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漪临走之前,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那时我们都很伤感,她说她定了晚上回垩州的车票,我说我送你吧。她说不要,那样会更伤感。我在电话这头不知说什么,她在那头哭了。昨夜面对面都很矜持,今天在电话里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许久,这间公用电话亭外来了很多人等着打电话,她在那头哭着放下了话筒,我们就此分别了。
一切都像梦幻一般,我感到锥心刺骨的伤痛。那个晚上,我又去了那间阅览室,这里早已关门了。我站在楼下,楼上一片漆黑,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这里留下了我们太多美好的回忆,我感到我的魂留在了这里。
我又在这座城市里一个人静静地漫步,寻找每一个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是一眶眼泪。最后,我去了海边。
昨夜分别的地方,那里还有我们的轻吻,我走过了无人迹的海滩,颓然躺下,二十四岁,我无法承受生离死别的伤痛,我渴望远方的海潮冲上堤岸,瞬间把我卷走。
那一夜并没有涨潮,我昏昏然躺在堤岸上,我以为我会死去,从此不再痛苦。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死的渴望包围了我,这死里有我对前途的绝望,因为没有一家单位肯接收我。有我对爱情的绝望,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我不能回家,我无处可去,我死在哪呢?
年轻时缺乏心理承受能力,上帝这一刻不肯垂青于我。
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我要去垩州,再看一眼周漪,然后悄悄死去。今天看来很幼稚的念头,但在那一刻却感到无比悲壮。
周漪在垩州的什么地方呢?那时,我竟然不知道。
两个绝望中相爱的人,从来不谈过去,不谈未来。因为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因此也从来不问对方家在什么地方。
我只知道她在垩州的某个乡村。我要去找她,找到她之后,愿上天让我倒地而死。
幼稚的念头,可笑的念头,也是绝望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