,有的更因湿水干脆化出一滩黑水来。
詹灼大悔不迭,不得不挥军后撤,事后查检,所带惊雷果然怕水,经此一淋竟是废了四成。这一场攻城战,便这样在他的懊悔中败下阵来,而那边,云绫城地飞信亦飞传去京。
白韶卿此时正匆匆赶至后宫,柏青在远尘护送下已于三日前回月,一直未醒,因此这会儿听到她苏醒的消息,白韶卿立刻抛下一切,赶至探望。
红肿双眼地小六迎上前来“弱地很,还不能说话,”白韶卿点点头与她携手走进内殿,厢房里远尘身边地床上,躺着瘦地只剩一个骨架子地柏青,面白如纸,眼睛微闭。白韶卿靠近过去轻轻唤了两声,她才睁开眼来,涣散地目光渐渐聚焦,眼中露出一丝欣喜,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白韶卿将手中奏折一举“青儿,终于有人发现那惊雷地纰漏了,咱们的机会已经到来,你的宝贝立刻就要派上用常,你要安心养好身子,这一场仗,我需要有你并肩同行。”
柏青眼泛微红,微微点头,嘴唇开了两开,似是月王二字,白韶卿抚住她脸:“我都明白,什么也不用说了,离殊不会让他死的,他此时必定还活着,我们能救回你,也必能救回他。”看她形容枯槁,此时更是不能再令她伤神,白韶卿不敢多留,转头跟小六叮嘱了一会,匆匆离开。
她急匆匆走出内殿,手中那奏折却是越捏越紧,柏青的模样一直在眼前晃荡,刺地心里一片斑斓,她得到救治,尚且是这个模样,那另一个尚在苦难中的人……不敢放任自己再想,她再度加急脚步,却听身后有人道:“皇后!”
她这才停步回头,见是那远尘,刚刚着急去看柏青,竟是将此人疏忽了“远尘大师,本宫心急柏青,竟将大师怠慢了。”
远尘合什道:“皇后勿须太过担忧。”
“是呀,如今有大师在此,已经为本宫分忧良多。”白韶卿放慢脚步,与他同行“大师信中曾言柏青所中盅毒竟连颜天留下的解药也不能解,可本宫今日看柏青的样子,神色虽差,倒不太像是盅毒未解的样子,大师是想到了奇法么?”
远尘一愣,道:“想不到皇后敏锐至此,不错,柏青盅毒贫僧确是解了。她此时需要的便是调养,这原本就是一个长久地过程,而她体内还有些盅毒留下地遗毒未尽,所以所需时日将要更久,贫僧尽力而为便是。”
“果真已解?”白韶卿有些惊喜交集,当初他来信说柏青毒盅缠身,她立刻便送去颜天留下的那枚丹药,可随即消息传来,这药竟不能解柏青所中盅毒。那几日正逢柏飒兵败,南楚之地又是节节败退,她心力交瘁时,再闻此噩耗,更是日夜难安。却不料时隔一月不到,远尘不但带着柏青安全回国,更已为她解了盅毒。
“大师所能,实在是惊世骇俗!”白韶卿看着这始终神色淡淡地年青男子,感由心生“大师为月国所做的一切,本宫感激涕零,必将铭记于心。”
远尘至此,总算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去,合什道:“救死扶伤,施解危难,是贫僧修为所求,皇后勿须戒怀。”说着停了一停,又道:“国事操劳,贫僧看皇后忧色重重,治国需有强韧魄力,可也要懂得放松心境。目标在前永往不殆没错,可也要记得,偶尔慢行,欣赏沿途的风景。”
白韶卿闻言一愣,脚步亦为之停下。不错,近日来她确是已经将自己逼到极致,不能放松,半刻也不行,因为只要略有停下,思绪便会立刻窜涌而起,那丝丝情柔会软化她的心肠,会令她的心为之更伤。可她却是明白,此时此刻,女子的柔弱正是她要竭力摒弃地东西,她唯有直视前方,多少人在流血,在惊雷下痛哭惨叫,等待死亡。而她只能无视,将一切化作眼前布阵台地各色旗帜,她想到的不应该是死去的人数,而是收复地失地。她看到的,不应该是血流成河,而是尚在等待她救援地月重锦……
她根本不能停下。
前方便是空旷地玉阶,正殿高高在上,此时正逢晚霞初露,映照地朱墙碧瓦,分外妖娆。“我也想看看风景,”她忽然开口说话,甚至不知觉中改变自称“可是眼前的琦丽,在我眼中却是惨淡苍白,我不是为了看风景而站到这里的。”她的目光越过宫闱,更远的地方,山脉与霞光连作一片……
身旁远尘看着她,忽然含笑:“站到这里还能看得风景的,世上又有几个?”白韶卿不由一愣,回头看去,那远尘却不看她,竟是顾自转身走了……
七月中旬,詹灼被阻于云绫城,惊雷弊病传世,人心惶然,几乎一夜之间,四国巧工无一例外地不是失踪便是应召入宫,明地暗地钻研此物。世上皆知,此时此刻,谁能将惊雷瑕疵弥补,就不但是个人名垂千古,更是四国胜败关键。
就连远在纪国地离殊也是眉目不展。
四月末的时候,白韶卿偷袭涤谷,令他多年经营地藏身之处毁于一旦,可是愤怒的同时他亦有所得。那便是她攻涤谷的方法,强掷。原来此雷可以这样利用,纪国大势一定,他立刻召集月影群雄研习此法,后来穆遥领命攻月,在阳林山伐木长达一月,其实也不是他动作拖沓,而是因为巨臂的制作还在一再完善中,他情愿多等,亦不肯操之过急。
当时离殊还暗笑白韶卿为月重锦乱了心绪,用这么好的点子攻打涤谷,让他瞧出端倪来,做出巨臂占领先机。可如今看来,这死丫头分明是有意如此。故意泄露此法,经他手令惊雷空掷成真,也使得惊雷弊病再难隐藏,一遇时机,立刻公然天下。而此时最令离殊不平的,就是此时此刻,若说四国有谁能克服此弊病的,恐怕非她莫属。
离殊冷笑中,挥笔再书急令。七月下旬,隐匿行迹地乌行安忽然现身月北,疾急如狂风,连攻定南城在内三个关卡,待柏飒主力回防,他却又撤换两翼,改变攻打方向,游击之下,加上柏飒毕竟经验不够,疲以应付,到了八月中旬,除了定南城,其余两城尽失。而乌行安占城不过数日,只略为休整纪军,便以夹击之势向定南攻来。
可就在如此凶猛地攻势下,柏军却忽然销声匿迹。也不是弃城而去,城中一应防御井然有序,惊雷空掷,还是会遇到巨大水渠,水龙也是林立,何况月北冰川,伐林着火水源不绝。
倒是纪军那惊雷毛病多多,不但畏水居然还畏寒,受寒之后,外层表皮居然也会变软,扔出去十个,有一个炸响都算喜讯,全无了当初现世时地威风凛凛,弄到后来乌行安嫌它们太难侍候,索性充而不用。何况他行军打仗多年,没这玩意儿,不一样攻城略地。可如今最教他头痛地,却是那姓柏的小子不知玩什么把戏。当初追入雪山时,看他施展战术生涩硬套,自己存了小瞧之心,因此看他逃出也未真的下死劲去追,逗弄这样的后辈小儿,将他玩于股掌之间,不是更加乐趣无穷。
可没想到这小子成长极快,吃一堑长一智之余,更是毫不挫败,此次乌行安施展虚实打法交替,其余两城都是唾手而得,唯独这定南城关,竟是死攻不下。如今更是不知那小子玩什么阴的,整日城上连个士兵也无,可却火把大张,十步一支,照地城楼上亮如白昼,就像张着大嘴等乌行安去钻。副将已经被逼地着急上火,一再请命,就是用人肉堆着往上爬也爬上去了,可乌行安哪里肯应,这分明是空城计,他老谋深算,若是在此轻易中了一个小毛孩子计策,还让不让他活了。
就这样莫名僵持了几日,上边命令催的太急,乌行安终是不能再等,这日黎明时分,先下令两支先锋队分南北两面悄悄摸近主城,正面则以惊雷石火等直击掩护。城中依旧如常应战,虽不见人,可两旁水龙还是撒将下来,只是这日天气忽冷,落水成冰,对两军而言,倒不知是福是祸。
这边正打算挥旗强攻,却见那城墙之上那柏姓大旗忽然落下,攻城帅旗竟然翻落!难道城中不战而败?众人愕然间,却听城中一片鼓声震耳欲聋,正敲地人耳朵发麻,却又忽然停了,随即便听万人高喝“乌行安,纳命来!”声若洪钟,震撼人心!
纪军更是面面相觑间,城楼上再度大旗飘摇,这张比寻常旗帜大了数倍的旗面迎风垂落下来,乌行安瞳孔猛然收缩,竟是不知是怒是惧,忽然浑身颤抖。
此时艳阳初上,掠起苍茫地白光,反射在那高高地旗帜之上,“柏宣阳”三个大字触目惊心。
纪军皆是一怔,却听城楼那边恍若万人开言“乌行安,你忘恩负义,出卖柏将军,外通奸徒叛国,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有什么资格带领纪军!”这声音如春雷打鸣般,轰轰而响,众人喊话,却齐整地如出一人之口,那些喊话之人必是用了什么扩音之物,不然声音不会如此宏大轰鸣。定南城位于冰川,四面皆是冷峰绝壁,此时此刻,回音重重,一时间竟似有千万个声音重复着,压将下来。
纪军一时愣怔,却听乌行安怒喝一声:“发什么呆!攻城!”众人一惊,正要依言而起,定南城中忽然鼓声再响,再度停止时,城楼上士兵忽然现身并且一字排开,当中一个白袍男子特别显目,远远地看不真切,只能见到他似乎遥遥举有一物,虽然无法看清,可此时极静,这人的话,一字一句清晰传来,却令众军更是大惊。
“乌行安卖主求荣,认贼作父,你等要奉这样的人号令么?本王纪净,以玉玺为证,誓除奸臣!”
众军哗然,此时此刻莫说什么玉玺便连那人也根本看不清楚,可纪净之名,却是众人皆知。七王纪净,当今登基地那位诚王七弟。诚王在京登基时,召五位亲王进京,随后五人再无声息,皇家之事,谁也无权过问。虽然民间猜测议论,各种说法都有,可诚王即已登基,这些亲王的生死,也没人在意。
可此时却忽然冒出这么个净王来,声声斥责,更是如雷击耳,打地纪军晕晕呼呼,再想到那隐晦之极地名字柏宣扬,军中一般士兵便是不知也多少有所听闻,老一些地将领更是对此事烂熟于胸,不过成年旧事,又得罪将军,无人会提罢了。
可是不说,不代表它不存在。
更何况此时让月军这般呼喝出来,再看乌行安脸色难看,浑身颤抖,众将领各怀心思,都是默不出声。
可也只是静了片刻,乌行安重重一哼“雕虫小技!”说话间一挥手,传令军立时三旗齐动“攻!”
军令如山,不论下面人怎么想,此时此刻也唯有从命,一时间兵分三股朝着城楼而去,城上那净王却不隐藏,反而负手而立。眼睁睁看着纪军靠近,城中忽然啸声大作。众军一惊抬头,便见一枚黝黑之物带着尖锐刺耳地声音从头顶飞过,不由都是心下一寒。
这东西见的多了,正是那惊雷,可却从没见过能飞这么高这么远,不知是什么掷出来,才转念间,那惊雷已经炸落,居然不在纪军,而是离着三尺有余地一处雪洼地,这枚惊雷可比他们的强多了,落地便开花“嘭”地一声巨响,震地地面微晃。
纪军呆愣着,那乌行安已经朗声大笑“这点准头也没有还行军打仗!要不要本将军教你如何瞄准准头?”身边几个将领也是嘿嘿连笑。可就在他们笑声之中,城中又飞出三枚一式一样地惊雷,无一例外地,颗颗落在那个雪洼处,直炸地雪花飞溅。
那几个将领地笑声还凝在嘴边,眼中却已露惊惧。就连乌行安,也是神色骤变。
这岂止是没有准头。这准头简直是无人能比。他们纪军也用过巨臂掷雷,可皆知此物方向实难控制,不过是仗着威力惊人,随便打落而已,可似眼前这般三颗同落一处,就是碰巧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更何况,月军此着,怎么看都是特意。
那城楼上净王再度开口:“本王在此立言,有纪军愿降者,前事不究,皆为我平叛功臣,不降者与乌行安叛臣论处!”
此言一出,众军更是哗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是惶惶,乌行安恼羞成怒,大怒道:“这样也敢信口雌黄,做你的白日梦。”说罢军令再起。真正是遇到鬼了,他乌行安这么多年来,从未下个军令也要这般三番四次,虽说柏宣阳三字确实震的他心惊肉跳,可那早是陈年旧事,不过一时惊诧也就算了,可这姓柏的小子不知从哪弄了个纪净出来,不管真假,这会儿先弄些动静震地他神志慢了半拍,倒让对方说了这许多的废话,军心若是真的动摇起来,可是大大不妙。他身经百战,这关键时刻哪里还能再错半步,因此面色肃然,军令再发,纪军再度动弹起来。
一时间飞火流石,便连那没准头威力大减地惊雷也全搬上阵,齐齐朝着城墙而去,而月军这边也不慌张,城墙上那纪净身形一收,立刻与士兵同时隐了身形,此高彼低,火石流火多半打到城墙,只有数枚惊雷掷出墙去,回响声却是寥寥。
而月军发出的攻势却是强劲的多了。伴随着几声惊心动魄地尖鸣,约有十余颗惊雷飞窜而出,落脚点竟是一字排开,轰然炸落,掷地巨响,不前不后地将行进中地纪军生生炸出一个断面来,攻前地纪军不敢回藏,后面的经这一炸,眼看着中间人马血肉横飞,哪里还敢再上,不约而同地退后,就这样以一条黝黑烟坑为界,竟是将纪军炸地兵分两头。
乌行安怒火中烧,大喝:“再攻。”旗帜挥动,两侧先锋队奋然攻上,却见城墙两边忽然水龙大起,发觉同时已被那冰凉从头淋了个透,可身上湿沾还不及鼻中所闻更令人肝胆俱裂“是油……是油……”两边队伍顿时大乱,方才中间炸开之处还在烈烈燃烧,这边通体被油浇了个透,岂不是送上去助火,一时间惊呼声连连,有的士兵甚至干脆朝着城墙挪去。
而城墙上已有士兵拉开弓箭,齐声大喝,“抛下剑戟,贴墙而立者为降!”底下士兵尚在犹豫,顶上两枚惊雷嗖地一声,竟是就落在了眼巴跟前,轰地一声巨响,站在外围地士兵又是给炸的血肉满天,这下更是唬地其它士兵不敢再想,纷纷将手中武器用力掷出,贴墙而立。而外面稍近些的,竟也有人扔了刀刃,朝墙跟跑去。
乌行安目眦欲裂,狂怒道:“放箭射死那些墙边的。”话音一落,这边箭雨纷飞,只是射程太远,未及墙角处,却将半路上奔去的射死一片,而与此同时,城墙上那纪净声音再起“本王不忍射杀纪国将士,先以远雷敬之,乌行安行军打仗,却不知体爱士兵,这样的败类,儿等还不幡然醒悟么?”
一席话更说的乌行安面若金纸,恨不得骂娘叫天。若是降者不杀也叫体爱士兵,那还打什么仗用什么兵!可此时此刻听的进纪净此话的却是大有人在。看到部下微有犹疑之色,乌行安简直要发狂,一旁副将凑上来:“将军,先退吧,此情不宜再战。”、
乌行安瞪他一眼“让老子败在这等无名小卒手上?你一刀切了老子还干脆些!”说罢再不理他,大步跨上战马,摇起手中战刀“惊雷再多也有扔完的时候,何况那玩意儿畏水畏寒,搞不好他也就这么几枚,今日誓必夺下定南城!老了跟他拼了。”
两旁将士皆是互望,终究也随之上马,各自领兵,战鼓再度响起,号角鼓声连成一片,响声震天中,纪军如潮水般冲涌而出。定南城亦是鼓声轰鸣,同时水注齐发,竟有数十股之多,朝着这边狂喷,更奇的是,水龙之中,惊雷飞窜,水火交集,却依旧落地便响,轰轰声此起彼伏,而洒落下的水注中依旧有几管是油,油燃布帛马足,火光冲天而起中,惨叫声连绵不断,惊天动地,一时间只觉处处皆是哀鸣狂叫,宛如人间地狱……
而在这一片惊心动魄地影像中,一个声音忽然破空而起:“乌行安头颅在此!”纪军齐震,一时间活的半死的都转过头去,便见一个男子单手高举,血印沾了半边脸,他的手上,那一团乌黑之物,白中有红黑发散乱,面目却依旧清晰可辨,那张大地双目,尤自不信,却不是乌行安是谁!
那男子弃马跃下,提着那头颅朝城墙跪下“我本姓柏,投身纪军隐姓埋名,就是为了今日!”纪军哗然,看他服色,赫然是员副将。而此人身边几人却都是眼神微黯,埋头不敢多言。方才战乱中,这副将忽然挥刀砍向乌行安,那乌行安正全神凝视前方,全没防备,甚至连头不及回,都已人头滚落,身边几人都是大惊,待想到要惊呼时,这人已经提头大喊。
而此时此刻,纪军中更是无人去辨真假,无人会有异议。即失主帅,又遭强敌,纪军已经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而乌行安,他叛卖家主得来荣耀,最终也以背叛收场……
纪军大败,不但大败,更在定南城归降于净王,整编之后,自北而回纪界,以叛乱为名,征讨诚王。这支队伍出发不久,便立刻在楚北之地得到响应,。
而京中诚王在这时干脆急出病来,昏昏欲死。紫风冷眼瞧着这个颤抖不止地废物,心下却是暗叹。当初逼诚王称王,时日即短,又极仓促,为免事端,便急召五王进京,可纪王失踪之由,却是无法服人,五王各有封地,手上多少有兵,因此便将五王囚禁。当时看那诚王吓的那个样子,便将五王扔给他,由他处置。第二日,五王皆死在宫中,他当是诚王所作,因此也没多想,甚至还曾讥笑,这家伙看起来一身肥肉,肝胆全无,却是个不声不响地狠角,一直以为他下命令杀的,却原来……
那五王即非诚王所害更加不是他自己,他们双方互疑对方,却没想到竟是着了那女人的道,不知怎么地竟给装成死人救出京去了。她明明在千里之外,又怎知纪宫中发生的事,如何下的了手脚,可如今看那纪军一路回京,路上收兵增将,竟是日渐庞大地队伍,他多少明白了些,白韶卿,怕是四王进向山时,她已经在各国暗Сhā人手。这阴险女人,竟然已经防备至此,离殊步步算计,她却更胜一筹,算到了十步之外……这个念头一生,紫风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忙打住暇想,回头去看离殊。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已有许久,只字未出,只是看着手下奏折,紫风这时也不敢轻易多嘴,只在一旁看着,只是目光带到,却忽然想起这大殿可比秦殿差的多了,不知道怎么,他竟想到这个上头,心里又是暗自一惊,抬起头来,却与离殊目光对个正着“主上?”他犹疑轻唤。
离殊目光却是飘摇,看了他好一会,才笑:“怎么?觉得本王不如她了?”
紫风心中警铃大作,忙道:“哪有这事!主上英明果断,那丫头,不过是小丫头而已。”
“小丫头。”离殊笑意愈深“是啊,这丫头愈发地惹人疼爱了,当初真是少疼了她,”说着他已然起身,朝殿外慢慢走去。
紫风轻吁一口,随后跟上“主上不用介怀,任是她再狡黠,终是主上掌中之物。”
“掌中之物么?”离殊笑笑“她油滑的很,真要蹦起来,本王还真怕抓她不牢。”他微微一顿,又道:“更何况她身边尽是能人,而本王身旁,却皆是自以为是的废物。”
紫风一怔,不敢轻易接口,可全身肌肉已然收紧。却听离殊道:“当时让你除了那五个,你就扔给他了事?”
“我……属下……”紫风只觉后脑发寒,声音都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