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明伦王将这秘密揭开,陈天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妻子是给尼泊尔王的使者掳去的,怪不得江南那次来问法王,法王也不敢直说出来。”又想道:“原来他们还掳去了唐经天的儿子,这我可还未曾知道。奇怪,我到天山,见了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唐晓斓也没有说。”
这件秘密,在鄂克沁宫,也只是那四个护法弟子和几个职位最高的喇嘛方始知道,其他豹人,都是不明底蕴,听了之后。不觉又是诧异,又是惊恐。
孔雀明伦王接着说道:“陈天字失了妻子,当然到处寻访。他有个好朋友,就是那天下知名的神愉姬晓风。这厮是个鬼灵精,不知怎的得了风声,竟到本寺偷查,和那两个使者朝了相。不久之后,陈天宇的另一个好友江南便来问教主师兄要人,当时师兄是掩饰过去了,可是对方却并不相信。
“就是他们,今天又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少年,现在已经查知是金世遗的徒弟。本寺喇嘛,已有五个人伤在他的手下,迦毗罗,你当时在场,你粑这事的经过说一说吧。”
迦毗罗就是附从孔雀明伦王的那三个护法弟子之一,也即是在沙漠上要将姬晓风活擒的那个喇嘛。他站了出来,将经过说了一遍,姬晓风这才知道,原来孔雀明伦王早已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派出了心腹弟子,在鄂克沁宫百里之内巡查了。那迦毗罗就是奉了孔雀明伦王之命来拿他的。
姬晓风又是得意,又觉惊奇。得意的是孔省明伦王也得知他的大名;惊奇的是这孔雀明伦王刚自尼泊尔回来,消息竟然如此灵通。姬晓风哪里知道,他和江海天的行踪,一直在金鹰宫主人的注意之中,而孔雀明伦王在回到本寺之前,已先到主鹰宫和马萨儿国的国师见过面了。
姬晓风正自心想:“原来是他们俩师兄弟在斗法,却险令我遭了殃。”只听得迦毗罗又道:“本寺弟子哈凡提私通敌人,请恕我未曾禀明,已把他拿下来了。请教主发落。”
法王眉头一皱,说道:“姬晓风也不能算是本寺的敌人,哈凡提是奉了我的命令,要他去劝姬晓风离开的,你休得横生枝节,快去通知掌刑弟子将他放了吧!”迦毗罗汕汕退下,满面通红。
孔雀明伦王大声道:“狮兄,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咱们现在已是卷入漩涡,决不能置身事外了!你倘若不把姬晓风当作敌人,那就是要把尼泊尔王当作敌人了!”
法王低首沉思,似乎他也正在为此事伤神,委决不下。
孔雀明伦王得意洋洋,继续说道:“姬晓风这厮无足轻重,也还罢了。但消息传播出去,岂不有损本教声名,甚至给本教招来大祸?”
“不是我危言耸听,只怕大祸已经迫近眉睫了!金世遗的弟子已经出现,金世遗迟早也一定会来。金世遗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魔头,他又不明底蕴,只道他好友的妻子是给本教弟子抢去的,他岂能与本教干休?
“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涉了天山派,天山派掌门唐晓澜是武林领袖,比金世遗更难应付!他若听到消息,当然也会怀疑他的孙子是给本教所掳。那时,他若率领了武林人物,大举而来,向本教寻仇,师兄,请问你又如何应付?”
法王双眉一轩,,蓦地起立说道:“我的主意已经打定,倘若唐晓澜与金世遗前来,我就向他们认错,即使他们不来,我也要找到陈天宇,向他说明真相。”
孔雀明伦王大叫道:“认错?你是本教教主的身份,你是与达赖班禅同等地位的人,岂能认错?一认了错,本教更要给黄教压下去了。你纵不爱惜自己,也该爱护本教啊!”
法王沉声说道:“这本来是我的错,当时我一念之差,念在那两个使者乃是尼泊尔王派来的贵客,他们又是奉了本国国王之命而为,外人不便干涉,所以我也就没有及时制止。以致大错铸成!我倘若再加隐瞒,那就是错上加错!”
首座护法弟子道:“师尊,这其实也不是你错:冰州天女是尼泊尔王的表妹,尼泊尔王将她的儿子和侍女‘请’去,为的是要冰川天女回国。不论他做得对与不对,那总是他们国家的事,正如师尊刚才所说,咱们是外人,不便干预。不过不幸的是,咱们适逢其会,被卷入了漩涡。所以我也赞同师尊的主意,将真相说出来,但却不是认错。”
法王缓缓说道:“你不必维护我了,要知那两个使者寄寓本寺之中,他们所做的事情,就该由我负责。我德薄能鲜,决不敢以‘活佛’自居,错了就是错了,何以不认?”
法王说到这里,转过一个方向,望着他的师弟说道:“至于你说到要爱护本教的声名,这确是应当。我做了这件错事,累及本教,心实不安。所以我已决意辞了教主之位,事情解决之后,我愿以待罪之身,留在本教执役。总之,错在我一人身上,与本教无关。这样大约可以保全本教的声名了吧。”
法王素来得人爱戴,虽说这次他为了要不要迁移尼泊尔之事,与师弟有所分歧,在他的门下弟子中,也有许多人是赞成孔雀王意见的,但说到不要他做教主,阖寺喇嘛,绝大多数都是连想也不敢这样想的。所以法王此言一出,登时全场骚动起来!
有不少喇嘛叫道:“弟子都愿与师尊共同患难,请师尊切不可存了退位之心。”法王连连挥手,好不容易才把骚动平静下来。
孔雀明伦王说道:“师兄,你是众望所归,退位之说,那是不必提了。还是让咱们再从长计议吧。”他以退为进、殷殷挽留师兄留任,法王这一派人,本来对他有反感的,也大大减轻了。
孔雀明伦王继续说道:“依我之见,师兄,你即算勇于认错。此事只怕也不能作了。一来对方在怒火上头,未必肯就此罢手,尤其金世遗是个出了名的不讲理的魔头。二来你虽然说是一人作事一人当,别人却未必这样想法,总之,你一认了错,本教威望便定然大减。倘非另图良策,只怕在青海也无立足之地。三来最重要的,你一揭露了尼泊尔王的秘密,那就是与他作对了。你可以薄‘活佛’而不为,但本教中兴的希望,也从此绝了,师兄,这是百世难逢的机遇,请你以本教为重,再思三思!”
法王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心意已决,一不去尼泊尔,二将真相揭明。但这是有关本教兴衰的大事,我也不能强制你们服从我的主张,现在双方的理由都已说出来了,请你们慎重思量、待这住香熄灭,便即付之公决。”
闹哄哄的气氛立即归于沉寂,千多人挤满的大殿,听不到一点声音。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利害交战!法主的话固然是义正辞严,但尼泊尔王的条件,对于衰落已久的白教,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有不少喇嘛均是如此想道:“教主怕尼泊尔王利用本教,那只是一种顾虑;接受了尼泊尔玉的邀请,那却有无尽的尊荣!”
神座上香烟缭绕,人人的眼睛都望着那一烛香,在这一注香的时刻中,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经过了无数次的变化。
这住香一寸一寸的缩短,终于烧成了灰烬。法王举手说道:“赞成去尼泊尔的,请站在一边。赞成留在本寺的,留在原位不动。”孔雀明伦王首先站了出来,一个一个喇嘛默默无言的接着跟上。也有好几个喇嘛走到半途,又折回原位。
过了一会,两边的人都已分开,没有人再移动了。法王叫首座护法弟于点数,赞成去尼泊尔的有五百零八人,赞成留在本寺的有五百零三人,孔雀明伦王胜利了,他们这边多了五人,禁不起名利诱惑的人究竟是多数!
法王神色黯然,离座而起。说道:“师弟,请你就座吧。我决意传位于你,从此刻起,你就是本教的教主了!”
孔雀明伦王内心欢喜,表面却不得不谦辞道:“小弟何德何能,焉敢接此大位,请师兄收回成命。”
法王郑重说道:“你的主张得到多数拥护,你和尼泊尔王又早已有了十年宾主之谊,今后本教迁移该国,教主的职责。自是以你执掌为宜。师弟,事已如斯,清你依从众议,不必再推辞了。”
喇嘛们在表示去留的态度时,早已想到了这事情要牵涉到教主的成立。他们衡量利害,虽然对旧教主之去,心存惋借。但也无可亲何了。所以,法王让位师弟,可说是“意料中之事”,因此众人的情绪,便反而不如刚才的激动,虽然也仍是有一些人低声饮位,黯黯神伤。
孔雀明伦王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最后似乎迫不得已,这才说道:“既然师兄执意如此,弟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当下,他在迦毗罗等护法弟于扶持之下,坐上了教主的宝座。
法王领头,向新教主行了大礼,说道:“我措施不当,请教主降罪。”孔雀明伦王道:“本教大计已定,今后就是尼泊尔的国教了。师兄,你曾协助该国的使者执行了国王的命令,正是大大的功劳,何罪之有?此事揭过。从此休提。”
法王难过之极,望了师弟一眼,再缓缓说道:“谢教主免罪。但请教主准我以负罪之身离开本教。”首座护法弟于也道:“我也不想到尼泊尔去,请教主准我奉侍师尊。”
孔雀明伦王皱了皱眉,说道:“好吧,师兄,你既决意离开。我也不便强你所难,准你带须菩提去吧。其他的人,不可为例。”
孔雀明伦王续道:“迦毗罗,你去请尼泊尔王那几位使者出来,与大家见见面吧。嗯,师兄,你还想见见他们么?”许多喇嘛这才知道,原来尼泊尔的使者还藏在寺中,而且不止一人。
法王道:“不必了。”与须菩提二人正要离开,孔雀明伦王忽道:“师兄,且慢!”
法王道:“教主有何吩咐。”孔雀明伦王道:“本寺僧众,总数若干?”法王道:“有名册可查。”孔雀明伦王道:“不,我现在就想知道,师兄,你记得么?”法王想了一下,说道:“连你我在内,共是一千零三十一个人。”
孔雀明伦王道:“今日不到会的有几人?”离职的首座护法弟子须菩提道:“派出的守卫和因病未能到来的共是二十四人。这二十四人我都己问过他们的主意了,愿去尼泊尔的与不愿去尼泊尔的恰好是一半对一半。所以并不影响刚才的决定。”须菩提为人公正,虽然拥护师尊,仍然如实说出。孔雀明伦王忽道:“这么说,怎么多出四个人来了?”
首座护法弟子吃了一惊,道:“怎么多了四人?”孔雀明伦王道:“你自己算一算数,本寺僧众共是一千零三十一人,不到会的二十四人,那么在此地的是不是应该存一千零七个人?”首座护法弟子心中默数下一下,说道:“不错。”孔雀明伦王道:“但刚才你点过了数,在这里的僧众,愿去尼泊尔的是五百零八人,不愿去的是五百零三人,合起来就是一千零十一个了,这不是多出了四个人吗?”
首座护法弟子大叫道:“快查奸细!”姬晓风心头一震,方自想道:“这孔雀王果然是精明厉害!”心念未已,忽见那迦毗罗身形一晃,倏然间就到了他的面前,大声喝道:“这里有一个奸细!是黄教中人冒充本教弟子!”
你道迦毗罗何以能够如此迅速发现?原来姬晓风所戴的那张人皮面具,正是达赖座下的一个“行香”弟子,黄教有个规矩,每逢教中有大典举行之时,例如佛诅诞辰或每年一度的开光典礼之类,就要派出许多“行香弟子”到各地喇嘛寺去监礼,并代表活佛上第一住香。有一年,这一个行香弟子到大安达森林附近的一个喇嘛寺去,被森林中的猎头族捉获,剥下头皮,制成面具、猎头族制面具的秘法极为巧妙,经过许多年月,仍是栩栩如生。达赖座下这个“行香弟子”,迦毗罗是见过的,但却不知他已经被大安达森林的猎头族害了,因此就把戴了这张人皮面具的姬晓风认了出来,认为是那个弟子。
迦毗罗身为法王座下的四大护法弟子之一,武功上的造诣自是不凡,姬晓风一惊之下,险险给他抓着,江南见状不妙,无暇思索,他正站在姬晓风的身边,一指便戳过去。
江南用的是金世遗所授的独门点|茓手法,迦毗罗被他一指戳中,登时半边身予麻木,伸出去的那条手臂,垂在半空,不能动弹,形状甚是古怪。
这么一来,江南也暴露了目标,喇嘛纷纷叫嚷:“捉奸细啊,捉奸细啊!”四面八方涌上,将他们围在核心。
姬晓风与江南背向着背,各自踏出天罗步法,左行三步,右行两步,前行三步。后退两步,忽而又脚跟着地,打了一个盘旋,这种古怪的步法使了出未,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引得一群喇嘛跟着他们团团乱转。喇嘛们互相碰撞,“哎哟哟”的呼痛之声此起彼落,乱得一塌糊涂。
姬晓风左穿右Сhā,正要从人丛之中溜走出去,忽觉一股大力迎面抓来,姬晓风双掌推出,竟然抵挡不住,被那人一把抓了起来,随手就点了他的|茓道。
抓着姬晓风的正是那孔雀明伦王,他把姬晓风一摔,迅即又是一把向江南抓来!
这时,那一大群喇嘛已似潮水般的向两边退下,孔雀明伦王距离江南也还有丈许之遥:但他那虚空一抓,竟比近身肉搏力道还强,江南被那股暗力所牵,意似陷身在激流急湍之中,身不由已的直打了几个盘旋,似是被人牵着似的,向着孔雀明伦王的方向转过去。
孔雀明伦王哈哈笑道:“我只道你有什么本领,竟敢混进来做奸细!”话犹未了,忽听得“蓬”的一声,江海天大喝道:“休得伤害我爹!”他人未到,掌先发,用的是须弥掌力,掌风震荡,“蓬”然有声。登时把孔雀明伦王的那股暗力解了。
孔雀明伦王吃了一惊,叫道:“好,第三个奸细也发现了!”改抓为劈,一掌横扫过去,江海夭翻掌一迎,碰个正着,只觉如同触着一块烧红的铁块一般,身不由已的倒退三步,全身气血翻腾,极之难受,不禁大惊,心道:“怪不得他的师兄当年能够与我的师父打成平手,原来他已经这么厉害,今日只怕难以脱身了。”
孔雀明伦王上身也晃了一晁,心中更是惊奇,暗自想道:“黄教从哪皇请来的这个高手?所他的说话还带童音,竟然敢硬接了我的一掌!奇怪,他的相貌要比声音苍老得多,又叫这个人做爹爹,真是邪门!”
法王也把姬晓风误认为达赖座下的那个“行香弟子”,只道混进来的这几个人,果然是黄教派来的奸细,不禁也是大惊。心中想道:“此事稍一处置不当,就要弄成两教之争。”一时着急,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在教主之位,叫道:“师弟,住手!不可伤人!”
孔雀明伦王冷冷说道:“师兄,你已离开本教,本教之事,就请你不必再操心了!”他口中说话,手底毫不放松,胯上一步,“左弓右箭”,双掌一齐拍出。
江海天默运玄功,左掌右指,以须弥掌力和一指禅功再接了孔雀明伦王的一招,这一次他早有准备,只守不攻,虽然仍是给孔雀明伦王的掌力震退,但已不似刚才的难受。
法王暗暗叹气,首座护法弟子道:“师尊,走了吧?”法王摇了摇头,默默无言。要知他当了几十年的教主,与自教实已是血肉相连,在这紧要关头,哪忍得下心飘然离去。可是他也想起了现在已不是教主了,白教之规,上下尊卑之份极严,他又不能干涉他的师弟。不由得心乱如麻,进退维谷。
这时另外的两个护法弟子,一个扶着迦毗罗,一个拿着姬晓风,双双走到法王面前。
原来这两个护法弟子解不开迦呲罗的|茓道,故此来向法王求救。
法王望了一眼,露出诧异神色,随即伸出三指,替迦毗罗把了把脉,他武学深湛,可以从伤者的脉息探测出是哪一处|茓道被封。
只觉迦毗罗的脉息忽粗忽细,凌乱无章,法王这一惊更甚,心中想道:“奇怪,这是哪一家的点|茓手法,我竟然察觉不出?”
他沉吟片刻,索性施展上乘内功,以掌心贴看迦毗罗的“天枢|茓”,将一股真力输送进去。这“天枢|茓”是奇经八脉文汇之点,迦毗罗本身的功力不弱,再加上法玉以上乘内功相助,登时浑身通泰,不必用解|茓法,而|茓道已自解了。
法王忽地失声微咦,迦毗罗以为是自己受了内伤,怔怔地望看法王,法王道:“你没事了,退下去歇息吧。”
原来法王此际正想起一个人来,心中想道:“难道是金世遗来了?”他曾和金世遗交过手,深知金世遗的点|茓手法神妙莫测,他当年也曾吃过苦头。
法王又惊又喜,把眼望去,只见与他师弟交手的那两个人,正在被迫得步步后退,法王又不禁呆了一呆,心道:“不对。这两个人决不是金大侠。”
就在这时,尼泊尔的四个使者在孔雀王的心腹弟子带引之下,走了进来。
陈夭字一看,其中二人正就是那一晚偷入他家,掳走幽萍的那两个人。这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天字不由得怒从心起,倏地撕下了面具,大叫道:“陈天宇在此,你们还我的妻子来!”
那两个使者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陈天宇已是运剑如风,一招“双龙出海”,一招之间,连袭二人。
陈天宇之所以撕下面具,一来是因为自己占着理,索性摆明了和他们理沦;二来他已知道法王是愿意帮他的,那更犯不着给人当作奸细了。他打算一举制伏那两个使者,只要能够拿着一人,就可以令得孔雀玉投鼠忌器,不敢胡来。“白教不乏明理之人,只要孔雀王不敢胡来,他就有希望引起白教的内争,说不定可以令得孔雀明伦王刚坐上教主之位,立即又被推倒。
不料那两个使者武功大是不弱,陈天宇疾攻两剑,都给他们避开,第三个使者举起了一个金钵,“当”的一声挡了陈天宇的一剑,第四个使者脱下袈裟,严如一朵红云,向陈天宇当头罩下,这人武功最强,陈天宇的长剑被他的袈裟擒住,施展不开,先头那两个使者这时也缓让气未,一左一右,向陈天宇的两胁抓去。
眼看陈天宇就要被擒,法王忽地喝道:“请各位住手,听我一言!”他的佛门狮子吼功,已练到了最高的境界,可以你人或不伤人,这时他一念和平,用的狮子吼功中的“当头棒喝”,人人听了,都不觉心头一震,尤其是心中存有恶念的人,由于浊气上涌,心绪本就不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震恐得更为厉害,但却不会受到损伤。
那两个尼泊尔使者心头一震,侧步跄踉,双手抓空、不由得大力惊愕,连忙问道:“法王有何见教?”
法王缓缓说道:“陈檀越,老衲刚才在这里所说的,想来你都已听到了,我先向你认错!”陈天宇急忙回礼道:“不敢,还望法王主持公道。”
法王道:“请恕老衲无能为力。你的妻子早已不在本寺,你要见她,除非是到尼泊尔去了。”
法王又向那四个使者说道:“贵国国王要把冰川天女及其从人接回国去,这是贵国的事情,老袖不敢干预。但这位陈檀越失了妻子。急于找回,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是贵国子民,贵国国王也没有命令要你们捉他,就请你们看在老衲份上,让他走吧。我并不想帮哪一方,只想请你们双方息争。”
陈天宇一想,这件事的确是只能向尼泊尔王理论,向尼泊尔王要人,这两个使者不过是奉命而为,作不了主,因此就是杀了他们,也没有用、他如此一想,对那两个使者的恨意便减了许多。
那四个尼泊尔使者,听了法王的这番话,却都是木然毫无表情,并不表示可否,只是把眼睛朝着孔雀明伦王看去,似乎要听孔雀王的主意。
法王道:“陈檀越,这几位是和你一道来的吧?”陈天字道:“不错,他们都是给我帮忙的好朋友。”
法王面向师弟说道:“师弟,这几个人并非奸细,请你让他们都走了吧。”
孔雀明伦王沉声说道:“不行,我现在已受聘为尼泊尔国师,不管他们是不是奸细,我都要拿去给厄泊尔国王发落!”
法王道:“师弟,这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份了?请你再听我一言……”
孔雀明伦王冷然一笑,满脸不耐烦的神气,淡淡说道:“今日之事,是你作主还是我作主?”法王甚是尴尬,只得答道:“当然是由教主作主。”孔雀明伦王大声说道:“好,那你就不必多言。我自有主意!你已离开本教,倘不愿意听我号令,尽管袖手旁观,但却不能帮助敌人,否则就是犯了叛教之罪!”说至此处,把手一挥,叫道:“将今日混进来的奸细都拿下了,天大的事,有我担当!”
那四个尼泊尔使者向法王施了一礼,说道:“请恕我们只能听从贵教教主的命令。”随即又向陈天宇展开攻击。
法王气得面色铁青,心里想道:“我已经做错了事情,再让他们把陈天宇擒去,岂不是错上加错?”但随即想到:“我要出手制止不难,但那样一来,势将闹得难收拾,只怕本教马上就要分裂。但我既然让了教主之位给师弟,又怎好马上拆他的台?”一时心意踌躇,进退维谷。
江南父子,这时也把面具扯了下来。江南叫道:“法王,你是个好人,你别难过、我不怪你。只要你袖手旁观,我们已感激不尽。”法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难过。
江南又叫道:“喂,求你们别要为难我的姬大哥,行不行?”原来这时正有一个护法弟子要将姬晓风提去刑堂。但他却还未知道这人就是姬晓风。“
法王心中一动,猜到了几分,使出了隔空解|茓的绝顶神功,中指虚空一点,一股气流,射到了姬晓风背上灭枢|茓的部位,姬晓风手足登时能够活动,猛地跳了起来,手肘一撞,反而把那护法弟子撞翻了。
姬晓风冲上前去,“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就向孔雀明伦王吐去,孔雀明伦王挥袖一拂,将姬晓风拂得倒退三步,但孔雀明伦王这时面临大敌,已不能全力来对付姬晓风,姬晓风摸到了他的弱点,有意报被擒之仇,趁着江海天发掌的时候,猛地又欺身直进。
孔雀明伦王己然将他拂退,怎也料不到他还敢如此大胆,冷不及防,姬晓风已扑到面前,一掌拍下。
孔雀明伦工忽觉一股奇寒袭到,他的掌力已发了出去与江海天的掌力正面相抗,一时之间,难以撤回,连忙沉肩一撞,姬晓风何等溜滑,闪电般的一扯,扯脱了他的一撮胡子,哈哈大笑,身形一晃,已脱出了他掌力的范围。倒是孔雀明伦王受了他的修罗阴煞功的阴煞之气,虽然仗着内功深厚,不至重伤,但也要默运玄功,将攻进体内的阴煞之气排除出去。也幸亏姬晓风敢于这样的冒险一击,无形中等于帮了江海天一个大忙,孔雀明伦王为了要分用真气,对付江海天的功力就削弱了两三分,竟给江海天扳成了平手。
江海天叫道:“姬伯伯,你去帮忙陈伯伯吧!”陈天宇力敌那四个尼泊尔使者,正自支持不住,得姬晓风帮忙,精神大振,暂时稳住了阵脚。
江海天叫道:“好,你们苦苦相迫,请恕我也不客气了。”孔雀明伦王这时还在运功排除阴煞之气,掌力罩他不住,江海天趋此机会,立即把宝剑拔了出来。
剑光一起,夭矫如龙,在方圆数丈之内站立的喇嘛,都觉冷气森森,寒光耀目,慌不迭的后退。孔雀明伦王展袖一拂,只听得“哧”的一声,一条衣袖已随着剑光飞去。
江海天霍地一个晃身,创诀一领,捷如飞鸟般的直向那四个使者冲去,武功最高的那个使者举起金钵一挡,哪知江海天这柄宝剑竟有断金切玉之能,但听得“当”的一声,他那个纯金的盂钵也给宝剑穿过了!
孔雀明伦王大怒,夺过了一个护法弟子的九环锡杖,一招“大漠孤烟”,向江海天的手腕疾点。江海天横剑一削,把杖头削去了一段,可是他的宝剑也给孔雀王用了一个“粘”字决粘开,说时迟,那时快,孔雀王的第二招又已发出。这二招名为“长河落日”,九环锡杖舞成了一道圆圈、把江海天连人带剑圈住。
江海天还了一招“八方风雨”,剑光向四面八方散开,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在那瞬息之间,孔雀明伦王的锡杖已与江海天的宝剑碰击了数十下,只因双方动作都快到了极点,宝剑虽然碰到了锡杖,却等于滑过一般,孔雀明伦王以最上乘的卸力,卸去了江海天的七八分力道,故此他的九环锡杖虽是伤痕斑驳,但却并没有给江海天的宝剑削断。
孔雀明伦王这时已把体内的阴煞之气排除净尽,可用全副精神来对付江海天。在兵器上他虽然大大吃亏,但他的内功深厚之极,比江海天实不止胜过一筹,每次剑杖相交,江海天都被他的内力震撼,恍如在惊祷骇浪之中颠簸的小船。
孔雀明伦王腾出左手,呼呼两掌,把陈天宇震退,姬晓风也不得不闪过一边,这么一来,江海天与他们的联络登时又被切断。孔雀明伦王认定了江海天乃是最强的敌人,立心要以全副精神,先打倒了这个最大的强敌。
江南却抽出身来,助陈,姬二人合战那四个尼泊尔使者,武功最高的那个使者金钵已被戳穿,虽然还可以使用,但威力已是大减,此消彼长,双方恰恰打成平手。
时间稍长,江海天已渐处下风,孔雀明伦王使出最上乘的“隔物传功”本领,宝剑只要碰到他的锡杖,江海天的虎口便是一阵酸麻,渐渐力不从心,剑招也就迟缓了许多。
法王正在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一个喇嘛飞跑进来,慌慌张张地禀告道:“冰川天女求见师尊!”法王大喜道:“快请她进来!”那弟子把眼斜溜孔雀明伦王,孔雀明伦王大怒道:“师兄,你怎么可以擅自作主?”法王平心静气说道:“我虽然不在教主之位,但有朋友来访,我总可以接见吧?”话犹未了,只见唐经天夫妇已踏进大门,在他们背后,还跟着四个待女。
其中一个侍女急步上前,颤声叫道:“天宇,天宇!”声音中充满惊喜之情。
陈天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一看,可不正是自己的妻子是谁?他大叫道:“萍妹,这不是做梦了吧!”各自向对方奔去,紧紧抱在一起。
那四个尼泊尔使者见了冰川天女,已是发慌,再见幽萍也在此处现身,料想国内有变,惊惶更甚,哪里还敢阻拦。
为首的那个使者率领同伴,上前行礼道:“不知公主莲驾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冰川天女“哼”了一声,冷冷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为首的使者道:“我们是奉了国主之命,到此迎接国师的。”第二个使者道:“国王请公主回国,我们准备在接了国师之后,就上冰宫促驾的,不想公主今日到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请公主示下,是否与国师同行。”
冰川天女道:“我自己的国家,我几时欢喜回去就几时回去;用不着你们来请。你们快给我滚出去!”
那四个使者面面想觑,望一望孔雀明伦王又望一望冰川天女,他们似乎意被动手,但为冰川天女的威严震慑,却又不敢上前。
冰川天女柳眉一竖,斥道:“你们敢不听我的吩咐?好,幽萍,你把他们都缚起来,押回本国,听候新王发落!”
那四个使者听得“新王”二字,吓得都跳了起来。这四个使者都有高深的武功,在本国地位也甚高。他们虽然听说过冰川天女的厉害,但因冰川天女自幼离开本国,究竟本领如何,他们却是未曾见过。他们一来恃有国王的命令,二来恃着一身武功,哪肯束手受擒,不约而同的个个举起了兵器。
冰川天女斥道:“大胆!”把手一扬,冰魄神弹连珠发出,她的冰弹乃天下最神奇的暗器:再经过她在冰宫多年的苦练,手法更为奥妙,那几枚冰魄神弹不是钻进耳孔,就是打入鼻孔,一个使者正想呼吸,那枚冰魄神弹就飞入他的口中,总之无一落空,四个使者,都“尝”了冰魄神弹的滋味。
以他们四人的功力,倘若冰弹只是在他们面前炸裂、他们也许还可以忍受那股奇寒之气,但现在冰弹进入他们的体内,登时令得他们的血液都几乎凝结起来,人人足手僵硬,麻木不灵,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幽萍指挥那几个侍女,不消片刻,就把这四个尼泊尔使者尽都缚了。幽萍当年曾被他们所擒,这时方始出了口气。
正是:
不道风云多变换,多行不义必遭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法网复位奸谋破小侠遭殃魔女来
孔雀明伦王忽地将袈裟上展,拦住了那四个侍女,喝道:“谁敢在此捕人?快快放下!”
冰川天女道:“我自拘捕我本国之人,与你何干?他们四人作奸犯科,国法佛法,俱不能容,匿身佛寺,污及佛门,罪更不小。我曾受封佛教护法,因此即算不是他们的公主,也可以拿得他们,你知道么?我还未曾呵你包庇之罪呢,你敢出头阻拦?”
孔雀明伦王道:“我知道你是尼泊尔国的公主,但你是否已经知道我乃是你国的国师?”冰川天女道:“哦,原来他们说要迎接国师,这国师就是你么?失敬,失敬!”
孔雀明伦王洋洋得意他说道:“你现在知道也还不迟。他们是国王派来的使者,所作所为,都是奉了国王之命的。你纵然是公主:公主总不能大过国王吧?”
孔雀明伦王冷冷一笑,接着又道:“还有呢,国王的命令要你也从速回国,我恰好也正要动身,我看你还是释放了他们,和我一道走吧。你若还有什么理论,我和你见了国王再说!”
冰川天女道:“这公说,你反而要拿我了?”扎雀明伦王道:“不敢,我是请你。”冰川天女道:“请不动呢?”孔雀明伦王冷笑道:“公主若是不遵国主之命,又不肯赏面给我的话,那就恐怕只好得罪公主了。”
你道孔雀明伦王何以如此大胆?原来他在尼泊尔多年,早已知道尼泊尔王的意图。尼泊尔王并非怀念亲人才要接冰川天女回国的,他实是想并吞西藏,却怕冰川天女从中阻梗,甚至动摇他的玉位,故此要设法诱她回国,去掉祸根。另外他也想取得冰川天女那把冰魄寒光剑作为镇国之宝。
除了这两个原因,他还垂涎冰川天女的美色,他从阿拉伯请来了高明的药师,将采自喜马拉雅山的魔鬼花,秘制成一种迷香,就是准备用来对付冰川天女的。不过他也深知冰冰川天女的厉害,这邪念未必可以从心所欲,因此他也抱定了主意,倘若冰川天女有威胁到他王位的危险时,他是宁愿放弃美色,而把冰川天女杀掉的。
孔雀明伦王正是因为已深悉尼泊尔王的企图,所以不怕与冰川天女为敌。
这时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孔雀明伦王与冰川天女的身上,法王更是忧心如焚,正待不顾一切,出去阻止师弟,却见冰川天女摆了摆手,脸上毫无愠怒之色,只是淡淡说道:“你离开加德满都,将近半年了吧?有一件事情,你大约未曾知道,我国旧王已被百姓推翻,新王也已经即位了。你的国师也没有啦!我正是受新王之托,要把这四个人押解回去的。”
冰川天女这几句活轻描淡写的道来,却似青天打了个霹雳,平地响起了焦雷,不但震得孔雀明伦王失魂落魄,而且也震破了拥护他的那一大群喇嘛的美梦!
孔雀明伦王呆了一呆,忽地喝道:“我不相信!”身形疾起,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就向冰川天女抓去!其实与其说是他不相信,无宁说他是发了狂。他是怀着极大的希望,突然宣告幻灭,却硬不肯承认事实。还想紧紧抓着那破碎的希望!
冰川天女轻功卓绝,哪能让他抓着。她一飘一闪,早已退出三丈开外,玉手一扬,接连飞出了七枚冰魄神弹。
孔雀明伦王的武功端的是非同小可,只见他双掌拍出,热风呼呼:冰魄神弹未曾触着他的身体,便都溶化,化作了一团寒雾,大殿上人人都觉得冷气沁肌!
孔雀明伦工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忽地大吼一声,从寒雾之中冲出,唐经天冷笑道:“你不相信?就让你到尼泊尔自己去看吧!”身形一晃,拦住了孔雀明伦王的去路,一招“弯弓射雕”,双掌齐发,左掌是大擒拿手法,右掌则发出了须弥掌力。
唐经天的内功早已到了上乘境界,须弥掌力出神入化,孔雀明伦王一掌拍出,只觉对方的掌力似有还无,自己这一掌,竟似打在棉花堆中,纵有千万斤气力,咆使不出劲来。
孔雀明伦王到底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在疯狂伏态之中,却也知道不妙,霍然一惊,立即默运神功,把掌力硬撤回来,同时脚下“倒踩七星步”,忙不迭的后退。
唐经天怎肯让他全身而退,就在这刹那间,他的须弥掌力已一发无遗,左掌以大擒拿手法,也抓着了孔雀明伦王的琵琶骨!
只听得“蓬”的一声,孔雀明伦王的身躯飞了起来,箭一般地向前撞去,面前是一根石柱,眼看他就要撞得头彼血流,只听得又是“蓬”的一声巨响,他一掌按在柱上,定下了身形,石屑纷飞,石柱上登时现出一团掌印。
唐经天见孔雀明伦王如此凶猛,自己已经抓着了他的琵琶骨,仍然给他脱身而去,而且他在接了须弥掌力之后,仍然能够使出这等上乘功夫,也好生骇异!正想再去抓他,法王已在合什说道:“唐大侠,请看在老衲份上,由他去吧!”
孔雀明伦王初时还自恃武功,要想活擒冰川天女,如今接连领教了冰魂神弹和须弥掌力的厉害,情知只是唐经天一人,自己就未必打得过他,何况还有水川天女与江海天在旁,任他如何疯狂,这时也不敢逞强作恶。就在法王的“去吧”声中,孔雀明伦王怒气冲冲地走了。
孔雀明伦王一走,原先拥护他的那二班人,个个心中愧悔,一齐俯伏地上,向法王请罪,并求法王复位,那三个最初跟从孔雀明伦王胸护法弟子,更是诚惶诚恐,声泪俱下地向法王禀告道:“弟子辈道力未坚,为魔所诱,一念之差,几乎铸成大错,毁坏本教基业。罪孽深重,愿受师尊任何处分。只求师尊重执教主法杖,免得吾等再入歧途。”
法王叹了口气,说道:“佛祖昔年抛弃王子之尊,跌坐菩提树下,七七四十儿天,方始妙悟佛法,得证大道。这富贵尊荣的欲念,本来就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割舍得了的。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们都起来吧!”当下雨过天晴,皆大欢喜,法王接了法杖,重登教主之位。
是晚法王设下素筵,款待宾客。唐经天夫妇、陈天宇夫妇、江南父子与姬晓风等人,都成了法王的贵宾。陈天宇的妻子幽萍这时也才有余暇,说出在尼泊尔的经过。
原来幽萍被擒之后,尼泊尔王倒也不敢怎样将她难为,只是将她囚入冷宫,同时将她身上所藏的一瓶冰魄神弹搜去,交给一位从印度聘来的高手,让他研究这种冰弹的性能,好准备将来用以对付冰川天女。
幽萍中了魔鬼花的毒,武功虽然还在,但已失掉劲力,使不出来,连吃饭穿衣,都要别人帮她动手。尼泊尔王派了四个宫女服侍她,同时向她探间冰川天女在中国的种种情形,幽萍只是闭口不说。日子久了,那四个宫女也就不追问她了。其中有一个宫女还和她交上了朋友。
这个宫女原来是有一个情人的,被选入宫之后。对情人仍是非常怀念,幽萍得知她的心事,便教她一个法子,其时尼泊尔王正在考选武士,幽萍的法子便是要那阶宫女的情人应考,倘若得到国王的信任,派到宫中来当恃卫,就可以有机会和她见面了。却不料那宫女的情人只是一个农家子弟,完全不懂武艺的。
陈天宇听到这里,笑道:“我知道你的用心,你是希望那个宫女的情人进宫,你也可以有机会和外面暗通消息了。但他不会武艺,你这计划岂不是落空了?”
幽萍道:“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还是给我想出了一个法子,我将学武的入门功夫写在纸上,让那宫女设法送给她的情人。虽说是入门的粗浅功夫,但学会之后,也已胜过尼泊尔王的一般武士了。后来那宫女的情人果然考取,当上了尼泊尔王的卫士。其时我被囚在冷宫,亦已有了三年之久,尼泊尔王也渐渐不注意我了,那宫女还曾经带过她的情人来偷偷和我见面,向我道谢。”
幽萍接着说道:“这个宫女的情人名叫巴勃,虽是农家子弟,却颇明事理,而且是一个爱国心重的热血少年。”
“我和巴勃会面之后,才知道尼泊尔王很不得民心,他为了图谋吞并西藏,养了许多军队,连年来横征暴敛,早已弄得民怨沸腾。老百姓们都很思念公主,盼望公主有日回国,做他们的女王。我听了心里暗笑,虽然想法不同,但国王和百姓却都是同样的盼望公主你回国呢。
“大约过了半年,已勃第二次和我会面,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加源蒙珠也己被国王擒来,关在宫中,这消息外面亦已有人知道了。”
江南问道:“谁是加源蒙珠?”
冰川天女笑道:“幽萍,我和你早已是姐妹相称,你怎么还是给我呣子加上头衔?公主啦,蒙珠啦,叫个不停,听起来怪令人不好意思。”随着解释道:“加源是我儿子的名字,取其源流出于加德满都之意。‘蒙珠’是尼泊尔对于公主之子的尊称。”
幽萍笑道:“冰娥姐姐。你别怪我。尼泊尔的百姓谈起你们呣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称呼的。我转达他们的话,总不能随便给他们更改呀。”
江南正自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别打断话柄,这些小节,且不必管它,你说下去吧。”
幽萍接着说道:“老百姓知道这个消息的,都很为加源、加源贤侄担心,他们想救加源贤侄出来,而且想拥立他为王。
“巴勃又告诉我说。加源贤侄的遭遇与我相同,也是中了魔鬼花之毒,全身劲力消失,使不出武功。
“老百姓虽有推翻暴君之心,但一来无人带头,二来国王的武士如云,又从外国聘请了许多能人相助,老百姓要想举事,谈何容易?
“巴勃这次偷偷和我会面,原来就是要和我商量怎样帮助百姓起事的。我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但他却有了一套周密他计划,后来我们就按照他这套计划行事,唉,这计划好是好,但巴勃的牺牲却太大了。”
江南道:“你又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计划?”
幽萍道:“巴勃的情人,也就是和我很要好的那个宫女,人长得得很漂亮。尼泊尔王早想收她作妃子了,只因她是一向服侍王后的,王后很喜欢她,问过她的意思,她坚不应允,王后也不愿有人分宠,就替她拒绝了国王的要求,王后出身名门大族,国王对她也有几分害怕,这事情就搁下来了。……”
江南道:“哦,我明白了。巴勃要他的情人答应国主,做他的妃子,好相机行刺?”幽萍道:“不是,若要行刺,巴勃不会自己下手吗?而且国王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若然不是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只杀掉他一个人,那也还是不能解除苛政的。何况国王孔武有力,又多高手护卫,要行刺他也并不是容易的呢。”江南问道:“那么巴勃是为了什么?”
幽萍道:“不错,巴勃是要他的情人答应国王,牺牲自己,做国王的妃子。但却不是为了行刺,而是为了给我们盗取解药。”
幽萍叹了口气,接下去说道:“巴勃的计划分三方面进行,一是由他的情人盗取解药,好让我和加源贤侄恢复武功;二是由他的了一班志同道合的人,他教他们武艺,一有机会,就授引他们进宫来当卫士,同时也联络原有的卫士,在王宫里结合成一股力量;第三再设法与外面的义军领袖联络,时机一到,便里应外合,推翻国王,铲除奸党。”
陈天字道:“为了推翻暴君,巴勃宁愿牺牲自己的情人,当真是令人又同情、又起敬。但那宫女肯答应么?”幽萍道:“他们两人曾经山盟海誓,矢志不移的。那宫女想不到情人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起先不肯答应,后来经过巴勃的劝说,两人抱头痈哭了一场,那宫女终于答应了。”
众人都不禁暗暗叹息。幽萍继续说道:“巴勃这几个计划同时进行。到了今年五月,国王不知怎的,将他的第一流高手,派出了一大半,据巴勃探听所得,听说是派去参加一个什么小国国王所召开的武士大会的。是哪一个小国,在休么地方,巴勃都不知道。”
姬晓风道:“想来定是本且十五的那个金鹰宫之会了。那是马萨儿国的国师召开的,不是国王。”
法王点点头道:“不错,这事情我也听得师弟说过,他自己本来准备也和那几个使者在回国之前,先去参加那个大会的。”
幽萍继续说道:“他们到什么国家,参加什么大会,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最适当的时机,趁国王力量减弱的时候,我们可以起事。
“于是巴勃便与义军暗通消息,约好了一个日期,到时里应外合,一举将暴君推翻。同时他又催促他的情人,务必要在约好的日期之前,将解药盗到手中。好让我和加源贤侄恢复武功。这样就不但可以帮忙他们,而且可以给老百姓一个他们所愿意爱戴的领袖,这意义就更大了。”
幽萍说到这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结果解药是盗到了,但那个宫女,唉,也因此牺牲了。”
陈天宇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恢复了武功,何以还不能救她?”幽萍道:“她是甘愿舍弃性命,向国王自首的,等我们知道,已经迟了。”江南睁大了服睛,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笨?”
幽萍含泪说道:“她不是愚笨。她是为了救人。国王发觉解药被盗,震怒非常,却还没有疑心到她。她本来可以逃出来的,但国王声言,若然查不出盗药之人,就要担当晚在寝宫值夜的十二个宫女活活打死,他眼见同伴受到非刑拷打,呻吟呼号,于心不忍,就站出去自首啦!国王一怒之下,毫不顾念恩情,就一剑将她杀了!”
众人无不唏嘘叹息,法王合什说道:“这真是大仁大勇的菩萨德行,比割肉喂鹰、舍身救虎尤为可佩。佛祖常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女德行,庶几近矣。”
幽萍继续说道:“国王杀了她之后,立即派人来捉我们,幸而我们得了巴勃之助,早已另外找了个秘密地方躲藏起来。同时迅速向外面的义军递送消息,当晚三更,义军就打了进来,那时我们服下解药也已过了十二个时辰,武功业已恢复了。
“于是里应外合,将国王的武士打得落花流水,可惜功亏一篑,最后给他从秘道中逃出去。
“他根深抵固,羽翼众多,有一部份军队,依然听命于他。另外还有一些受过他好处的贵族,也带领家兵,号称,‘勤王’,前来助他‘平乱’。
“义军本来要拥护加源贤侄为王,加源贤侄坚辞不允,只肯与巴勃分任左右大将军,辅佐新王。后来义军在匆匆忙忙之中,只好找了一位前王的近支子孙,推他坐上宝座。
“旧王四处散播谣言,指加源贤侄乃是汉人,这次叛乱是他煽动的,意图侵并尼泊尔。幸亏加源贤侄有识见,早就推辞了王位,要不然这谣言就更易令人入信了。
“当然也有许多老百姓知道加源贤侄的血统来历,他们怀念公主,爱屋及乌,都起来拥护他。而且旧王的暴虐,早已大失人心,因此义军的势力还是比他们的‘讨乱军’大得多。
“经过了几场恶战,旧王的军队节节败退,退到了西北的山区,但还未曾消灭,尚是隐忧。而且风闻他已与印度的喀林邦勾结,只怕他还会引进外兵,酿成内乱。
“巴勃忧心如焚,筹思再三,决定叫我回来,请公主回国,收拾人心,以公主和护法的两重身份,正式策立新王,平定内乱。”
幽萍的故事,至此才告一个段落。陈天宇听罢,不觉泪光、莹然,紧握着她的手道:“萍妹,这几年来你吃尽了苦了。”
姬晓风笑道:“弟嫂吃了苦但也立了功,要不是她和那个宫女设谋定计,将巴勃引进王宫,尼泊尔的暴君还不会这样被推翻呢,这岂不是大功一件?好,咱们都为他们夫妻俩团圆干一杯。”
唐经天喝过了酒,说道:“天宇,抱歉得很,你们夫妻只怕不能团聚几天,又要分开一些时候了。我们就要动身到尼泊尔去了……”他话未说完,冰川天女忽地笑道:“何必要他夫妻分手,就请天字同去,不很好么?”
唐经天敲了敲脑袋,笑道:“这不是我脑袋糊涂,我正是要你出面邀请他啊,你是主人,我可不能代你请客呢。”冰川天女笑道:“你忘了萍妹也是主人么?何须邀请,这叫做——”江南接口说道:“这叫做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归唱夫随!”幽萍佯怒道:“南弟,你倒会说话,绕着弯儿骂人了。”
彼此开了一会玩笑,将陈天宇夫妻的伤感冲淡了不少。冰川天女忽道:“别开玩笑了,还有正经的事呢。姬先生,你刚才所说的那个马萨儿国是否在阿尔泰山山脚的一个小国家?他们的国师是不是一个从印度来的僧人名叫宝象法师的?他召开的金鹰宫之会会期是哪一天?”
姬晓风道:“不错,原来你早已知道那金鹰宫主人的来历了。会期是本月十五,哎,距今只有五天了。”
冰川天女向陈天宇说道:“你去年上天山的时候,我们正在寻找小儿,曾远到中印交界的大吉岭,碰见了龙灵矫夫妻,他们正游罢天竺回来,向我说起那宝象法师的来历。他们曾到过那烂陀寺谒见龙叶上人,龙叶上人已过百岁,但因他他们远道而来,所以还是亲身接见。
“龙叶上人对他提及有这么一个弟子,受聘为马萨儿国的国师,请他们代办查考他这个弟子在马萨儿国的行为如何。因为有人告诉龙叶上人,说他这个弟子连年来邀请了许多印度的武学高手前往马萨儿国,甚至一向与佛教为敌的婆罗门教中的三大高手也接受了他的邀请。龙叶上人不知他的弟子干些什么,是以动问。
“龙灵矫夫妇并不知道宝象其人,只好答应回国后再行查访。他们当时还奉承了龙叶上人一番,说既然是你大师的高足,料想不会作出什么坏事。龙叶上人默然不语,似乎对这个弟子很不放心。
“龙灵矫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我们正是自身有事,当时只是放在心上,无暇到马萨儿国去探个究竟。可是现在听了法王和姬先生所说,敢情我国好王所派出的一批高手,就是来参加他的什么金鹰宫之会的,这事情就不同了!”
冰川天女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我回来之后,公公说与我知,我才知道天字来过,天字带来的消息令我一喜一忧,忧者是幽萍妹子也莫名其妙的失了踪,不知是什么人掳去?喜者是到底得到了一点线索。”
冰川天女说到此处,向法王笑了一笑,说道:“一喜一忧之外还要加上一奇,当我听说掳走幽萍的那两个贼人竟是藏在你的鄂克沁宫,我简直不敢相信,谁知是这么一回事,与你完全无关。”
法王合什说道:“惭愧,惭愧!此事的罪魁祸首虽是老衲那不肖师弟,但老袖未能制止,也是酿成大错之因。”
冰川天女笑道:“这事撇过不淡。若说到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我国国王,我也应该惭愧呢。”
冰川天女继续说道:“不久幽萍妹子也脱险归来了,云雾拨开,水落石出,只有一点还来明白的是:奸王派出的那一批高手,到底是去什么地方?
“当时照幽萍妹子的意思,本来是要我立刻启程,前往加德满都的。但我一想,那件事情未弄清楚,究竟不能放心。说实在的,我是十分担忧好王派出的那批高手,要在西藏兴风作浪呢。
“我把天宇到过天山,以及他带来的消息也告诉了幽萍妹子,幽萍妹子听说丈夫这些年来,四方奔跑、费尽心力去找寻她,十分感动,大哭了一场,当下也就不坚持立即回国了。”
幽萍满面通红,尴尬说道:“谁说我大哭一场,掉了几颗眼泪,那是有的。”
冰川天女笑着续道:“大哭也罢,小哭也罢,总之你是哭了。不过,现在好了,你们夫妻团圆,事情也都完全清楚了。
“奸王派出的这批高手,既然是要去参加什么金鹰宫之会,那么我们也似乎要先到马萨儿国走一趟了。一来将奸王的这批党羽打发掉,免得他们再回去相助奸王。二来也不负龙灵矫的转托。龙叶上人当年投我贝叶灵符,封我为女护法。现在他们下出了不肖弟子,有玷他的声眷,他老人家既为此事挂心,我也该为他老人家尽点力才对。”
江南大喜道:“好呀,咱们都到金鹰宫做个闯客,这可真热闹了。海儿,你现在可以放心啦,有这么多叔叔伯伯婶婶和你一同去,你再也不用怕势孤力弱啦。”
幽萍诧道:“侄儿本来是到金鹰宫赴宴的吗?”江海天道:“不错,我是代郎山的谷掌门收下请帖的。你们可有淮知道我师父的消息吗?”当下江海天也把他的遭遇说了出来。听得众人无不诧异。但金世遗的消息却乃是无人知道,冰川天女听说金世遗始终不能与谷之华成为佳偶,也不觉惘然。
这一晚众人相聚,乃是父子、夫妻、兄弟、良朋的久别重逢,端的是有说不完的、叙不尽的情,直谈到月过中天,方始散席。
第二日一早起来,冰川天女率领众人向法王告别,法王说道:“我有两匹宝马,赠各位,这是康居国王到本寺进香时所奉献的御马,放开脚程,可以日行千里。可惜只有两匹,其他凡马,却是配不上各位。薄礼不恭,还望恕过。”姬晓风笑:“有两匹己足够了。”
原来此去马萨儿国,有千多里路程,而距离金鹰宫之会的会期,则只有五天,法王知姬晓风与冰川天女的轻功卓绝,尽可在会期前赶到,但其他各人的功夫深浅,他却不尽知晓,是以赠送宝马,准备给他们之中轻功较弱的人用作代步的。
众人出了鄂克沁宫之后,冰川天女道:“江南,你两父子各乘一匹吧。”江南笑道:“我的脚程决计赶不上你们,为了避免耽误大事,我就不客气了。海儿年轻力壮,该让他多走走路,另一匹请二嫂骑吧。”幽萍笑道:“我还可以走得。”陈天宇体贴妻子,说道:“你连日奔彼,暂且用上一天代步吧。”江南道:“对,要是海天明日走不动了,再换给他不迟。”
冰川天女笑道:“姬先生,久仰你轻功卓绝,我与你比试一下。”姬晓风豪兴大起,说:“正想向天女领教。”唐经天道:“反正咱们都要赶路,大家都来竟走,正是一举两得。”
姬晓风心道:“听说冰川天女当年曾在喜马拉雅山施展轻功,压倒了阿拉伯第一高手提摩达多,震惊了当时屯兵在山谷的中尼两国十万大军。不知比我如何?”他争胜之念一起,施展出平生本领,当真是追风逐电,赛过奔马。冰川天女不即不离的与他并肩而行,过了一会,赶过了他,姬晓风一加劲,再赶过她,两人忽而你在我前,忽而我在你前,端的是难分高下。
陈天宇曾服食过冰宫异果,身轻如燕,轻轻一跃,就是数丈之遥;唐经天仗着内功深湛,起初稍稍落后,随即就赶上了他。两人也是难分高下,虽然追不上姬晓风与冰川天女,但也落后不远。
江海天起初颇为自信,以为自己纵然争不到第一,也绝不至于落后,哪知一胞起来,最初还勉强可以跟得上唐经天,渐渐就给他抛在后面,竟然落了个倒数第一。心中想道:“怪不得师父常说学无止境,天外有天。我只道我已尽得师父真传,功夫已过得去。哪知只是这轻功一门,这几位伯伯,就个个远胜于我!”
江海天自感惭愧,唐、陈二人却是大大的惊奇,他们最初还担心江海天会落后大远,耽误行程,哪知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江海天虽然落后,但亦不过落后十数丈之遥。唐经天心想:“真难为了金世遗,不知他是怎样调教出来的?不但轻功了得,内力更是悠长。不消几年,第一流高手之中,就应补上他的名字了。”
幸亏江南骑的乃是宝马,但在最初的十里路程之内,冰天女和姬晓风还是赶过了他。走出了三十里外,他和幽萍这两匹坐骑才一直领前。江南心想:“倘若是换了一匹寻常的坐骑,当真是要走路的等骑马的了。”
走到天黑,一算路程,整整跑了八百里有多。最后的结果是冰川天女跑了个第一,姬晓风吃亏在内力不如,反而落在唐经天之后,得了个第三。江海天则赶上了陈天宇,相差不过几步。虽然仍是最后,但人人都不住口的夸赞他。
不过江海天为了少年好胜,这一日长跑,也差不多用尽了气力,疲倦不堪了。睡觉的时候,骨头都隐隐作痛,一觉就睡到了大天光,直到他父亲唤他才醒。
陈天宇笑道:“昨天咱们已跑了八百里有多,今天就是慢一些也不紧要了。江贤侄,等下你和婶婶换一换吧,你和你爹爹一同骑马路上也好说话。”江海天道:“我已经养好精神了,再跑不怕。”冰川天女笑道:“不是说你怕跑路,你该为你的陈伯伯设想,他和你的婶婶分别多年,不知有多少话儿要说,也该让他们在路上叙叙了。”冰川天女这么一说,江海天这才依从了。
幽萍的轻功要比江海天略逊一筹,好在他们头一天多跑了路,一算路程,就是慢些,最多第四天也可到达马萨儿国,用不了五天。因此这一天大家都不竟走,冰川天女和姬晓风也稍微放慢了脚走,使幽萍可以跟得上他们,一路上谈谈笑笑。
江南与儿子也隔别了几年,见儿子长得这么高大,功夫又是远胜自己,心中亦是有说不出的高兴,两父子并马而行,江南不住的向儿子发问,问他这几年来练了些什么武功,一路上碰到了哪些人。遇到了哪些事,其中有一些事情,江海天在法王席上已经说过了的,他仍是不厌求详,问了再问。尤其对华天风父女的事情,同得更是仔细。他们两父子只顾谈话,任凭胯下的骏马自行,不知不觉就与后头步行的人离得远了。
不久,走进了一条在两峰夹峙之中开辟出来的山路,极是崎岖,好在这两匹宝马登山涉险,如履平地,也不觉得怎样难行,正行走间,忽听得两声野兽曲吼声,只见有两只金光闪闪的怪兽如飞奔来。
江海天大吃一惊,叫道:“爹爹留神,是金毛狡来了!”话犹未了,只听得金毛狡又是一声大吼,那两匹验马吓得跳了起来,江南父子连忙下马,那两匹马自顾逃命,回头便跑。
金毛狡其行如风,比千里马更快得多,转眼便已来到,只见两只金毛狡的背上都有人骑着,一男一女,大的正是天魔教主,男的则是那长发垂肩的少年厉复生。
天魔教主跃下了金毛狡,笑道:“小哥儿,还认得我吗?几年不见,你长得这么高了。”江海天小时候被她派侍女强行掳去,夫在魔窟里三个多月,本是有仇,但念在她对自己还算不错,不愿与她生事,便回了一礼:说道:“教主,你好?”
天魔教主笑道:“好,好!亏你还记得我,上次我叫他请你,你为什么不来?”江海天道:“我有我的事情,无暇去拜见教主。”
天魔教主道:“过去的就算了,我也不怪你,现在你随我走吧。”江海天道:“现在我也有要事在身。”天魔教主道:“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江海天动了气,冷冷说道:“你少管闲事好不好?”
天魔教主侧目斜睨,冷笑道:“你在向我发脾气么?你焉知我是在管闲事,也许正是为了你好呢。我问你,你是不是在赴金鹰宫之会?”江海天道:“是又怎样?”天魔教主道:“那就正好一路了。我带你走。”江海天道:“我自己会走!各走各的,问必你带。”
天魔教主笑道:“我知道你自己会走,但你自己前往,却未必找得到你所要我的人。”江海天道:“你说什么?你知道我要找谁?”天魔教主道,“你第一个要找的是你的师父金世遗;第二个要找的是谷之华的养女谷中莲。是也不是?”江海天道:“你知道他们所在?”天魔教主道:“不错,我是知道,但不能告诉你,你要见这两个人,就跟我来。”
江南叫道:“海儿,别上她的当。金大侠若在前面,自会来见咱们。”天魔教主道:“这却不见得。”江南心里也有了气,向天魔教主打恭作揖道:“我的好姑奶奶,咱俩父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怎的两次三番老是向我们找麻烦?”
天魔教主道:“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姑且念在你的嘴乖,也看在你的儿子的份上,免了你的打吧。”接着又回过头向江海天道:“还有一层,你自己一个人走危险得很啊,还是让我把你带走要好得多。”
江海天恼她出言不逊,侮辱自己的父亲,禁不住勃然大怒,喝道:“走开,你再不走开,我可要不客气啦!”
正是:
历尽艰难来赴会,途中忽又起风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不意桃源逢玉女谁知王子是奸图
天魔教主怔了一怔,纵声笑道:“你现在是羽毛丰满,自己会飞啦!好,我倒要看你怎么样对我不客气。”身形一晃,倏然间衣袖拂到了江海天的面门。
她这一招古怪之极,双手笼在衣袖之中,衣袖未褪,招数已发。对方根本不知道她要攻击哪个方位。
江海天虽然早有防备,究竟经验无多,而且他又是本就无意伤害天魔教主,只准备她一出手,就破了她的招数,令她知难而退的。哪知天魔教主突如其来,用上了这样古怪的打法。
江海天方自心念一动,还未想好如何应付,天魔教主已是出手如电,倏地就抓住了他肩上的琵琶骨,笑道:“乖乖的跟我走吧!”
琵琶骨乃是功夫最难练到的地方,武功多好的人,一旦给人抓着了琵琶骨,也是不能动弹,只能任人宰割,所以天魔教主才这样洋得意。
哪知江海天所练的内功与众不同,天魔教主捏着他的琵琶骨,只觉如同捏着一团棉花一般,江海天冷笑道:“你还当我作小孩子欺侮么?”口中说话,护体神功己是生出反应,一团棉花倏然间变成了一块钢铁,天魔教主的指头都几乎给碰得折断。
说时迟,那时快,江海天已是反手拍出,只听得“嗤”的一声,天魔教主的衣袖反而给他撕破了。
天魔教主笑道:“好,你的武功已是练得出类拔萃了,可喜,可贺!只是要在我的面前逞强,那还不够!”
就在这几句话当中,天魔教主已接连向江海天攻出了八招,每一招江海天都是识得的,但由于她出手太快,变招极速,江海天竟然给她迫得手忙脚乱。
江海天大怒道:“我当真要不客气了!”双手合抱,划了一道圆圈,这一招名为“须弥六合”,乃是须弥掌法中的精华所在,天魔教主的闪电手法竟是攻不进这个圆圈。而且还感到一股非常强烈的力道,从圆圈中发了出来,向自己冲击,教自己不能向前移动。这有形的圆圈,却似筑起了无形的铁壁。
天魔教主又笑道:“你的内功也不错了,那咱们就再比一比内功吧。”依佯划葫芦的也划了一道圆圈,江海夭只觉自己攻出去的力道受阻,但却并不感到对方内力的威胁,心里想道:“你至多只是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我何须惧你。”哪知不过片刻,他忽地有懒洋洋的感觉,好像想去睡觉一般,力不从心,想发出十成力道,至多只能发出七成。
江海天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这天魔教主善于使毒,莫要着了她的道儿。”当下用出闭息换气的功夫,这是一种特殊的吐纳方法,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不必吸进外间的空气,只凭体内的真气自然流转。印度有一种魔术师,可以躺在铜棺之内,严密封闭,让人沉入海中,过了几个时辰,再捞起来,仍然可以生存,就是懂得使用这种闭息换气的功夫。但这必须长期练习,习惯了才能持久。江海天未曾习惯,只能支持半炷香的时刻,过了这个时刻,仍然要深深呼吸。
但他只要闭了呼吸,虽然不能持久,情形已是好转得多。原来天魔教主的指甲内藏有一种秘制的迷魂粉,弹指发出,随着掌风吹去,化为氤氲之气,便能伤人于不知不觉之中。现在江海天用了闭息换气的功夫,减少了呼吸,所受的伤害也就随之减轻了。
天魔教主连发三掌,都给江海天挡开,大为惊诧,不知他的内力何以又突然增强,当下也就不敢强取攻势,两人一来一往,又成了相持之局。
江南Сhā不进手,却在一旁给儿子呐喊助威,天魔教主忽地叫道:“复生,你把他的老子也捉了,捉了老子,再捉儿子!”
江南大叫道:“岂有此理,老子也捉得的吗?”厉复生怔了一怔,方始省悟他是骂人,怒道:“你才是岂有此理,胆敢讨我的便宜。”
江南见他戟指而骂,心中大乐,正想再和他开几句玩笑,忽觉一股无形的罡气径袭过来,直取他胁下的“愈气|茓”,麻痒痒的好不难受。原来厉复生也有隔空点|茓的本领,不过尚未练到上乘境界,只能在三丈之内伤人。
江南尖叫一声:“卜通”便倒,厉复生冷笑道:“看你还骂不骂人?”一跃过来,伸手便抓,江南叫道:“你当真要捉老子吗?”贴他一个盘旋,突然纵身飞腿,踢厉复生膝盖下三寸的“白市|茓”。厉复生不知道江南有颠倒|茓道的功夫,险险给他踢中。
但厉复生的武功究竟比江南高出许多,反手一削,立即把江南的连环鸳鸯腿破了,跟着又以大擒拿手法夹着小天星掌力,向江南疾攻。
厉复生眼看就要抓着江南,江南忽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厉复生怒道:“还要跑吗?”飞身追上,连劈三掌,江南也接连翻了三个筋斗,每一次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这种古怪的身法是金世遗教他的,用来逃命,那是最妙不过。
只是这样的太翻筋斗,毕竟是大耗气力,厉复生如影随形,一步也不放松,不消片刻,江南已是险象环生。
江海天本来就在担心对方不肯放过他的父亲,果然所忧虑的竟成了事实,这时,他见父亲遇险,哪里还能够专心对敌?可是天魔教主缠得极紧,江海天冲击了五六次,都给天魔教主挡住一竟然冲不过去援救他的父亲。
高手比拼,哪容得稍稍分心?尤其江海天还不习惯于闭息换气,这时心神一乱,再加以猛力冲击,呼吸难免紧张,这么一来,竟是不由得他不张口呼吸,登时又吸进了两口毒气。
江南叫道:“海儿,你快跑回去催唐大侠快来!”他却不想想,江海天要是能够跑开,还不先来救他?他这么一叫,江海天更是惊慌,他跑不开,只好发声长啸,吸进的毒气就更多了。
江南接连翻了几十个筋斗、渐觉气力不支,眼看就要给厉复生捉着,忽听得姬晓风的声音叫直:“贤弟别慌,老哥哥来了!”只见姬晓风旋风的疾跑过来,紧紧跟在后面是唐经天夫妇。
姬晓风深知江海天本领高强调,心神只是放在江南身上,他最先赶到,立即便上去相助江南。厉复生一掌拍出,将姬晓风震开三步,一转身,又要去抓江南。
唐经天叫道:“姬大哥退下!”嗖的一声,天山神芒电射而出!
厉复生叫道:“好家伙,这是什么东西?”拔出玉尺一挡,只听得声如断金碎玉,天山神芒虽然给他打落,他的玉尺也损了一个缺口。这是他的护身宝物,不由得大为心痛。
天山神芒乃是威力极强、无坚不摧的暗器,唐经天见这个少年居然能把他的神芒打落,也不由得大为惊异,他却不知厉复生这把玉尺,乃是乔北溟当年采用海底寒玉所炼的。
唐经天道:“好,你再接我一剑!”声到人到,游龙剑化成了一道寒光,向厉复生拦腰削去,厉复生举尺一迎,只听得又是一阵断金碎玉之声,这回游龙剑和寒玉尺都损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唐经天想不到对方的玉尺沉重得出奇,虎口竟给震得隐隐作痛,当下精神陡长,喝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接得我几招?”展开追风剑法,瞬息之间,发出了六六三十六招,把厉复生杀得手忙脚乱!
唐经天和姬晓风都只想到要援救江南,冰川天女却看出了江海天亦是处境不妙,当下一扬手便发出了三颗冰弹。冰川天女知道江海天的内功已得金世遗真传,料想他不至于被冰弹的寒气波及,这才放心使用的。
天魔教主运气一吹,冰弹未打到她的身上便先爆裂,形成了一国寒光冷雾、把她和江海天都罩住了。
天魔教主在寒光冷雾笼罩之下,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犹自可以支持;江海天却如喝醉了酒一般,立脚不定,摇摇晃晃,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同时却又是牙关打战,格格有声。
天魔教主忽地一声长笑,说道:“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一伸手抓着了江海天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倏地就冲出寒光冷雾。
原来江海天吸多了天魔教主的蚀骨迷香,早已是头晕目眩,骨软筋酥,正自全力运功支撑,忽被奇寒之气一袭,两下夹攻,登时晕了过去,因而天魔教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擒住了。
冰川天女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叫道:“快救人呀!”她不再发冰弹,拔出冰魄寒光剑就追上会,天魔教主把手一扬,飞出一条五色斑斓的彩带,将冰川天女阻了一阻,随即发出啸声,金毛狡应声而至。
那条彩带名为神蛇索,是以毒蛇的口涎和药炼成的毒带,腥风扑鼻,难闻之极,横卷过宋,冰川天女轻功绝顶,内功又高,立即闪开,并充受伤损。姬晓风却恰巧碰上,虽然也立即闪开,但被那股腥气一冲,却不禁哇的一声,将隔宿酒饭都呕了出来,一阵昏眩,竟然撞着了一棵大树。
唐经天正自杀得厉复生手忙脚乱,忽听得妻子的呼喊,也是大吃一惊。厉复生乘机脱身,脚踏天罗步法,一个“之”字盘旋,走出了唐经天剑光笼罩的范围之内。跨上了金毛狡,也随着天魔教主跑了。
冰川天女虽是轻功卓绝,但金毛狡其行如风,岂是人力所能追上?唐经天接连发出两支神芒,第一支被厉复生用玉尺反手打落,第二支则根本追不上金毛狡,在后面掉了下来。转眼之间,两只金毛狡己是跑得无踪无影。
唐经天扶起姬晓风,给他吞了一颗碧灵丹,解开毒气。不久陈天宇夫妻也骑了宝马到来,原来他们夫妻在路上截住了这两匹马,但这两匹马怕了金毛狡,直至闻不到金毛狡的气味,才敢跑来的,所以反而来迟了。
姬晓风破口大骂,冰川天女更是引咎自责。反而是江南安慰他们道:“祸福有定,听那天魔教主的口风,也似乎并不想伤害吾儿,只不知她是何用意罢了。咱们还是按原定计划,赶到金鹰宫去,只要会见了金大侠,定然可以把海儿救了回来。”众人无计可施,当然也只好如此。
且说江海天昏迷过去,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清风拂面,花香袭人,江海天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十分舒服,徐徐的张开眼睛,只见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白云片片鸟鸣嘤嘤,眼前所见,竟是一片赏心悦目的大好风光。
江海天不禁大为奇怪,跳了起来,叫道:“这是什么地方?”游目四顾,远处是一片自茫茫的湖水,周围是葱茏苍郁的树木,这才知道处身之地乃是湖中的一个小岛。
江海天尚有点晕眩,好在林中到处都是流泉,他掬取清泉,洗了把面调精神为之一爽,暗自想道:“这是什么地方,竟似世外桃源似的?我怎么到了这个地方来了。爹爹呢?姬伯伯呢?怎的全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该不是梦吧?”
他定下心神,慢慢的想了起来,想起了昨天在路上碰见天魔教主,想起了那一场恶斗,不禁霍然一惊,心道:“莫不是我着了天魔教主的道儿,被她擒了?但怎的连天魔教主也不见呢?”
他的记忆渐渐恢复,便越来越是惊喜,暗自想道:“决不会错了,我在失去知觉之前,确是被那天魔教主抓住,是落在敌人的手中了!他们费尽心机将我拿获,却何以又将我一个人抛在这儿?”
江海天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时抛开不想,便在小岛上漫无目的的乱走,想看看岛上是否另外有人。
岛上的花草树木都似经过修理的,但江每天到处乱走,却一直不见有人。树林里发现有几颗果树,树上结有鲜艳夺目的大红果子,却叫不出名字。江海天正感到有点腹饿,便向那一丛果树走去。
正自分开校时,忽见那一边的繁花密叶之中,有一角红墙,半隐半现,江海天大喜道:“原来是有人家的!”正想出声叫喊,忽听得一声娇叱,突然有个女子从花树丛中钻了出来。
江海天吃了一惊,只见那女子已拔出了一粑宝剑,剑光闪闪,直指到江海天的面门,怒声斥道,“我不要再见你们。给我滚回去!”
江海天忙用天罗步法闪开,忽觉这少女面貌好熟,就在这时,那少女也似乎极为惊诧,“咦”了一声,突然把剑势煞住,叫道:“你是谁?”
江海天心头扑通一跳,蓦地叫道:“你不是莲妹吗?”那少女也几乎同时叫道:“你不是海天哥哥吗?”
这少女正是江海天日思夜想的谷中莲!他做梦也梦想不到竟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
他们二人乃是青梅竹马之交,隔别了将近十年,忽然在这孤岛相逢,都觉得大出意外,彼此对望了一眼,都乐得跳了起来。尤其是谷中莲在孤岛上寂寞多时,一旦故友重逢,简直乐得忘形,忘记了自己已长大成|人,是个大姑娘了,她毫不避嫌,就似小时候与江海天玩耍的情景,拉着他的双手,就大叫大嚷起来。
江海天正有无数疑团,要向他发问,谷中莲突然面色一沉,摔开了江海天的双手,喝道:“滚开!”
江海天呆了一呆,说道:“莲妹,你怎么啦?你不高兴见我?”谷中莲道:“谁是你的莲妹?你,你——”接连几个“你”字,似乎怒得喘不过气来。
谷中莲变得如此之快,江海天简直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不认我了?”谷中莲怒声说道:“谁认你这没出息的奴才!”
江海天叫道:“你说什么?我纵然没有出息,但却决不至于是个奴才,你怎么可以开口骂人?”
谷中莲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扛量江每天一眼,见他穿春常人服饰,不禁纳罕问道:“你不是马萨儿国国王派你来的吗?”江海天道:“我连马萨儿国的国王都没有见过,这话从哪儿说起?”
谷中莲道:“你若不是国王的鹰大,怎知我在这个地方?”江海天道:“我本来就不知道你在这里的呀!”谷中莲道:“那你是怎么来的?没人送你来,你自己飞来的吗?”
江海天道:“我也不知怎样来的?我被天魔教主擒获,一觉醒来,就在这小岛上了。”
谷中莲半信半疑,说道:“你这话太过离奇,我可不敢相信!”江海天道:“我几时骗过你来?要是我说谎话,老天爷罚我嘴上长个大疮,永远开不了口。”他小时候与谷中莲玩要,每逢触犯了谷中莲,谷中莲就要他这样赌咒,他如今一急,不假思索,又把小时候说惯的咒语拿出来了。
谷中莲“扑哧”一笑,满脸怒气,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说道:“不是看你自小老实,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呢!”江海天喜道:“你现在相信我了?”谷中莲点点头道:“你是怎样被天魔教主擒来的?”
江海天将咋日的遭遇说了一遍,谷中莲道:“他们为何如此好心,将你来此地,与我会面?”江海天道:“我也不知道呀!你呢,你又怎么会在此的?这岛上还有别人吗?”
谷中莲道:“我也是给人擒来的。”原来他和师父谷之华刚踏进马萨儿国的国土,便给八个武士拦途截击,她们寡不敌众,结果谷中莲遭擒,谷之华无力救她,只能自己仗剑冲出重围。
谷中莲道:“我最初被他们送入王宫,他们、他们要我、要我……”江海天道:“他们要你嫁给王子,是么?”谷中莲诧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江海天道:“你先说了你的故事,我再告诉你。”谷中莲道:“我不肯依从,把那国王骂了一顿。国王动了怒,就要杀我。有个番僧和他在一起被他称为国师的却劝他道:”这样美貌的姑娘,杀了未免可惜,但关在宫里,也怕有昧顷,不如把她送到百花洲孤岛上去;外人决不知道那个地方,要想救她也不能够。等她几时回心转意再放她回来。看她一个小姑娘能支持多久?‘国王听从了他的主意,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谷中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江海天道:“你别发愁,咱们想法子出去。”谷中莲道:“我倒不单是为了被囚禁而发愁,……嗯,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你一件秘密,你可知道师父为什么带我到马萨儿国来?”
江海天心里暗矣:“我早已知道了。”但却不作声,静听她说。只听得谷中莲说道:“我师父怀疑我是马萨儿国前王的女儿,因此带我到这小国来,用意就是想访查真相的,我一到来,马萨儿的国王就派人捉我,看来师父的怀疑并非捕风捉影的了。唉,倘若我真前王的女儿,现在的国王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了。我无力报仇,反被仇人欺侮,焉碍不恼?”
江海天道:“这国王也算胆大,他竟敢要仇人的女儿作自己的媳妇。”谷中莲道:“还不止这一点可疑,我关在这里将近一月,他曾派过不少人来套间我的口风,看我对自己的身世秘密切道了多少。似乎他们是在害怕前王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落在外面似的。”
江海天道:“你碰见了你的哥哥么?”谷中莲双眉一竖,道:“我哪来的什么哥哥?”江海天道:“我在路上碰见你的哥哥,国主要你做媳妇的事情,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他已经见过你了。”
谷中莲道:“你是说那时冲霄吗?他不是我的哥哥!”江海天大为惊愕,说道:“你是否因为他将仇人当作义父,故此不肖认他。”谷中莲道,“不是,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哥哥。”
江海天道:“怎么不是?当初马萨儿国大乱,你被丘岩救走,他被叶君山救走,虽然长大了各自一个姓氏,却确实是孪生兄妹,这些事情,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
谷中莲道:“这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正要访查我那哥哥的下落。但我却不能胡乱认一个人作我的哥哥。”江海天道:“叶冲霄的身世来历都符合了,何以你一口咬定说他不是?”
谷中莲道:“他不会捏造吗?”江海天道:“还有一点显而易见的是:他的相貌也和你很为相似呀。”谷中莲冷笑道:“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多得很,何足为奇?”江海天见她固执己见,甚为不解。
谷中莲道:“这小岛上有一幢建筑,本是国王的夏官,现在就只我一个人居住,寂寞极了,你来了正好,可以陪我。”当下便带引江海天在她居住的地方。
江海天道:“他们没有派人看守你吗?”心中莲道:“想来当然有的,不过没有露面。有一次我想造一个木筏,没有造成,第二天早上,便给人毁了。可见这岛上还藏有别人,所以你要特别小心才好。”
谷中莲又道:“这夏宫里藏有许多粮食,每隔三天还有人给我送新鲜的蔬菜来。他们本来还派有两个宫女服侍我的,我嫌她们罗嗦,也怕受她们的暗算,第二天就把她们赶走了。”
江海天道:“你自己会弄饭吗?”谷中莲笑道:“我还会烧莱呢,今晚我就弄两样可口的小菜给你接风。”江海天道:“我不会烧菜,但我会煮饭,可以帮你的忙。”
两人说说笑笑,依稀恢复小时候的光景,谷中莲笑道:“要是咱们无法脱困,你就要陪我在这里过一世了。”
江海天也笑道:“这里无殊世外桃源,就是在这里过一世也很不错。”谷中莲道:“但你的爹爹和我的师父却要在外面急死了。”江海天道:“是呀,所以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脱身。”
谷中莲忽道:“海天,你跟金大侠学艺多年,本领很不错了吧?”江海天道:“还不成呢。怎么,咱们刚见面就要伸量我吗?”谷中莲道:“不是我要伸量你。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打赢那叶冲霄?”江海天道:“我和他交过两次手了,他的武功确是不弱。”谷中莲好生失望,道:“你输了?”江海天笑道:“还好,两次我都恰好胜他。”谷中莲大喜道:“好,那么咱们就有法子脱身了。”江海天道:“怎么?我还是不明白。”
谷中莲道:“那时冲霄冒认我的哥哥,每隔三两天就要来劝我一次,有时是他一个人来。有时是几个人来。我气恼极了,可是我打他不过,没法阻止他上门。”
江海天道:“你不高兴见他,要我给你挡驾?”谷中莲笑道:“不,有你在这里,这次我正巴不得他快点来。他当然是乘船来的,我对付他的从人,你将他拿着,迫他送我们出去。”
江海天拍一拍腰,叫道:“可惜,可惜!”谷中莲道:“可惜什么?”江海天道:“我的宝剑失了,想必是给那天魔教主拿走了。”谷中莲道:“脱困之后,再去找那天魔教主要回宝剑吧。”
江海天道:“不,没有宝剑,我就没有把握赢得那叶冰霄。”谷中莲道:“你可以埋伏暗处偷袭他。”江海天道:“这不是大丈夫行径。”谷中莲生气道:“他们用尽阴谋诡计陷害咱们,你还要讲大丈夫行径?”江海天道:“好,那就依你,好坏试它一试吧。”
江海天忽又叫道:“好在白玉甲还在身上。”谷中莲道:“咦,你干什么?”只见江海天将衣裳一件一件脱掉,原来他发现白玉甲还在,一阵狂喜,迫不及待的就要脱下来送给谷中莲。
待听得谷中莲那么一嚷,江海天才猛地想起来,他和谷中莲都已是长大成|人,不能像小时候的毫无避忌了。他面上一红,连忙说道:“你背过身,我有一样好东西送你。”
谷中莲“咭咭”的笑得有如花枝乱颤,说道:“你叫我想起你的爹爹来了。”江海天道:“怎么?”谷中莲道:“你爹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光着ρi股的。你如今倒是光着脊背,正是有其义必有其子。”江海天也听父亲说过这件趣事,不禁咄哈大笑。
江海天除下玉甲,将衣裳穿好,说道:“这是乔北溟所遗留的三宝之一,穿在身上,多锋利的刀剑也刺不进去。我师父叫我送给你的。”谷中莲道:“你自己留着吧。”江海天道:“这是你的东西。我在路上已经沾了你的光,借用这件宝甲,避过好几次灾难了。”谷中莲推辞不掉,只好收下,说道:“可惜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忽地低垂粉颈,如有所思。
江海天笑道:“咱们是自小一起玩的,你还和我讲什么客气?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会爬树,我还下会,掏鸟蛋啦,摘果子啦,都是你弄了来分给我的,我叨光你的东西已不少了。”江海天只道她过意不去。却不知道她正在想另外一件事情。她想了又想,终于决定了还是暂时不说。
两人说说笑笑,不久就到了谷中莲的住所。江海天笑道:“哎,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晚上不害怕?”谷中莲道:“起初几晚,我晚上都不敢睡觉。好在他们倒没有来骚搅我,渐渐也就习惯了。”说话之间,江海天又发现屋中的一根往子,刻有许多刀痕。
江海天道:“这是什么?”谷中莲道:“我怕忘记日子,每过一天,便在柱上刻上一道刀痕。”江海天道:“我昏迷了不知多久,正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谷中莲数数刀痕,说道:“我来到岛上这天是七月十百,这柱上有二十八道道,嗯,今天应该是八月十二。”江海天道:“这几离马萨儿国的国都大约多远?”谷中莲道:“我被他们押来,先是乘车,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后来坐船,大约半个时辰。看来不会超过五十里。”
江海天大为骇异,说道:“原来我昏迷守不过几个时辰,我是在五百里外被抡擒,只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将我送到此地,金毛狡的脚力真是快得惊人!”
江海天又道:“今天是八月十二,金鹰宫的会期那就是大后天了。我爹爹和姬伯伯他们是一定能赶上的,可惜咱们是凑不上热闹了。”谷中莲道:“那也说不定,倘若叶冲霄这厮在这两天内到来,咱们将他拿着,就可以脱困了。”
日影渐渐西移,余霞散绮,湖面泛起一片金光,谷中莲有点失望、说道:“今天只怕没人来了。咱们先弄晚饭吃了再说。”江海天帮她弄饭,谷中莲果然烧了四样精美可口的小菜,吃得江海天喷喷赞赏。谷中莲笑道:“你的饭可烧得很不好呢,有一大半都烧糊了。”
两人正在说笑,谷中莲忽道:“你听,橹声、咿呀,有船来了。”江海天走到窗口一望,果然正有一只小船驶来。过了一会,小船靠岸,只见只有一个人走上岸来。
谷中莲大喜道:“正是那叶冲霄,他不带随从,更易对付了。你赶快躲起来,听我以咳声为号,立即出来袭击。”
江海天道:“我想再问他一向,我怀疑他真是你的哥哥,他屈身事仇,只怕另有隐情。”
谷中莲怒道:“你怎么卞相信我,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你还问什么?时机不可错过,你倘若一问,偷袭就不成了。你瞧,他就快来到了,快躲,快躲。”江海天尚在迟疑,谷中莲已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帐后。
谷中莲把碗谍匆匆忙忙地收拾起来,免得给人瞧破是有两人吃饭。刚刚收拾妥当,只听得叶冲霄已在叩门道:“莲妹,我又来看你了。”
谷中莲道:“这门是虚掩的,你就请进来吧。”叶冲霄推门进来,笑道:“怎的今禾这样客气,你肯认我做哥哥了吧?”
谷中莲道:“你说你是我的哥哥,却为何老是帮着外人来欺负我?”叶冲霄道:“怎么是欺负你,我劝你嫁给太子,这也算是欺负你吗?”
谷中莲道:“你想借我求取荣华富贵,好不要脸!”叶冲霄哈哈笑道:“荣华富贵,我早就已经有了,何需费力寻求,我是马萨儿国的于殿下,官居‘执金吾’大将军,父王待我有如亲生骨肉,我的权力比太子还胜三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谷中莲道:“人各有志,你贪慕荣华富贵,尽管做你的干殿下好了。你是我的哥哥也罢,不是我的哥哥也罢,我决不沾你半点光。”
叶冲霄歪着眼睛笑道:“何以你不肯嫁给太子?嗯,莫非你早已有了意中人了?”谷中莲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请你走啦!”叶冲霄忽道:“金世遗有个徒弟名叫江海天,是和你自幼相熟的吧?”
谷中莲暗自一惊,心道:“难道他已知道了江海天在我这儿?”当下说道:“是又怎样?”
叶冲霄淡淡说道:“不怎么样。这人我也是认识的。他和终南山欧阳仲和的女儿早已私订终身!他的未婚妻子已经到了这儿,正在盼望他来。”
谷中莲变了面色,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冲霄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你和江海天是青梅竹马之交,想必对他有点关心,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情罢了。”
谷中莲道:“多谢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叶冲霄道:“那么你的心意转了没有?咱们到底是兄妹,你若嫁给太子,咱们兄妹就可以聚在一起了。你一个孤身女子,浪荡江湖有什么好?”
谷中莲冷笑道:“我就是宁愿浪荡江湖,也决不愿向马萨儿国的国王低头!”叶冲霄道:“咦,这可奇怪了,你怎么似是与国王有仇恨似的?”谷中莲冷笑道:“你是国王派来向我探听秘密的吧?”叶冲霄露出迷惘的神情,说道:“什么秘密,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呀。咦,你有什么秘密?”他边说边把身子挪过来。背脊正对着江海天藏匿的方向。
谷中莲忽地一声咳嗽,江海天早已忍耐不住,倏地就跳了出来,叫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做了马萨儿国的干殿下就心满意足了吗?我告诉你,你本来应该是太子的,你是马萨儿国前王的儿子,现在的国王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明白了吗?”
谷中莲满以为江海天一跑出来就会向叶冲霄袭击的,所以她一发出暗号,立即便拔出暗藏的匕首向叶冲霄刺去,哪知江海天宅心忠厚,始终认定叶冲霄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生身之秘,才肯甘心事仇,他跳了出来,忍不着便要向叶冲霄说个清楚,两人未曾配合。叶冲霄的武功胜过谷中莲,一伸手便把她的匕首拍落了。
谷中莲气怒交加,大声叫道:“江海天,你怎么啦?你帮我还是帮他?”她失了匕首,仍然勇猛向前,掌拍指戳,她最吃亏的是力不如人,但这疑掌一指,乃是吕四娘听传的邙山绝技,专破敌人的气功。叶冲霄也不敢小觑,当下双掌一圈,划了一道圆弧,使出了大乘般若掌力,严如在身子的周围筑起了一道暗墙,谷中莲在五步之外,给他的掌力挡住,再也不能向前迈进半步。幸而他的大乘般若掌只是用来防守,否则谷中莲的奇经八脉,只怕也难免受伤。
叶冲霄回过头来,满脸惶惑的神情,叫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我、我、我当真是前王的儿子吗?”江海天道:“我干吗要骗你。你不信问你的妹妹!”叶冲霄叫道:“莲妹,你快说,你快说呀!这究竟是真是假?”
谷中莲急声叫道:“海天,海天,别上他的当,他根本不是我的哥哥!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叶冲霄忽地双泪直流,哽咽说道:“哦,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不肯认我作哥哥。原来国王乃是咱们的杀父仇人,我是错把仇人当作恩人了!”
江海天见他如此情状,忍不住说道:“莲妹,俗语说得好:不知不罪。他毕竟是你的哥哥,既然明白过来,你就原谅了他吧!”
谷中莲瞪了江海天一眼,仍是狠狠攻击,叶冲霄却似是不愿和她再打了,给她迫得步步后退,一颗颗的泪珠不断地掉下来。
谷中莲那气恼的神色十分明显,那是气恼江海天不来帮她,可是江海天早已被叶冲霄的眼泪软化,这时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使他们兄妹重归于好,哪里还肯去火上添油?
叶冲霄哽咽说道:“莲妹,你既然恼我,我就给你打一顿出出气吧。”果然双手下垂,毫不还击,只听得“蓬”的一声,已给谷中莲重重地打了一掌。
江海天不忍,飞步上前,说道:“你们坐下来好好说吧。”正要将他们二人拉开,叶冲霄忽地出掌如电,倏地向江海天打去。
若在平时,江海天焉能让他打中?但在此刻,他根本是做梦也想不到叶冲雷会动手打他,他们二人的功力本就相差不远:江海天虽有护体神功,也给他一掌打翻,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晕了过去。
叶冲霄道:“你们不肯原谅我,我又不愿意给你们活活打死。对不起,我只好得罪你了。江兄,谓你恕罪!恕罪!”
江海天吸了口气,默运玄功、精神稍稍恢复,心里狐疑不定、暗自想道:“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难道他当真把我的好心误作恶意,我是上前劝架,他也看不出来?”
叶冲霄忽地低声说道:“江兄,你快躲一躲,我的两个同伴来了,他们是太子的人。”
话犹来了,只听得外面已有人嚷道:“干殿下,你们兄妹二人又在打架吗?”江海天未及躲藏,那两个人已推门而进,是两个粗眉大眼的和尚。
他们蓦然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前的一个和尚大喝道:“你这小子哪来的?”另一个道:“不必问了,定是奸徒,快将他绑起来,拿去给太子审问。”
谷中莲叫道:“海天,咱们今日落在坏人手上,宁死不可受辱!”双掌一分,一招“弯弓射雕”,分击两个和尚。
胖的那个和尚歪着眼睛哈哈笑道:“你和这浑小子想是有了私情吧,怕我们审问出来?这更不能容了!”
叶冲霄急得团团乱转,似乎拿不定主意,说时迟,那时快,那个瘦和尚已一掌把谷中莲推开,喝道:“贼小子,还不束手就擒,想拒捕吗?”唰的一鞭,就向江海天身上打去。
叶冲霄忽地叫道:“不是的,不是的!”那和尚诧道:“什么不是的?”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已接连在江海天身上抽了三鞭。
这三鞭正打在江海天的伤处,江海天大怒,一嚼舌尖,使出天魔解体大法,将功力凝聚起来,暮然跳起,呼的一掌,就向那瘦和尚击去。
那和尚的长鞭打在江海天身上,忽地“逼卜”一声,断为两段,那和尚吃了一惊,道:“这小子的武功还真不弱呢!”边说边还了一掌。
江海天也不由得心中一凛,要知他不惜消耗真气,使出这天魔解体大法,功力已和未受伤之前差不了多少,这瘦和尚居然能接得着他的掌力,显见也是一流高手,至少不在叶冲霄之下。
江海天心里想道:“怪不得叶冲霄对他们有所顾忌,迟迟疑疑的不敢喝止他们。”原来江海天看见时冲霄着急的神情,心里对他又相信几分,以为刚才当真是一场误会。
心念未己,只所得叶冲霄果然叫道:“请两位罢手,他不是、不是、不是的……”胖的那个和尚这时已将谷中莲点了|茓道,走过来正想助战,听了叶冲霄的活,怔了一怔,他的心思比那瘦的聪敏,随即作恍然大悟状道:“什么不是的?啊,你是说他和你的妹妹没有私情?”
正是:
冲破樊笼原不易,桃源境里动刀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神功凭借天心石秘密深藏一纸书
叶冲霄道:“他不是咱们的敌人。”瘦的那个和尚诧道:“咦,刚才和你打架的不是他吗?”叶冲霄道:“不错,是他。”瘦和尚道:“那你怎的说他不是敌人?我倒不解了。”胖和尚也道,“那么他的来国殿下是知道的了?他是谁?”
叶冲霄道:“他是金世遗的弟子。我妹妹的师父是邙山派掌门人谷之华。他们两人的交情很好。”瘦和尚笑道:“这个我们早已知道,直白的说,谷之华是金世遗的情人。”
叶冲霄道:“谷之华当然不会知道父王对我的妹子乃是一番好意,想必是他去求金世遗营救我的妹子,因而金世遗就派了他的徒弟来。他的目的只在救人,并非反对皇上。”
那瘦和尚道:“殴下此言差矣,令妹已然是太子妃了,这小子要来救人,还不是敌人吗?”
叶冲霄道:“两位有所不知,国师正要与金世遗结纳,父王也想得金世遗助他一臂之力。咱们若是得罪了金世遗的徒弟,那时倒真的是要迫金世遗变作咱们的敌人了。岂非违背了父王和国师的主意?”
这两个和尚正是宝象法师的弟子,他们对国王还不怎么惧怕,但叶冲霄抬出了他们的师父来压他们,他们怎敢违背师父的意志?只是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是正在踌躇,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胖和尚道:“然则任由他将令妹带走吗?”叶冲霄道:“这当然不能,否则我刚才也不会与他打架了。”瘦和尚道:“既不能当他是敌人,又不能让他将人带走,这怎么办?”
叶冲霄道:“依我之见,不如由我去禀告国师,怎样处置此人,由他作主。但你们要将他缚去,事情就会弄槽糕了。”瘦和尚迟迟疑疑说道:“回去禀告国师,这当然很好。可是这就得等到明天才能处理了,今晚就让他在这里吗?”
叶冲霄道:“你不见他已受了重伤吗?你们今晚就多派些人在岛上看守,谅他Сhā翼也难逃走。”那两个和尚点了点头,但显然还有惶惑的神气。
叶冲霄又道:“我不想你们将他缚走,也正是因为他已受了重伤。此去京城还有六十多里,咱们没受伤的不当作一回事,他受了伤,倘若将他移动,一路换车换船,道路又很崎岖,倘若他中途死了,咱们和金世遗这个怨可就结有大了。那时非但无功可领,只怕国师还要责怪咱们,所以依我之见,今晚只好让他在这里养伤。”
胖和尚道:“倘若出了岔子,殴下是否独自担当?”叶冲霄道:“你们不用担忧,纵然天塌下来,也不用你们担当就是!”
那两个和尚齐道:“殿下既然如此吩咐,我等遵命便是。”他们临走时还向江海天合什施礼道:“我等不知你是金大侠的弟子,多有冒犯,还望恕罪。”江海天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他宅心忠厚,见他们赔罪,也就默默地还了一礼。
时冲霄取出一瓶药膏,放在几上,说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自己敷伤吧。”随即解开了谷中莲的|茓道,笑道:“你不肯认我作哥哥,我仍然当你是妹妹。你今晚好好想一想,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罢便与那两个和尚一同走了。
谷中莲|茓道方解,气血未舒,心中恼恨、却骂不出来。江海天过来,替她椎拿,活动筋脉,谷中莲暮地顿足骂道:“你真是忠厚得近乎糊涂,好好的计划,都给你弄坏了!”
江海天赔笑道:“咱们虽然不能脱困,但最少已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你的哥哥虽然名利心重,却还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原来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生身的秘密。我奇怪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原谅他。”
谷中莲怒道:“我更奇怪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后,那叶冲霄不知是国王从哪里弄来的野小子,怎会是我的哥哥?你给他打得还不够吗?偏要听信他的话!”
江海天给她骂得手足无措,一片茫然。他本来已有七八分相信那叶冲霄了,但听得谷中莲这么一骂,却又不由得想道:“倘若她只是恼恨哥哥认贼作父,说不会骂他作野小子,咦,难道叶冲霄当真不是她的哥哥?”心里狐疑不定,不知难怪谁非。
他在受伤之后更施用“天魔解体大法”,真气耗损不少。谷中莲见他精神委顿,伤口还在汩汩流血,而他不顾本身的受伤,却先来照料自己,不禁又是怜惜,又是感激,虽然还是有气,但已给怜惜与感激之情抵消了。
谷中莲道:“唉,你这伤真是受得不值,待我给你包扎起来,你好好歇一歇,然后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
江海天忽道:“但我所受的伤,却也似乎证明了叶冲霄对我无甚恶意。”谷中莲道:“他假流眼泪,骗得你相信他,然后乘你不备,突施猛袭。这还不算恶意,要怎样才算恶意。”
江海天道:“他眼泪是真是假?用心是好是坏,我不得而知,但他这一掌只可说是暗袭,却还不能说是猛袭。以他的大乘般若掌力,在我毫无防备之下,本来还可以把我伤得更重的。”
谷中莲道:“哦,那你居然还在感激他手下留情了。”边脱边撕下了一幅衣衫,又找来了一些香灰,要来替江海天裹伤。江海天道:“且慢,这里既然有上好的金创药,为何不拿来一用。”
谷中莲道:“你怎可如此轻易信人,焉知这不是毒药?”江海天道:“倘若他要杀我,刚才已经杀了,何必使用毒药?”谷中莲道:“他保留你的性命,必定是另有恶毒心肠。”
江海天笑道:“他的用意如何,那就要看以后的事情了,不管怎样,他此刻既要保留我的性命,就决不至于用毒药害我。”谷中莲想想也有道理,姑且让他挑一点药膏敷上,果然一片清凉,痛楚大减。
谷中莲道:“他们明天就要来拿你去见那个国师了,你现在流血已止,但内伤未愈,我又无力庇护你,朋天之事,如何是好?”
江海天道:“我受的这点内伤倒不妨事,只是纵然我的武功恢复,好汉也打不过人多。哪宝象法师顾忌我的师父,未必就敢要了我的性命。我倒是担忧你,担忧我被他们押走之后,你一个人就更难脱险了。”
谷中莲见他处处顾着她,“心中很是感动。过了半晌,说道:”你有把握恢复武功吗?那就先治好你的内伤再说吧。哎,你这伤可不轻啊!“她撕开江海天的内衣,只见背心上有一个黑色的掌印。
江海天道:“我师父教过我运气疗伤的法子。”当下盘膝静坐,默运护体神功,内息流转了半个时辰,果然气脉畅通,精神复振。
谷中莲陪坐一旁,见他头顶上热气腾腾,那个掌印由浓而淡,由淡而完全消失,江海天跳起来道:“你说得不错,大丈夫宁死不辱,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明天他们若是要来捉我,我就豁了性命,和他们再打一场。”试试活动手脚,呼的一掌打出,把院子里的老槐树打得枝叶纷飞。
谷中莲又惊叉喜、说道:“想不到你内功深湛,竟有如此神奇的效力,可是敌人也很厉害,只凭血气之勇,亦非上策啊!”
江海天道:“说不定明日峰回路转,便有转机。你、你哥哥刚才不是已经拦阻了那两个秃驴吗,说不定他已在暗中为咱们设法。”
谷中莲愠道:“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时冲霄不是我的哥哥!”江海天赔笑道:“我一向以为他是你的哥哥,说惯了嘴,一时忘了。”
谷中莲道:“我老实告诉你吧,他是冒充我哥哥的奸徒,心术坏透了。你切不可指望他会对咱们有利,咱们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想法子脱险。”
江海天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奸人,后充你的哥哥呢?”
谷中莲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你一件秘密。”
江海天道:“什么秘密?”谷中莲道:“我的父亲的确是马萨儿国的前王,日间我见你的时候,我还没有尽吐真情,只是说有此怀疑,其实这怀疑已是早经证实的了。当时我还未敢完全相信你。请你原谅。”
江海天笑道:“这秘密我是早已知道的了。马萨儿国的前王被权臣篡位,走脱了一时孪生子女,这件事是我师父探听出来,告诉你的师父的。”
谷中莲道:“不,还有另外的秘密,你师父未知道的。你师父当年只是猜测我可能是那个公主而已,证实此事,还是不久以前的事情,而且还揭露了一个秘密。”
谷中莲停了一下,深情地望了江海天一眼,决意对他毫不隐瞒,于是继续说道:“我父王早已知道手下的大将有篡位之心,只因他的势力太大,无法防止。他为了保全我们两兄妹,乱事一起,就叫他的两个心腹客卿,携带我们分头逃走,这两个客卿就是中牟县的丘岩,和陈留县的叶君山了。”
“父王也早已顾虑到我们见妹会在此战乱之中失散,预先留下信物,每人一件,以便他年相认。另外还给我们每人留下了一张羊皮书,羊皮书上的文字有三分之二是相同的。
“天魔教主上邙山闹事那年,我师父发现了那张羊皮书,她和金大侠都不认得那上面的文字,想去请教陈天宇,陈天宇却又恰巧失踪。”
“师父为了探索我的身世之隐,将我带到马萨儿国。在踏进西域,尚未入马萨儿国之境之前,她已知道那羊皮书上的文字,是西域几个小国通行的回鹘文。她当然不敢拿来向人请教,她想出了一个法子,将羊皮书上的文字,一个一个依样写下来,向这一个人问一个字,向另一个人问第二个字,经过了几个月的功夫,终于把那上面的文字都认得齐全了,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羊皮书分为三个部份,第一部份是说明事情的经过,也即是我们兄妹的身世来历了,第二部份是留下复国的计划,列明国中有哪些人是忠臣,其中又有哪几个是准备掩藏自己的身册,伪作投顺新王的。还有他历年埋藏的金银珠宝,这个秘密的所在也在羊皮书上详细写明,叫我们将来发掘出来,作为招兵买马之用。
“第三部份最为奇怪,却是半篇武功秘典,书上说明,我哥哥也有这样一张羊皮书,前面两部份相同,后面这部份不同,那另半篇武功秘典在我哥哥的那张羊皮书上。”
江海天笑道:“这么看来,你的父亲还是个很不寻常的国玉呢!拥有金银珠宝之外,还珍藏着武功秘典,但却为何只给你半篇?”
谷中莲道:“这篇秘典,据说是几百年前,有个武林人物逃到我国避祸,因感先诅侍他恩厚。留下来的。当对得到这篇秘典的我那位祖先,还只是一个部落之主,后来练成武艺,部落也强盛起来,终于建立了马萨儿国,做了国王。可惜后来的国王,大半没有恒心练武、一这篇秘典,也就尘封在内库之中了。
“我的父亲抄下副本,给我们兄妹每人半篇,那是希望我们兄妹会合之后,同练这秘典上的武功,好给他报仇的。同时这也可作为我们兄妹相认的又一件信物。
“我师父看过这半篇武功秘典,据她说与中土的武学大不相同,其中颇有一些奥妙的地方。但我们没有时间练这上面的武功,只好留待将来再说。”
谷中莲说至此,停了一下,微笑问江海天:“现在你想必知道我何以会识破那叶冲霄是假冒的了吧?”江海天道:“他没有你父亲所留的信物,也没有这张羊皮书?”
谷中莲道:“不错,如果他真是我的哥哥,他一定会提起这两件信物的。但他却转弯抹角的来套取我的口风,我当然知道他是假冒的了。我们兄妹二人,一个是中牟县丘岩抚养,一个是陈留县的叶君山抚养,这件事情他大约是早已调查清楚的了,他就自认是叶君山所抚养的那位孤儿,又凭着相剩和我有几分相似,就想我相信他是我的哥哥,我岂会上他的当?”
江海天道:“这么说来,那叶冲霄确实是个奸诈小人了。好,明天他再来骗我,我就和他拼个死话。”
谷中莲道:“可是,你纵然胜得了叶冲霄,也绝难胜过他和那两个和尚联手。你要拼我不反对,但总得有七八分把握才成。”
江海天摇头道:“这可难了,我的武功怎能在一夜之间增长一倍了除非我再用天魔解体大法?”
谷中莲道:“那不好。我听师父说过,这天魔解体大法最为消耗真元,厉胜男当年就是因为用了此法斗赢了天山派掌门唐大侠,当天晚上,她自己就死了。我不准你再用这种邪法。”
江海天道:“那我就完全没有把握赢得敌人了。”
谷中莲凝思片刻,忽道:“海天,有一个法子。虽然也是有点冒险,但究竟要比用天魔解体大法好得多,你可愿意试一试么?”
江海天道:“咱们被困孤岛,反正是无法可想的了。”我死且不惧,何怕冒险?“
谷中莲道:“好,你背转身子,闭上眼睛。”江海天笑道:“你在变戏法吗?”谷中莲道:“你不用管,我叫你睁开眼睛时,你再转过身来。”
江海天满怀纳罕,只好听她的吩咐,谷中莲解开衣裳,换了一件贴身的汗衫,收拾停当,说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江海天转过身来,只见谷中莲把右掌摊开,说道:“你大约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吧?”
只见她的手掌有七颗灰白色的似是骨质的钮扣,江海天道:“你为什么把衣服上的钮扣摘下来了?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谷中莲笑得打跌,说道:“你真是有眼不识宝贝!”江海天奇道:“当真是宝贝?”谷中莲道:“什么宝贝都比不上它,这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难得一见的天心石!”
江海天听她说得如此郑重,半信半疑,问道:“然则它存什么用处?”谷中莲道:“将这天心石粉碎,和酒服下,每一颗可以增长十年功力!”
江海天诧道:“有这样神奇的效力!你怎样得来的?”谷中莲道:“在我逃难的时候、父亲给我穿上一件棉祆。棉袄上那七粒钮扣,原来都是天心石!至于他是怎样得来的,我可不知道了。”
谷中莲又道:“天心石在阳光之下,石中会泛出红晕,我师父当年发现这个奇迹,尚未知道这是武林异宝。后来向江南医隐叶逸苍请教,这才知道是天心石。据说天心石只在昆仑山的星宿海才有。一来由于昆仑绝顶,人所难上;二来由于昆仑山垦宿簿上,似这般形状的石子,恒河沙数,必须有识得此宝之人,一颗一颗的在阳光之下检验,方能在千万颗石子之中,找出一颗天心石来。”
江海天笑道:“这可比披沙拣金还要难了!有识得此宝的人,也未必有此恒心。”谷中莲笑道:“若非如此难得,它还算得宝贝么?”
江海天喜道:“既有如此宝贝,你为何不依方服下,一颗可以抵得十年功力,哈,那你服下了这七颗天心石,岂非当世无敌,还怕什么叶冲霄?”
谷中莲笑道:“若然我可以服得,我还用得着你指教吗?你有所不知,这天心石功效神奇,但也含有强烈的毒性。必须内功极为深厚的人,服食之后,才可以抵挡得住毒性,若是功力稍差的人,服了非但不见其利,反见其害,甚至会七窍流血而亡,因此,内功倘若早已到了上乘境界的人,他也不会贪图此宝了。”
江海天道:“好,那就让我试一试吧。我的陈叔叔以前在冰宫中也曾在无意中服过一枚异果,当时难受得很,但过了片刻,也就没事了。我的内功虽然不敢说已到了上乘境界,但也练有护体神功,比当年的陈叔叔总胜过一筹,天心石的毒性纵然比冰宫异果厉害,料想也可无妨。”
谷中莲道:“我就是见你内功深厚,所以才想到要让你试一试的。”谷中莲所住的地方本是国王的夏宫,当然藏有许多美酒,谷中莲打开了一樽陈年老酒,拔下头上的银簪试了一试,银簪没有变色,知道没有毒,就放心交给了江海天。
谷中莲道:“你先服一颗试试。”江海天用金钢指方,捏碎了一颗天心石,冲酒服下,只觉一股热气,冲上心头,稍微有点难受,但也并不怎么。他并非贪图灵丹妙药,但他一心想助谷中莲脱险,生怕药力不够,功力增长有限,便不能打败敌人。因此当谷中莲问他感觉如何的时候,他就故意说道:“有点甜味,很好吃呢。你再给我几颗。”
谷中莲只道他功力深湛,足以克制药性,心中大喜,又给他两颗,笑道:“倘若关于天心石的传说乃是真的,你就可以增长三十年的功力了。当今之世,只怕除了你的师父之外,就没有谁可以与你抗手了。我只是怕多服于你有害,你别误会我舍不得尽数给你。”江海天渐渐觉得有点热,笑道:“够了,够了。这样的宝贝,我一口气吞了你的三颗之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江海天试试活动手足,一拳向石柱打去。只听得“蓬”的一声,石柱给他打得凹下一块,石屑纷飞,谷中莲喜道:“这天心石伪效力果然神奇,幸亏我没有给他们搜去。”
江海天这时己感到身体发滚,汗水开始淌下,谷中莲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啦?”江海天怕她担心,故作神色自如,笑道:“没什么,稍微有点发热。”他有意逗谷中莲说话,又问道:“你那件小棉袄是孩子穿的,他们怎么没有注意,让你保存?”
谷中莲道:“那件棉袄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内藏的羊皮书和那七颗钮扣,我当然不会携带小孩子穿的棉袄引人注意,我早已把那张羊皮书和七颗天心石钮扣都除了下来,钮扣钉在我的汗衣上,羊皮书藏在我的弓鞋内,这鞋子是夹层的。”
江海天笑道:“你真聪明,若果是我,就想不出这样妙法。”他笑声嘶哑。听在自己的耳朵里,也觉刺耳非常,完全不似自己平日的声音。
谷中莲叫道:“不对,你一定是生病了。”用手一摸他的额角,只觉火烧一般的烫手,热度高得惊人!“
江海天犹自强笑说道:“没事,没事!”话犹未了,已是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谷中莲京道:“你快运护体神功!”哪知不运神功还好一些,一运神功,更是全身发滚,热得难禁,原来这天心石乃是药性极热之物,且江海天所运的神功又正是纯阳之气,等于火上添油!
药力发作,两下夹攻,不消片刻,江海天已发烧得迷迷糊糊,只有喘气的份儿!他所呼出的气息,也是灼热骇人,一呼出来,与外面的冷空气接触,立即凝成一颗颗的水珠,滴在谷中莲的手上,连水珠也是热的。
谷中莲束手无策,难过之极,抱着江海天悲声说道:“早知如此,不试还好,都是我害了你!”
忽听得“轧轧”声响,对面的墙壁突然裂开,现出一道道门,一个妖艳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天魔教主。
天魔教主娇声笑道:“你别惊慌,我是来帮忙你的,帮忙你设法救他。”天魔教主上邙山闹事那年,谷中莲曾见过她,依稀还认得她的相貌,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你,你不是天魔教主吗?你有这样好心?”
天魔教主笑道:“不错,难为你还记得我。我送他与你会面,正是一片好心,谁知你把我也当作敌人,给他误服了天心石。”
谷中莲道:“你能够救他?”天魔教主道:“把你的羊皮书和天心石给我,我再设法救他!”谷中莲道:“什么?你要这两件东西?”天魔教主哈哈笑道:“不错,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对我隐瞒了,这两件东西对你有损无益,快快拿来给我!”
原来将江每天送到此间,正是天魔教主安排的诡计,他已知道叶冲霄无法套取谷中莲的秘密,要她吐露秘密:“除非是让她单独对着她所最相信的人。这夏宫中到处是机关和暗室,她和她的一群侍婢早已藏在里面;对江海灭与谷中莲的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海天虽然迷迷糊糊,神智还未完全消失,听得天魔教主的声音,翟然一惊,蓦地跳起来大叫道:“你这妖妇害得我好苦!”呼的一拳,就向她打去!
天魔教主被拳风一冲,几乎站不稳脚步,险些就要栽倒。她是故意等到江海天药力发作才出来的,本以为他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了,准知江海天竟会突然跃起,而且还能使出劈空神拳,功力远胜从前!天魔教主暗暗叫苦,后悔未曾把金毛狡带来。谷中莲则喜出望外,连忙叫道:“海哥,再给她一拳。咦,你怎么啦?她在哪里,你没有看见吗?”
江海天犹如酒醉一般,只觉眼前一片黑影,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个是天魔教主,哪个是谷中莲,呼呼呼呼,东南西北,乱打数拳,天魔教主与谷中莲都慌忙躲避。
只听得“蓬”的一声,江海天一拳打中墙壁,墙壁寄开了了个大洞,砖石横飞。屋子都似乎摇动起来,谷中莲躲到另一边屋角,叫道:“海哥,海哥,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话犹未了,“咚”的一声,江海天已倒在地上。
原来他早已被药力烧得头晕目眩,但由于他是具有深厚武功的人,自有一种抗击敌人的本能,因此虽然在昏迷状态之中,一察觉有敌人来到,也会突然兴奋。但这种兴奋片刻即过,他又乱用真力,更引得热气攻心,因此这一次昏迷,竟是全然失去了知觉。
天魔教主屏了呼吸,轻轻的从江海天身边经过,脚尖一拨,江海天翻了个身,双目紧闭,已是丝毫不能动弹,天魔教主这才放心,同时又惊又喜,心里想道:“想不到天心石的效力如此神奇,药性却又如此毒烈!”
谷中莲叫道:“海哥,海哥!”她慌得役了主意,顾不得天扈教主在旁,便要来察看江海天。天魔教主冷冷说道:“他一时还死不了,你把那两样东西给我,我再设法救他。”
谷中莲道:“你先把他救活,我再给你。”其实天魔教主哪有本事救活江海天,当下一声冷笑,说道:“你不给我,难道我就不会自己来拿?”出手如电,倏地就点向谷中莲的“愈气|茓”,这个|茓道倘被点中,立即全身麻软,不能动弹。
谷中莲是吕四娘的嫡系传人,身手亦自不弱,一个“盘龙绕步”,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不但避开了对方的点|茓,而且居然还击了一掌。
天魔教主双掌飞舞,顷刻之间,已是变换了十七个招式,攻得谷中莲手忙脚乱,但她以玄女剑法化到掌法上来,紧守门户,一时之间,天魔教主却也未能将她击败。天魔教主不大耐烦,暮地一口气吹去,她是含了魔鬼花秘制的迷香在口吹出去的!谷中莲的功力远不及江海天,闻了迷香,登时筋酥骨软,终于给天魔教主点了她的麻|茓。
天魔教主搜她的身子,先取去了剩下的那四颗天心石,天魔教主是当今之世第一个善于使毒的人,心里想道:“待我回去再仔细参详百毒真经,研究出天心石的毒生所在,总可以找得解毒之方。哈,哈,那时我把这四颗天心石服下,天下还有谁是我的敌手?”接着天魔教主又把谷中莲按倒,脱下她的鞋子。
天魔教主拔剑出鞘,这把剑正是她夺自江海天手中的那把裁云宝剑,轻轻一划,将谷中莲这对弓鞋划开,果然在右脚那只鞋子的夹层中找到了羊皮书。
天魔教主将羊皮书打开,迅速看了一遍,随即撕下了最后两页,得意忘形,大笑了一通,自言自语道:“我把这半篇‘龙力秘藏’留下,将其余两部份送给宝象法师和叶冲霄,让宝象法师得到前王的宝藏,让叶冲霄得到那纸名单,也总可以对得住他们了!”
她藏好了羊皮爷,向谷中莲望了一眼,忽又笑道:“还有一样宝贝,几乎忘了。”走过去又剥下了谷中莲的衣裳,将江海天送给她的那件白玉甲脱了下来。谷中莲练有少阳玄功,被天魔教主用重手法点了|茓道,虽然不能动弹,人却尚还清醒,不禁又羞又气。天魔教主笑道:“玉体晶莹,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江海天甘心陪你同生共死了。好,我也不伤害你们,是死是活,看你们的造化吧。”
她用栽云宝剑在白玉甲上一划,只见玉甲上只是现出了一道淡淡的剑痕,裁云宝剑竟也不能将它划开。天魔教主又禁不住哈哈笑道:“乔北溟三宝我已有其二,又得了天心石和‘龙力秘藏’,哈哈,只怕乔北溟复生,张丹枫再世,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了!”
她正在心满意足,乐极忘形之际,忽觉背后微风飒然,在这暗室中藏有她的几个心腹侍女,她只道来者是其中之一,头也不回,便即说道:“大功告成,咱们可以走了。”话犹未了,突然被人户把拿着。一支冰冷的银针对着她的胸口。
天魔教主大吃一惊,叫道:“欧阳姑娘,别开玩笑!”原来这个人正是欧阳婉。欧阳婉的武功本来只是与谷中莲在伯仲之间,远不及天魔教主,却不料天魔教主一时大意,竟被欧阳婉拿着。欧阳婉曾跟阴圣姑学过使毒的功夫,她用来对着天魔教主胸口的那支银针,正是一支毒针,天魔教主是个使毒的大行家,当然认得。
欧阳婉道:“得罪教主了,我只想请问你一件事情。”天魔教主道:“何事?”欧阳婉道:“天心石之毒,何物可解?”天魔教主道:“啊,原来你也是想救这小子,我有办法,你放开我再说。”
欧阳婉道:“成,我先给你打上一支毒针,要是你的法子灵验,我自然会给你解药。哈哈,否则你也别想活命了。”天魔教主冷汗直流,叫道:“欧阳姑娘,你手段好狠!”欧阳婉冷冷说道:“班门弄斧,观笑见笑!”
天魔教主心中实是恐惧之极,却忽地格格娇笑。欧阳婉道:“你笑什么?”天魔教主道:“我笑你大傻,何必对这小子如此痴情?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啦,就是跟前这位谷姑娘。你救活了他,他也决不会娶你。”欧阳婉面色苍白,沉吟不语。
天魔教主只道她心意已动,忙着又道:“欧阳姑娘,我把他这柄宝剑给你,另外再送你两颗天心石,每一颗可以令你增长十年功力。将来你武功无敌,又有宝剑,还怕找不到比江海天更好十倍的人?”
欧阳婉七窍玲珑,一听这话,就知天魔教主根本没有本领解天心石之毒,她银牙一咬,蓦地冷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我何必要你给我?”指头一按,将毒针刺进了天魔教主的胸中。
谷中莲心里想道:“天魔教主唤她欧阳姑娘,想必就是叶冲霄所说的那个欧阳仲和的女儿了。叶冲霄说她与海哥情投意合,现在看来、她对海哥却是痴情一片,只不知侮哥是否真的也喜欢她?哎呀,她的手段如此狠毒,可惜海哥没有亲眼看见。”
只见欧阳婉将天魔教主身上的天心石和羊皮书全部搜去,将裁云宝剑佩上,接着粑白玉甲也取了,一个转身,两道冰冷的眼光直向谷中莲射来,谷中莲下由得心头一凛:“莫非她有害我之意?”
心念未已,只见欧阳婉已走了近来,冷笑说道:“好一个天仙美人。怪不得江海夭给你迷了!”恶毒的眼光在谷中莲的身上转来转去,盯得谷中莲心里发毛,不知欧阳婉要怎样折磨她。
不错,欧阳婉确有除掉谷中莲之意,但不知怎的,几次意欲下手,却又心里发毛,原来她曾与江海天相处一段时间,多多少少已受了江海天的熏陶,这时善恶两个念头,正在心中交战!
她一向自负美貌,现在越看越觉得谷中莲的美貌更胜过自己,心中妒意也就更浓,忍不住取出一支毒针,对准了谷中莲的脑门,只要一Сhā进去,谷中莲马上就要玉殒香消。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忽地心头一震,暗自想道:“不对,他曾屡次劝我改邪归正,要是他知道我害了谷中莲,纵然我能够把他救活,他也决不能爱我!”毒针停了下来,转念又想:“我不告诉他他怎能知道?留下此人,总是祸害,不如还是把她除了吧?”毒针又渐渐移到了谷中莲的面前。
谷中莲早已自忖必死,但这时触到了冰冷的毒针,却也不禁为之心悸,眼光中露出了死亡的恐惧!
欧阳婉不觉又是心头一震,想道:“她和天魔教主大不相同,她是个善良的女子,我害了她,于心何忍?唉,倘若我做了这样的事情,纵然江海天永远都不知道,我也要内疚终生!”向善之念,终于占了上风勺欧阳婉的目光渐转柔和。
忽见江海天在地上翻了个身,梦呓似的含糊说道:“你、你来了么?”欧阳婉又惊又喜,连忙过去,在江海天耳边低声唤道:“海天,是我来啦,你睁开眼睛看看。”
江海天并没有睁开眼睛,睡得似乎更沉了。欧阳婉一摸他的额角,热得惊骇,欧阳婉不由得泪如雨下,抱着他的身子乱摇。泪珠一颗一颗地滴在他的面上。
江海天并非熟睡,而是被药力热得昏迷,他在迷迷糊糊中隐隐感到有个人走到他的身边,忽地又有一片清凉的感觉,他挣扎着张开了眼睛,欧阳婉连忙叫道:“你认得我么?我是欧阳婉!”
江海天眼前只有一个朦胧的人影,他的视力还没有恢复,但他已听出了是欧阳婉的声音。
江海天竭力张开嘴唇,欧阳婉将耳朵上去听,只听得江海天断断续续他说道:“我,我不成啦!我,我只求你一件事情,求你把、把这位谷姑娘救了出去。”他说了这几句话,疲倦不堪,眼皮又阖下来了。
欧阳婉呆若木鸡,心中不由得又酸又痛,想道:“他临死也还是念念不忘要救谷中莲!”想到了这个“死”字,心痛如绞,大声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她用手指一探江海天鼻端,发觉他还有气息。欧阳婉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还有一线希望,我不能放过。要死,你也要死在我的怀中。”
欧阳婉把江海天抱了起来,缓缓的从谷中莲身边走过。她看了谷中莲一眼,又低头看看她怀中的江海天,心乱如麻:“他这样郑重的嘱托我,我听不听他的吩咐,救不救这位谷姑娘呢?”她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拿起了谷中莲的衣裳,替她披上,低声说道:“谷姑娘,请原谅我不能救你。就会有人来的,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要知欧阳婉本是邪派出身,他不杀谷中莲,已是极尽克制的能力了,要她再把谷中莲带着同走,让谷中莲也在江海天的身边,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不过欧阳婉也感到有点歉意,她不敢再对着谷中莲的目光,急急忙忙便走,心中一面盆算:万一江海天能够救活,自己将怎样编一套假话骗他?
欧阳婉正在想着心事,还未曾走到门口,忽听得有个人嘿嘿冷笑,说道:“好呀,欧阳婉,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人正是叶冲霄。欧阳婉早已知道他会赶来,但却料不到他来得如此之快,不由得大吃一惊。
叶冲霄又冷笑道:“这小子怎么啦?你要带他私逃?”天魔教主忽地出声说道:“她岂止只是要这小子,谷中莲密藏的前王遗书,以及武林异宝天心石,都给她一古脑儿偷去了啦!”
原来天魔教主使毒的本领天下无双,平常也经常试服各种毒药,身体自然生出一种抗毒的本能,欧阳婉那支毒针虽然厉害无比,却也不能就要了她的性命,她刚才是假装不省人事的。
时冲霄大怒道:“欧阳婉,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叛我?”欧阳婉道:“唉,我对你一番好意,你却不知。”叶冲霄道:“你卷物私逃,我已亲眼看见,你还能狡辩?”
欧阳婉道:“你不知道,要不是我早来一步,宝物早已给天魔教主取了去啦。我从她手上寺来,本是要给你的,只求你让我将他带走。”
天魔教主道:“叶公子,别相信她的鬼话,你若不早来一步,她才真的是逃之夭夭了呢!”
叶冲霄道:“我当然不会相信她的鬼活。哼,哼,欧阳姑娘,我只问你,你倘若真是有这番心意,为何不先对我言明,却要私自偷了我父王这座夏宫的地自,瞒着我独自前来?”
欧阳婉无可答辩,忽地将江海天放下,笑道:“叶公子,你别生气,我都给你就是。”天魔教主叫道:“小心!”话犹未了,只见欧阳婉手臂一抬,袖中飞出了一蓬毒针。
时冲霄早有提防,一记劈空掌打出,将那蓬毒针全部震落,说时迟,那时快,欧阳婉已拔出了裁云宝剑,一招“白虹贯日”,向叶冲霄疾刺。
叶冲霄冷笑道:“凭你这点本事,就想叛我?”一记“弯弓射雕”,右臂弯曲如弓,使开了擒拿手法,左手伸指如箭,轻点欧阳婉的|茓道。
欧阳婉道:“你既不见谅,我只好与你拼啦!”连入带剑,一个风车疾转,剑光四面荡开,自身则藏在光幢之内。
欧阳婉的武功本来与叶冲霄相差很远,但她用的这把裁云宝剑,却是锋利无比,叶冲霄还当真不敢太过迫近。只好运用大乘般若掌力,将她紧紧迫着,教她腾不出手来施攻毒药毒针。
叶冲霄喝道:“你还不赶快抛下宝剑,我掌力尽发,管教你七窍流血而亡!”欧阳婉道:“你这样欺负我,我死也不眼你!我怀中藏有烈焰弹,到了最后关头,纵然我不能取来伤你,难道我不能叫它自行爆炸么?”
叶冲霄心中一凛,笑道:“你也知道我和你姐姐是何等情份,我怎能够杀你?你把剑放下来,有话好好的说,别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要知叶冲霄最想得到的就是那张羊皮书和天心石,倘若欧阳婉将怀中的烈焰弹自行爆炸,她死不足惜,但那两件宝贝岂非同归于尽?
欧阳婉何等机灵,早已识破叶冲霄心意,宝剑舞得更急,冷冷说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想要那两样东西是不是?好,除非你依我一事。”叶冲霄道:“请说。”
欧阳婉道:“你亲自送我和江相公出去,给我一条空船与我,我上了船之后,自会将你所要的东西抛上岸来。”叶冲霄道:“要是你不抛上来呢?”欧阳婉道:“你若信不过我,那就作罢。我舍了一条性命,你也休想得到那两样东西。”叶冲霄心意踌躇,一时难决。
欧阳婉眼光一瞥,忽见天魔教主舒展手足,手中拿的正是她的那支毒针,缓缓向江海天走去。欧阳婉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干什么?”
原来天魔教主使毒的功夫还在欧阳婉的师父阴圣姑之上,这种毒针的解药,她本来就有。但在欧阳婉未被时冲霄的掌力困住之前,她却不敢取出来。因为她中了毒针,虽然未至昏迷,却已不能运用真力,决计不是欧阳婉的对手,所以在叶冲霄未来之前她动也不敢一动,生怕给欧阳婉发觉她尚未昏迷。她连动都不敢动,当然更不敢鲁莽从事,拿出解药了。
待至欧阳婉已是陷于苦斗之中,无法分身之际,她这才拔出毒针,吞下解药,但因为时间未久,她的真力只恢复了一两分,还不能亲自去对付欧阳婉,故此另出奇谋,别施诡计。
欧阳婉这一吃惊,天魔教主更为得意,哈哈笑道:“没有什么,你送我这口毒针,我不要了,我代你转送给江海天!”
欧阳婉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你别这样!你要什么?我,我都依你!”她全仗着宝剑护身,哪容得稍有分心?就在她失声惊呼,剑掌稍缓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叶冲霄已是乘虚而入,闪电般地点了她胁下的麻|茓。
天魔教主并非真的想害江海天,当下哈哈大笑,走过来道:“那两样东西部在她的身上,叶公子,你搜出来吧。”
叶冲霄将欧阳婉身上的东西部搜了出来,但他却不认得天心石,只好向天魔教主请教。天魔教主挨近他的身边,指指点点,叶冲霄满怀感激,说道:“这次全靠教主帮忙,不但探取了前王的秘密,还得到了这样的武林异宝,教主之恩,没齿不忘!”天魔教主忽地哈哈说道:“我不要你空口道谢,拿过来吧!”
正是:
强中还有强中手,我诈你虞各逞能。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善恶易分须抉择友仇难辨最彷徨
叶冲霄怔了一怔,瞪眼说道:“什么拿来?”天魔教主道:“你别装糊涂啦,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要什么?”叶冲霄道:“哦,你是想要那天心石和羊皮书?”天魔教主道:“不错,还有那柄宝剑和那件玉甲。”
叶冲霄冷笑道:“你胃口好大,样样都想要么?不错,这秘密虽然是你设计探出来的,但是我不来制伏欧阳婉,你早已丧命在她的毒针之下啦!”
天魔教主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过河拆桥。打完斋就不要和尚了?”叶冲霄淡淡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你助我取得这两件宝物,我很感激你:但我也曾救了你的性命,你也该感谢我。你一条性命,总比得上两件宝物吧?一条性命换两件宝物,公平的说,谁都不欠谁的人情!”天魔教主冷笑道:“好一个恩怨分明!”
叶冲霄双眉一竖,厉声说道:“你不服气么?好吧,只要你有这本领,你尽管来取!”说至此处,杀机陡起,眼中凶光暴露。
天魔教主笑道:“叶公子,你不给也就是了,何必动怒?”叶冲霄看出她中毒之后,武功尚未复原,杀机一起,不可歇止,心里想道:“不如趁这机会斩草除根,免得她以后再来罗嗦。”但他也有几分顾忌天魔教主的使毒本领,一时之间,尚未敢鲁莽从事。
天魔教主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满面堆着笑容,又柔声说道:“叶公子,我确实没有本领向你硬讨宝物,这一点你看对了。嗯,我如今心甘情愿向你服输,恭贺你得到稀世之珍!”
叶冲霄冷笑道:“不必你来讨好!”天魔教主自顾自他说下去道:“你得到宝物,可喜可贺,不过,我也有点为你可惜啊!”叶冲霄道:“可惜什么?”
天魔教主道:“可惜你虽得宝物,却无福消受!”叶冲霄怒道:“你这妖妇胆敢咒我,我一举手就毙了你!”天魔教主娇笑道:“你毙了我容易,但我死了之后,可也没人能够救你性命啦!叶公子,你别生气,你试运气看看,就知道我不是虚声恐吓了!”
叶冲霄暗暗吃惊,试一运气,只觉真气行到颈背的“大椎|茓”之时,隐隐作痛,天魔教主冷冷说道:“叶公子,怎么啦?可是感到不舒服了么?”叶冲霄大怒道:“你这妖妇捣什么鬼?”
天魔教主笑道:“我劝你对我客气一些,须知道现在是你要来求我,不是我来求你!实不相瞒,我已在你身上撒了一点毒粉,你的生命大约只有一个时辰了。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可以给你解救,一个是我,一个是阴圣姑,不过,只有一个时辰。大约你总不能将阴圣姑请来的了!”
叶冲霄无可奈何,只有苦笑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就是,请把解药拿来。”天魔教主道:“你急什么?听我的吩咐。”叶冲霄垂下双手,低声下气说道:“是,我听教主吩咐。”
天魔教主缓缓说道:“退后五步,”叶冲霄不敢不依,忙不迭的后退,天魔教主道:“把我撕下的那两页羊皮书放在地上,四颗天心石也放下来,好,解下这柄宝剑,对,还有那件玉甲,都放下来!”叶冲霄一一依从,说道:“解药可以给我了吧?”天瞩教主道:“你急什么,再退后七步!”
原来天魔教主是怕叶冲霄暗算她。所以要他离开得越远越好,她有意拖延时刻,想等自己恢复了五成功力,再把解药给他。那时,她有宝剑在手,就不怕叶冲霄报复了。
叶冲霄惴惴不安,说道:“教主,我一切都依从你了,请你别作弄我了。”
天魔教主道:“你害怕什么?我说了话就算数,我拿到了东西,当然会给你解药。你要知道,我只是谋财,不想害命,绝不像你一样反脸无情。你瞧,那份羊皮书我只是撕下了两页,另外的不是都给了你么?你可以按图索骥,去找前王的宝藏,也可以将其中那张前王党羽的名单献给国王,保你一生富贵。我送你这份人情,也不小了吧?”
叶冲霄给她弄得啼笑皆非,但觉颈后的大椎|茓似是针刺一般,痛得更厉害了,只好再哀求天魔教主道:“多谢你天大的人情,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要的东西现在都放在地上了,你快去拿呀!”
天魔教主吸了口气,自觉功力已恢复了五成,这才站起身来,缓缓地向那几件宝物走去。
就在她伸手可及的时候,忽听得“嗤”的一声,一道金光直时过来,天魔教主只顾着防备对面的叶冲霄,这道金光却是从侧面袭来,冷不及防,几乎给暗器钉着她的手掌。幸而天魔教主已恢复了五成功力,百忙中一个鹞子翻身,滚过一边,只听得“当”的一声,却原来是一柄金梭,那金梭两头锋利,天魔教主虽然避开,指头却已给金梭割破。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团白影,闪电般地扑了进来,天魔教主尚未看得分明,那人已把天心石和羊皮书都抓到了手中。天魔教主急忙发出一蓬毒针,那人长袖一挥,数十口毒针,全都给他卷去。
那人正要去抓宝剑,但因为他袖卷毒针,已被天魔教主阻迟了片刻,叶冲霄看出有机可乘。猛冲过来,抢快半步,一脚把宝剑踏住。就在这时,他也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不禁大吃一惊!
这人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叶冲霄之所以大吃一惊,还不单是因为此人年纪轻轻,武艺高强,而是因为这人的相貌,竟然与他甚为相似。
叶冲霄心头一凛,喝道:“你是谁?”那少年冷笑道:“你冒充我许多年了,还不知道我是谁么?”呼的一掌劈去,竟然也是大乘般若掌,而且比叶冲霄还深厚得多,叶冲霄抵挡不住,给他一掌震退!
天魔教主衣袖一挥,飞出一条五色斑斓的彩带,腥风扑鼻,显然是含有剧毒。那少年无暇拾取宝剑,纵身闪过,向天魔教主还了一记劈空掌。
这时变成了双方争夺宝剑的局面,谁人得了宝剑,就可以稳操胜券。那少年顾忌天魔教主的毒索,不敢弯腰拾剑,但他一掌紧似一掌,天魔教主与叶冲霄也不敢向前。
叶冲霄一声长啸,叫道:“来人啦!”就在此时,那少年眉间一皱,计上心间,蓦地脚尖一挑,将那柄裁云宝剑挑了起来,天魔教主挥索急卷,那少年一记劈空掌将毒素荡开,那柄宝剑给他的掌力一送,闪电般的向谷中莲飞去。
叶冲霄一时间尚未想到这少年的用意,天魔教主叫声:“不好!”忙向谷中莲扑去,可是这少年比她更快,一个“移形换位”,已拦在天魔教主与谷中莲的中间。
那柄宝剑平平稳稳地落在谷中莲脚边,少年反手一指,嗤嗤声响,竟然在一丈距离开外,以上乘的金刚指力,替谷中莲解开了|茓道。
谷中莲抬起了宝剑,无暇与这少年叙话,一剑就向天魔教主削去,天魔教主的毒索夭矫回旋,竟欲缠上她的手腕,谷中莲宝剑使开,光芒暴长、剑光绕处,天魔教主的毒索只剩下了半段。
这一来,少年与谷中莲这一方登时占了上风,叶冲霄只觉眼睛发黑,气力不加,慌忙叫道:“教主、教主,给我解药!”谷中莲空剑挥舞,她恨极天魔教主,着着向她进迫,天魔教主纵有解救叶冲霄之心,却哪能腾出手来?
那少年喝道:“无耻奸徒,给我躺下!”一抓抓着了叶冲霄的背心,叶冲霄也练有护体神功,危急之时,运方一狰,衣裳碎裂,少年未能将他抓牢,正要再次抓下,只听得“乒”的一声,日间曾与江、谷二人恶斗的那两个和尚已经破门面入。胖和尚先到,一杖向那少年击下。
那少年大怒,反手一抓,抓看杖头,喝道:“去!”这胖和尚禁不住少年的补力,应声而倒,跌了个四脚朝天。那少年随着一记劈空掌,又把瘦和尚的禅杖荡开,谷中莲宝剑一挥,将他的禅杖也削断了。
那两个和尚是宝象法师的弟子,武功委实不弱,他们见识了宝剑的厉害,步步小心,联手再与谷中莲相斗,各自凭看半段禅杖,避免与谷中莲的宝剑相碰,居然使出了判官笔的招数,寻暇抵隙,找谷中莲的|茓道,谷中莲有宝剑护身,焉能给他们点中?但由于他们趋避得宜,谷中莲再要削断他们的禅杖,却也大为不易了。
那少年见谷中莲宝剑在手,稳占上风,遂放下了心,专心对付天魔教主与叶冲霄。天魔教主只恢复了五成功力,虽然她有许多厉害的暗器,但那少年掌力雄浑,每一掌发出,都是劲风呼呼,多厉害暗器也打不进去,更何况,那少年迫得极紧,天魔教主应付不暇,哪里还能够抽空偷发暗器?
叶冲霄比天魔教主更糟,天魔教主还有五成功力、而他的功力却正在削减之中,此叶连五成也下到了。
天魔教主暗觉不妙,计上心头,忽地叫道:“暂且留这小子一命,明日再来!”那两个和尚全神与谷中莲相斗,这时听得天魔教主的叫声,把眼一看,才知道天魔教主与叶冲霄已落在下风,形势比自己这边还要危险,不由得大吃一惊。
要知这两个和尚之所以敢于恋战;乃是因为他们深知叶冲霄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而天魔教主的使毒本领更是世上无双,只要他们收拾了那个少年,自己便可以反败为胜。“哪知现在一看,天魔教主与叶冲霄竟是自身难保,哪迹谈得到帮助他们。
天魔教主扬言要走,正合他们的心意。这两个和尚立即应声说道:“不错。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扯呼!”谷中莲虽占上风,若论真实武功,却还及不上这两个和尚,当然是拦阻不住:天魔教主与叶冲霄被那少年的掌力所困,本来无法脱身,这时得这两个和尚前来会合,形势便好转了许多,有了脱困的希望。
那少年冷笑道:“别人可以走,你这奸徒却不许走,还有教主,你的莲驾也请暂留!”他索性放过那两个和尚,双掌飞舞,仍然注定了天魔教主与叫叶冲霄二人。
哪知天魔教主趁此财机,却已抽空取出一件暗器,只听得“波”的一声,突然飞起了一团浓雾,伸手不见五指,这并不是毒药暗器,而是掩护逃走用的。但她以善于使毒驰名,那少年与谷中莲不能不加以提防,小心戒备,在一团漆黑之中。屏息呼吸,不放鲁莽追踪。天魔教主便在黑暗中悄悄溜走。
叶冲霄更为狡猾,他本是与那胖和尚并肩御敌,浓雾一起,他立即一把抓着胖和尚的后心,胖和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人”会施暗算,给叶冲霄一推,身不由已的便向那少年撞去,少年在黑暗之中。只知是有敌人袭击,哪还顾得是谁,掌力一发,登时震裂了那胖和尚的秃颅。叶冲霄早已后脚接着前脚,跟着天魔教主溜走,向她讨取解药去了。
还有一个瘦和尚也是个鲁莽的脚色,浓雾一起,便张皇失措地使开禅杖乱打一通,打到谷中莲身边!谷中莲本来不一定要杀他,但却不能不防备给他乱杖打中,只好挥剑遮拦,结果那瘦和尚终于给谷中莲一剑刺死。
过了一会,浓雾消散,谷中莲疑团塞胸,正要问那少年,那少年忽地取出一件青色的小棉袄,将棉袄撕破,一张羊皮书露了出来。那少年将羊皮书打开,说道:“你认得这字迹吗?”羊皮书上的字迹和谷中莲的那份一模一样。
谷中莲对这少年的身份本来就已猜到了几分,见了这两件信物,更证实了她料想无差,下禁失声叫道:“哥哥!”两兄妹热泪盈眶,万语千言,不知从哪里说起。
那少年道:“今日咱们兄妹团圆,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妹妹,你也不必再伤心了。那奸徒已经逃脱,咱们可得防备他再引人来,须得早早离开此地才是。”
谷中莲道:“不错。”走过去将江海天扶起,江海天尚在晕迷状态之中,触手如焚,热度似乎比刚才又高了几分,浑身衣服都已给汗水湿透,谷中莲忧心忡忡,兄妹重逢的喜悦也抵不过这个伤心,不禁又是泫然欲泣。
那少年走过去一看,诧道:“这人是谁?你怎么把天心石与他服了?”谷中莲道,“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要来救我出去的。我只道让他服了天心石,可令他功力增进,哪知,哪知……”话未必完,那少年忽道:“这人的名字,可是叫做江海天么?”谷中莲大为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少年笑道:“说来话长,待救醒了他再说。”谷中莲大喜道:“你能救醒他?”那少年道:“有一事你尚来知,我这件棉袄上那七颗钮扣也是宝物,名为寒星石。天心石出于昆仑山星宿海之南,寒星石出于星宿海之北。天心石能增进功力,它却不能,不过它却恰恰能解天心石的热毒!父王本来是要咱们兄妹会面之后同服的,大约当日因为大过匆忙,他先写我这一份羊皮书,后写你那一份,敌人迫近宫门,就来不及在你的那份羊皮书上写下这个秘密了。”谷中莲心头喜悦,容光焕发,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哥哥,就请你给他解了天心石的热毒吧。”那少年道:“你给他服了几颗天心石?”谷中莲道:“三颗。”
那少年道:“好,你拿一碗水来。”他在棉袄上摘下了三颗钮扣,用金刚指力捏碎,将水和匀,叫谷中莲挖开江海天的嘴巴,给他灌下。
那少年笑道:“好在江小侠不是外人,这三颗天心石让他眼了,也还值得。”谷中莲听出了哥哥话中的意思,杏脸飞霞,低下头去。
那少年忽道:“这位姑娘是谁?”他指的是欧阳婉。欧阳婉给点了|茓道,动弹不得,但对他们兄妹的言语却听分明,心中大恐,暗自想道:“糟糕,我刚才没有除掉谷中莲,只伯她如今却不肯放过我了。”
谷中莲望了欧阳婉一眼,却不作声,那少年道:“她给人用重手法点了|茓道,时间久了,只怕要受内伤。她究竟是友是敌?”谷中莲望着欧阳婉茫然说道:“我也不知她是友是敌?”那少年道:“是谁点了她的|茓遁的?看来不似是你们邙山派的内家手法。”
谷中莲道:“她就是给冒充你的那个好人点了|茓道的。”那少年道:“嗯,那么她应该是你的朋友了?”谷中莲道:“不,我并不认识她,我只知道她是欧阳仲和的女儿。”那少年吃了一惊,道:“她是终南山欧阳家的人?那就是敌人了。”
谷中莲忽道:“哥哥,你给她解了|茓道吧。不必再问她是友是敌。”那少年甚是不解,但因为这是妹妹第一次求他的事情,当下也就不再多问,伸手便给欧阳婉解了|茓道。
谷中莲道:“你刚才不杀我、我现在也不杀你,你走吧!”欧阳婉淡淡说道:“好,那么咱们彼此都不必须情!你小心看护他吧,他是你的了!”说到最后两句,声音有点哽咽,转身便走。
谷中莲回到江海天的身边,双眉微蹙,说道:“怎么他还没有醒呢?”在江海天额头上一按试探他的热度。江悔天忽地大叫一声,蹦地跳起一丈多高,谷中莲大吃一惊,连忙将他抱着,连声问道:“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江海天只觉一股浊气在身体内左冲右突,无处宣泄,竟似要裂腹而爆,难过非常。忍不住在谷中莲怀中挣扎,谷中莲抱持不住,江海天蹦的又跳了开去,在地上转了十几个圈圈,叫道,“闷死我啦,闷死我啦!”
那少年也是惊疑不已,心道:“不应有此现象。”过去将江海天一拉,忽觉触手如电,突然间给江海天的内劲一震,几乎跌倒!那少年恍然大悟,叫道,“我明白了!”
谷中莲道:“明白什么?”那少年道:“江兄初练的是不是邪派内功?”谷中莲道:“不错,他小时候曾被天魔教主掳去,当时年幼无知,曾学了那魔女的内功心法。”
那少年道:“怪不得有此现象。江兄,你快导引真气;从任脉的天阀|茓开始,循长强|茓、铁盆|茓、风府|茓、大椎|茓、无妄|茓、归藏|茓运行一周,然后再导入督脉的玉户、金池、灵枢、中往诸|茓,任督二脉一通,你的真气就可以纳入丹田,运用如意了。”这种导气归元之术:是一种极为复杂深奥的内功;江海天虽然能够做到,但倘若没有这少年的指点,错引真气进入另外的经|茓,立即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江海天的武学造诣甚高,一听之下也便恍然大悟,原来他服了天心石之后,功力大进,真气不能收束;又因为他最初练的邪派内功,以霸道为主,故而更加如火上加油,令得真气充塞体内,难以宣泄。
当下江海天立即依从那少年的指点,盘膝而坐,开始运气,果然真气一进入长强|茓,痛苦便减轻了许多。
但如此一来,他们也必须等待江海天真气贯通之后,才能够离开此地了。那少年估计江海天须得半个时辰,才能功行圆满,不禁忧心忡忡,暗自想道:“但求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平安无事。过了半个时辰,多厉害的敌人那也不怕了。”
哪知心念未已,忽听得“乒”的一声巨响,大门已是给人撞开,只见一对五十岁左右的男女走了进来,大声叫道:“婉儿!婉儿!”原来这两个人正是欧阳仲和夫妇。
欧阳二娘目光一瞥,看见了江海天,心头火起,大怒骂道:“好呀,又是你这小子!我的女儿呢?”原来他们是来赴金鹰宫之会的,一到金鹰宫,便听到女儿偷了地图,私来此岛的消息,因而急急忙忙赶来,岛上歧路甚多,他们和欧阳婉各走一路,没有碰见。
谷中莲急忙说道:“你们问的是欧阳婉姑娘吧?她刚刚走了。”欧阳二娘道:“你是谁?”谷中莲道:“我是邙山弟子谷中莲。”
欧阳二娘冷笑道:“原来你就是谷之华抚养的那个女孩子吗?听说你和这小子的交情很不错啊!”
谷中莲不明白她的用意,有点尴尬,勉强笑道:“令媛和他的交情也很不错,刚才她还想来救他呢。”谷中莲这么说,以为欧阳仲和夫妇看在女儿份上,当不致对江海天为难。
哪知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欧阳二娘面色立变,指着谷中莲喝道:“快说,你把我的女儿怎么了?”谷中莲吓得退了两步说道:“我不是早说了吗?你的女儿已经走了。你赶快向湖边走,也许还追得上。”
欧阳二娘冷笑道:“你这鬼话骗得了谁?我女儿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她见了你和这小子同在一起,不杀了你们,就肯跑开?如今你们都还活着,那就定是她遭了你们的毒手了。快说,你是把她杀了,还是把她伤了囚禁起来?”谷中莲急道:“她确实没死,也没受伤,你不相信,我也无法。”
欧阳仲和道:“她不肯说,你还和她罗嗦什么?赶快把她抓起来吧,女儿死了,要她偿命,没死。就迫她交人!”欧阳二娘迟疑片刻。说道:“好,咱们豁了出去,拼着得罪国王,将这丫头抓起来再说。这小子也一并抓了!”
原来欧阳二娘之所以迟迟未敢动手,乃是因为谷中莲的特殊身份。谷中莲是马萨儿国国王的仇人,但又是国王要千方百计,使尽威胁利诱手段,要从她的身上套取秘密的人。在秘密没有吐露之前,国王一定要保全她的性命,欧阳仲和夫妇来赴金鹰宫之宴,也就是国王的客人,所以在对谷中莲动手之前,不能不慎重考虑。
考虑之后,到底是女儿要紧,两夫妻同一心思:“先把谷中莲和这小子抓起来再说。”于是一个奔向谷中莲,一个奔向江海天。
那少年但求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但这时对方已经动手,他只得先发制人,欧阳仲和身形一起,只觉一股劲风迎面扑来,那少年已拦在江海天前面,喝道:“你要抓谁?”大乘般若掌力猛若雷霆,迅即发出。
“欧阳仲和早已看出这少年功力深湛,但却还想不到他的掌力竟然还超出了他的估计,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相交,欧阳仲和竟给他的掌力震得到退数步,五脏六腑都好似翻转过来。
欧阳仲和又惊又怒,但他究竟有数十年动力,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魔头,真气一凝,立即又再扑上,大喝一声,掌指兼施,使出了霹雳掌和雷神指的绝技!
那少年一掌拍出,只觉一股热气,直刺掌心,少年掌势一医,欧阳仲和的指锋一戳中他的掌心,左掌迅即接上,和他又硬对了一掌,这一回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欧阳仲和踉踉跄跄的又退了三步,那少年掌心被雷神指戳中之处,则有如被烧红的火铁烙过一般。
双方各具戒心,瞬息间又过了七八招,那少年不敢再让欧阳仲和的指头戳上。欧阳仲和也不敢硬接他的掌力。不过,彼此绕身游斗,少年的掌力较为雄浑,却是稍占上风。
另一边,欧阳二娘也已和谷中莲交上了手,谷中莲仗着宝剑,使开了轻灵翔动的玄女剑法,也挡住了欧阳二娘。
欧阳二娘赞道:“好一把室剑!”心中存了夺剑之意,蓦地欺身直进,长袖一展,径向剑锋拂来。
这一拂手法快到了极点,内中藏有阴柔的卸力功夫,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欧阳二娘的衣袖被削去了一小片,但谷中莲的主剑也被她引过一边。欧阳二娘立即从袖中出掌,三指一伸,来扣谷中莲的腕脉。
哪知谷中莲剑上的力道虽被卸去一半,余势未衰,就在这瞬息之间,她宝剑一竖,剑锋正对着欧阳二娘的手掌,虽然未能够立即发招还击,但倘若欧阳二娘仍然恃强夺剑,那就等于将手指送上去给她削了。欧阳二娘无可奈何,只得撤掌变招。心里暗道:“想不到这丫头的功力和宝剑的锋利尚在我估计之上。”
原来欧阳家“流云袖”卸力的功夫乃是武林一绝,手法奇妙快捷,而且衣袖又是柔软不受力之物,倘非这把裁云宝剑有吹毛立断之能,剑锋一被它裹住,宝剑定然脱手。
欧阳二娘一次不成,又来二次三次,只见她双袖越舞越急,“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一小片一小片的衣袖不断的被宝剑削了下来,有如彩蝶纷飞,谷中莲渐渐觉得应付艰难,每一剑刺出,不是向东歪斜,就是向西歪斜,不由得暗暗吃惊,只恐未能将欧阳二娘的双袖削光,宝剑就会给她夺去。
那少年蓦地一声大喝,突然转身发掌,径向欧阳二娘打去。欧阳二娘的动力不及丈夫,给他的掌力一震,立足不稳,身向前倾。谷中莲乘机一剑刺出,在她的肩上划开了一道伤口,还幸她闪避得宜,要不然琵琶骨也险些被这一剑刺穿。
欧阳仲和大惊,慌忙抢过来相助妻子。但那少年也已与谷中莲会合,变成了双方联手混战的局面。那少年道:“妹妹,你看准了,谁有破绽,就给他一剑!”
那少年使出大乘般若掌力,正面与欧阳仲和夫妇相抗,将敌人对谷中莲的攻击,都接了下来。谷中莲则在一旁乘暇抵隙,运剑如风,专找敌人的破绽猛攻。如此一来,谷中莲宝剑的威力大大增强,欧阳仲和夫妇既要躲避室剑的攻击,自然不能全力对付这个少年。不过一会,谷中莲兄妹大占上风,将欧阳仲和夫妇迫得步步后退。
欧阳仲和是个武学大行家,他业已看出江海天正在导气归元。而且正到了紧要的夫头,他却不知江海天是服了天心石而药性发作,只道是自己的女儿由妒生恨,令江海天中了毒。心里想道:“眼见这姓江的小子无能为力,却设法上去动他。”同时心内又不禁暗暗吃惊。
你道欧阳仲和何以暗暗心惊?原来他在恶战之中仍是一直注意着江海天。初时见江每天面如金纸,“天庭”且是一片灰暗的颜色,他踏进这间屋子到现在不过是一炷香的时刻,而此刻江海天的面色已是红润异常,在武学行家的眼中看得出他是神光内蕴,真气充盈!
欧阳仲和不禁心头一凛,暗自想道:“奇怪,这小子的内功怎的如此深厚?看来他不需多久就可以导气归元,行动如常了。”欧阳仲和此际已落在下风,倘若江海天武功一旦恢复,他们两夫妻定是必败无疑。欧阳仲和想至此处,猛地大喝一声,掌指兼施,疾攻几招,身形之即后退。原来他早已抱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心意,表面佯攻,实则是掩护撤退。欧阳二娘与他心意相通,两夫妻且战且退,一步步退到了门边。
谷中莲兄妹恨不得他们走得越快越好,哪知欧阳仲和走到门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哈哈笑道:“真是凑巧,亲家翁,亲家母、原来你们都已来了!”欧阳仲和道:“文亲家,你来得正好,江海天这小子正在这儿!”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文廷壁!文廷壁一来,欧阳仲和夫妻马上改了主意,又再攻入门来。
文廷壁向那少年扫了一眼,笑道:“你武功很不错呀,怪不得叶冲霄败在你的手下,你的师父是谁?”那少年道:“我师父的名字说出来吓破你的胆,你不问也罢。你要给叶冲霄报仇,尽管上来!”
文廷壁哈哈笑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的武功虽然本错,但要想在我面前逞能,最少还得再练十年!念在你这身功夫得来不易,天心石拿出来吧!”话至此处,忽地一掌拍出,但却不是向这少年攻击,而是打在石柱之上,只见石柱上一个掌印,凹入几分。
原来文廷壁在途中适遇天魔教主,他是奉了天魔教主之命来取天心石的。他不认得天心石,又怕自己硬来,这少年可能会将天心石毁了,故此有意炫耀大手印裂石神功,想迫这少年自动支出。
欧阳仲和吃了斗惊,叫道:“什么?”这小子竟藏有武林异宝天心石吗?“文廷壁道:”亲家,天心石是本教教主要的,宝剑和玉甲可以分给你们。“
那少年道:“你要天心右么?嗯,莲妹,刚才你把它埋藏在哪儿?”谷中莲七窍玲珑,当然知道这是她哥哥绥兵之计,便即说道:“待我想想,嗯,我记起来了,是埋在东面第三座院子,左首第二座假山从西边数过来的第七块太湖石下面。”话犹未了,猛听得欧阳仲和叫道:“亲家你上当啦!”文廷壁满脸通红,立即喝道:“住口!”
要知文廷壁的武学造诣更在欧阳仲和之上,只因他刚才站在门边,一心想巧取豪夺那武林异宝天心石,对里面没有怎么留意。如今他得到欧阳仲和提醒,踏进屋内,一眼就看出了江海大的气色大不寻常,竟似练成了一种极厉害内功的征兆,同时他也看出了江海天现在还未能够动弹,但亏很快就可以功行圆满。
文廷壁老好巨猾,当他一发现了江海天的这种情况,谷中莲兄妹的缓兵之计如何还瞒得过他?他心念电转,暗自想道:“须得赶快收拾了江海天,天心石尚不妨迟一步再取。”当下一声大喝,双掌齐挥,便向江海天冲去。
在这紧要关头,那少年焉能容他过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的大乘般若掌力亦已发出,两股猛烈之极的掌力一撞,发出了郁雷般的声响!文廷壁晃了一晃,那少年的胸口却如中巨锤,登时气血翻涌,险些跌倒!
说时迟,那时快,文廷壁又抢上数步,第二掌第三掌接续而来,一掌猛过一掌,那少年竭尽全力,连接三掌,饶他练有护体神功,亦是支持不住,接到了第四掌,只觉眼前金星飞舞。全身骨节都似要松散开来,只好闪过一旁,眼睁睁地看文廷壁冲了过去。
谷中莲孤掌难鸣,更敌不过欧阳仲和夫妇的联手夹攻,战到分际,欧阳二娘双袖齐飞,宛如双龙出海,倏地就卷住了她的剑锋,欧阳仲和劈手夺下她的宝剑,交给妻子,随即用重手法点了谷中莲的|茓道。夫妇二人也一同向江海天奔去。
文廷壁先到,一掌向江海天背心击下,只听得“蓬”的一声,江海天动也不动,文廷壁的手掌却恍如触电,突然感到一股巨力反撞回来,不由得心头一震,竟似着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
欧阳仲和接着来到,他尚未知文廷壁吃了大亏,大喝一声,也跟着一掌劈下!他手段更狠,这一掌径劈江海天的顶心。江海天仍然动也不动,直到对方的掌锋已经触及头颅,他的头颅才突然向后一挺,欧阳仲和的霹雳掌本是极刚猛的掌力,就是一块石头着了他的一掌也会碎裂,哪知江海天的头颅竟似比钢铁还硬,只听得“哎哟”一声,欧阳仲和的手掌齐腕翘起,掌心朝天,竟然放不下来。
欧阳二娘最后来到,这时她业已看出丈夫是吃了大亏,但她自恃有宝剑在手,心想:“纵然你练成了绝顶神功,到底是血肉之躯,难道还能挡得住我的宝剑?”毫不踌躇,一招“白虹贯日”,便向江海天后心的“天枢|茓”刺去!
正是:
神功练就真无敌,哪怕邪魔气焰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练得神功除大敌喜闻义士护孤儿
就在这一瞬间,江海天只觉一股清凉的内息从长强、天阙、华盖、玉堂、中庭、鸠尾、关元、地藏各处|茓道一路顺行下来,霎忽之间,任督二脉己是全部打通,真气纳入了丹田,全身舒畅。
原来他因为服食了天心石之后,真气突然充塞体内,若以本身原有的功力收柬,依照那少年的的指点,最少也还得半个时辰,却不料正当紧要的关头,文廷壁与欧阳仲和各自打了他一掌,他真气充塞体内,这两掌非但对他毫无伤害,反而令他真气加快收束,等于助了他一臂之力,不到半个时辰,便即功行圆满。
欧阳二娘那一剑刺出的时候:也正是江海天功行圆满的时候,只见他衣袂飘飘,好像里面充满了气体,衣裳鼓起,欧阳二娘一剑刺下,忽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劲力阻住剑尖,心头正自一颤,忽听得“卜”的一声,俨如一个大气翼爆裂,欧阳二娘受不了那股无形罡气的冲击,跌了个四脚朝天,宝剑也脱手落地。
江海天一跃而起,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你一掌!”这一掌朝着文廷壁打去,文廷壁早已练成“三象归元”的邪派神功,这时刚刚消除了刚才所受的反震之力,想试试江海天的功力究竟增长到何种程度,遂硬着头皮,再与他对了一掌。
双掌碰击,声如雷鸣,震耳欲聋,文廷壁“三象归元”的神功,竟敌不过江海天这一掌之力。文廷壁大叫一声,整个身于给抛了起来,去势如箭,直飞出门外。
江海天道:“欧阳老伯,小侄也还你一掌。”欧阳仲和大惊,连忙叫道:“我女儿之事,我从此不再追究了,这一掌你也不必还啦!”扶起了欧阳二娘,两夫妻急急忙忙逃走。那柄裁云宝剑当然是不敢再要了。
江海天哈哈大笑,解了谷中莲的|茓道,随即以一掌贴着那少年的后心,那少年刚才与文廷壁对了四掌。元气颇受损伤,此时仍是委顿不堪,江海天贴着他的后心,内力源源输送进去,不过片刻,那少年己恢复原状,说了一声“谢谢”。
江海天道:“今日全靠兄台舍命相助,你才是我要多谢的救命恩人。”谷中莲笑道:“你们两人都不必客气了,咱们赶快离开此地,有话慢说。”
话犹未了,只听得外面人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原来国王在这小岛上本来埋伏有许多武士,是防备谷中莲逃走的,平时未奉命令,却下许踏进屋内。叶冲霄逃出去时,这才颁下命令。要这些武士入屋拿人。
江海天笑道:“来得好,我正想活动活动手脚!”不待他们进来,先迎了出去。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好在还有两天就是中秋,月光明亮:江海天打开大门,大摇大摆的出来,只见影绰绰的约有十多个人,散在屋外。
那些人发一声喊,围拢上来,有人叫道:“是个小贼,”有个手持金斧的武士似是头领,大声说道:“殿下有命,除了那个女的不许伤她性命之外,还有两个男的,格杀无妨。”
说时迟,那时快,当前一个武士,挥动一根铁棍,照头就打下来,江海天振臂一格,只听得一声裂人心魄的惨叫,那武士已是四脚朝天,口中狂喷鲜血,那根铁棍尚自牢牢地抓在他的手中,可是却已弯成了半月形了。
江海天也想不到自己的内力竟是如此之强,不禁呆了一呆,颇为后悔,心里想道:“早知如此,应该只用三成功力。”
那些人大吃一惊,刀枪剑戟纷纷戳下,江海天双掌一抬,只以三成威力使出了劈空掌的功夫,“乒乓”两声,最前面的那两个武土已是给他的劈空掌力抛了起来,刚好将后面的两个武士撞倒,四个人者变成了滚地葫芦。
江海天不愿多所杀戮,信手夺了一根长鞭,一招“八方风雨”,长鞭挥了一个圆圈,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刀枪剑戟,满空飞舞,少说也有七八件兵器,被他一鞭就卷脱了手。那班武土几曾见过这等厉害的功夫,不由得斗志全消,登时四散。
那使金斧的武士大怒,唤道:“好小子,我与你拼啦!”江海天长鞭一挥,卷着了斧柄,喝声“倒”!那武士兀立如山,竟未应声而倒,江海天心道:“这人本领不弱。”正待再加三成功力,忽见那武士一对眼珠突了出来,头上青筋暴露,片刻之间,嘴角、鼻孔、耳朵都流出血来,江海天吃了一惊,连忙松手,只见那武士头颅慢慢下垂,金斧“当啷”坠地,竟是死了。
原来这武士乃御前侍卫统领的身份,这柄金斧乃是国王所赐,他生性倔强,不肯让江海天夺走他的金斧,故此拼命支撑,他的武功虽然高出济辈,却怎挡得住江海天内力的冲击,终于心脏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江海天敬他是个好汉,将金斧拾起,放在他的脚旁,心中颇有歉意。那少年与谷中莲走了出来,谷中莲道:“咦,你大获全胜,怎的反而皱了眉头?”江海天道:“我内力突增,倘未能运用自如,误杀二人,实是不安。”谷中莲道:“双方交手,伤亡难免,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了。别再发呆啦,走吧。”江海天默默无言跟着她走。
谷中莲当前引路,走到湖边,那少年拨开芦苇,芦苇中藏着一只小船。
这只小船正好容纳得下他们三个人,谷中莲坐在中间,那少年与江海天各坐一边划浆,他们腕力强劲,又都熟悉水性,比最老练、最强壮的水手还高明得多,轻舟如箭,不消一会,就把那小岛远远抛在后面。
江海天松了口气,向那少年重新施孔,问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那少年道:“我有两个姓名,一个是汉名,我义父叶君山给我起的。……”江海天又惊又喜,叫道:“你义父是叶君山,啊,那么,你,你是——”
谷中莲道:“不错。他正是我的哥哥。”那少年说道:“我义父给我起的汉名叫叶冲霄,这名字己有奸徒冒用,我今后是不想再用它了。还有一个是我的本名。妹妹,咱们的名字是父王同时起的,你可知道了么!”
谷中莲道:“羊皮书上写有我的名字,但我不懂得念,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我怕泄漏身份,一向不敢问人。”
那少年道:“咱们的姓氏叫做‘唐努’父王将‘珠穆朗玛’四字拆开作咱们的名字,我的姓名是唐努珠穆,你是唐努朗玛。珠穆朗玛的意思是‘至高无上’,世界最高峰便叫做‘珠穆朗玛’峰,这本是藏语,父王借用来作咱们的名字。”
谷中莲道:“你将来是要做国王的,我却不想做公主了。我师父对我恩深义重,以后我对人还是用我原来的名字——谷中莲,咱们兄妹之间才用家族的本名,你看可好?”
唐努珠穆看了她和江海夭一眼,笑道:“其实我也不想做国王,不过家国之仇却是必须报的。”谷中莲Сhā口道:“这个当然,我不用本名,并非是忘了父母大仇。”唐努珠穆道:“我知道。我即算将来做了国王,也不会强迫你留在这山国里做公主的。你这一生总是要和汉人在一起,用汉人的名字,自是方便得多。”他话中有话,谷中莲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禁面红过耳。
江海天道:“恭喜你们兄妹团圆。”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一桩可喜的事情,咱们师兄弟今月初次相逢。”江海天怔了一怔,叫道:“你说什么?”那少年笑道:“咱们虽是同年生的,但你人门在前。我理该尊你一声师兄,还望你以后多多教诲。”
江海天大喜如狂,说道:“原来咱们是同一个师父?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哪儿?”谷中莲此刻才知道哥哥的师门来历,忙不迭的也问:“我的师父见到了金大侠么?我被囚的消息是不是她告诉你们的?”
唐努珠穆道:“正是谷女侠与我们的师父会面之后,我才奉了师父之命,到这里来的。他们都已经到了京城,准备参加后日的金鹰宫之会了。”
谷中莲道:“你已经见过我的师父,我的遭遇,你是知道的了?”唐努珠穆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把我的遭遇,讲给你听。”
原来就在丘岩向翼仲牟托孤,翼仲牟将谷中莲携上邙山的那罕,唐努珠穆的义父叶君山也遭逢了不幸。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突然有一群蒙面汉子破门而入,杀死了叶君山,劫去了唐努珠穆。
唐努珠穆说道:“后来我才知道,这班凶徒乃是奸王派出来的。他派出两批人,一批来暗杀叶君山,一批来暗杀丘岩,目的就是要将咱们兄妹捉拿回去。也许因为我是可以继承王位的男孩,好王对我更为重视,派去暗杀我义父的人,武功个个精强,我义父当场就给他们打死了。丘岩则没有当场身死,而且还保护了你,不令凶徒得逞,将你携走,但他也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才有后来向翼帮主托孤之事。”
谷中莲垂泪道:“这两位老人家对咱们兄妹的大恩大德,是没法子报答的了。就是为了他们两位老人家的无辜送命,咱们也该替他们报仇。”
唐努珠穆道:“为咱们无辜送命的共有三位老人家。”谷中莲道:“还有一位是谁?”唐努珠穆道:“是隐居在喜马拉雅山的方老前辈,方今明。”江海夭问道:“是不是四十年前号称神拳无敌的那位方大侠?”唐努珠穆道:“不错,就是他了。”谷中莲诧道:“你也是和我们一般年纪,怎么知道此人?”
江海天道:“我听师父说过,这位方老前辈是和天山掌门唐晓澜同一辈份的人,和我的师义也是忘年之支。我这次出来寻访师父,本来就拟好了计划,先上天山去拜见唐晓澜,倘若没有师父的消息,就再上喜马拉雅山向方老前辈打听。现在师父已经来到此地,我也可以少走许多路了。”
唐努珠穆叹息道:“你料得不错,咱们的师父果然是到了喜马拉雅山探访方老前辈,可惜他来的那天,也正是方老前辈弥留的时候。”
谷中莲问道:“这位方老前辈既是一位隐侠,何以又会与咱们兄妹之事发生干连?”
唐努珠穆道:“说起来这位方老前辈的高风厚义,就更值得人敬佩了。父玉生前最喜结交武学高明之士,丘岩和叶君山就是他从中原聘来的客卿,临到危难之时,满朝文武逃避一空,靠了这两位客卿之力,才保全了咱们兄妹。
“方老前辈不是父王的客卿,但他的大名,父王早就仰慕了的,因此也曾派遣使者,携带礼物,千辛万苦地找到了他隐居之处,请他出山。”
唐努珠穆继续说道:“方老前辈对那使者说他避世已久,不愿再履尘俗,礼物也没有收下,那使者只好失望而归。”
谷中莲道:“他既没有应父王之聘,然则后来又怎会卷入漩涡?”
唐努珠穆道:“现在再回过头来说我的遭遇,说下去你就知道了。”
“我被那些凶徒劫走,一路西行,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有一天到了一座高山脚下,这座山很特别,双峰挟峙,山腰有个部份好像是被巨斧劈开似的,可以通过行人,有条河流从这山脚流过。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名叫”铁门关“,穿过‘铁门关’,就踏入本国的国境了。
“那些凶徒走了好几天沙漠,都是疲累不堪:如今已到国门,附近又有水草,便在河边歇下来,放马喝水。他们大约是因心情愉快,便兴高采烈的谈论起来,所说的当然是怎样向好王报告领赏的事情啦。”
“他们正在说得高兴,忽地存个老人从山腰裂开的那道窄门走出来,说道:”把这孩子给我留下!‘那些凶徒大怒,问他是什么人,他说:“你别管我是什么人,你们的谈话我都已听见了,你们的主人已经害死了这孩子的父母,这孩子我是不能让你们再害他了!’”
严凶徒当代不会依从,当下一拥而上,与那老人展开了一场恶战。那老人赤手空拳,把十二个带着兵器的凶徒一个不留,全部打死。我看得心惊胆战,哇的哭了出来。
“那老人将我抱起,说道:”好孩子,别害怕,这些都是坏人。打死了他们,就没有人害你了。‘我当时年纪很小,但也知道那些人乃是坏人,就收了眼泪,并向那老人道谢,那者人说我乖巧,更是喜欢。
“从此那老人就带着我走,一路之上,对我照料得无微不至,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那老人道:“因为我要报答你的爹爹。’我问他道:”原来你认得我的爹爹,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老人道:“不是你姓叶的那位爹爹,你另有一位爹爹。’这可把我弄糊涂了,我睁大了眼睛望他。
“那老人道:”姓时的是你的义父,你生身的爹爹是个国王,他早已被坏人害死了。我也未曾见过你的爹爹,但他对我很好,所以我要报答他,我今晚就带你去祭你爹爹的坟。‘这一晚他果然带我到一座坟前,叫我磕头。我虽然不懂事,但我相信这老人的说话,我知道躺在坟墓中的是我的爹爹,我就大哭了一场。
“那老人却没有哭,他带了一个葫庐的酒,把酒都洒在坟前,洒完了酒,忽地仰天大笑三声。
“只听得他朗声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我虽然没有接受你的聘礼,但你当年派遣使者,跋涉万水千山来顾我的草庐,这份情意,我是永世下忘,如今我可以报答你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儿子抚养成|人,扶助他恢复王位。‘“
“这老人你们想必可以猜到,他就是方老前辈方今明了。说来也真是奇遇,他已有二十年未下过山,这次是去探访他的女婿龙灵矫,在回程上顺路到马萨儿国,想打听打听前王是怎样被害的,想不到恰巧就撞上这批凶徒,而那批凶徒又以为附近无人,肆无忌惮的谈论,让他听到了全部的秘密。”
谷中莲道:“哥哥,你的运气真好。刚才我听到你被那些凶徒劫持西行的时候,我真为你担心。”
唐努珠穆叹口气道:“我的运气好,方老前辈的运气可不好了。我把灾星带了给他。想必是好王发现了他所派出的那一批人死在铁门关,他接连派出了几批人来搜索我们,方老前辈在路上遭遇了三次袭击,前两次他都大获全胜,把那些追兵打得跑的跑、死的死、伤的伤。第三次可不幸了,他订死了敌人,自己却也受了伤。
“这次来的只有两个天竺和尚,后来知道就是那奸王的‘国师’——宝象法师最得力的两个弟子,这两个和尚用青竹枝,善点对方奇经八脉的隐|茓,方老前辈稍不小心,给他们点中了‘带脉’的一处隐|茓,方者前辈一怒之下,大施刚勇,用神拳击毙了他们。
“方老前辈功力深湛,可是‘隐|茓’被点,也给他带来了疾病,他一路强自支持,又受到不少风霜之苦,待回到他隐居之处,病况更为恶化,终于得了个半身不遂之症。但他为了照料我,自己做了一辆独轮车,每隔几天还要出去猎兽、拾柴草,做饭给我吃。他不能走动,只等待野兽经过,就用劈空掌力将野兽击毙,他除了猎兽之外、每天还传授我的武功。这样过了三四年,我已有八九岁了,才渐渐能够给他分劳。
“到我十一岁那年,方老前辈病入膏盲,完全不能动弹,有一日我正在床前服侍他,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我后来的师父,方老前辈见了他,欢喜得很,把我的来历告诉了他,托他照料我,金大侠说:”我正是为了打听他的消息来访问你的。没说的,要是你不嫌弃我教得不好,你把这徒弟让给我吧。‘方老前辈马上叫我向金大侠磕头,他亲眼看我行了拜师之札,哈哈哈又大笑了三声,说:“如今我是真的可以放心了。’他就在笑声中咽了气。”
谷中莲不禁神色黯然,唏嘘嗟叹道:“这位方老前辈真是有古义士之风,令人感动。哥哥,这里的事情完了之后,你带我去祭扫他老人家的坟墓。”
江海天想起一事,问道:“方老前辈的女婿是龙灵矫吧?”唐努珠穆道:“不错。他那次就是去探望女儿女婿的。”江海天道:“那几年龙灵矫夫妇有没有回去探望过他?”唐努珠穆道:“没有。
他老人家死了这许多年,女儿女婿也没有来祭过坟,可能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你问起他们可有什么事情?“
江海天道:“我听得唐经天伯伯说,他在中印支界的大吉岭,曾碰见过龙灵矫夫妇,那时龙氏大妇刚从印度的那烂陀寺归来,在那烂陀寺曾拜谒过宝象的师父龙叶上人,龙叶土人托他们查访宝象的劣迹。可惜他们在行前没有去探望方老前辈,以致对宝象之事毫无所知。”
唐努珠穆道:“我听师父说过龙灵矫是个武学奇才,功夫只怕还在他岳父之上。他若知道岳父之死,是由于受了宝象法师弟子所伤,一定不肯放过那厮。”江海天道:“金鹰宫之会在江湖上已闹得沸沸扬扬,龙灵矫夫妇根可能闻风而来,他们又是受了龙叶上人之托,要为龙叶上人清理门户的。哈,他们倘若赴会,那可更有好戏看了。
一说起金鹰宫之会,大家都兴奋起来,谷中莲抬头一望,东方天际已微露曙光,笑到:“现在已是八月十四清晨,明天的金鹰宫之会,正好赶得上。”
唐努珠穆把他抢回的那四颗天心石掏出,笑道:“妹妹,我正好和你每人分食两颗,明日之会,高手如云,咱们服了天心石,才可以有恃无恐呢。”
谷中莲道:“我的内功根基太薄,怎能服天心石?”唐努珠穆笑道:“无妨,我有解天心石之毒的寒星石,而且我还可以担保,在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你服食了天心石,可以毫无痛苦。”
谷中莲诧道:“哥哥,你不是说笑吧?海哥那样深厚的内功,服了之后,还要发烧得死去活来呢,后来服了解药,也还要经过半个时辰的煎熬。我怎么可以毫无痛苦。”
唐努珠穆正色说道:“不是说笑。你有所不知,江兄是因为他最早练的是邪派内功,故而受苦最大。我的内功入门是跟方老前辈练的,方老前辈功力深厚,但却还不是最纯正的上乘内功,后来我才跟师父练正邪合一的内功。三人之中,只有你是自始至终都练习正宗内功。故而我可以担保,服食了天心石,只有你可以毫无痛苦。”
谷中莲喜道:“好,这一个月来我受尽了闷气,待我功力大增之后,我定要痛痛快快干几桩吐气扬眉的事情。你们猜,我第一件想做的是什么?”
她望了江海天一眼,江海天还没有猜,她已禁不住自己先说出来道:“我要先揍那叶冲霄一顿。这厮太可恶了,竟敢冒充我的哥哥,还一本正经的端起哥哥的身份,劝我这样,劝我那样,说的都是我最讨厌的说话。偏偏还有人真的相信他是我的哥哥?你说气不气人?”
江海天苦笑道:“他和你哥哥的相貌也真长得相像,说不定我今后碰见了他,也还会误认呢。”
唐努珠穆笑道:“我这次随师父回国,其中的一个原因,也是想看看这个冒充我的人呢。慎不知奸王是从哪里找来这个人的,和我这么相似?”谷中莲道:“哥哥,听你的口气,你早已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冒充你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努珠穆道,“这可得又从师父身上说起了。”江海天正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师父的消息,说道:“对,你刚才正说到师父将你收入门下,话题就给我打断了。你接续说下去吧。”
唐努珠穆接下去说道:“方老前辈去世之后,师父和我就在他那间屋子住下来,白天教我武功,晚上教我念书,如是者过了五年,我十六岁了,武艺虽没练成,但亦已可以手搏猛兽,箭射兀鹰。师父就和我说:”你的家国大仇,应该由你自己去报。
但要报仇,就必须知己知彼,我给你到马萨儿国去探听一趟,看看你的敌人的虚实动静。‘我本来想跟师父同去的,但师父不许。他说:“以你现在的功夫,我可以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但我还不放心让你回国。反正我这次只是去探听敌人的动静,最多两个月就回来。’”师父果然不到两个月就回来了,他给我带来了许多消息,我知道好王野心勃勃,聘请了许多武士,想统一西域,进窥华夏。但这许多消息之中,我最感兴趣的却是:奸王收了一个‘干殿下’,面貌竟然与我甚为相似。
“我师父曾三次进过王宫,暗中窥探那冒称‘叶冲霄’的小于,那小子虽有几分本领,和咱们的师父可差得太远,当然不会知道。有一次他在御花园练武,师父暗中偷看,也颇感诧异,……
谷中莲Сhā口道:“为什么,他这点功夫,难道还会放在金大侠的心上?”唐努珠穆道:“师父不是诧异他的功大了得,而是诧异他的功夫家数。你可知道那小子最厉害是哪样功夫吗?”
谷中莲道:“我师父只教我本门的纯正功夫,其他旁门杂派,我就一概不懂。”江海天道:“是不是大乘若若掌?”唐努珠穆道:“不错,这小子最厉害的功夫,正是大乘般若掌!”
他歇了一歇,接续说道:“江师兄,你当然知道的了,这大乘般若掌乃是乔北溟秘籍中的功夫,威力仅逊于修罗阴煞功的一种邪派掌力。乔北溟秘籍自厉胜男死后就落到咱们师父手中,咱们师父早已将它毁了。据师父所知,天魔教主姐妹,曾获得秘籍中的一鳞半爪,但大乘般著掌是秘籍中最深奥的功夫之一,天魔教主决计不会。所以师父他老人家那晚暗中偷看,见这小子练的竟是这门功夫,心中自是不免有点诧异。”
谷中莲Сhā口道:“金大侠为何不将他当场拿下,问个水落石出?”唐努珠穆笑道:“这就有失师父的身份了,他的武功已被武林公认是举世无双,这是何等身份,岂能落个以大压小之名?
还有一层,师父也不愿泄漏行藏,惊动敌人。“
唐努珠穆续道:“师父因为大乘般若掌专伤奇经八脉。太过歹毒,本来是不想教给我的,但回来之后,却改了主意,用一年功夫,要我专练大乘般若掌,务必要胜过冒充我的那小子。”谷中莲笑道:“妙得很,这正是以毒攻毒,以邪制邪!”
唐努珠穆道:“我练成之后,已是今年春初。不久。宝象法师要在中秋开金鹰宫之会,广邀天下英雄的消息亦已传来,师父认为时机已至,就带我回国了。我们是十天之前已到了,一直隐藏着踪迹,不让敌人知道。我按照羊皮书上的名单,曾拜访过几位父王认为最可靠的忠臣。你被囚禁在这岛上,就是一个假意效忠好王的内侍卫大臣给我探听的。”
说到这里。天已亮了,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烟波浩渺,邱望去,就似从湖中跃出一般,染得湖水如金,耀眼生辉。谷中莲笑道:“还有一日,明日就是会期了。”
唐努珠穆将小舟划到一座临猢的山峰脚下,谷中莲道:“怎么?在这里上岸吗?这可是个峭壁呀。”唐努珠穆笑道:“峭壁上别有洞天,你随我来。”将小舟藏好,三人施展上乘轻功,攀缘而上。
只见山上野花杂升,流泉处处,谷中莲道:“果然好风景。”唐努珠穆笑道:“不只风景好呢,你瞧这里。”他推开了两块大石,露出一个洞口,说道:“这是父王宝窟之一,埋在洞内,咱们现在还不需用,且不理它。但这个地方,却正好供咱们作练功的静室之用,决不会给人骚扰。”
谷中莲道:“不错,等会咱们服食了天心石,是需要一间静室练功。”走人洞窟,只见里面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堆有冻鸡、腊肉、面条等食品,还有几瓶酒和一口铁锅。唐努珠穆道:“我在羊皮书上知道这个所在,前几天我和师父就住在这几。”
江海天道:“师父还会不会回到这儿?”唐努珠穆道:“这两天各地都陆续有人前来赴会,其中不少是师父相识的,所以师父前天就搬出去了,他和武当掌门雷震子、青城名宿萧青峰,还有莲妹的师父邙山掌门谷女侠等一班人,住在崆峒派一个长老的家里,布置明日赴会之事,大约是不会回到这儿了,他曾嘱咐我,叫我救出莲妹之后,明日径自赴会。”
唐努珠穆打开了一瓶酒,接着说道:“师父这两年来很喜欢喝酒,这是他自酿的青稞酒,酒性很烈。我是不喝酒的,但服食天心石,却需用酒冲服,药力才能迅速运行,也只好破例喝一点了。”
当下他取出那四颗天心石,与谷中莲分而服之,两人盘膝坐地上,不过片刻,只见唐努珠穆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谷中莲则如喝了过量的酒一般,醉颜酡红,但头顶却没有白气。
两人再吞服了解天心石热毒的寒星石,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刻,唐努珠穆头顶的白气还未完全消散,谷中莲已是一跃而起,狂喜叫道:“我已气纳丹田,八脉畅通,只觉浑身是劲。无处发泄!”抓着江海天的手乱摇,江海天未曾防备,给她一抓,脚步踉跄,险险跌倒,但随即江海天的护体神功生出反应,也就站稳了。
江海天笑道:“不错,你的功力已是比从前最少增了两倍有多。”原来谷中莲因为练的是最纯正的内功,所以得益也最大。
江海天伸出一掌贴着唐努珠穆的背心,助他导气归元。过了一会,唐努珠穆头顶上的白气渐渐消散,遍体清凉,大功亦已告成。他站了起来,揩干了汗水,笑道:“江师兄,咱们玩个游戏。”谷中莲笑道:“哥哥,原来你也犹有重心,咱们玩个什么游戏?”唐努珠穆道:“你们随我来。”
三人走出洞窟,唐努珠穆拣了一棵粗可合抱的松树,以掌作刀,在树身上划了一圈,喝声“倒!”轻轻一推,这棵松树果然应声倒下。谷中莲道:“待我试试能不能办到。”依样画葫芦,也推倒了一棵松树,笑道:“哥哥,你是要玩拔树的比赛吗?”唐努珠穆道:“不是拔树,咱们来玩拔河的游戏。试测一下本身武力,顺便散功。
谷中莲道:“用这棵树来玩拔河游戏?”唐努珠穆道:“不错,拔河本来是用绳子的,现在找不到绳子,就用这棵树来代替绳子。”江海天点点头道:“这倒不是游戏,莲妹,你现在不是感到浑身是劲么?正宜借此散功。”
原来他们服食了天心石之后,真力突飞猛进,虽说业已导气归元,但身体在一时之间,也还未能完全适应,唐努珠穆知道自己与江海无可以无妨,却怕对妹妹有害,故而提议用游戏来“散功”。
唐努珠穆道:“师兄,我与你先玩。妹妹,等下你再来抑强扶弱。”他与江海天各在一头,将那棵树抬了起来,各自运力将对方拉过自己这边。过了一会,江海夭使出了七成力气,猛的一拉,唐努珠穆“登、登、登”的往前移动了三步,笑道:“妹妹,你来帮我。”
两兄妹合力一拉,江海天渐渐感到支持不住,用足了十成力道,相持了一住香的时刻,结果还是身不由己的向前移动了几步。原来他原有的功力大约是与唐努珠穆半斤八两,但他服了三颗夭心石,唐努珠穆兄妹则是服了两颗,故而较量起来,江海天自是要胜过唐努珠穆,但却又不及他们兄妹联手之力。
江海天笑道:“我输啦。好了,咱们也可以歇息了。”双方改向前推,将掌力送出,只听得“轰”的一声,宛如雷鸣,那棵树干裂成了十几段。木屑散了一地。
谷中莲搓搓手,喜极而道:“想不到我的力气突然大了这么多了,哈,我在想——”江海天笑道:“想打那叶冲霄一顿?”这说话本来是谷中莲说过的,所以江海天才这么说的,哪知谷中莲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江海天诧道:“你不恨他了?”
谷中莲正色说道:“不是不恨他。我是在想这厮虽然可恨,但咱们最大的仇人究竟是那个奸王。”转过头对唐努珠穆说道:“哥哥,金鹰宫之会是明日举行,今晚没有事,咱们先去取那好王的狗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咱们的本领已经大胜从前,我是一刻也不能再等待了。”
唐努珠穆报仇心切,绝不在他妹妹之下,但他比较谨慎,想了一会方始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明日便是会期,宝象法师和他的一干党羽必定是在金鹰官中布置一切。皇宫内的防范就要较疏了。这正是一个机会,咱们也不必马上就要那奸王性命,将他活捉更佳,明日便带他到金鹰宫赴会,他所聘来的那些高手,势必要树倒猢狲散了,对,这样做虽然冒险,却可以免去一场干戈,却也值得!”
谷中莲喜道:“那么哥哥是赞同今晚去了?”唐努珠穆笑道:“去是可以去的,但你可得花点时间做做准备功夫。”谷中莲道:“什么准备功夫?”
唐努珠穆道:“这座皇官是倚山修建的,层楼耸翠,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何止数十百间,咱们要进宫去搜索奸王,最少得对周围的地形和皇宫的构造知道清楚。”谷中莲道:“这可难了,急切之间,怎能知道?”
唐努珠穆笑道:“幸而我早已有了准备,皇宫所在的地形和构造早已在我脑子之中。”谷中莲诧道:“你怎么这样清楚?”
唐努珠穆道:“我虽然没有去过,但师父却是去过几次的了,他对宫中一切,了如指掌,曾画出图形,详详细细地对我解说,可惜我因为图形已深印我脑海之中,所以没有带出来,不过,我可以照样画出,丝毫无误。”
谷中莲大喜道:“好,那你就画出来给我看吧。”
唐努珠穆以指代笔,使出金刚指力,便在地上将皇宫的图形画出来,谷中莲聪明绝顶,凝神默记,不消多久,图形亦已是深印脑屯,再过一会,江海天也可以丝毫无误的照画出来了。
笑道:“我今晚随你们去,你们报仇,我给你们掩护。”谷中莲笑道:“好得很,有你这位保镖,莫说奸王的王宫,就是虎|茓龙潭咱们也尽可以闯得过去。”
唐努珠穆正色说道:“妹妹,对敌应该胆大,但也要心细,虽然宝象法师今晚多半会留在他自己的金鹰宫,但王宫中的好手也还不少,不可太过轻敌。”谷中莲道,“我知道。到了其时,我听你指挥便是。”
唐努珠穆抬头一看,日头已经过午,笑道:“咱们回去弄点东西吃吧。昨晚闹了一晚,大家都未曾睡过,也应该歇歇了。”
饱餐之后,各人各自打坐休息、都养足了精神,已是黄昏时分,唐努珠穆道:“可以去了,皇宫建在孟积加比山上,就在这座山的北边,翻过山去,从上面走下来,不过三十多里山路。”
三人都是一身上乘的轻功,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孟积加比山的主峰,从上面望下来,只见金碧辉煌的屋字重重叠叠,唐努珠穆行前引路,越过几重岗峦,“从一座峻岩爬下来,皇宫周围五里之内,虽有许多站岗的武土,却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从峻峭的山上下来,问况唐努珠穆等人又都是身轻似燕,无声无息,他们哪能发现?
扈努珠穆带头,飞过一重围墙,围墙内正是御花园。唐努珠穆忽然停下脚步,摸出了三枝碧绿色的短箭。
谷中莲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唐努珠穆小声说道:“这是蛇焰箭,射上空中,会发出一溜蓝色的火焰和刺耳的啸声。妹妹,我和你分头去搜索奸王,江师兄,你藏在园中这座小蓬莱山上接应我们。在这座山上,可以望见王官各处。咱们之中,倘若有谁遇到强敌围攻,难以应付的话,就立即发出蛇焰箭报警。”
唐努珠穆将蛇焰箭分给每人一枝,随后问道:“妹妹,这宫中的地形和结构,你都记熟了吗?”谷中莲笑道:“我一闭上眼睛,整幅王宫图形就会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不用担心,绝错不了。”
唐努珠穆道:“好,我从东面搜索,你从西面搜索,你那条路线,特别要注意延庆宫,西乐苑、清华阁、逍遥殿这几处地方。不论是否擒获奸王,一打五更,就回到小蓬莱山集合。”谷中莲道:“我知道了。”当下三人分头行事。
先说谷中莲这一路,西乐苑最近,她于是先到西乐苑侦查。
御花园中有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西乐苑是湖边的一幢建筑,谷中莲一到湖边,便听得苑中传出笙鼓之声,原来这是宫中教练歌舞的地方,国王经常会到这儿寻乐的。
谷中莲最擅长轻功,服食了天心石之后,真气运用自如,轻功更加超妙,当下轻轻一跃,跃上琉璃瓦面、当真有如一叶飘坠,毫无声息。她从屋顶上望下去,只见一队官女,正在翩翩起舞,忽如蝴蝶穿花,忽如飞燕掠水;队形瞬息百变,端的是赏心悦目,好看煞人。
谷中莲心道:“这奸王倒会享乐。”只听得一个似是教头模样的人说道:“好,还未十分纯熟,你们再练了遍,皇上说好今晚来的。”谷中莲心头大喜,“真想不到这么容易,活该那奸王丧在我的手上。”
那群宫女鸾声呖呖的纷纷答应,正要再练,忽见宫门开处,有个少年走了进来,正是那叶冲霄。
那教头模样的人连忙过来敬礼,说道:“殿下先来了,皇上起驾了没有?”叶冲霄道:“皇上今晚有事,不会来了。你们辛苦了,可以歇息去吧。”有个容貌很美的宫女,似是和财冲霄颇为熟秸,拉着他的袖子道:“皇上不来,殿下来了也是一样。我们练给你看吧。”时冲霄道:“你不要缠我,我也有事。”
那宫女噘起小嘴儿嗔道:“谁缠你了?这小蜜舞还是你指定要我们练的,好呀,我们练熟了,你倒摆起架子来了。不看便罢,谁希罕你看?”
这宫女和叶冲霄是打情骂俏惯了的,满以为时冲霄会向她赔罪,最少也看她一场歌舞,谁知叶冲霄却似有满怀心事,神色不欢,甩开了袖子,勉强笑道:“好姐姐,我真的有事。明天晚上,我早点来看你。”那宫女赌气说道:“好,你是贵人事忙,我不敢留你。去吧,去吧。”叶冲霄茶也不喝一杯就走了。端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谷中莲好生失望,猛地想道:“这小子是奸王派他来的,他一定知道好王在什么地方。”本想立刻跃下去将叶冲霄抓住,但随即想道:“我的武功虽然增强了两倍,相信可以胜得过这奸贼了。但要在十招八招之内,将他生擒,却也未必能够。一闹起来,这可就要打草惊蛇了。”于是改变了主意,心想自己的轻功现在已是远在叶冲霄之上,不如暗暗跟踪,从他的身上,追出好主的下落。
哪知她只是踌躇片刻,待到追出西乐苑外,已是不见了叶冲霄的踪迹。附近没有房屋,以叶冲霄的轻功,决不能在片刻之间,就在她限皮底下消失,想来是另有秘道。谷中莲颇为懊恼,悔恨自己犹疑不决,错失良机。只好依照哥哥所规定的路线,继续向前搜索。
走了一会,忽见两个宫女,打着灯笼走来,谷中莲闪到一块屏风般的假山石后,只听得一个宫女说道:“你杀过人没有?”谷中莲颇觉奇怪,竖起了耳朵,第二个宫女说道:“我连一只鸡也没杀过,我的心可跳得慌了。”先头那宫女道:“我也是呢。早知有今晚之事,我也不练什么武功了。我实在不想杀人,但皇上的命令,却又怎能违背?”她的同伴道:“好在皇上只是要她自杀。”
先头那官女道:“可是她倘若不肯自杀,就得咱们动手了。”第二个宫女道:“唉,我但愿她一口气就眼了毒药,这样最快;要不然拿起刀来一抹脖子也干净利落,千万不要上吊,我最怕看吊死鬼的模样。”先头那宫女道,“但倘若要我动手,我就宁愿看吊死鬼了。”
第二个宫女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倒楣,被派上这样的差事。喂,你可知道那女人是谁?”这正是谷中莲心中的疑问,只听得先头那宫女说道:“我也是一点也不知道。听说关在冷宫之中己有十多年了,关在冷宫之中,大约总是失宠的妃子之类吧?”
她的同伴道:“既然关了十多年,那是决不能触怒皇上的了。
即算皇上不喜欢她,关了她十多年,也应该什么气都消了。为什么皇上却又突然下令将他处死?“
先头那宫女道:“我怎么知道?是真德皇额娘将皇上的命令转交给我的。她只是说,要我和你去迫这个女人自尽,这件事情千万不可泄漏,否则你我性命不保。你想想她这样凶,我还敢多间半句吗?”她的同伴道,“这位皇额娘也是奇怪,她……”这两个宫女越行越远,说到这里,声音已是细不可辨。
谷中莲心道:“听他们所说,看来她们也是不知道奸王所在的了。要不要救那可冷的女人呢?”本来她今晚的目的中是要刺杀国王,倘若不能在宫女身上,追查出国王所在,就不该管这闲事,以免打草惊蛇,但这件事关系一个人的往命,不知道也还罢了,如今已然知道,撒手不管、又似乎于心不忍。
谷中莲正想从假山石后跃出,忽见有个黑衣人的背影正在山石之前,似乎听到一点声息,突然回过头来,问道:“谁在这儿?”谷中莲骈指一点,那人吞胸吸腹,平空挪后半尺,谷中莲心中一凛,知道是个劲敌,正要变招擒拿,忽听得那人喉头咕咕作响,“卜通”一声,已是倒在地上。
谷中莲怔了一怔,只是还不明白这人何以会忽然倒下,后来心中一动,试把手指向石上一戳,只见石屑纷飞,火星迸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功力大进之后,已是练成了无形罡气,连她自己也未知道。无形罡气练成,倘能运用自如,可以在数丈之外,点人|茓道,谷中莲现在还未到这境界,但刚才她的手指亦已触及那人的衣裳,虽没沾着皮肉,但罡气直透指尖,也就等于重手法点|茓了。
谷中莲大喜,心中想道:“此人武功甚高,想来不是一般卫士,难得他送上门来,且待我审他一审。”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将他拖到假山石后,一掌贴着他的后心,然后解开了他的|茓道,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倘敢叫嚷,一掌取你的狗命,你明白了么?”那人情知谷中莲武功胜他十倍,惊惶之极,点了点头。
谷中莲道:“国王在哪儿?”那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谷中莲道:“好呀,你敢对我隐瞒,我都知道了。”掌心微微吐劲,那人腹如刀绞,慌忙说道:“不敢相瞒,我虽然接了国王的命令,但却实在不知皇上在哪儿,命令是内侍卫长转交结我的。”
谷中莲其实一点也不知道这人的事情,姑且吓他一吓,一吓就吓出他的实活,倒是个意外收获。谷中莲立即问道:“皇上给了你什么命令,快说出来。”那人道:“皇上要我去取一个人的首级。”正是。
禁苑中宵窥隐秘,骇人闻听取人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惆怅冷宫窥隐秘凄凉禁苑话前因
谷中莲“哼”了一声道:“如此残暴无道,又要杀人!他要你杀什么人?快说!”那人嗫嗫嚅嚅说道:“不是要我杀人,只是要我取回一个人的首级。”谷中莲心中一动,问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夫在冷宫中的那个女人?他已经派出两个宫女去迫她自尽了,想是还下放心,所以再加派你吧?要是那个女子不肯自杀,那就是劳烦你的贵手了,是吗?”
那人睁大了眼睛,诧异之极,说道:“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瞒你,正是这样。皇上怕那两个宫女心软,不敢杀人,所以要我也去。”谷中莲道:“那女人究竟是什么人?”那人道:“这个我可就委实不知道了。”
谷中莲疑云大起,心中想道:“奸王接连派出了两拨人要取那女人的性命,想来那女人的来历定不寻常,或者可以从她的身上探听出一些消息。”当下问道,“冷宫在哪儿?”
那人道:“在红莲小筑之西,就是原来水月庵的地方,从这里再向西走……”正想详细说明路线,谷中莲已切断他的话道:“我知道啦,好,你在这里躺一会儿。过了两个时辰,|茓道自解。”皇宫的图形已深印她的脑中,只是她不知道冷宫就是水月庵而已,那人已然说出了水月庵这个地方,谷中莲当然是不必他再详加解说了。当下一伸手就点了那人的昏睡|茓。
谷中莲施展出“八步赶蝉”的功夫,不消一会,正好在水月庵前,追上了那两个宫女,水月庵前是一丛竹林!谷中莲以上乘轻功,飞身而起,从竹梢上面踏过,那两个宫女一点也没发觉,谷中莲比她们先进了冷宫。
从屋顶上望下,只见在一个小院落里,有两个武士相对而立,一看就知道是奉命在这里把守的。这冷宫有好几间房子,但其他的房子都没人把守,谷中莲虽然缺乏经验,亦可以想得这间房子定是关着重要人犯,十九就是国王所要杀的那个女人。
谷中莲悄无声息的绕到了那间房子的后面,用了一个倒卷珠帘的姿势,双足勾着帘角,身躯倒挂,用口水轻轻弄损了一点窗纸,探头内望。
忽听得屋内的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珠穆、朗玛,珠穆、朗玛,唉,我这两个可怜的孩子,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我日盼夜盼,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谷中莲心头大震,“难道这个女人竟是我的亲娘?”定了定神,睁大了眼睛看仔细,只见那女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想是因为长处冷官,不见阳光,脸色非常苍白,但从她那憔悴枯槁的颜容,还隐约可以看得出自己的影子。
谷中莲从那女人的身上隐约看到自己的影子,那女人则从梳妆合上的明镜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照了一下镜子,拔下了两条白发,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都不认得我自己了,那两个孩子更不会认得我了。哎,但愿真神保佑,这两个孩子,无灾无难,长大成|人!”
她苍白的面上出现一丝笑容,数数手指,又自言启语地道:“他们今年应该是十八岁了,已经是成年人啦。”谷中莲听到这里,心头更为震动,这女人所说的两个孩子,同是十八岁年龄,名字又正好一个叫做“珠穆”,一个叫做“朗玛”,那还不是我们兄妹是谁?
屋外面谷中莲热泪盈眶,屋子里那女人也是泪如雨下,只听得她咽泪含悲,又在自言自语道:“珠穆、朗玛这两个孩子当年有人带走,我还有一线指望,章峰这孩子更可怜,不知他是死是活。唉,只怕多半是死了!”
谷中莲正自心想:“章峰又是谁人?难道我还有一个兄弟?”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宫女已经走了进来。她们把国王的命令给把守的那两个武士看了,那两个武士点点头道:“不错,这屋子里是关有这样的一个女人。”随即取出锁匙,打开了外面的铁锁,放这两个宫女进去。
那女人拭了拭眼泪,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我夫在这里十五年了,从没有人来看过我!”那两个宫女双双跪下,说道:“皇上叫我们送三件东西来给娘娘。”她们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但见这女人虽在螺泄之中,却自有一种高贵的气度,不敢轻慢,因而将她唤作“娘娘”。
那女人淡淡说道:“我不是你们的娘娘。那贼子给我什么东西?你给我原物奉还,说我什么也不要他的,别假仁假义啦!”
这两个宫女大为惊恐,她们初时以为这女人大约是个失宠的妃子,但这声“贼子”一叫她们立即知道猜想错了,一个失宠的妃子,无论怎样心怀怨愤,也是决汁不敢将国王斥作“贼子”的,看来这个女人的来历只怕比她们所料想的更不寻常。
跪在前面的那个官女道:“启禀娘娘,这三样东西是不能退回去的。皇上有令,娘娘一定要选一样。”
那女人道:“不能退回的,什么东西?”那宫女抖抖索索地拿出三样东西,只见是一条绳子,一把刀子,还有一个纸包。那宫女道:“那纸包里是毒药,绳子、刀子、毒药,这三样东西,请娘娘随便选择一样!”
这即是说要那女人在眼毒、上吊、自刎这三样死法中选择一种,那女人呆了一呆,冷笑说道:“我早已料到会有今天,他客我多活了十五年,我已经觉得奇怪了!只是他为什么早不要我死,迟不要我死,却偏偏要拣选今天来要我死,你们可知道其中缘故么?”那两个宫女道:“我们只是奉旨而行,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女人来回的踱步,自言自语道:“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变化,对他不利的事情,他才想起要杀我灭口,我死不打紧。
只是我儿女还未回来,我死不瞑!“那两个宫女禀道:”皇上等着复命,请娘娘原谅。“
那女人道:“好,你给我倒一杯茶。把那包毒药放进去。”两个宫女一个倒茶,一个放毒,她们见那女人愿意自尽,如释重负,两人都吁了口气。
那女人擎着毒杯,切齿骂道:“好个狠心的贼子,你杀了我的丈夫,夺了王位,害得我呣子分离,还不心满意足,还要害我,我死为厉鬼,誓报此仇!”
毒杯已沾到她的唇边,忽听得“呛啷”一声,谷中莲穿窗而入,拔下头上的玉簪,飞掷过去,将毒杯打得粉碎,大声叫道,“娘,你不能死,你女儿回来了!”她听了那女人临死之言,更确切知道是她的母亲无疑了。
那两个宫女大惊,慌慌张张的忙跳进来,谷中莲道:“看在你们的心肠还不大坏,饶你们不死,躺一会儿吧。”随手指了两指,那两个宫女刚刚跳起,腿弯一麻,登时又双双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那两个在外面把守的武士也冲了进来,惊怒交加,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大胆女贼,你不想活啦。”谷中莲道:“娘,你要他们活还是要他们死?”
那女人犹如身在梦中,不敢相信这是真事,呆呆的看着谷中莲,一时之间,说不出后。谷中莲道:“好,我先点了他们的|茓道,再请母亲处置。”
那两个武士的本领比宫女当然要强得多,谷中莲在一丈开外的距离,用隔空点|茓的功夫点他的|茓道,他们只是感到一阵酸麻,却未跌倒,一个持刀,一个拿剑,跄跄踉踉的奔跑过来,大骂道:“妖女,你使什么妖法。吃我一刀,吃我一剑!”
那女人蓦地大叫道:“你们要杀杀我,别害我的女儿!”说时迟,那时迟,那两个武士已冲到跟前,谷中莲笑道:“娘,不用害怕!”这时距离已近,她又加了几成功力,指了两指:那两个武士哪还禁得起?登时也都倒了!
那女人见谷中莲本领如此高强,不禁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谷中莲点了那两个武士的晕睡|茓,忍不着就张开双臂,奔向她的母亲,大声叫道:“娘,女儿回来啦!”
那女人定了定神,思思疑疑地问道:“你当真是我的朗玛?”谷中莲掏出了羊皮书,说道:“娘,你看这个。”那女人这才相信谷中莲就是她的女儿,两母女紧紧相抱,泪下如雨。
过了好一会子,那女人才收了眼泪,轻轻抚摸谷中莲的头发,说道:“我日盼夜盼,总算把你盼来了。孩子,人今之后,我是不肯再让你离开我了。”
谷中莲道:“娘,你放心,我片刻也不会离开你,绝不允许好人害你。”她本来是要去刺杀国王的,但如今母女相逢,保护母亲比什么都重要,谷中莲只好把报仇之事暂搁下来,陪伴母亲,她心中激动之极,万语千言,不知从哪儿说起。
那女人道:“这几个人是死了吗?”谷中莲道:“不退,他们都是给女儿点了|茓道,暂时失掉知觉的。”那女人道:“我看看害怕。”
谷中莲道:“对,咱们母女相聚,不能容许这些坏人也在这儿,虽然他们已是失了知觉,什么都听不见。”于是将那两个武士和那两个宫女都拖出去,回来问道:“这冷宫里还有什么坏人吗?”那女人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只是关禁我一个人,除了看守我的武士之外,大约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谷中莲将那三样东西,刀子、绳子、纸包的毒药全抛出去打开窗户,让一股新鲜的空气透进来,说道:“娘,从今之后,你再也不用害怕啦!”那女人满是泪痕的脸上绽出了笑容,这是十五年来她第一次展开笑脸。
那女人道,“你还有一个挛生兄弟,他——”谷中莲道:“好教母亲欢喜,哥哥也回来啦!”那女人连忙问道:“他在哪儿,为什么不和你同来?”谷中莲道:“哥哥是和我一同来的,我们要刺杀奸王为你报仇,哥哥和我分头搜查那奸王的所在。”
那女人吃了一惊道:“你们要刺杀奸王?”谷中莲道:“娘,你不用惊慌,哥哥的本事比我更大。我们还有一位朋友帮忙,这位朋友的本事更了不起,宫中这些武士,一千个一万个也打不过他!”
那女人见过女儿的本事,满怀欢喜,说道:“你们都练成了本领,这就好啦。咱们已经受十五年的苦难,也应该是报仇的时候了。唉,就不知章峰这孩子是不是还在人间?”
谷中莲道:“谁是章峰?是不是我们还有一位兄弟?”那女人道:“不错,章峰就是你们的哥哥。他的命只怕比你们更苦。”
谷中莲道:“妈,这位大哥是怎样失落?是不是大乱那年,也有人保护他逃走了呢?为什么父王在羊皮书中没有提及?”那女人道:“你这位大哥在一出生的那一天,就给坏人抢去了。皇上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谷中莲大为奇怪,说道:“爹爹是一国之王,为何不能庇护他的儿子?”
那女人道:“你爹爹是国王,但我却不是皇后。玛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住在什么地方吗?”
谷中莲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是住在帐幕里,很大很大的帐幕,里面有许多房子,帐幕外有很大的草地。我很奇怪——”那女人道:“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国王的女儿?”
谷中莲道:“还未到半年,我是到了马萨儿国。才看得懂那些文字的。”那女人道:“你明白了身世之后,是不是很觉奇怪为什么你小时候不住在王宫却住在帐幕?”谷中莲道:“是呀,还有许多奇怪的地方,父王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妈,你也只是来看过我一次。”
那女人不禁又掉下泪珠,说道:“孩子,难为你还记得,那时你只有三岁,我是冒险来看你的。后来有人告诉你,说你的亲娘已经死了是不是?”
谷中莲道:“不错,这是后来带我逃难的那位丘爷爷告诉我的。这位丘爷爷对我非常好。我相信他的话。我最初在这屋子外面,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还不敢相信你就是我的母亲。后来越听越清楚了,我才敢进来认你。妈,这位丘爷爷对我非常好,却又力何要哄骗我呢?”
那女人道:“玛儿,你的身世你只是明白了一半,怪不得你心中满是疑团。这些伤心的事儿我本不愿再提,但今晚咱们母女重逢,我是不能不对你说了。”
谷中莲掏出手帕,替她母亲揩了眼泪,只听碍她母亲用沉重的语调,缓缓说道:“我不是皇后,我是你父亲一个没有名份的妃子。皇后是个很有权势的大臣女儿,性情非常妒忌,不许皇上和任伺妃嫔宫女亲近,可惜她肚皮不争气,没生过一男半女,皇上年过半百,尚无接续大统的嗣君,皇上为此烦恼,有一班忠心的臣子也很担忧。
“其中有个老臣替国王想了一个办法,他把他的女儿偷偷送进宫来,叫国王用重金贿赂左右,不让皇后知道。他是要他的女儿替国王生下嗣君。这是非常危险的办法,倘然泄漏风声,皇后说不定就要把他的女儿杀了,甚至还要罪及她的家人。那老臣为了尽忠,他女儿为了尽孝,也自心甘情愿,不顾危险,从父之命,入宫侍奉国王,那个女儿就是我!”
谷中莲道:“妈,真是委屈你了!”那女人道:“我倒不觉得怎么委屈,你爹爹颇能关心百姓疾苦,算得是个好皇帝,他也颇想有些作为,把这小小山国治理得更好,他与邻邦修睦,在国内兴办学堂、还请了好些汉人来当教习。可惜他受制于权臣悍将,皇族后党也多是不赞助他的,他名义是个皇上,其实却是寂寞可怜、孤立无援的人,虽有几个心腹老臣,在朝廷却没什么势力。我起初本是顺从父意,抱着牺牲自己的决心的。日子一长,我发现你爹爹是真心实意的爱上了我,我也渐渐欢喜他啦。”
那女人幽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惜好景不长,一年之后,我怀了孕,生下了你的大哥,你爹爹预先给他取名章峰,这是咱们国中第一座高峰——章立贡峰的简称,你爹爹希望这孩干将来似章立贡峰的顶天立地。你爹爹渴望孩子,如今我给他生了一个男孩,这本来是个大喜之事,可是想不到就在我得了你大哥的那一天,也不知是谁泄漏了消息,皇后知道了,马上赶来,她带了一班悍仆,把我的孩子抢走。不理我还在褥中,就将我逐出宫外!这还是因为你外祖是三朝老臣,她有所顾忌,要不然只怕当场就把我杀死了。”
谷中莲愤然道:“好恶毒的皇后!她把大哥抢去,以后就没消息了么吵?”那女人道:“我以为她是要自己抚养孩子,后来才知道不是。她真是天下罕见的妒妇,她只怕孩于不是她亲生的。将来难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时就会对她不利,她竟不惜斩断国王的血嗣,意图加害我的儿子!”
谷中莲颤声道:“她把大哥杀了?”那女人道:“谁知道呢?
我听到几个不同的说法,有的说我的孩子已被抛下御河,有的说是被抛到山上去喂狼。但也有个不同的说法,说是奉命害我孩子那人,心中不忍,偷偷将那孩子送了个好心人家。也不知道这些说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说至此处,谷中莲的母亲又不禁哭了一场,哭过之后,继续说道:“皇后大发雌威的时候,你爹爹还在外面与朝臣商议国事,可怜你大哥出世,还未曾见过父亲一面!待他闻讯赶回后宫,一切都已迟了,他的孩子和他心爱的人都不见了。
“从此他就和皇后翻了脸,他顾忌国丈的势力,不敢废立皇后,但从此终他一生,他没有和皇后说过一句话。
“他惦记我,也痛心失了孩子,他不顾皇后的嫉妒,私自出宫与我幽会,这样到了第二年,才又生下了你们兄妹。可是他虽然说不害怕皇后,但却不能不顾忌她再加害我们。”
谷中莲道:“哦,我明白下,父王怕那恶毒的皇后加害我们,所以不敢接我们兄妹到官里头住。”
那女人道:“不但如此,连我也不能和你们同住了。他给你们昆妹在章立贡山的山谷搭了一座大帐幕,照顾你门的那个老人名叫庞都,是皇上的忠仆,他手下又有几个执役的仆人,每一个月偷偷给皇上送一次信,报告你们兄妹的生活情形。幸亏庞都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这秘密保持了三年,没有给皇后发现。
“这时国王手下的大将盖温羽翼已成,图谋篡位之心日切,他知道国王夫妻反目,又与后党勾结起来,宫里宫外,都有他们的耳目,国王一举一动,都得小心。他当然不敢离宫来探望你们。奸党除了注意国王之外,另一个目标就是我,因此我也不敢轻易到你们那里去。三年中我只去过一次,那次还是乘着盖温不在京都,半夜里我戴着面纱,冒险去看你们一次的。
“那次过后,不到三个月,叛党就举事了,盖温的兵把王宫包围起来,你外祖父带领家丁冲进王宫想保护国王突围,我也豁了性命,跟你外祖父冲进宫里。我与你的爹爹就在烽火之中相会,可怜那也是最后一次的相会了。”
谷中莲的母亲说至此处,不禁又是珠泪滚滚而下,哽咽说道:“想不到皇后早已与盖温有了奸情,在这紧急的关头,她竟然打开官门,迎接盖温进来。你爹爹的寝官也被包围了,幸亏他还有一班心腹武士给他抵挡,他是在刀光剑影之中写好那两份羊皮书的,他叫两个本事最好的武士给你们送去,那两个武士就是丘岩和叶君山了。
“你爹爹的那班武士虽然忠勇,可惜人数大少,他们激战了一日一夜,全部战死;你的外祖父和家下也全部战死;你爹爹不甘受辱,自刎而亡。我来不及追随他,就给皇后的人捉住了。
“皇后本来要杀我的,但盖温不许,他要在我身上追查出你们的下落,我宁死不说,他只好将我关入冷宫,叫人严密监视,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这时,我反而存了一线希望,不想自尽了,我知道他一天不杀我,就是他没有捉到你们,我每日祷告真神,请真神保佑你们,我日盼夜盼,盼望你们回来报仇,这一盼就盼了十五年,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谷中莲替母亲拭干眼泪;说道:“娘,这十五年来你受尽了苦难,好在现在已苦尽甘来,你不用再伤心了,你一定可以亲眼见到你的儿女你给报仇!”那女人破涕为笑,但随即又叹了口气。
谷中莲道:“娘,我不许你再伤心了,你为什么又叹气啦!”那女人道:“我见了你,高兴得很,唉,只是你的哥哥——”谷中莲道:“哥哥不久也会见到你的,娘,那时候你更高兴啦!”那女人道:“不错,我三个儿女,已经得回两个,也应该心足了。”
谷中莲这才知道母亲刚才所想念的是另一个哥哥。她听说那个哥哥的命运比她更惨,心里也根难过、当下勉强装出笑容,安慰她的母亲道:“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拿目前的事来说吧,咱们母女相逢,又有谁料得到呢?说不定大哥哥也和我们的遭遇一样,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久咱们就会一家团聚。”那女人凄然说道:“但愿如此。但天下间的奇事哪有这么凑巧,都出在我的身上?”
那女人将梳妆台上的明镜挪到面前,揽着谷中莲一同照镜,谷中莲笑道:“娘,你看我似不似你?”那女人笑道:“你是我身上分出来的骨肉,哪有不相似的呢?其实我刚才不用看那份羊皮书,也应该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了。”忽地问道:“你的珠穆哥哥似不似你?”谷中莲笑道:“我和他是一母孪生,当然是更相似了。”
那女人道:“章峰比你们大两岁,要是他还活着,今年该是二十岁了,他生下来骨骼就比你们粗大,身材应该比你们高一些,大约相貌也不会差得太远。
谷中莲蓦地心头一凛,不自觉的就重复她母亲最后的那句话:喃喃自语道:“相貌不会差得太远。”那女人怔了一怔,问道:“玛儿,是否你曾经见过另一个相貌与你相似之人?”
谷中莲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心里暗想:“娘说得对,天下哪有这许多巧事都出在我的家中。他怎会是我的哥哥?我也不要这样的哥哥。唉,但倘若他真的是我的哥哥,那又怎办?
母亲知道了他的行径,那岂不是要气死了?“
原来谷中莲此际,正在想着一个相貌与她“差得不会太远”的人,这个人就是叶冲霄,她虽然替自己找出无数理由,来“断定”叶冲霄不会是她的哥哥,但心中却是不由自已的感到一股寒意。
按下谷中莲母女之事暂且不提,再说唐努珠穆这路。唐努珠穆向东搜索,他是个细心的人,皇官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他暗中侦察了十座宫殿,仍未发现优人,已过了一个更次,心中正自焦躁,忽地在一座彩凤楼下,听得楼上两个女人说话,一个说道:“这么说,他们两兄妹都来了啦?”另一个道:“我不知那男的是否她的哥哥,但相貌是十分相似!”
说话的声音本来很细,但唐努珠穆幼习武功,耳目聪敏,服了天心石之后。更是具有超人的本领。那两个女人虽是在楼上低声说话,他在楼下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听出其中一个声音,竟是似曾相识。
唐努珠穆不由得心中一动,暗自想道:“这不是在说我么?”立即施展轻功,跃上琉璃瓦面,寻到有灯火的所在,绕到后窗,偷偷张望。只见里面两个女人,一老一少,老的那个约有四十多岁,身披狐裘,珠光宝气似个贵妇。年纪轻轻的那个,却是昨晚和唐努珠穆交过手的那个天魔教主。
只见那贵妇模样的女人神色甚是不安,蓦地用力一拍桌子,狠声说道:“我早劝皇上把那丫头杀了,他不肯听,好啦,现在却给她逃出来啦。”
天魔教主道:“皇额娘不必担忧,这两兄妹的武功虽然不弱,咱们还有好几个人可以胜得过他们,谅他们也不敢到宫中危害娘娘。”
唐努珠穆不禁大为诧异,原来按照马萨儿国的封号,“皇额娘”比皇后更为尊贵,得这封号的多是年高德尊,或者对国家有功劳的,皇帝长一辈的亲属。但这女人不过四十多岁,而篡位的那个好王,却是五十开外的人了。
唐努珠穆心想:“哪来的这个妖里妖气的皇额娘?听她的口气,这妖妇似乎怕我们向她寻仇,我却根本不知道有她这样的一个女人。”
那“皇额娘”又问道:“当时干殿下在场吗?”天魔教主道:“我和他都在场的。另外还有宝象法师的两个弟子。”那“皇额娘”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他不是自夸除了师父之外,他的武功天下无敌吗,为什么打不过那个野种?
唐努珠穆当然听得明白,这“皇额娘”说的“干殿下”指的是叶冲霄:“野种”就是指他——唐努珠穆了。唐努珠穆不禁心中大怒,想道:“岂有此理?我与你有何冤仇,竟敢辱及我的父王母后。”忍不住气,几乎就想马上闯进去将她杀掉,但随即想道:“我且暂忍一时,听听她再说什么?”
天魔教主说道:“干殿下是太过夸口了一点,不过他的武功也确实不错,和谷中莲的那个哥哥至少是功力悉敌,只因谷中莲手中持有宝剑,而我又不幸先受了伤,帮不上他甚么忙,说来真是惭愧。”
那“皇额娘”忽地双眉倒竖,说道:“你说宴话,是不是干殿下有意放走那两个野种的?你别多心,我决不会怀疑你。”
天魔教主笑道:“娘娘,你也忒多疑心,皇上对干殿下有如骨肉,他怎会背叛皇上和娘娘。”
那“皇额娘”叹了口气,说道:“并不是我瞎疑了,唉,这,这……”她似是想吐说什么机密,话到口边,却又忍住,半晌说道:“这几天我老是觉得干殿下神色不对。唉,昨晚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干殿下拿了一把血刀,凶霸霸的要来杀我。”
天魔教主笑道:“妖梦无凭,岂可相信。”那“皇额媳”道:“这几日我老是心惊胆战,果然今天使听到了坏消息,那两个野种果然是学成了武功,要回来报仇了。”
天魔教主笑道:“娘娘要是害怕,我来陪伴娘娘。就只怕皇上不依。”那“皇额娘”恨恨说道:“你别提这个负心人啦!我真后悔,我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却去帮他篡位。先帝虽然对我不好,对我总还是客客气气的,他呀,哼,给了我一个尊号,就再也不理我了。我名义上是皇额娘,实际比关在冷宫里的那个狐狸精也好不了多少。”
唐努珠穆听到这里,不觉大惊,心里想道:“这女人自称是先帝的皇后,难道是我的母亲?她怎能这样狠毒,竟然帮助外人,谋杀亲夫,篡夺皇位?”原来他一向以为自己的母亲便是皇后,却不知生母另有其人。随即想道:“不对,天下决没有把亲生儿女骂作‘野种’的母亲,这里面定然还有内情。”
只听得那“皇额娘”又叹了口气,说道:“卡兰妮,你的母亲在生之时与我情同姐妹,我也一向把你当侄女看待,今天只有依靠你了。”大魔教主道:“娘娘,你有什么事情要我效劳,尽说无妨。”
那“皇额娘”道:“说实在的,我虽然害怕那两个野种报仇,但他们要想进宫行刺,毕竟也不容易。我最担心的倒是心腹之患。”
天魔教主怔了一怔,但又似猜到了几分的神色,问道:“什么心腹之患,娘娘可以说给我听吗?”
那“皇额娘”双眼盯着天魔教主,忽地问道:“卡兰妮,你的武功比干殿下如何?”天魔教主道:“当然是干殿下比我高明。”那“皇额娘”道:“你别客气,要说实在的话。”天魔教主道:“说实在的,单凭武功,”我打败他实在不易,他要胜我,大约也难。不过我还有别的本领可以克制他。“
那“皇额娘”道:“对啦,听说厉胜男早已把百毒真经归还你家了,你的使毒本领一定是很了不起了。”天魔教主微笑道:“要看是对付什么样的人,倘若内功已练到超凡入圣,百毒不侵,那我也无法对付。如果是武功与我差不多的,像干殿下这样的人,那倒容易。”
那“皇额娘”大喜道:“卡兰妮,你是个聪明人,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了。我的心腹大患就是干殿下!”
天魔教主心头一动,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噫”了一声,说道:“真想不到干殿下与娘娘竟是势不两立。娘娘的意思是——”那“皇额娘”道:“卡兰妮,你务必要帮我这个忙,把这个心腹之患除掉!”天魔教主道:“娘娘问以如此恨他?”那“皇额娘”道:“有些事情你还未明白,待你将他除掉,我自会告诉你的。”
天魔教主半晌不语,看样子似是正在心中盘算。那“皇额娘”焦急非常,忙着又道:“卡兰妮,你自小的性子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魔教主笑道:“我这几年在中原开宗立教,还得了一个天魔教主的‘美名’呢!”那“皇额娘”道:“是啊,你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难道干这点小事也会害怕么?”
天魔教主微笑道:“这可不是小事啊,干殿下极得皇上宠爱,现在又正是官居,‘执金吾’大将军之职。”那“皇额娘”道:“卡兰妮,你不用担心,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皇上宠爱干殿下那是假的。”天魔教主道:“皇上亲口告诉你吗?”
那“皇额娘”讷讷说道:“我,我看得出他的心意。卡兰妮,你——”天魔教主缓缓说道:“我还得想一想。”那“皇额娘”道:“卡兰妮,你帮我这个忙,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好处,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天魔教主这才说道:“娘娘,你有所不知,干殿下是宝象法师的弟子,宝象法师的武功当世无人可及,我若杀了他的弟子,皇上纵然不加追究,那宝象法师只怕要为他报仇,他门下弟子之多,我即使远走高飞,也难免一生受他们纠缠。”
那“皇额娘”颓然坐下,说道:“如此说来,我竟是不能动他了?”天魔教主说道:“除非我得到一样东西。”那“皇额娘”忙道:“什么东西,快说。”
天魔教主道:“看在娘娘待我的情份,娘娘,你倘若给我找到那卷‘龙力秘藏’,我练了秘藏上的功夫,也许还未能对付宝象法师,但最少可以应付他门下弟子的纠缠,那我就可以安心给娘娘办事了。”
唐努珠穆听到这里,禁不住又是一惊,原来他那羊皮书上所载的武功就正是“龙力秘藏”。
只听得那“皇额娘”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卡兰妮,你不相信我么?就在盖温篡位之后,我曾经到宝库找过,那卷‘龙力秘藏’早已不翼而飞,想是给先帝烧掉了。他手抄的两份副本,在那两个野种身上,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
唐努珠穆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如此,妹妹十几年来想不通的事情,现在可是真相大白了。”
十一年前,谷中莲七岁的时候,天魔教主姐妹相继上邙山闹事,起初是她的姐姐缪夫人冒认谷中莲是她的私生女儿,随后就是天魔教主要来强抢,当时大家都想不通其中缘故。一直到了昨日,唐努珠穆兄妹也还是弄不明白:何以天魔教主一来,就知道了羊皮书的秘密?现在唐努珠穆方始明白,原来是这个“皇额娘”泄漏的,而这个“皇额娘”竟然是他父亲以前的正宫皇后!听她们的谈话,她们乃是世代交情,无怪这“皇额娘”把天魔教主引为心腹。
唐努珠穆听了她们这一番密室私活,不由得心头火起,暗自想道:“这妖妇真是无耻之龙,狠毒己极!我真想不到有这样的嫡母。”但他毕竟是个比较冷静的人,随即想道:“这妖妇手无缚鸡之力,我先杀了奸王,再来处置她也还不迟,免得打草惊蛇。且听听他们再说什么。”
只见那“皇额娘”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转,接续说道:“你想要那‘龙力秘藏’我是无法应命了,不过,我还另藏有一条宝库的锁匙,皇上却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敢私开宝库了,但你却可以进去。宝库里还有几件稀世之珍,未必及不上那‘龙力秘藏’。我曾听先帝说过,据说其中有一两样东西,对学武的人很有用处。可惜对于武学,我是一窍不通,当时没有仔细问他,但他都那么当作宝贝的夸说,想必是好东西。”
天魔教主怦然心动,想道:“天心有的神奇致力我是曾经目击的了,莫非宝库里还有?或者有其他宝物比得上天心有的?”
那皇额娘道:“卡兰妮,我把宝库的钒匙给你,换干殿下的一条性命如何?”天魔教主道:“好,娘娘既然定要将他除去,我就冒险给娘娘了结这个心事吧。”那“皇额娘”道:“你把他左边那只耳朵割下来。我认得这只耳朵,我见了耳朵,马上就把宝奘的锁匙给你。”
天魔教主心里暗骂:“这老虔婆连我也相信不过。我也不怕你赖帐,反正我杀了叶冲霄也要远走高飞的,索性把宝库里的珍室一卷而空。哈,这交易倒真是不错!”于是说道:“那么请娘娘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那“皇额娘”眉开眼笑,说道:“好侄女,都拜托你啦,祝你马到成功!”
唐努珠穆急忙藏到暗处,只见天魔教主从窗口跃出,一溜烟地走了。唐努珠穆揭开一片瓦,心想:“我暂且不杀这妖妇,但也要叫她吃吃苦头。”使出隔空点|茓的本领,那皇额娘听得声响,方才抬头一望,已给唐努珠穆点了|茓道。
唐努珠穆用的是他师祖毒龙尊者的独门点|茓手法,点了那“皇额娘”脊椎骨第七块节骨下面的“章门|茓”,此|茓一点,受者周身骨节,都似给利针穿刺,痛苦不堪,但却不能动弹,想叫也叫不出来,只能哑忍。唐努珠穆出了口气,立即离开,月色朦胧之下,只见一条黑影已在西北的花树丛中出没,离开这座彩楼很远了。
唐努珠穆心道:“这魔女的身法倒也很快,就单凭武功,叶冲霄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忽地好奇之心大起,“那妖妇为什么非要把叶冲霄杀掉不可?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时冲霄冒充他的身份,他时时冲霄的恶感本来很深,但也深切感到孤“皇额娘”想要谋害叶冲霄之后,不如怎的,对他的恶感竟是减轻了一些,没有以前的强烈了。当下,心里想道:“我正苦于无处觅那奸王,不如就先找到了那叶冲霄再说,他是奸王的干儿子,或许会知道奸王的所在。我先不声张,看那魔女怎样害他,可能还会探听到一些秘密。”
唐努珠穆一面思量,一面加快脚步,追踪天魔教主。他服了天心石之后,轻功已比天魔教主胜过许多,不消片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了。唐努珠穆怕她发现,反而不敢太过接近,一直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
只见天魔教主的身形进了一座宫殿,唐努珠穆跟着也越过围墙,忽觉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气味十分古怪,倘非嗅觉特别灵敏,决计嗅不出来。唐努珠穆深知天魔教主善于使毒,怕着了她的道儿,连忙取出一片雪莲,含在口内,有备无患。
宫殿里死气沉沉,简直觉察不出什么声息,唐努珠穆有点奇怪,随即恍然大悟,“是了,一定是这魔女在用迷香,使得守夜的人昏迷过去了。”
这座宫殿的墙角有颗大树,唐努珠穆躲在树上,居高临下,只见天魔教主的身形钻进钻出,东张西望,但却并没有进入任何一同房间,似乎还未发现叶冲霄。过了一会,天魔教主在一个窗口下面停下了脚步。那棵大树正对着这个窗口,天魔教主从通花窗格中望进去。唐努珠穆也从窗口上方的空隙望进去,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是好生失望,房间里鬼影也没一个。天魔教主喃喃自语道:“奇怪,这是他的卧房,这么晚了,他怎的还不回来睡觉?”
正是:
何事皇娘杀殿下,此中情节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弟兄相见不相识恩怨纠缠尚未明
天魔教主在窗外徘徊了好一会儿,兀是未见动静,正想离开,忽听得房间内“轧轧”声响,天魔教主大为奇怪,急忙贴近窗子,凝神张望,只见房间内靠着墙壁的那张大床,自行移动,向外挪开了几寸,就在这时,床底下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那叶冲霄。原来这床底下有一条秘密地道,这张床是有板壁的,板壁贴墙,恰恰堵着他道的出口,所以有人从地道出来的时侯,必须把大床向外推开少许。
叶冲霄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似是甚为疲倦,自言自语道:“咦,我只喝了两杯酒,怎的就似乎有点醉意了。”他走了几步,在书桌上拿起一面镜子,天魔教主暗暗留神,只见他的脚步果然是有点跄踉,脸上也似涂了一层胭脂,一片晕红。天魔教主心中暗喜:“他喝醉了酒,我更容易下手了。”
叶冲霄拿起镜子照了一照,忽地又自言自语:“奇怪!我真的很像谷中莲的哥哥。怪不得父王要我冒充他。可是父王也从未见过那个小子,他怎么会知道我长大之后,相貌一定似他,自小就要我顶替他的名字,叫我在江湖走动,就冒认是叶冲霄的身份呢?”
唐努珠穆在外面偷听,也禁不住心头一震,暗自想道:“这厮问得有理,不错,我小时候曾被奸王的爪牙擒获,但是那班家伙,都被方老前辈击毙了。再退一步说,纵使其中有一两个侥幸未死,将我的相貌告诉奸王,他找一个与我相似的孩子抚养,可是长大之后,也不能如此相似呀?听他的口气,那奸王要他自小就顶替我的名字,竟是早有预谋的了!”
叶冲霄的醉意似乎越来越浓,忽地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当啷”声响,将那面镜子掷得片片碎裂,掩面叫道:“我明白了,父王收养我,封我做干殿下,给我高官厚禄,原来就是因为我的相貌似那小子,他早想到有今日之事,要用我去骗取那丫头的秘密,好除去他的心腹之患。”
叶冲霄一向自负,以为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本领得到国王的宠爱的,如今有了几分酒意,突然想到许多疑点,内里可能另有原因,不禁大为懊丧,颓然卧倒,又喃喃自语道:“可是我今日已是一败涂地,那丫头已被她的哥哥救出去了。父王抚养我十多年,倘若他的目的只是要用我来哄骗谷中莲的话,那么,我现在对他已是毫无用处了!”
天魔教主心道:“皇额娘早就对我说过,国王并不是真的喜欢他,我还不敢相信。哈,现在他也这么说,看来皇额娘的话,倒并不是骗我的了。”
天魔教主知道了这个秘密,更无顾忌,正想下手,忽听得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天魔教主闪到假山石后,只见来的是个女子,就是昨晚用毒针将她几乎刺死的那个欧阳婉。
欧阳婉推开房门,冷冷说道:“干殿下,你现在还生我的气么?”叶冲霄跳下床来,说道:“姓江那小子早已鲍了,你可以放心啦,你还来见我做什么?”
欧阳婉道:“我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脱险,才愿意将你当作朋友看待,前来看你。哼,要是你将他们害了,我还会放过你吗?”
叶冲霄道:“多谢,难得你还将我当作朋友,那么,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家吧,你在宫中是不宜再住下去了。”欧阳婉道:“为什么?是你请我来的,现在又要撵我走啦?”
叶冲霄道:“我现在是干殿下,以后还是不是干殿下,那就不知道了。你得罪了天魔教主,她是皇额娘的心腹,又善于使毒,父王也得忌惮她几分,只怕我没有能力庇护你了。”
欧阳婉道:“咦,你居然还会替我着想,良心还并未太坏啊。
那么,我也为你设想,你既然知道了自己可能失势,为什么不离开这儿?“
叶冲霄苦笑道:“你叫我去哪儿?何况父王抚养了我十几年,我本来是个穷苦人家的孤儿,平白得了一场偌大的富贵,即使父王不再宠爱我,我还是要报答他的深恩的。怎能在这个时候抛开他呢?”
欧阳婉冷笑道:“哦,原来你还要报答你父王的恩义?”叶冲霄怒道:“怎么,你当我是个坏到不可收拾的凉薄小人么?不错,我是坏人,但还不至于像你想象的这么坏。”
欧阳婉道:“好,这话缓提。你说你不是凉薄小人,那么,我且问你,你还记得我的姐姐么?”
叶冲霄道:“我根难过,我辜负了她的好意。”欧阳婉“哼”了一声,道:“你只会假慈悲,我姐姐给你害死啦!”忽地取出一缕青丝,说道:“这是我姐姐临终时割下来的,可怜她还没有忘记你这个负心汉子,临终交托我妈,要我将她这缕青丝送给你。”
叶冲霄吃了一惊:叫道:“令姐死啦!几时死的?你在宫中怎么知道?”欧阳婉道:“我爹娘都来了,你还不知道吗?他恨透了你,本来不准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但我却要来看一看你到底还有没有点人心。”
原来欧阳婉的姐姐欧阳清被迫嫁给文道庆之后,郁郁寡欢,终于病死。文道庄则仍在终南山欧阳家养伤,他的妻子病死,他的叔父文廷壁也还未知道。
叶冲霄当年以王子的身份,浪迹江湖,春风得意,年少风流、与欧阳清之恋,实是以游戏态度待之,谈不上有甚深情。但此刻他正是失意的时候,易生伤感,骤然听到欧阳清为他而死的消息,也不禁悲从中来,手握青丝,热泪涔涔,追思往日,悔恨重重,悄然叹道:“想不到我叶冲霄还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清妹!清妹,都是我害了你了!“
欧阳婉在一旁冷冷看他,看他哭了一场之后,这才忽地说道:“看在你这副眼泪的份上我救你一命!”
叶冲霄大吃一惊,叫道:“你说什么?”欧阳婉冷冷说道:“你的父王要取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叶冲霄吓得跳了起来,叫道:“你胡说!”话犹未了,只觉浑身乏力,双腿酸麻,他这一跳竟然收束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出几步。
欧阳婉将他一把拉着,说道:“你还不柑信么?你试想想,你只喝了两杯酒,怎的连气力都消失了?”叶冲霄越发吃惊,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喝了两杯酒?”
欧阳婉道:“我爹爹已经来到宫中,文廷壁带他去谒见国王,国王问了他们昨日和谷中莲兄妹动手的情形,文廷壁说是你有意将那两兄妹放走的,国王大怒,就交给文廷壁一个命令,要他将你除掉。”叶冲霄大怒道:“岂有此理,文廷壁这厮公报私仇,他以前吃我打了一掌,现在挟嫌报复,我非向父王分辩不可!”
欧阳婉叹道:“你聪明一世,怎的糊涂一时?若非文廷壁知道国王有心除你,他怎敢进谗?老实告诉你吧,你喝的那两杯毒酒,还是在文廷璧到来之前!”
叶冲霄圆睁双眼,吓得呆了,只听得欧阳婉接下去说道:“国王忌惮你的武功了得,不敢当场将你杀害,这药酒是慢慢发作的,喝的时候,决不会发觉。国王本想待你酒力发作之后,叫武士来取你的首极。恰好文廷壁和我爹爹到来,国王为了万元一失,就叫文廷壁来代替武士于这个事。我爹爹对你含恨,也自愿助文廷壁一臂之力。他们算好毒酒效力发作的时辰,约好了今晚三更过后,来到此地,只怕就要到了!我是偷听爹爹和娘的谈话知道这件事的。”
叶冲霄试运内力,一口气竟是提不上来,不由得面如土色,叠声叫道:“欧阳姑娘救我,欧阳姑娘救我!”
欧阳婉道:“不是为了救你,我来这里做什么?”叶冲霄道:“这里有条地道,你扶我从地道走吧。”欧阳婉皱眉道:“地道怎么能走?”叶冲霄怔了一怔,随即省悟,说道:“我真是糊涂了,然则怎么走呢?我已经不能审高纵低了。”要知地道对外面人来说是个秘密,但对于国王来说,却是毫无秘密可言,说不定地道的另一边出口,早已有伏兵埋藏的了。
欧阳婉道:“来吧,我背你出去。”叶冲霄有点尴尬,也有点惭愧,想不到自己竟落到这般地步,要仰仗一个武功远不如他的女子救命。再想想十载繁华,浑如一梦,从今之后,不知何处安身,不禁百感丛生,泪珠儿在眼眶打转。
欧阳婉道:“别婆婆妈妈了,来吧。”叶冲霄正要过去,忽听得欧阳婉失声叫道:“不好,有人来了!”
话犹未了,天魔教主已是一掌击碎窗户,窜入房中,冷笑说道:“干殿下,现在要走已经迟了!”原来天魔教主刚才之所以不即动手,乃是她根本没把欧阳婉放在眼内,存心要偷听她说些什么,待听到了国工也要杀叶冲霄的秘密之后,心中大喜,再无顾忌,这才进来。
叶冲霄吃惊道:“怎么是你?你要什么,尽可商量!”天魔教主笑道:“你给我什么,总比不上皇额娘给我的内库锁匙吧?”叶冲霄叫道:“怎么,皇额娘也要杀我?我可没有得罪过她呀!”天魔教主道:“你有没有得罪她,我可不管!”
叶冲霄道:“喂,我把大乘般若掌法的秘本给你如何?”天魔教主道:“好,我也不一定要取你的性命,但你得把左耳割下来给我,怎么,你没气力自己动手了,是吗?我来帮你动手:欧阳姑娘,借你的利剑一用。”
欧阳婉刚拔剑出鞘天魔教主已到了她的身前,欧阳婉更不答话,“喇”的一剑就刺出去,天魔教主冷冷说道:“前日你用毒针刺我,我还未曾与你算帐呢!”衣袖一挥,已卷着了剑柄。忽听得“嗤嗤”声响,一丛毒针飞射出来,原来剑柄中空,装有机关的。
天魔教主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只见那一丛毒针在天魔教主胸前结成一团,却没有一口毒针刺破她的衣裳。原来天魔教主前日吃了一次亏之后,早已有了防备,她胸口暗藏一块摄铁石,磁力极强,毒针隔着衣裳,已被吸住了。天魔教主哈哈一笑,早已夺了欧阳婉的佩剑,信手又点了她的|茓道。
天魔教主手持利剑,一步一步向叶冲霄走近,娇声笑道:“干殿下,你愿意舍弃一只耳朵还是一颗头颅?若想保全首级,那就快把大乘般若掌法的秘本拿来吧,我轻轻削掉你的耳朵,包你不痛。”那副神气,活像猫捉着了老鼠,在未吃老鼠之前,要尽情戏弄个够。
叶冲霄本想以秘本换取性命,但听得天魔教主还是要割他的耳朵,不由得怒气填胸。要知他骄傲惯了,岂甘受辱?当下恨恨说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天魔教主笑道:“好,瞧不出你倒还有点骨头。好吧,我就只削下你一只耳朵,大乘般若掌的秘本我自己会搜。”
叶冲霄狠狠的一咬牙,一头就向她的剑尖撞去,天魔教主轻轻一闪,叶冲霄撞了个空,已给她扭着了手臂。
天魔教主笑道:“你是打算宁死不辱是吗?那又何必如此!
你年纪轻轻,死了不太可惜吗?好,我索性再卖你一个交情,只割掉你一片耳尖。“剑尖一晃,倏地就向叶冲霄的耳朵切下。
忽听得“叮”的一声,原来是唐努珠穆折下一段树枝,约手指般长短,当作短箭射人,将天魔教主的长剑弹开了。
天魔教主大吃一惊,转身一望,唐努珠穆已进入房中,冷冷说道:“把剑扔下,给我滚开,我不许你害人。”
天魔教主忽地纵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倒奇了!
他冒充你的身份,几次三番,要害你们兄妹,怎么你反而给他当起保镖来了。“
唐努珠穆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话犹未了,天魔教主把手一扬,一股紫气,从她袖中射出,她正是想逗唐努珠穆说话,冷不防的就用毒烟暗袭。
岂知唐努珠穆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而且口中又含着天山雪莲,天魔教主这股毒烟虽然厉害,却是无奈他何。唐努珠穆大怒,立即使出隔空点|茓的功夫,一指向她点去。
天魔教主的武功本来与唐努珠穆在伯仲之间,见他伸指摇点,犹未在意,仍然挥袖拍出。哪知唐努珠移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平添了二十年功力,已比原来的功力强了一倍有多,指力激荡,嗤嗤有声,天魔教主胁下一麻,险险跌倒。手臂也登时酸软乏力,拍不下去。
天魔教主心头大震,心道:“哎呀,怎的在一夜之间,他的武功竟精进如斯?莫非也是服食了天心石?”
唐努珠穆这一指点她不倒,也有点诧异,原来这是他功力骤长,罡气虽然练成,一时间尚未能运用自如的缘故。天魔教主何等溜滑,趁他一怔之际,立即又飞出了毒雾金针烈焰弹。
唐努珠穆运掌如风,双掌齐出,使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招数,左掌轻轻一拍,解开了欧阳婉的|茓道,右掌却以最刚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对准毒雾金针烈焰弹飞来的方向拍去。只听得“轰隆”一声,瓦片纷落如雨。
原来是那颗烈焰弹被他的刚猛掌力向上推送,竟把屋顶炸穿了一个大洞。也幸亏他应付得宜,令这颗烈焰弹在屋顶上空爆炸,倘若在屋内爆炸的话,他本人虽可无妨,叶冲霄功力已失,却不免要受到毒雾的侵害了。
但是毒雾虽然在屋顶上空被风吹散,那燃烧着的弹片却有几片落了下来,恰好落在那张床上,床帐被褥着火即燃,登时发出了融融的火光。
天魔教主见唐努珠穆如此厉害,正在惊惶,忽听得两声长啸,火光中窜进了两个人来,正是文廷壁与欧阳仲和。天魔教主喜出望外,连忙喊道:“文副教主,你来得正好,快把这小子拿下。”
文廷壁一见不是江海天,早已放下了心。哈哈笑道:“教主,你也来了?你放心,这小子是我手下败将,失跑不了。”天魔教主叫道:“文副教主,不可轻敌,全力施为!”话犹未了,狂飙骤起,只听得“蓬”的一声巨响,他们两人已对了一掌!
前日在那岛上,文廷壁曾与唐努珠穆交过一次手,那时唐努珠穆尚未服食天心石,自然不是文廷壁的对手,仅仅能应付三掌,第四掌便应付不来。文廷壁哪里将他放在心上,但因天魔教主郑重吩咐,他也用了八九分功力。
双掌一碰,唐努珠穆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文廷壁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厉害,连忙全力施为,好不容易才招架得住。
原来文廷壁已练成了“三象归元”的超卓神功,当年他与金世遗较量,也还可以硬接金世遗数掌,唐努珠穆虽然平添了二十年功力,但比起师父,究竟还是不如,所以文廷壁全力施为,还可勉强招架。但这时双方真力已经接触,谁都不能撤掌。文廷壁只觉对方的内力源源而来,似乎无穷无尽,不由得暗暗叫苦!
天魔教主见文廷壁尚可勉强支撑,却是大为欣慰,趁此时机,便向叶冲霄扑去,欧阳婉抢快一步,拾起天魔教主刚才被唐努珠穆弹落的那口利剑,挡在叶冲霄身前。唰唰唰,连环三剑,剑剑都是刺向天魔教主的要害|茓道!
天魔教主的本领当然比欧阳婉高出许多,刚才交手不过三招,她就把欧阳婉的佩剑抢去,但此时情势已是大大不同,欧阳婉这连环三剑竟把天魔教主逼得有点手忙脚乱。
这里面有三个原因,一来是天魔教主刚刚被唐努珠穆用隔空点|茓的神功点了一指,虽然未能封闪她的|茓道,但亦已令她气脉不舒,手脚当然不及原来的灵活:二来是欧阳仲和已经来到,天魔教主多少要给他一点情面,因而也就多了一层顾忌,不敢施展辣手:三来欧阳婉那连环三剑,乃是豁了性命,拼着两败但伤的剑法,确实也凌厉非常。
欧阳仲和喝道:“婉儿,快住手,别胡闹!他不是什么干殿下啦,是国王的命令要我们来杀他的。你还护着他干嘛?”他一面斥责女儿,一面便走上前去。叶冲霄知道他的厉害,心中大恐,横掌护胸,拼命想把内力提上来,可是腹中却似空荡荡的,哪里还能将真气凝聚。
欧阳仲和却也有几分顾忌他的大乘般若掌,不知那毒酒效力如何,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鲁莽,就在他运足内劲,正要准备发掌之际,欧阳婉忽地叫道:“爹爹,请你看在死了的姐姐份上,不要害叶公子。”她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眼中泪光莹然,声音凄苦之极,欧阳仲和心里一酸,半晌说道:“你不提你姐姐也还罢了。你姐姐就是他害死的,你怎能还帮这无义之人!”
欧阳婉道:“可是姐姐临终的时候说过什么话来,爹爹,你那时是在姐姐身边的,我只是听得妈妈的转述,已觉心酸,爹爹,难道你就不能顾全父女之情,成全姐姐的心愿?”欧阳仲和沉吟不语,欧阳婉又道:“爹爹,倘若你亲手杀了姐姐心爱的人,姐姐在泉下岂能瞑目?”话说至此,纵然欧阳仲和何等忍心,也不由得老泪盈眶。当下转过了身说道:“好,我就依你一次,我不亲手杀他,别人杀他,我可不管!”欧阳婉知道父亲心意已决,难再请求,唯有拼命抵挡天魔教主的攻击。
天魔教主笑道:“欧阳前辈放心,我下会伤了令媛,请你去相助文先生吧!”欧阳婉的武功远远不如天魔教主,如今欧阳仲和已经言明不再Сhā手,任由旁人杀那叶冲霄,天魔教主去了一层顾虑,同时,在这时间之内,她亦已调匀气息,功力又恢复了几分,欧阳婉使尽了吃奶的气力,抵挡了十余招,剑法已是凌乱无章,被天魔教主的掌力罩住!
叶冲霄想不到欧阳婉竟会如此舍命护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又是悔恨,不由得也掉下泪来,说道:“欧阳姑娘,我死有余辜,你不必再顾念我了,你自己走吧。”欧阳婉已不能分神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边厢文廷壁与唐努珠穆对掌,双方拼斗内力,正自到了吃紧的夫头。欧阳仲和大喝一声,霹雳掌与雷神指同时攻出。
欧阳仲和正自一掌拍出,忽听得“蓬”的一声,文廷壁已是跄跄踉踉的倒退数步,原来他与唐努珠穆比拼内力,正是到了最吃紧的时候,唐努珠穆的内力源源而来。他眼看支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欧阳仲和来得恰是时候,唐努珠穆要分出一掌去应付欧阳仲和,文廷壁这才得以脱身。可是,他由于受了对方强劲的内力所震,虽得脱身,一时之间,却还未能收得住势。
只见他身似陀螺拧转,在地上接连打了几十个圈圈。
唐努珠穆左掌轻轻一挥,只用了三成功力,欧阳仲和的霹雳掌力,已给他全部封住,反震回来。欧阳仲和的霹雳掌乃是纯阳掌力,一反震回来,登时全身发滚。欧阳仲和大吃一惊,这时他的雷神指刚刚戳出,要想收回,已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唐努珠穆出手如电,也是以指对指,欧阳仲和一指戳中他的小臂,只觉软绵绵的柔若无骨、竟是无从着力,唐努珠穆指力后发,双指一弹,却弹中了他的掌心,欧阳仲和只觉一股炙热之气,从掌心直“钻”进来,登时掌心红肿,犹如受过炮烙之刑!
唐努珠穆淡淡说道:“看在你还有一念之慈,也看在你女儿的份上,掌力指力全部奉回,我不另加还敬了!”
这时房中火势已旺,不但床帐被褥早已烧着,屋梁板壁也都着了火,烟雾迷漫,木头烧裂得“迫迫卜卜”的声音也都听得见了。在这些声响之中,忽又听得“当”的一声。却原来是天魔教主击落了欧阳婉的长剑。
天魔教主向着叶冲霄扑去,忽觉劲风飒然,一般巨力已自身后推来,天魔教主哪敢接招,急急忙忙一个“细胸巧翻云”。
倒纵闪开,只见一条黑影,早已越过她的前头,抱起叶中霄,就从屋顶上穿开的那个大洞窜了出去,将叶冲霄救出险境的这人,当然是唐努珠穆了。
叶冲霄惴惴不安,只怕落在仇人手中,所受的折磨更大。心中正自胡思乱想,唐努珠穆已挟着他越过了十几重瓦面,到了一座假山背后,将他轻轻地放下来:叶冲霄嘶声说道:“我冒了你的身份,用了你的名字,我一知人事,就注定是要和你作对的了,如今落在你的手中,我也不想活了,只求你给我一个爽快,别再折磨!”
唐努珠穆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折磨你作什么?虽然你为虎作怅,论理我不该救你,但念在你似已有了悔意,我如今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奸王藏在什么处所,你快说出来!”叶冲霄踌躇不语,唐努珠穆冷笑道:“你的‘父王’处心积虑的要将你除悼,你如今还要认贼作父吗?”
叶冲霄道:“不是我下肯说:只怕他现在已不在宫中了。”唐努珠穆道:“去了什么地方?”叶冲霄道:“今晚他本来是准备到西乐苑去看歌舞的。后来他叫我去通知西乐苑的承奉官,临时撤消了这个节目。据他说,因为明天就是金鹰宫盛会之期,他想在会前与宝象法师一晤,恐怕会在金鹰宫过夜。金鹰宫中高手如云,我的师父宝象法师更是神功无故,我是不想你去冒这个险。”
唐努珠穆一想现在已是四更,即使自己敌得过那宝象法师。
赶到金鹰宫最少亦已是天明时分,何况自己对金鹰宫的结构、地形又毫不熟悉,只好让那奸王多活一天了。
假山旁边正有一个荷塘,这晚又正是中秋前夕,月亮又大又圆,两人在荷塘旁边坐下,唐努珠穆低首沉思,荷塘如镜,两人的影子清澈可见,忽有一阵风吹过,水月交溶,人影散乱。唐努珠穆如有所触,抬起头来,再仔细打量了叶冲霄一眼,心里想道:“奇怪,这人的相貌果然是与我相似得很。无怪那奸王指使他冒充我,可是奸王却又怎会知我的相貌与他相似的呢?”
唐努珠穆好奇心起,取出一片天山雪莲,说道:“这天山雪莲能解百毒,或者可以有助于你,你含在口中吧,待你精神恢复,我还想间你几句话。”
叶冲霄含了天山雪莲,只觉一缕清香,直透肺腑,过了片刻,血脉已是渐渐通畅,内力虽还未能恢复,精神己是好了许多。叶冲霄慨叹道:“真想不到国王一向宠爱我,今晚却要杀我。你是我的敌人,反而救了我。”
唐努珠穆道:“你是怎么进宫来的?”叶冲霄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国王有一次和皇额娘去打猎,发现我在草地上嬉戏,不知怎的,国王一见我就很喜欢,就要那皇额娘将我抱了回来,认为义子。”其实叶冲霄自己也不知,这是国王安排好了的,那次打猎,有意经过他的门前,并非临时发现的,内中情由,以后再表。
唐努珠穆更是疑惑,说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奸王为什么要你自小就冒充我?”叶冲霄道:“他最初给我取这个汉名,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后来我长大了,他才告诉我,说有这么一对孪生兄妹,是他一个仇人的儿女,哥哥已不知下落,妹妹还在人间,他说那个仇人本来是他的朋友,后来为了那人与他争权,才不得不将那人杀了的,他又说他为了此事,很是后悔,意欲将那仇人的女儿找回来,故此要我冒充她的哥哥,他日找到了那个妹妹之时,可以由我去见,动以兄妹之情。他对你少时的经历,调查得清清楚楚,都告诉我了。就是不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人的儿子,以及何以会有那一番经历。”
正是:
假作真来真作假,孤儿身世未能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骨肉团圆悲化喜爱情交集梦如烟
唐努珠穆笑道:“你冒充我,却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这可真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叶冲霄道:“国王说你父亲当年与他争权夺利,因而被他杀掉,我以为你们是忠于前王的大臣后裔,直到前天,我看了那份羊皮书,虽然只看了一页,就给你夺回,但我已经明白了,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殿下!”
此际,他已然明白了唐努珠穆的身份,又感激唐努珠穆的救命之恩,就要向他行君臣之礼。唐努珠穆止住他道:“休要如此。我回来并不是为了贪图王位,只是为了报仇,你着能助我报仇,我便感激不尽。”
唐努珠穆疑团未释,又再问道:“那皇额娘是什么人?”叶冲霄道:“你还不知道吗?她就是前王的王后,你的母亲。”说至此处,眼中忽然露出惧意,唐努珠穆道:“不,她绝不是我的母亲,你不用害怕,她要杀你,我是不会让她得逞的。老实告诉你吧,我正是因为听得她与那天魔教主在密室私议,说要谋害你,我才跟踪天魔教主,来此救你的。”
叶冲霄道:“如此说来,天魔教主的话都是真的了?”唐努珠穆道:“一点不假。我正想问你,那皇额娘何以如此恨你,定要将你除掉?”叶冲霄一派惶惑的神情,沉思半晌,说道:“我也莫名其妙。自小那皇额娘对我就似乎很讨厌,但我却又是她抱回来的。国王还要我以事母亲之礼侍奉她呢,我怕了她的凶恶,一直不敢亲近她。”唐努珠穆道,“好,我现在与你去见她,查个水落石出。”
叶冲霄似乎有点为难的神气,就在此时,忽听唰一声刺耳的破空之声,半空中突然现出一团蓝色的火焰。唐努珠穆道:“不好,我的妹妹遇险了,我得先给她解围去。你,你也随我来吧。”叶冲霄不敢不依,这时他已恢复了五六成功力,自己可以跑得动了。
两人施展轻功,向蛇焰箭升起的方向奔去,不消片刻,那金铁交鸣之声,已是愈来愈近。叶冲霄道:“噫,这是冷宫!”唐努珠穆也有点奇怪,妹妹怎么跑到冷宫来了?按说冷宫是王宫中最无关重要之地,却又怎的偏偏在这里遭逢强敌包围。
唐努珠穆加快脚步,先闯进了冷宫,只见宫殿里人影绰绰,围攻谷中莲的武士不下二三十人,当前的是个披着大红袈沙的胡僧,使着一根碗口大的禅杖,最为凶猛,各中莲遮在一个妇人的身前,使开宝剑,似乎是全力保护那个妇人。原来国王并未离开王宫,他说要到金鹰宫去,那是故意骗叶冲霄的。……
国王等了一个更次,不见那两个奉命到冷宫杀人的宫女回来复命,情知有变,急忙续派武士前来察看,谷中莲要保护母亲,冲了两次,冲不出去,只好发出蛇焰箭求援。
唐努珠穆双臂一伸,抓着两个武士的后心,直惯出去,那红衣番僧大喝一声,一招“翻江倒海”,碗口般粗大的禅仗已是拦腰扫来,唐努珠穆听那劲风呼呼,知道是个强敌,大乘般若掌力一掌拍出,将那禅杖按住,双指一戳,便使出了隔空点|茓的功夫。
只听得“嗤嗤”声响,那番僧“登登登”的连退三步,满面通红,眼如铜铃,眼中似乎就要喷出火来,僧袍也被唐努珠穆的指力戳穿了几个小孔,可是却并没有倒下。
唐努珠穆正要再发一掌,只听得“当啷啷”的金铁交鸣之声,两条铁索夭矫如龙,倏地合成了一道圆圈,将唐努珠穆的身形罩住,唐努珠穆霍的一个“凤点头”,左手一招“镜花水月”,使出卸劲还击的阴柔掌力,将那铁索引开,右掌则仍以刚猛的大乘般若掌力,硬劈那另外一条铁索,两条铁索同时荡开,可是只是一瞬之间,又立即合成了圆圈,威力竟似未曾少减。
唐努珠穆心中一凛,想不到宫中还有这样的好手,说时迟,那时快,那红衣番僧禅杖一挺,竟用又长又粗的禅杖,使出了剑术中“金针度动”的精巧剑招,径刺唐努珠穆的小腹。这三个人若然单打独斗,决计不是唐努珠穆的对手,但三人联手而攻,唐努珠穆却也感到有点应付不暇。
谷中莲压力一松,宝剑立即化成了一道银虹,突围而出,只听得一片断金嘎玉之声,好几柄刀剑已经给她削断,那番僧逼得转过禅杖,抵挡她的剑招。番僧这根镔铁禅杖沉重异常,虽然也给宝剑削了好几处缺口,但一时之间,却是削它不断,那女人忽地“噫”了一声!
谷中莲叫道:“妈,你放心,哥哥来了,定能保你平安!”唐努珠穆吃了一惊,叫道:“妹妹,你说什么?她是谁?”谷中莲道:“咱们的母亲还活着,哥哥,打退了敌人再说!”唐努珠穆又惊又喜,心神一分,险险给铁索扫中。
那女人又“噫”了一声,心里说道:“这是梦吗?这许多意想不到的奇事,都在今晚发生!却为何朗玛只叫二个哥哥?后面这个人又是谁呢?”
叶冲霄这时亦已赶到,那番憎并未知这个国王要除他之事,大喜叫道:“干殿下,你来得正好,快来助我一臂之力!”那女人听了这一声“干殿下”,心头登时似区了一块大石,“原来不是我的儿子!嗯,我已经得回两个儿女,也不该太过奢望了。”
唐努珠穆正在心想:“且看他帮谁?”只见叶冲霄一脸惶急的神情,大声叫道:“大师兄,大事不好啦!金世遗与四大门派的弟子在金鹰宫闹翻了天啦!师父有命,叫你速速回去!”原来这个红衣番僧乃是宝象法师的大弟子,在王宫担当祭师之职的。
这番僧信以为真,呼的一杖向唐努珠穆击下,以攻击掩护撤退,唐努珠穆有意显露神功,一掌向禅杖中间所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那禅杖的两头竟然弯曲下来,那番僧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盘旋,禅杖两端各触及一个武士,登时把那两个武士打死,而那番僧借禅杖触及别人身体的力度,整个身子也飞腾起来,他给唐努珠穆这一击吓破了胆,纵使不是本寺告急。
他也不敢恋战了。当下人在半空,一个筋斗,已从众武士的头上越过,急急忙忙,落荒而逃。他手下的几个小弟子,也跟着跑了。唐努珠穆见他接连受了自己两次掌力,居然还能够纵跃如飞,也好生骇异。心里想道:“弟子尚且如此,师父可想而知。
只怕我虽然眼食了天心石,也未必是那宝象法师的对手。“
叶冲霄又叫道:“鲁兀、鲁赤,王上有命,叫你们回去护驾,恐防贼党深入内廷。这两个小贼由他去吧。”鲁兀、鲁赤就是那两个使铁索的人,是御林军的正副教头,马萨儿国数一数二的勇士。
这两人对时冲霄的话,却是半信半疑,不肯立即撤退。鲁兀说道:“我奉了皇上之命,务必要把在冷宫闹事的贼子活擒,皇上岂会立即改变主意。又调我回去?”鲁赤说道:“干殿下,不如你回去护驾吧!”这两人口中说话,铁索仍是盘旋飞舞,毫不放松。
这两人仍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心意相通,自小练这铁索合击之技,配合得妙到毫巅,所以以唐努珠穆的神功,急切之间,也还未能将他们两人逼退。
叶冲霄道:“好,那么就快快将这两个小贼擒了,好赶回去。
我来帮你。“从人丛中穿进,他是”干殿下“的身份,众武士自是不疑有他。哪知叶冲霄一到鲁兀身旁,悄无声的忽地一掌拍出,这一拿看来虽是轻轻拍出,实已用上了刚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只可惜他功力未曾完全恢复;只及原来的一半。
鲁兀的铁索攻远不攻近,忽然间受了一掌,痛得他大吼一声,立即一个时捶向后撞去。叶冲霄识得他的厉害,早有防备,在他一掌拍出之时,另一手抓起了一个武士作为盾牌。鲁兀一个时捶将那武士的心口撞破,时冲霄却早已避开了。
唐努珠穆的武功本来在鲁兀兄弟之上,只因他们铁索合击之技太过神妙,一时之间,无法破它,这时鲁兀受了一掌,这大乘般若掌力又是专伤奇经八脉的,饶他铜皮铁骨,也不禁一个踉跄。
鲁赤铁索横扫过来,他哥哥由于脚步踉跄,却配合不上,两条铁索,相差三寸,未能合成圆圈,唐努珠穆迅即一掌从缝隙中穿出,抓着了鲁兀的索头,反手一撩,将两条铁索结在一起。
这两条铁索的力道相反,大小相等,只听得砰砰两声,两兄弟各自给对方的力道摔翻,谷中莲正要一剑刺去,唐努珠穆道:“这两人都算得是好汉子,不可伤了他们性命!”抓着铁索的中间,一个旋风急舞,鲁氏兄弟一人吊在一头,腾云驾雾一般,给唐努珠穆连人带索,抛过了冷宫的高墙。
红衣番僧和鲁氏兄弟乃是宫中本领最强的三大高手,众武士见这三大高手都已给对方打败,如何还敢恋战,发一声喊,片刻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谷中莲见叶冲霄出手相助,十分诧异,唐努珠穆笑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干殿下了,咱们也不必再记前嫌了。”
叶冲霄满面羞惭,过来道歉,谷中莲笑道:“你冒充我的哥哥,把我的真哥哥引来了,于我也未尝没有好处,我不怪你。”她说到“冒充”二字,忽地想起母亲刚才所说的故事,心中一动,把眼望去,只见母亲一派迷惘的神色,分不出是喜是忧。原来她的母亲正自心想:“既是冒充,那就不是真的了。但是谁人叫他冒充的呢?”
唐努珠穆无暇叙述与叶冲霄化敌为友的经过,先上来见过母亲。谷中莲叽叽呱呱的替母亲说出前因后果,但因事情太过曲折复杂,她也只能先说出他们兄妹的身世,以前未曾知道的这一部份,至于他们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大哥,却还来不及言说。
唐努珠穆道:“妈,我刚才已见着那个凶恶的皇额娘了,原来她就是害苦了咱们一家的那个皇后,怪不得她对我们兄妹恨之切骨,一提起我们就污言秽语的骂个不休。”
唐努珠穆又道:“这毒妇已给我点了|茓,妈,等会儿我和你去看她,你高兴怎样处置她就怎样处置她。”他的母亲泪痕满面,但却笑得甚为欢畅,说道:“我如今已得回子女,这毒妇却是孤单一人,什么荣华富贵,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如今来说,我已经比她强得多了。就由得她偷活世间,忍受那凄凉的岁月吧,我也不想报仇了。”
叶冲霄冷落一旁,见他们呣子欢聚,想起自己一出生就是孤几,连父母也没见过,不由得黯然神伤。忽见唐努珠穆的母亲向他招手,说道:“叶公子,请你过来。”
原来唐努珠穆正在和他母亲说到他在那“皇额娘”窗下偷听到的秘密,他母亲越听越是疑心,因此便请叶冲霄过来问个究竟。
叶冲霄尊了一声“伯母”,见过礼后,只见唐努珠穆的母亲定了眼睛看他,神情甚是奇异,半晌问道:“听说你是盖温的义子。在宫中是干殿下的身份?”叶冲霄含羞带愧,说道:“从前是的,现在不是了。”那女人道:“为什么现在又不是了?”
唐努珠穆代他回答通:“妈,他的‘父王’要将他杀掉,他怎能还认杀他之人为父?”那女人道:“哦,盖温也要杀他,什么缘故?”唐努珠穆道:“大约是盖温认为他未尽全力,捉拿我们兄妹吧?”那女人道:“盖温要你自小就冒充我的儿子,你不觉得奇怪吗?”叶冲霄道:“我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何以有先知之术,知道我长成之后,相貌会与殿下相同。”那女人又问道:“皇额娘为何又要杀你?”叶冲霄道:“我也是莫名其妙,我只知道她是自小就讨厌我的。”
那女人忽地泪下两行,拉着叶冲霄的手叫道:“章峰,你脚板底是不是有一颗红痣?”这一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把叶冲霄吓得呆了,他张大了眼睛,讷讷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原来“章峰”正是他的小名,这个小名只有自幼抚养他的那个老人叫他,入宫之后,早已废弃,宫中也无人知道他有这个名字。至于他脚板底有颗红痣,那更是无人知道的了。
那女人一把将叶冲霄揽住,尖声叫道:“那么这是真的了,天啊!”唐努珠穆惊道:“妈,你怎么啦?”那女人道:“多谢上天!你们兄弟、兄妹快来重新见过,他是你的大哥!”唐努珠穆道:“怎么,我还有一位大哥?”谷中莲道:“穆哥,这位大哥的故事你还没有听过,他的遭遇之惨,并不在咱们之下。妈,你再说一遍吧。”
叶冲霄心情激动,所得那女人将他身世之秘一一揭露,不由得热泪盈眶,重新拜倒,叫了一声“妈妈”!
原来那恶毒的王后,当年派人将这个初生的婴儿抢去,却也还有点顾忌国王追究,不敢立即杀他,将他交给一个亲信的人养在宫外。国王却以为这婴儿已死,一怒之下,与王后断绝往来。但国王一向懦弱,畏惧后党势力,却也不敢追究。
没有多久,便发生了盖温的叛乱,盖温篡夺了玉位之后,探得隐情,有意利用叶冲霄作为工具,叫他冒充谷中莲的孪生哥哥,在江湖上行走,意图在他的身上,诱骗谷中莲前来上当。
前因后果都已清楚之后,谷中莲叹道:“这奸王的奸计,当真毒辣!要是我没有父王的羊皮书,即算在马萨儿国没有碰上,我听得江湖上有这么一个自称‘叶冲霄’的人,我也一定会去找他的了。”
叶冲霄道:“那时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你当真就是我的胞妹,我只知道效忠奸王,一定会诱你供出秘密,然后将你毒害,那我可真是禽兽不如,百死莫赎了!唉,人心险恶,一至于斯,真是难以想象!”他们的母亲笑道:“这件事情,我可得多谢盖温呢。要不是他设下如此这般的毒计,今日焉能弄假成真?”
叶冲霄越想越恨,羞惭愧悔,涕泪交流,俯伏于地,说道:“妈,孩儿认贼做父,真不配做你的儿子;妹妹,我对不起你,我也惭愧作为你的哥哥。”他的母亲将他拉起,说道:“孩儿,不是你的过错,要恨只能恨那奸王,你们兄妹重新见过,咱们一家今日团圆,这些难堪的往事,以后不必再提啦。”谷中莲笑道:“我以前日口声声骂你是奸徒,骂你冒充我的哥哥,想不到竟是真的。我也要向你赔罪。”一笑将叶冲霄拉起,叶冲霄仍是感到羞愧难容。
忽听得钟楼已报五更,谷中莲似是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咦,奇怪!”她母亲问道:“何事奇怪?”唐努珠穆这时亦已猛地省起,说道:“对啦,江师兄为何还不见来?”要知他们三人约好,以蛇焰箭作为警号,一见哪一方升起蛇焰箭,其他二人就立即赶来,如今距离备中莲发出蛇焰箭的时间已将近半个时辰,江海天却仍是未见踪迹!谷中莲焉得不满怀忧虑?
谷中莲道:“莫非他那里也出事了?却何为不见蛇焰箭?”唐努珠穆安慰妹妹道:“江师兄的本领,只怕当今之世:除了师父之外,已无人能胜得过他了,纵然出事,料亦无坊!”他们的母亲道:“这位江师兄又是何人?”
唐努珠穆笑道:“他是我同门师兄,又是妹妹青梅竹马之交的好友。他的本事可大呢,比我们兄妹都强。人品又好,你见了他,也一定会欢喜他胁。”他的母亲一听,已猜到了几分,笑道:“只要玛儿次喜的人,妈当然也一样欢喜”
谷中莲面上一红,说道:“海哥的本事虽好,但咱们也要找着了他,才得放心。”
唐努珠穆笑道:“这个当然,现在天快亮了,金鹰宫之会就要开场,倘若师兄不在场,岂非要减少许多热闹?”他们进宫之时,约好了由唐努珠穆与谷中莲分头搜索,江海天则在御花园中的小蓬莱山上守候,准备策应,不论结果如何,都得回到小蓬莱山聚集。于是谷中莲遂背起母亲,唐努珠穆与叶冲霄两人在前开路,一行人等,向御花园而去。宫中武士经过了这一场大战,都吓破了胆,哪敢阻拦?
旦说江海天在小蓬莱山上守候,这是宫中最高的处所,在山顶可以望见各处,但见月影西移,三更已过,四下里仍是静悄悄的,也不见有蛇焰箭升起,江海天不知谷中莲兄妹在宫中有奇遇,心中想道:“虽然约好的最后时刻乃是五更,但若是事情顺利的话,这时也该有点动静了。”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将近四更时分,忽见东边角落,有个地方起火,但却不见蛇陷箭升起。原来这个时候,正是唐努珠穆在叶冲霄的屋子里遭遇天魔教主的时候,天魔教主的毒雾金针烈焰弹引起一场小火,而唐努珠穆随即也就把叶冲霄救出去了,所以根本用不着发射蛇焰箭请江海天帮忙。
江海天不见蛇焰箭升起,自是不便离开,只好耐心守候。又过了一会,忽见有几条人影向这边走来,月光皎洁,距离虽远,江海天届高临下,却看得分明,这一行四众,正是文廷壁、天魔教主、欧阳仲和以及他的女儿欧阳婉。
江海天见欧阳婉也在其中,心头不禁“扑通”一跳。他前日服食天心石之后,药力发作,昏迷的那一段期间,欧阳婉曾经到来看他,而且不恰与天魔教主做对舍命维护他,这些事情,事后谷中莲都对他说了。江海天那一缕情丝,屋然仍是飘飘荡荡,不知要系在谁人身上,他也不会因了此事,而决定爱欧阳婉,但无论如何,欧阳婉的这番好处,他已是永铭心里,决不能忘。
这一行人越来越近,江海天的心跳也越来越剧,他想起欧阳婉往日对他的一片深情,再想起这一次对他的维护,几乎忍不着想出来见她一面。但他的性格虽然接受了金世遗的一些影响,却究竟不如金世遗的易于冲动,终于还是忍住了。
这一行四众的语声已渐渐可闻,似乎正在争吵。忽听得文廷壁大声说道:“欧阳亲家,你得拿个主意!婉姑娘接连两次胳膊向外弯,前日坏了咱们的大事,今日又袒护那叶冲霄,以致让他兔脱,你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欧阳仲和道:“这野丫头年纪轻,不懂事,我带她回去;自会好好的管教她。文亲家,请你看在亲戚份上,遮瞒一二,在国玉面前,不提此事,也就是了。”文廷壁冷笑道:“不提此事?
欧阳亲家,你父女俩可以一走了之,我文某人可还得在这儿露面,明日在金鹰宫会上,倘若有人问起:姓文的,听说金世遗也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却连叶冲霄这样的后生小子也拾摄不来?
你叫我这面于往哪里搁?“
天魔教主也冷冷说道:“欧阳先生,令媛那口毒针,侥幸未曾要了我的性命,这笔帐我可以不必再算;但我答应了皇额娘的事情,今晚却给令媛弄坏,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怕还得着落在令媛身上了。”欧阳婉怒道:“放屁,你两人本领不济,给谷中莲的哥哥将叶冲霄放走,关我何事?”
欧阳仲和大惊失色,喝道:“野丫头,你再胡说,我就一掌毙了你。教主,亲家,我向两位赔罪,请你们两位大人大量,别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天魔教主阴沉沉地说道:“令媛说我本领不济,那也不错。
不过,当时那小子已给文教主绊住,要不是令媛从中阻挠,我早已把那叶冲霄手到擒来啦!“欧阳仲和忙说道:”这当然是她的错,教主,你别生气,我这儿给你赔罪啦!“
天魔教主侧身避过,冷冷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欧阳先生,你也是一位武学宗师,咱们尽可以推开窗子说亮话。我要拿叶冲霄这小子并不困难,但要对付谷中莲兄妹却确实是本领不济,令嫒的话并没说错。所以,我自知本领不济,这就可得要借重令媛!”
天魔教主缓缓道来,喜怒不形于色,欧阳仲和听了,可是大吃一惊,说道:“教主,恕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一个小丫头又济得甚事,怎说要借重于她?”
天魔教主道:“叶冲霄与谷中莲兄妹如今已是一路,令媛于叶冲霄有息,又曾维护江海天,谷中莲对她想必也是感激的了。
嘿嘿,我只要把令媛留下,自必能把他们引来,我二人打他们不过,难道宫中这么多人,也对付不了他们这几个小辈?
文廷壁也正是这样的心思,他估计他与天魔教主联手,大约可以对付得了谷中莲兄妹,再加上厉复生、鲁氏兄弟等人,即算江海天也来相助对方,那也不足为惧。因此,当务之急,只是如何将对方引来。
天魔教主说了这话,欧阳仲和未曾开口,文廷壁便哈哈笑道:“不错,这正是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欧阳亲家,你要回去,尽可自便,婉姑娘可得留下来!”欧阳仲和变了面色,说道:“文亲家,你待把她怎地?”文廷壁冷冷说道:“也不怎地,我们把她交给国王处置,当然,假戏真做,少不得也要令婉姑娘受点折磨!”
欧阳仲和勃然变色,愤然说道:“文先生,我那大丫头死了,你就不再顾念亲家的情份了么?”天魔教主忽地冷传说道:“欧阳先生,你那位大小姐可是为了叶冲霄害相思病死的啊!”
欧阳仲和气得双眼发白,颤声叫道:“你、你、你,你们太欺侮人啦!”欧阳婉道:“爹,姐姐给他们文家的人害死了,这亲家不认也罢!咱门终南山欧阳家曾怕过谁来?”
文廷壁哈哈一笑:“婉姑娘,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自们亲戚情份已断,可休怪我无礼了!”倏地出掌,向欧阳婉背心便抓!
欧阳婉只知道自己父亲的霹雳掌与雷神指天下无双,却不知道文廷壁更加厉害,所以她还生怕父亲抓不破脸皮,不肯和文廷壁作对。欧阳仲和当然知道文廷壁的本领,却是叫苦不迭。
但欧阳仲和究竟也是一大魔头、虽然明知不敌,却也不甘受辱,当下一掌拍出,大声喝道:“婉儿快走!”
欧阳婉正在飞奔,忽觉一股大力抓来,竟是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文廷壁离她最少有一丈开外,但这虚空一抓,欧阳婉已是无可抵御。就在这时,只听得“蓬”的一声,欧阳仲和与文廷壁双掌相交,只觉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似乎变了位置,欧阳仲和正要再发雷神指,文廷壁已是一指先戳过来,哈哈笑道:“欧阳亲家,得罪了!”
欧阳婉得她父亲挡了文廷壁的一掌,那股凌空抓来的力道业已移开,手脚活动,又向前奔,天魔教主笑道:“婉姑娘,我再领教你毒针的厉害。”笑声未毕,倏地便到了欧阳婉眼前。
这一切经过都看在江海天眼中,他心中转了好几次念头,猛地想道:“昨日你命悬敌手,她不顾一切的来救你;如今她也是命悬敌手,你岂可置之不理?”想至此处,心念立决,大喝一声:“住手!”凌空一个筋斗,便从山顶上直跳下来。
这一下当真是飞将军从天而降,欧阳婉大喜如狂,叫道:“海哥!”这个“哥”字方才出口,已给天魔教主一把扣在手腕。
江海天尸如巨鹰,凌空扑下,说时迟,那时快,天魔教主己把欧阳婉举了起来,遮着自己的头顶,往上一挡,冷冷说道:“好,你抓吧!”
小蓬莱山虽不根高,也有二三十丈,从这样的高处跃下,劲道自是大得惊人,这一抓若然抓着欧阳婉的身体,只怕当场就要抓得她身体破裂。
江海天虽是武功高强,但要在半空中煞住这急坠之势,却也不能,他正是向天魔教主扑来,眼看就要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危机瞬息之间,江海天双足忽地交叉踢出,左脚在右脚脚背一踏,借着这股力道,身子拔高少许,再落下来。如此一来,急坠之势,登时大减,本来要碰着欧阳婉的,经过这么一个转折、减速,落到地上的时候,也就离开她一丈有多了。
文廷壁一见有机可乘,趁着江海天立脚未稳,立即一掌击来,江海天反手一拍,只觉对方的掌力似有如无,本身却被自己的掌力带动,滑出两步。心中方自警觉,文廷壁猛地一声大喝,掌力一发无遗!
原来文廷壁老奸巨滑,深知江海天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功力大增,难以硬拼,只能智取。他早已练成“三象归元”的邪派绝顶神功,自忖若然只守不攻,用以防身,绝不至于给江海天一掌击倒,因而在出掌之时,一方面用了个“卸”、字诀,将对方的刚猛之劲卸去少许,一方面缩小防御的范围,拉长双方的距离,用意就在诱发江海天的全部掌力之后,猝然反击。这正是兵法上“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道理。
他能够把掌力使得虚虚实实,似有如无,武学的造诣,确实算得是高明之极,倘若对方的功力比他高出不是太多,这时定将是强弩之未,不能伤他,而只有为他所伤了。哪知江海天的内功本来已有相当基础,即使在未服天心石之前,他已与文廷壁相差不远。再加上三颗天心石所平添的三十年功力,内力蓄积之厚,实远远超出文廷壁意料之外。
文廷壁只道对方之势已衰,猝然反击,哪知这正是江海天将计就计,先诱发他的掌力。双方勾心斗角,不过一瞬,陡然间文廷壁只觉对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而来,而且竟似无穷无尽,前面一道劲力未逝,后面一道劲力又加上来,重重叠叠,沛然莫之能御,文廷壁大吃一惊,连忙撤掌后跃,只觉双眼发黑,“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江海天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但他急于救欧阳婉,却无暇去对付文廷壁了。这时天魔教主抓着欧阳婉作为盾牌,又已奔出十数丈地,欧阳仲和在后面紧迫,始终没有追上。
江海天扬声叫道:“教主我念在昔日香火之情,请你把欧阳姑娘放下,两罢甘休。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天魔教主笑道:“海天,你已有了谷中莲,还苦苦追欧阳姑娘作甚?”江海天大怒,身形一起,登时如箭离弦,直射出去。
文廷壁忽地叫道:“欧阳亲家,你也该有个决断了!”江海天与欧阳仲和本是朝着同一方向追赶天魔教主的,江海天后发先至。这时正好越过欧阳仲和的前头,离天魔教主已不过数丈之地,欧阳仲和一声不响,忽地猛力一戳,一指戳中江海天背脊椎骨正中的“章门|茓”!
原来欧阳仲和刚才与文廷壁对了一掌一指,那一掌打得他气血翻涌,但未受内伤,也还罢了,那一指却是点了他督脉的隐|茓,这隐|茓深藏体内,被对方的内力透过,当场没有发作,日后却有性命之忧,文廷壁用的又是独门手法,除他本人之外,别人绝难解救。
欧阳仲和也是武学行家,当然知道厉害,不过他想先把女儿救下,然后再向文廷壁求情。哪知文廷壁已先出言威胁,欧阳仲和固然是爱女情深,但对自己的性命却更加爱惜,一想倘若不助文廷壁对付外敌,女儿未必得救回来,自己性命也将不保,勿促之间,哪容得他从长考虑,心念一转,便立即出指伤人。
江海天虽然知道欧阳仲和是个魔头,但他现在是为了救欧阳仲和的女儿,可说是与他同仇敌忾,做梦也想不到欧阳仲和竟会对他暗算,因此一点也没有防备。
这章门|茓是三焦经脉交会之点,人身死|茓之一,江海天虽有护体神功,但事先没有防备,未曾运气抵御,中了这一指,也不禁痛彻心肺,伤了一点元气。这还是由于他已服食了天心石的原故,否则不死也得重伤。当下又惊又怒,反手就是一掌。
欧阳仲和点中了江海天的章门|茓,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便能出掌还击,一惊之下,来不及跃开,已给江海天的掌力罩住。
江海天反手发掌,随即转过头来,眼光一瞥,见了欧阳仲和惊惶的神情,心中不禁一软,想道:“我要救欧阳婉,怎好伤了她的父亲?”他的掌力早已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心念电转,就在掌力将发未发之间,猛的收了回来,饶了欧阳仲和一命。
如此一来,他与天魔教主的距离又拉远了。只好再发力追赶。绕过了小蓬莱山,堪堪又要追上,忽听得刺耳的吼声,两头金光闪闪的怪兽风驰电掣而来,正是那两只金毛狡,随着来的是个长发披肩的少年,江海天认得是天魔教的另一副教主厉复生。
江海天识得这两只金毛孩的来历,心中想道:“它们是我师父的朋友,我可不便伤了它们。”
那两只金毛狡来得快极,一只跳起来抓他的头盖,另一只就张开口咬他的喉咙,江海夭深知这两只金毛狡铜皮铁骨,倘若自己不使出内家真力,决难将它们击退,可是由于他的内力乃是服食了天心石之后突然增长的,只怕还未能使得恰到好处,“轻了等于给它们抓痒:重了又怕它们禁受不起。它们虽然厉害,究竟是畜类,不比武学深湛之士懂得运功抵御,内力一透过它们坚韧的皮肤,必将震裂它们的心脏!”
江海天既不愿伤害它们,只好使用天罗步法闪开,但这两只金毛狡矫捷之极,江海天的天罗步法虽然神妙无比,也险险给它们抓中。
说时迟,那时快,厉复生手挥玉尺,也已跑到眼前,江海天眉头一皱,陡然间一个筋斗翻开,那两只金毛狡跟踪扑到,江海天忽地大喝一声,一掌扣出,将假山石打碎一块,碎石似流弹般四面激射,这些碎石虽然不能伤害金毛狡,却也打得它们感到疼痛,这两只金毛狡颇具灵仕,识得厉害,连忙避开。
厉复生玉尺一挥,趁江海天立足未稳,疾即点到,江海天伸指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厉复生的玉尺给他弹开,但江海天的虎口亦自发热,不禁心中一凛:“我已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竟未能将他的玉尺打落,难道他的功夫还在文廷壁之上?”
其实厉复生的功夫与文廷壁实是不分上下,各有擅长,倘论到内功之深厚,文廷壁还胜他一筹。但文廷壁给江海天的掌力震得口喷鲜血,而厉复生却可应付自如,这其中有两个缘故。
一来是由于江海天刚刚受了欧阳仲和的暗算,元气稍稍受伤,二来是厉复生占了兵器的便宜,他的那柄五尺乃是一件玉物,乔北溟当年采取海底寒玉打成的,长度不过一尺二寸,却有百多斤重,江海天的内力被这柄玉尺接了一半,还有一半传到厉复生的身体,他当然可以应付自如了。
江海天曾听得义伯姬晓风说过,说这厉复生多半是厉胜男的家人,厉胜男是金世遗的妻子,江海天看在师父的份上,也不愿伤他。他接连弹了三指,都未能将厉复生的玉尺弹落,但他的内力一重重的加上去,厉复生也自感到手臂酸麻。
厉复生对天魔教主最是忠心,明知不敌,也死缠不退。他一声呼啸,那两只金毛狡又扑上来。江海天力敌一人二兽,心中又存有顾忌,弄得十分狼狈。幸而文廷壁也受了伤,一时间未能恢复,不敢上前相助,否则江海天更难应付,江海天竭力周旋了十来招、天魔教主愈跑愈远,背影都几乎看不见了。
江海天大为着急,正在此时,那两只金毛狡又已扑来,江海天忽地双腿半弯,往下一蹲,那两只金毛狡何等矫捷,一左一右,长爪早已抓着他的肩头。厉复生大喜,手挥玉尺,正要点他|茓道,猛听得江海天大喝一声,蓦地长身而起,一手抓着一只金毛狡,高高举过头顶,一个旋风急舞,将两只金毛狡抛上了半空。
原来江海天既不想伤害金毛狡的性命,但又要摆脱它们,因此只好冒险受它们的一抓,算准它们扑来的部位,运起护体神功,金毛骏的指爪赛如利刃,但也只不过抓破他一层油皮,江海天趋势施展擒拿手法,反而抓着了金毛狡的后颈,制住它们的要害。金毛狡虽然凶猛无比,被他一提起来,也是不能作恶的了。
江海天服食了天心石之后,气力之大,天下无匹,端的有霸王扛鼎之能,这两只金毛狡总共有三百来斤,他提在手中,也不过是舞弄猫儿一般,用力一抛,竟把那两只金毛狡抛到山上。他这一抛,用的只是超乎常人的气力,而并非用内家的重手法,料想那两只金毛狡铜皮铁骨,碰着石山,也最多不过是摔晕过去,绝不会死亡。
厉复生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江海天一招“二龙抢珠”,伸出中食二指,挖他的眼珠,厉复生惊惶未定,本能的用玉尺往上一撩,江海天喝一声“着”!双指一戳,搭着了他的玉尺,左掌一穿,已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厉复生登时全身麻软,动弹不得。原来江海天挖他眼睛的那一招不过是个虚招,这一拍才是乔北溟秘籍中的制胜绝招。厉复生倘若不是惊惶失措,也许还不至于给他一拍即中,如今给他拍中了肩井|茓,那就最少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方能走动了。
江海天接连三场激战,击伤了文廷壁,吓退了欧阳仲和,摔晕了两只金毛狡最后又拍中了厉复生的|茓道,令他不能动弹。至此,江海天已无后顾之忧,但天魔教主亦已走得无踪无影。
江海天大叫道:“欧阳姑恨,你在哪儿?”远远的听得欧阳婉尖叫了一声,随即便似给人扼着了喉咙一般,声音嘎然而止,想是被天魔教主点了|茓道。但只这一声,江海天已能辨别她的方向,当下施展绝顶轻功,立即向声音的来处追赶!
天魔教主抱着一个欧阳婉,当然跑不过江海天,追了一会,两人的距离又渐渐拉近。江海天心道:“幸亏她没有躲起来,只是在这园子里乱跑,倘若她随便在个假山洞里藏起来,我倒不易寻找了。”殊不知天魔教主狡诈之极,江海天想得到的她岂有想不到之理?她这正是诱敌之计!
正是:
纵有通天彻地能,难当覆雨翻云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神鹰展翅惊强敌玉女施针表素心
前面是一片繁花盛开的树林,那些奇花异草,大半是江海天从未见过的,香气馥郁,灿如云霞,但江海天急于救人,却也无心欣赏。
天魔教主回头笑道:“海天,我劝你还是不要近来的好。”江海天道:“你把欧阳姑娘放下,我不为难你。”天魔教主道:“好,拿去吧!”忽地把手一扬,一股毒烟激射而出,江海天早有提防,立即闭了呼吸,一记劈空掌打出,个毒烟扫荡得干干净净。
天魔教主道:“你别以为可以对付毒烟,便胜得了我。我还有许多厉害的法宝未曾使用,我再劝你一次,还是不要追来的好!”
江海天怒道:“你有何伎俩,尽数使出来吧!”天魔教主笑道:“当真不伯,那就追来吧!”笑声中早已抱着欧阳婉钻入了树林。
江海天技高胆大,紧迫不舍,“忽觉微风飒然,腥臭扑鼻,一条五色斑烂的长蛇突然向他窜来。江海天一手抓去,却原来不是真的蛇,而是一多形似长蛇的色彩带,江海天运劲一夺,只听得”咚“的一声,一个女人从树上跌下,把眼一望,依稀认得这女人就是从前假冒过谷中莲母亲的那个”缪夫人“。
这条五色斑烂的彩带蕴有奇毒,幸亏江海天早有准备,真气凝聚掌心,任何剧毒都侵不进他的肌肤,他摔开了毒带,冷笑道:“你还埋伏有什么人?”
天魔教主叫道:“好,你们都下来吧!”江海天一掌护身,伸手就抓天魔教主,冷笑道:“你弄什么玄虚?不把欧阳姑娘放下,你纵然埋伏了千军万马,我也要将你抓住!”天魔教主那一声叫后,树林里仍是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影,江海天更以为她是虚声恫吓。
眼看就要抓着天鹰教主,天魔教主忽地又叫道:“江海天你小心了!”她身形掠过,衣袖急挥,只见花朵纷纷落下,花粉沾了江每天满身,江海天护着眼睛,只觉手足头颈,突然间都麻痒痒的好不难受,同时一股浓烈的香气也钻进了他的鼻孔。
原来在江海天周围的几棵花树,都是天魔教主所栽种的奇种毒花,不但花香可以将人迷倒,花粉沾上皮肤,皮肤也会溃烂,江海天有护体神功,但究竟不能将真气遍布全身,一般强弱,身上某些抗抵力不足之处,沾上了花粉,毒气便蔓延开来,幸亏江海天的功力已大胜从前,虽然中了点毒,却也还不至于晕倒。
江海天闭了呼吸,纵身一跃,再度抓去,但因他受了毒花突袭之阻,与天魔教主的距离又拉长了一段,这一抓却没有抓甲。
江海天身形一落,正要再跃起抓她,脚尖点着的那块石头忽地一沉,地上裂开了一个大洞,江海天脚尖一点,借着那一点的反弹之力,身形平地拔起。天魔教主挥袖一拍,喝道:“下去吧!”
江海天一把扯住天魔教主的衣袖,天魔教主手臂一缩,只听得声如裂帛,衣袖断了一幅,江海天失了凭借,又落下来,天魔教主那一拂之力,加上江海天自己那一抓之力,下坠之势极速,地下已裂开一个大洞,江海天跌入洞中,再要用双足交踏之法跃起,已是力不从心了。
江海天吸了口气,半空中一个筋斗翻转过来,将急速下坠之势消减了一半,脚尖往前轻轻一点,撑着石壁,再翻了一个筋斗,平平官稳地落下来,忽听得“咕咚”一声,似乎就在他的身旁,也正有人跌下,而且跌得比他更重。
江海天一手抓去,却抓着一把利针,刺得他五指鲜血淋漓!
江海天正要聚拢目光,黑暗中那人已是逃之夭夭,只听得滚动的声音。
洞|茓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但从刚才所听到的呼吸声息。却可以知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那当然是天魔教主和欧阳婉了。原来江海天那一拉用上了粘黏之劲,天魔教主的衣袖虽然断了,江海天那股内力还是传到了她的身上,把她和欧阳婉一并拉了下来。
江海天定了定神,聚拢目光,渐渐在黑暗中已可看出模糊的影子,江海天摸索着向前走去。那影子也在移动,江海天道:“欧阳姑娘呢?”那影子笑道:“欧阳姑娘没死,你放心。但你要见她,也怕很难了,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几句话一说,那影子便倏然不见了。
江海天听了天魔教主说话的声音,知道她也受了伤,更是忧心,心想:“她已然受了伤,欧阳婉只怕伤得更重。”看来这石洞里藏有机关,天魔教主和欧阳婉不知藏在哪个暗室。江海天道:“我身上有小还丹,你把欧阳姑娘扶出来、我不计较前仇,给你治伤。”
天魔教主说道:“多谢了。小还丹你留着自己用吧。你跌得不重,中的毒可不轻啊!只怕小还丹也未必救得了你。我早已劝你不要追的,你可怪不得我!”听声音距离不远,人影却看不见。江海天的手碰着石壁,忽觉手指僵硬,转动不灵。身上的麻痒也越来越厉害了。江海天暗暗吃惊:“天魔教主果然不是虚声恫吓,我中的毒确实不轻。”只好盘膝坐下,默运玄功,将真气运到麻痒之处,驱毒疗伤。
谷中莲背着母亲。和两位哥哥厕到小蓬莱山的时候,江海天早已落进陷饼,文廷壁和欧阳仲和等人也早已躲起来了。谷中莲兄妹登上山头,四方了望,园子里静悄悄的。哪里有江海天的影子?谷中莲大为着急,高声叫道:“海天,海天,你在哪儿?”她服食了天心石,功力两倍于前,中气充沛,将声音远远送出,估量在数里之内,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唐努珠穆笑道:“你要把敌人引来吗?”谷中莲道:“怕什么,找不见海哥,咱们索性再杀进宫去!”唐努珠穆道:“江师兄会天遁传音:声音比你送得更远,要是他还在宫中,早就该有回声了。”
谷中莲道:“你是说他已经走了?可是他和咱皿是约好了在此地相聚的呀!”唐努珠穆道:“也许他临时有事,急需料理,因此离开,那也难料。”谷中莲道:“他一心一意要助咱们报仇,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紧要的?嗯,我倒是担心他出了意外了。哥哥,咱们要不要分头再搜索他?”
这时已是东方大自,朝阳初出的时分,从山顶望下去,但见一片金碧,那是宫殿的琉璃瓦面发出的色光,在好几座宫殿的墙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武土探出头来张望,想是被备中莲的声音惊动,惊弓之鸟,却不敢出来。
唐努珠穆皱眉说道:“要搜遍这些宫殿,少说也得半天工夫。
江师兄未必还在宫中,在宫中也未必便找得着他。何况他武功比咱们都强,也未必便遇上意外。“谷中莲道:”你一连几个未必,难道咱们就不理他了么?“
唐努珠穆道:“谁说不理他,但依你之见,入宫搜索,却不是个好办法。何况……”他说到这里,望了谷中莲一眼,谷中莲猛然惊醒,想道:“不错,我背着母亲,行动不便,要是误伤了母亲,那就更糟了。”
叶冲霄忽道:“二弟之言有理,找不着江小侠那就连金鹰宫之会也要错过了。不如你们先出去。把母亲安顿了立即赶去赴会。”谷中莲道:“你呢?”叶冲霄道:“我留下来,我比你们更熟悉宫里的情形。可以设法打听。好在我的武功已经恢复,好王要杀我之事,宫中知道的人也不多。”
谷中莲想想,也只好如此!当下说道:“那么,大哥,你小心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着叶冲霄叫他做“大哥”,叶冲霄不觉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说道:“你们保护母亲,也要小心了!”他不愿意让弟妹看见他的眼泪,头也不回的便跑了。
再说江海天在黑暗中默运玄功,过了一会,真气抵达四肢,麻痒之感渐渐减轻,手指也渐渐有了感觉。……
天魔教主和欧阳婉似乎尚未离开,寂静中江海天可以隐约听觉她们的呼息,从她们重浊的呼息听来,显然也是伤得不轻。
江海天心里想道:“只要我能赶在天魔教主之前恢复武功,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欧阳姑娘救出险境;但倘若她比我先行恢复,只怕我就要丧命在她手中了。”
就在此时,谷中莲的声音传了进来:“海天,海天,你在哪儿?”江海天大喜,连忙应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快来吧!”声音吐了出来,他自己也不禁大吃一惊,简直像是个病人的呻吟,软弱而又沙哑,倘若不是出良他口、他自己也听不清这声音说的什么。原来他不断的将毒气呼出,喉咙受毒气所熏,声音已然哑了,他连大声叫都叫不出来,刍然更不能运用“天遁传音”了。
江海天正在吃惊,忽听得有人大声赋喝,人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原来这是宫中的一条秘密地道,地道的另一头通向宫外,在那一头出口,有四个武士把守。江海天的声音虽然传不到谷中莲耳中,却把这四个武士惊动了。
江海天吸了口气,全神默运玄功,将生死置之度外、过了片刻,只觉火光耀眼,那四个武士举着火折,已经寻到了江海天的藏身之所。
那四个武士也是吃惊非小,不敢贸然走近。一个问道:“你是什么人?怎样进来的?”另一个道:“看这小子的服饰,决不是宫里头的人。”江海天下理不睬,连眼睛也不睁开。
那为首的武士喝道:“喂,你是哑的吗?”另一个道:“这小于装哑,定然是刺客。”又一个道:“不管他是否刺客,先把他拿下。”
这四个武士见江海天动也不动,放大了胆子。打了个手势,同时发动,一拥而上!江海天仍然盘膝而坐,头也不抬,蓦地一手抓出,抓着了一个武士的手腕,向前一推,“砰”的一声,前面这人碰着了后面的伙伴,两人跌跌撞撞的奔出几步。江每天心头一凉,暗自想道:“我居然连这两个武土也推不倒,看来功力尚未恢复一成!”
说时迟,那时快,另外那两个武士都已亮出兵器,一柄流星锤,一口单刀,向江海天同时砸、斫,江海天将少许的真力运到指头尖,在锤头一弹,那柄流星锤登时改了方向,打过一边,“当”侦一声,恰好把那柄单刀打落。
江海天一跃而起,正要抓着一个武士,忽听碍嗤嗤声响,那两个武士突然倒下,火折抛落,亦已熄灭。江海天叫道:“不妙!”连忙解下腰带,听风辨器,向前一挥,只听得“叮”的一声,似是碰落了一根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先前给江海天推开的那两个武士,一个刚刚转过身来,忽地大叫一声,也倒下了,另一个脚步踉跄,立足不稳,头向前冲,眼看就要碰着石壁,江海天飞身赶到,一把抓着他的后心,顺手点了他脊椎正中的“天枢|茓”。
有一把火折尚未熄灭,江海天拿了起来,四下察看,天魔教主早已不知去向,回头一看,三个武士已经七窍流血而亡,只有给他抓着的那个武士,因为江海天及时点了他的天枢|茓,这天枢|茓是气血通向心脏的门户。封了此|茓,可以暂时阻止毒气向心脏蔓延,因此得以保全性命,但亦已是奄奄一息了。
江海天毛骨悚然,心道:“好狠的手段。”这地道里没有别人,不同可知,当然是天魔教主所下的辣下了。江海天最初莫名其妙,想了一想,方始恍然大悟:“她是要杀这些人灭口,免得泄漏了地道的机关,给我逃出去。”
江海天定了定禅,再凝神细听,天魔教主与欧阳婉的呼息也听不到了,看来这地道之中,不只一间暗室,天魔教主偷发毒针之后,已藏匿到更隐密的地方。
原来江海天提防天魔教主,天魔教主也在提防江海天,她不只是怕江海天逃出去,更害怕的是给江海天识破了地道的机关,找着了她藏身的暗室。她深知江每天功力深湛,中的毒虽然很重,却未必就能要了他的性命。正因为她不知道江海天的伤势如何,因此一直躲在暗室之中窥伺,不敢贸然发难。
后来那四个武士闯了进来,向江海天展开攻击,天魔教主见江降天只是一招,就把两个武士摔开,更是吃惊,心想:“与其给他抓着活口,不如我先把这些人杀掉。”因此趁看江海天对付这些武土的时候,便偷发毒针,顺手向江海天也射了一枚。
其实,这时天魔教主倘若出来与江海天光明正大的交战,江海天的功力在中毒之后只剩下一二成,决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天魔教主跌下地道,伤得也很不轻,不过,比江海天却要稍好一些。她对江海天又极忌惮,哪敢出来?
好在江海天还抓着一个活的。便问他道:“这地道里是否有秘密的暗室,你给我开动机关。”那武士是个土人,懂得的汉语不多,江海天声音暗哑,说得又不清楚,那武士只道他是要想出去,点了点头,便往前带路。
江海天一路留心,只见两边石壁都是光滑平亮,一点也看不出有暗门的痕迹,那武土越走脚步越是蹒跚,面上的黑气也越来越重,江海天用手掌贴着他的背心,又耗掉了一点真气,给他支持。这武士才不至倒,走了一会,忽地发现亮光。原来已走到了洞口,江海天呆了一呆,说道:“怎么,你是怕了天魔教主,不敢带我去搜寻她么?”那武土根本就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只见他双手一摊,首垂胸臆,终于支持不住,倒下去了。
江海天耗了一些气力,精神又觉疲倦,心里想道:“倘者再有几个武士追来,那我是决计不能再打了。”而且即使是找着了天魔教主,此时我也未必准能赢她。“既然有了出路,不如就先逃了出去,待我功力恢复几分,与谷中莲会合之后,再想办法。”
江海天服了一颗小还丹,运气护着心房,走出地道。好在外面是块荒地,四望无人,这时已是清晨时分了。江海天郁郁不乐,心想:“欧阳婉救不出来,金鹰宫之会,看来也要错过了。
哪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走得一程,忽又听得那两只金毛狡的吼声,回头一望,只见一人二兽,风驰电掣而来,江海天吃了一惊:“咦,天魔教主怎能这么快就治好伤了?”再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天魔教主而是她的姐姐缪夫人。缪夫人武功虽然不如妹妹,但她丝毫未曾受伤,那是更难对付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金毛狡已经扑了到来,江海天瞪起眼睛,作势一抓,那两只金毛狡吃过他的大亏,在他身前一丈之地停下,竟不敢贸然扑上。
缪夫人笑道:“乖儿子,你别虚张声势啦,我知道你受毒不轻,你还要不要性命?倘若恬命,就乖乖跟我回去吧。我有解药。”
江海天不声不响,待她走近,忽地抓起一把石子,倏地就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缪夫人想不到他居然还能打出暗器,而且打得极准,缪夫人的三处|茓道,给打个正着。
缪夫人只觉一阵酸麻,却没有倒下。原来江海天打得虽准,无奈气力不佳,力道未能透过她的|茓道,当然不会见效。
这一打也就泄了底,缪夫人心中大喜,知道江海天已是无能为力,更无顾忌,解下束腰的绸带,就向他卷来。
江海天索性盘膝坐在地上,他护体神功还有几分,当下使出金世遗秘传的最上乘的卸力消劲功夫,绸带触着他的身体,就飘过一边,缪夫人试了几次,都未能卷上,似乎他的身体比绸带更软,毫不受力。
江海天冷冷说道:“不错,我现在功力只剩一成,但你倘若敢走到我的跟前,我与你同归于尽,大约还不是难事,你可知道乔北溟秘籍中有天魔解体大法么?”
缪夫人姐妹以厉胜男的继承人自居,创立的邪教就叫做“天魔教”,她当然知道“天鹰解体大法”的厉害,当年厉胜男就是用此邪法,打败了天下第一高手——天山派掌门唐晓澜的。
不过他们虽创立了“天魔教”,对这“天魔解体大法”,却是只闻其名,丝毫不会。缪夫人见江海天武功如此神奇,中毒之后,自己的绸带还依然卷不上他的身体,对他的话焉敢不信,心里想道:“莫要把他逼得急了,他当真使出这个毒法来与我同归于尽。”
其实江海天虽然练过乔北溟秘籍上的武功,但这个天魔解体大法他却未能运用自如,尤其在只剩下一成功力的时候,这个最耗损真气的邪法,更是不能运用。
缪夫人怎知其中奥秘,被江海天一吓,果然不敢走近、这样一来,她对江海天的攻击更没有效力了。
缪夫人大怒,向金毛狡斥道:“你这两个畜生,害怕什么?
还不上去将这小子抓来!“金毛狡颇具灵性,被缪夫人斥责,不敢不从,而且此时江海天是盘膝坐在地上,金毛狡的怯意也减了几分,于是张牙舞爪,蓦地齐声吼叫,一前一后,便向江海天扑去。
就在这于钧一发之时,忽听得呼呼风响,沙飞石走,空中传来“嘎嘎”的刺耳怪声,说也奇怪,那两只金毛狡听到这个声音,登时有如遇上克星,夹着尾巴便跑。
缪夫人抬头一看,天空突然飞来了一片黑云,转眼间已到头顶,却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兀鹰,翅膀张开,足有两丈多长,原来正是华山医隐半天风所养的那只神鹰。
这两只金毛狡曾吃过这个神鹰的大亏,在华山上被神鹰抓起来摔个半死。此时遇上克垦,焉敢作对,有一只金毛狡走得稍慢,被神鹰一抓就抓去了它一大片皮肉。
缪夫人又惊又怒,一把毒针向上射去,忽听得叮叮声响,鹰背上飞出一切银光,将毒针全部了落,原来还有一个少女,骑在鹰上。
那头神鹰双翅一扑,就抓下来,缪夫人绸带一扬,卷着了神鹰的利爪,绸带登时撕裂,但那头神鹰一扑不中,亦已飞过了她的头顶。缪夫人被神鹰扇起的狂风吹得倒退几步,吓出一身冷汗。
幸而那少女已看见江海天,“噫”了一声,叫道:“海哥,你怎么啦?”她顾不得驾鹰去追缪夫人,连忙飞向江海天的身旁,徐徐降下。缪夫人侥幸脱险,当然是没命的奔逃了。
江海天死里逃生,惊喜交集:叫道:“碧妹,是你呀!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也来了?”他站起身来,想向那少女走去:只觉头晕目眩。气力全无,双脚己是不听使唤。
这少女正是华山医隐华天风的女儿华云碧,她精通医术,一眼就看出了江海天中了剧毒,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别要走动,快坐下来,我给你青看。”她把了把脉,好生惊异:“他中的毒毒性甚烈,但他的脉息却并不紊乱,只是稍比常人微弱而已。想不到分手之后,只是这几个月的工夫。他的内功竟然精进如斯,中了如此剧毒,毒气竟不能侵进他的内脏。”
江海天道:“我中的毒可有什么药可以解救么?”华云碧放下了心上的石头,笑道:“恭喜,恭喜!”江海天道:“恭喜什么?
这毒不碍事么?“华云碧道:”不,你中的毒非常厉害,但你的内功已比从前胜过不止一倍,这毒虽然厉害,也无奈你何了。不过,只靠运功疗伤,那还得几天工夫。“
江海天大为失望,说道:“今日就是金鹰宫的会期,我毒伤未愈,那是不能参加的了。”华云碧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也是赶来参加金鹰宫之会的,以你现在的功力,我无需解药,最多两个时辰,担保可以给你治好。咱们可以一同前往。”
江海天道:“原来你也是来参加金鹰宫之会的,那么你爹爹还在云家吗?他老人家的身体可完全康复了?”华云碧道:“已好了八九成了,他本来也想来的,是我不放心他跋涉长途,所以替他来的。这些话慢慢再说吧,我先替你拔毒疗伤。”
当下华云碧取出一口金针,刺破了江海天的中指,又刺了他几处|茓道,帮助他气血流通,江海天再运功一迫,将毒血都从中指的针孔挤了出来,血液自深黑渐渐变为紫红,不过片刻,毒血放尽,舒服了许多。
华云碧道:“你还有碧灵丹吗?”江海天道:“还有两颗。”华云碧道:“你服一颗碧灵丹,余毒就可以更快清除了。然后你自己运功打通经脉,大约一个时辰,你的功力就可以恢复如初。”
江海天道:“这里靠近王宫,须得找一处僻静所在。”说话之间,己隐隐听得马蹄驰骋的声音。华云碧道:“不错,这些兵马虽然不惧,但到底是避开为宜。有这头神鹰相助,要避开他们也是容易得很。”于是将江海天拉上鹰背,随手又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待得那些兵马赶来,神鹰早已飞上空中,华云碧童心未退,将石头从上空扔下来,那些兵士,几曾见过这样的大鹰,见二人骑鹰飞腾,己是吓得目瞪口呆,华云碧再把石头扔下来,那些兵士发一声喊,连忙逃跑,神鹰驮着他们二人,飞得很是平稳,不过这头神鹰虽然大得异乎寻常,鹰背毕竟不是怎么宽广,两人靠在一起,耳鬓厮磨,看着白云朵朵在脚底飞过,当真似是梦境一般,江海天禁不住神思飘荡,想起了自己的两欢奇逢,在荒岛上巧遇谷中莲,而这一次和华云碧的奇逢,又更出乎他意料之外。
片刻之后,他们已在高山顶上降落,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骚扰了。华云碧道:“我结你找点食物回来,你自行运功疗伤吧。”江海天盘膝静坐,导气归元,果然不过一个时辰,经脉打通。气血已运行无阻,功力恢复如初。华云碧打了一只小黄羊回来,也已经烤熟了。另外她还采摘了许多野果和盛了一皮袋清冽的山泉回来。
江海天笑道:“真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他肚子正饿,吃得津津有味,华云碧趁这时候告诉他别后的情形。
原来华天风在云家养病,她中的是毒手天尊蒲卢虎的毒掌,因为他的药囊被欧阳婉的姐姐欧阳清盗去,在云家虽然也可以配药,但毕竟不如自己家藏的对症良药,因此华云碧特地赶回华山,将药带来,那头神鹰华天风本是留在家中守护他的药圃的,华云碧为了赶路,也就把它骑来了。
华云碧道:“我爹爹本来是接了金鹰宫的请帖的,他一来不愿失信于人,二来他也惦挂着你,所以他的病一好,便嚷着要走,我和云伯伯好不容易才把他劝阻了。”说到这里,禁不住面上一红,因为在她的话语中不言而喻,她代父前来,其中一个原因,当然也是为着惦往江海天了。
江海天想起华家父女的恩情,十分感激,但不知怎的,他碰到了华云碧的目光,却又觉得有点儿惶恐不安,何以会有这样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华云碧道:“我的都已说了,你的呢?别后有些什么遭遇?”江海天笑道:“我的遭遇可多了,三日三夜也说不完。”华云碧道:“好,我就只挑几样紧要的事情问你,欧阳婉这妖女后来还有纠缠你吗?哦,还有一样我忘记告诉你,云家兄妹所受的大乘般若掌之伤,也早已好了,只是病后身体虚弱,一时还未能完全恢复,她们切齿痛恨两个仇人,一个是打伤他们的恶贼叶冲霄,另一个就是叶冲霄合伙同谋的妖女欧阳婉!嘻嘻,我可不敢告诉他们,你和这妖女还很有交情呢。”
江海天不得不说道:“碧妹,这欧阳婉不是坏人,你爹爹的药囊的确不是她偷的。她和她的家人并不一样!”
华云碧很不高兴,面色上沉,说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是见过她了!”江海天道:“不错,我刚才还见过她。”于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并提及欧阳婉在荒岛上曾救过他的事情。
华云碧听了,对欧阳婉的“恨意”减了几分,但“妒意”却更加浓了,冷冷说道:“如此说来,这位欧阳姑娘对你可真说得是情深义重哪!”江海天诚恳说道:“说到恩情,义父和你时我的恩情更深更重,只怕我再世为人也难报答。”
华云碧心里舒服了许多,脸上又泛起一片红晕,但她可没有想到,江海天所说的“恩情”和她所想的都并非完全一样。华云碧嫣然一笑,说道:“谁要你报答啊?”接着又问道:“你不是说要找寻你的师父、父亲和一位谷姑娘么?都见着了没有?”江海天道:“除了师父都见过了。”华云碧道:“你爹爹好吗?谷姑娘好吗?”她虽然先问候江海天的父亲,但语气之间,显然最关心的还是谷中莲。
江海天道:“都很好。哎,他们的事情也多着呢,慢慢我和你说。”华云碧笑道:“我倒不急,有一个人却很惦挂那位谷姑娘。”江海天怔了一怔,华云碧笑道:“云琼不是托你问候这位谷姑娘么?他对谷姑娘私下恋慕,他妹妹都和我说了。”
江海天心中似给人投下一块石子,刚刚平静的心湖又荡起了彼纹,云琼送行的一幕,蓦地又重现出来:云琼那腼腆的神态,托他向谷中莲“致意”的一片情怀。江海天不禁一惊:“云琼托我的事情我怎么忘了?”
“原来他和谷中莲相处了这许多日子,竟然一直未曾将云琼对她的爱意向她透露。他心里自问自责:”我怎么会忘了这件事情?“”我不是存心瞒着她的,当时在那岛上,我们全副精神都用来对付敌人,一些无关的事情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了。“”可是云琼却认为很重要啊,他曾再三叮嘱过你的。“江海天这时心乱如麻,不止是因为自愧,而且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我怎么会忘记的?啊,我是不愿意让莲妹知道,还有一个人恋慕着她?不错。戏不是存心瞒着她的,但在我心之深处,不是确实隐藏着这份心情吗,要不然相处了这么多日子,我怎会一点儿也想不起云琼的嘱托?“
江海天认识了四个女子,这四个女子都对他或多或少的有一份情谊,他也从未曾好好想过自己究竟爱的是谁?直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心底的秘密,他对谷中莲的情意似乎与对待别的女子有所不同!他忽地感到内疚于心,云壁相识未深,也还罢了,华云碧和欧阳婉对他却都是有深情厚谊的,怎能将她们从心上抹开?
忽听得几杵钟声,在风中隐隐传来,江海天抬头一望,日头已经过午,他本来是神思恍恤,脑筋昏乱的,也似突然问被这几杵钟声惊醒了。
江海天跳了起来,说道:“这是金鹰宫的钟声,大会已经开始了。”华云碧道:“金鹰宫在哪儿?”江海天道:“就在那边山上。”两山对峙,金鹰宫的尖顶隐约可见,但若是步行前往,最少还要行几十里路,华云碧笑道:“不用担心,请这头神鹰再送咱们一程便是。”江海天想起即将可以和父亲见面。心急如焚,恨不得那神鹰展翅即到。
江南却不知儿子已经脱险,这时他和唐经天等人,正在向金鹰宫走去,一路上姬晓风不断安慰他,说是金世遗已经和他说好,一定来参加此会,只要见看了金世遗,他一定有办法可想。江南只好把心事放过一边,一心一意随姬晓风赴会。
陈天宇笑道:“姬大哥,你可以偷偷进去,我们可还得你帮忙想法呢。”原来他们一行六人,唐经天、陈天宇两对夫妇,再加上江南和姬晓风,六人之中,只有唐经天夫妇是有请帖的。姬晓风笑道:“此事不费吹灰之力,你看我的手段吧。”
这时正是会前的一刻,赶来赴会的人们汇成了一股人流。涌进金鹰宫的大门。姬晓风在人丛中施展空空妙手,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四张请帖偷到手中,分给陈天宇等人,很容易的就混进去了。
会场是在金鹰宫的大殿,宽广之极,中间留出一片空地,四边安排了一千张座位,但也差不多坐满了。姬晓风装作寻找座位,在会场打了一转,四下留心,却不见金世遗。他趁着拥挤,倒乘机偷了不少东西。
宝象法师在钟声中缓缓出场,合什当胸,四方施礼,说道:“多谢各位赏面,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望恕过。中华上国,武学昌明,贫僧素所钦仰。此次盛会,用意就在以武会友,彼此观摩。武功出众的前十名,愿意留下者国王当以国士之札相侍,不愿留者国王也有宝物赏赐。圆王也知各位高贤志不在此,只是聊表心意而已。”他用汉语说了一遍,接着用印度最流行的方言说了一遍。
然后又有通译将他的话翻译成波斯和尼泊尔两国的语言,原来参加这次金鹰宫之会的有中、印、尼泊尔和波斯四国的武林人物,另外还有几个阿刺伯武士,只因他们人数太少,宝象法师事先已对他们说个清楚,此刻就没有特别为他们而设的通译了。
一个印度和尚首先己出场,说道:“素闻中华武术,首推少林,但少林武术,又源出敝国,东西分枝,迄今已逾千载,各有增益,理所必然,小僧意欲向中华少林寺的师兄们请教,印证一下,看看同源分流之后,彼此之间,有何异同?”他说得很客气,但语气之间,隐隐将少林一派贬为印度武术的旁枝,显然是自占身份,自高身价。
率领少林门徒来赴会的是大悲禅师,此人乃“十八罗汉”之首,甚有涵养,走出场来,合什说道:“小寺蒙达摩祖师恩泽,寺僧多少懂点武功,但年深代远,祖师的真传,至今己是仅存一二,而这十之一二,又与中华本土的武术融合,只怕使出来的已是面目全非了,今日幸遇本门正宗,还望大师指教。”这番话甚为得体,既表示了不敢忘本,也表示了少林武术并非单纯由印度而来。
江南看这两个和尚都是一派正经的样子,在那里彼此客气,觉得有点滑稽,“多嘴”的脾气忽然发作,在人丛中嚷道:“管他什么正宗歪宗,打得赢就是好的。”旁边的人都笑起来,说道:“不错,还是请两位大和尚快些见个高下吧,别比赛念经了。”
那印度和尚懂得汉语,也懂得中国武林的规矩,为了自占身份,当下说道:“彼此同源,无须客气,便请师兄赐招。”大悲禅师合什当胸,说道:“如此贫僧献拙了。”正是达摩拳中的起手式“明心礼佛”。双手合什,表示对对方的尊敬,似静制动,可守可攻、全看对方的来势如何,再加变化。所以这一招虽是大悲禅师先出,其实仍然是让那印度和尚先行动手。
那印度和尚当然识得此招,心道:“我且攻你个措手不及,看你如何以静制动?”当下左掌虚晃,右拳倏地便从掌底穿过,大悲禅师双掌未分,仍以合什之势向前一击,势如破竹,从那印度和尚的拳掌之间直“剖”下去,那印度和尚吃了一惊,心道:“咦,这一招明心礼佛的招数,却原来是这样使的。”突然左臂一弯,忽地一拐,向大悲禅师左胁击到。在座的许多中原高手,眼看他已被大悲禅师的拳势罩住,全受克住,却不料他突然便能反攻,好生诧异。
原来达摩祖师虽然是印度人,但他的武功晚年方始大成,所以他的真传是在中国而非印度。不论招数或内功造诣,少林寺的高僧都比印度达摩早年所授的那一派传人高明得多。这印度和尚一见大悲禅师的出手,便知在招数上难以抵敌,因而在达摩拳中揉合了印度独有的瑜伽功夫。
瑜伽功夫练到深时,肌肉筋骨可随意扭曲弯形,这印度和尚是此道高手,使的仍然是达摩拳法,但手臂突然长出几寸,一个拐弯,便从大悲禅师意想不到的方位打来。
大悲禅师的僧袍忽地鼓起,便似扬起了一面风帆,只听得蓬的一声,如击败革,那和尚的拳头已被僧袍裹住,满面通红,用力一拔,这才拔得出来,身子已是不由自己地转了一圈。座中下乏武学高手,均是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使得如此神妙,当真是罕见罕闻,不愧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但那印度和尚也没有跌倒,显然内功造诣亦非泛泛。
那印度和尚身形未稳,大悲禅师此时若是趁势攻击,立即便可将他击倒,但大悲禅师却依然合什当胸,说道:“请师兄再赐高招。”那印度和尚又惊又怒,猛地一掌劈出。说道:“你接接我这金刚掌力!”
这座大殿可以容纳一千多人,当然是极为宽广,但印度和尚这一掌劈出,连站在最后一排的都感到劲风扑面面来,威势之猛,可以想见。
大悲禅师轻飘飘的一掌拍出,无声无息,看似毫不用力,但那印度和尚已是倏然色变,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原来金刚掌力虽然是最刚猛的掌力,但练到最高境界,却可以刚柔兼济。一方面用阳刚之劲攻击敌人,一方面又可以用阴柔之力将对方攻来的内功裹在,令他不能发挥。这金刚掌本是达奘所传,但在印度的这一支,却只懂得要发挥金刚掌中至猛至刚的威力;而在中国的这一支,却融合了中国武学中“刚柔兼济”的道理,将这金刚掌力练到了超过达摩租师当年的境界,柔中有刚,刚中有柔,能攻能守,如此境界,这印度和尚根本就梦想不到。
大悲禅师催动掌力,俨如暗流汹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重重的掌力叠加上去,那印度和尚攻出去的内力却如泥牛入海,溶解在对方的阴柔掌力之中,这印度和尚至此怒气尽消,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里想道:“他使的明明是金刚掌力,但与我所学的却又大不相同,确是高出许多。”他用尽全力,兀是抵御不住,眼看就要给大悲禅师的掌力推倒,大悲禅师忽地双掌收回,又再合什当胸,说道:“咱们同源分流,各有擅长,彼此异同,大略已知,可以不心再比了吧?”
那印度和尚和释重负,还怎敢道半个“不”字?可是他虽然如释重负,身上所受的震荡一时间还未能平静下来,仍是不由自己地转了几圈。正是。
绿叶红花是一家,真传毕竟是中华。
欲知后事如何?情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异丐玄功伤毒妇神偷妙手慑同行
宝象法师背后有七个和尚,其中二人,忽然越众而出,一伸手就扶稳了那个正在旋转中的和尚,说道:“师弟,退下!待我向这位大师领教一场。”座中的西域武士识得此人,窃窃私议道:“索闻金鹰宫的七个护法个个都有惊人的武功,这位吉罗远大师在七大护法中名列第三,他这一出场,可有热闹看啦!”
大悲禅师是位武学大行家,这吉罗遮一伸手扶稳了他的师弟,大悲禅师对他功力的深浅已是了然于胸,心里想道:“此人功力胜他师弟十倍,但要击破我的金刚掌力却也未必能够,他的武学造诣甚深,难道竟无自知之明,却还要与我纠缠不休?”
只听得吉罗遮说道:“达摩祖师的武功精深博大,无所不包,贵我两派同沾他的恩泽,今日幸得相逢,我再领教你兵刃上的功夫。”意思是说大悲禅师与他的师弟已比过内功,这一项就不必重复了。
大悲禅师精研内功,在兵刃上却疏干练习,从来也不携带兵器,正自踌躇,青城派名宿萧青峰走了出来,朗声说道:“今日之会,是以武会友,你们同源异流,份属同门,尽是你们自己人比试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再说,大悲禅师你已比过一场,也该歇歇啦。”转过身来向那吉罗遮说道:“我是中国青城派门下弟子,我们这派的武功和贵国的任何一位祖师都无关联,咱们比试比试!”
原来萧青峰不忿这两个印度和尚抬出达摩,自高身价,看轻中国武术,心里想道:“他口口声声说少林派的武功出于印度,纵然大悲禅师把他也打败了,那也不足灭他的威风。”是以挺身而出。
萧青峰的话说得很辛辣,无异以中国武术向他的印度武术挑战,吉罗遮下下了台,只得说道:“很好,很好,让我多见识见识贵国的各派功大,也正是私心所愿。”
吉罗遮右手提着一根青竹杖,左手举起一个金盂钵,说道:“我的兵器就是这两件随身法宝,请进招吧!”萧青峰拔下Сhā在背后的拂尘,再将腰带解下,“铮”的一声,那腰带抖得笔直。
精芒耀目,却原来是一把可作绕指柔的宝剑。
萧青峰哈哈一笑,说道:“此地是中国疆界,你是客人,中华汉子,素讲礼仪,我让你三招!”
吉罗遮身为金鹰宫护法,一向自大惯了,心中有气,暗自想道:“你竟敢小视于我,居然要让我三招,哼,哼,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当下不再打话。青竹杖一起,便点萧青峰的|茓道。
这青竹杖一起,只听得嘶嘶声响,就似突然窜出了一条青蛇,择人而啮,盘旋飞舞,杖势飘忽之极。座中不乏点|茓名家,都是心中一凛,自愧不如,大悲禅师想道:“他以杖代笔,增加了许多变化,果然是深得达摩祖师点|茓法的精髓,虽然未必就胜得过少林寺,却也不在少林寺之下。”眼看那青竹杖如影随形,萧青峰的全身|茓道已在他的杖影笼罩之下,不论向哪个方向躲闪都难以闪开,萧青峰忽然跨出了一大步,不但不向旁边躲闪反而笔直的向吉罗遮走去,简直就似送上去给他点|茓一般。却也奇怪,吉罗遮的点|茓从来百无一失,不知怎的,这一次敌人造到眼前,他一点却竟然点了个空,连自己也莫名其妙。
说时迟,那时快,萧青峰已到了他的面前,几乎是鼻子碰着鼻子,吉罗遮大吃一惊,虽然萧青峰说过让他三招,但敌人突然来到面前,他不能不防备敌人袭击,一惊之下,不暇思索,左手的金盂钵就朝着萧青峰猛罩下去。
这一罩用力过猛,金钵碰着地面,铿锵有声,萧青峰从从容容的从他身边踏步而过。吉罗遮一声大吼,身形拔起,竹杖横挥,金体径压,竹杖轻灵,金钵威猛,他同时使用两种兵器,兼具至柔至刚之长,确实可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
萧青峰这次更怪,不躲不闪,以右脚脚跟为轴,竟在原地上转了一圈,只听得“当”的一声,原来吉罗遮也跟着他转,青竹杖在自己的金盂钵上重重击了二下。萧青峰哈哈笑道:“三招已过,小可要投机报李了!”软剑抖得笔直,唰的就是反手一剑。
原来萧青峰用的是天罗步法,这天罗步法本是源出青城,后来被乔北溟偷学了去,加以演变,精益求精,己胜于青城派原来的步法。当今之世,天罗步法运用得最妙的当推姬晓风;但萧青峰虽然不及姬晓风,用来对付这从未见过天罗步法的吉罗遮,却是绰有余裕。
萧青峰是陈天宇的开蒙师父,挟数十年功力,实是不在大悲掸师之下,这一剑刺出,激动气流,剑尖上发出嗤嗤声响,吉罗遮举钵一挡,“当”的一声,吉罗遮虎口一阵酸麻,但萧青峰凌厉的剑招却也给他挡住了。
吉罗遮到了此时,哪里还敢有轻敌之心,以金钵作为盾牌,打定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算盘,他震惊于萧青峰步法的神妙,生怕跨出一步,就会受到暗算,索性站在原地不动,见招拆招,见式拆式。
吉罗遮在这两门兵器上确有独到的功大,本身的武学造诣其实也并不在萧青峰之下,他坚守不攻,急切问萧青峰倒也无可奈何。
萧青峰脚踏九宫八卦方位,运剑如风,绕着吉罗遮走了一圈,上六剑,下六剑,左六剑,右六剑,前六剑,后六剑,一口气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剑都给吉罗遮的金钵挡回;萧青峰若是迫得太近,他的青竹杖又倏地点出,不但出手敏捷,而且认|茓奇准,要不是萧青峰的步法奇妙,险些还要着了他的道儿。
萧青峰一口气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之后,已试出对方的功力比自己稍有不如,但叶方以金钵作为盾牌,配合上竹杖点|茓的反击,一攻一守,配合得妙到毫巅,虽然功力稍有不如,也足以防御。因为萧青蜂不敢大过迫近,每一招都似蜻蜓点水,一惊即过,功力自是不能尽数发挥,虽然稍高一筹。也没有多大效用了。
两人斗了一会,还是相持不下之局,金鹰宫的护法大弟子说道:“两位旗鼓相当,可以罢手了吧?”萧青峰忽道:“且馒,请大和尚再接一招!”拂尘一展,把吉罗遮的青竹杖缠住,吉罗遮用劲一点,嗤嗤声响,尘尾散开,眼看这青竹杖摆脱拂尘的纠缠,只要往前一送,就要点中萧青峰的“曲池|茓”,忽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吉罗遮的金盂钵已给一剑刺穿,萧青峰哈哈大笑,倏地腾身而起,一个鳐子翻身,身形已落在三丈之外。
原来萧青峰经验老到,机智过人,他看准了这印度和尚胆怯,不敢挪动位置攻他,于是想出了一个冒险的破敌之法,以已之长,攻敌之短,在右手的长剑上用了九成功力,左手拂尘的那一拂却只用了一成功力,吉罗遮看不破他这一拂乃是虚招,竹杖一被缠上,自要全力破解,萧青峰那一剑倏然而来。果然奏效。
萧青峰这一招实是用得险极,倘若吉罗遮识破他那一拂乃是助攻的虚招,敢跳上前点他|茓道的话,双方就要两败俱伤了。
如今萧青峰毫发无伤,而吉罗遮的金钵却已破损,势难再斗,当然只好认输。
金鹰宫的七个护法弟子面上无光,正拟推一个人出去挑战,忽听得外面人声喧闹,似是发生争吵,有一个守卫冲进来报道:“外面有四个没带请束的人,说是请柬不知如何失去,却要进来,准是不准,请国师定夺。”原来这四个人的请束,正是给姬晓风愉去的,他们到门口一摸,才发现不见,连自己也莫名其妙。护法大弟子问了那四个人的名字,便去禀告宝象法师。宝象法师听了,忽地哈哈大笑。
原来这四个人宝象法师都很熟悉,那四张请柬也是他自己写的。他笑着问那护法弟子道道:“你不知他们是谁吗?”护法弟子道,“正要请问师尊。”宝象法师道:“有三个是婆罗门教的高手,另外一个是北天竺著名的妙手神偷,想不到他一踏出国境,就碰上了异国同行,把他压下去了。”
护法弟子不禁骇然,低声问道:“要不要追究盗柬之人?”宝象法师笑道:“这样的高手请都请不到呢!只不知是哪位所为,可肯出来相见么?”
姬晓风坐在后头,正要答话,忽听得有人大吼道:“金鹰宫主人可宽恕这个小贼,咱们兄弟可不能饶过他!姬晓风,出来!”这两个人正是以前曾到少林寺盗书的那两个番僧——竺法兰和竺法休,他们是孪生兄弟,心意如一,一同站起,一同吼叫,发怒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样“姬晓风哈哈大笑,走出来先向宝象法师施了一礼,说道:”得罪,得罪!“那护法弟子奉命出去迎接那四个人,正经过姬晓风身边,不觉定了眼睛,向他注视,喃喃自语道。”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这腌臜老儿竟有如此本领,真是意想不到。“他用印度方言自言自语,姬晓风不知他说什么,也龇牙咧嘴向他一笑。
宝象法师忽地用汉语大叫道:“姬先生,我没有给你送去请束是我失礼,你盗请柬我不怪你。这串念珠是我赐给弟子之物,请你交还!”活声未了,姬晓风忽觉虎口似乎给利针突然刺了一下,他本来是握着拳头的,这一下就不由得自己张开了,只听得哗啦啦一片声响,一串念珠坠下地来,原来他冲着那护法弟子咧嘴一笑的时候,早已施展神偷绝技,把他胸前所挂的一串念珠偷到手中,众目睽睽之下,竟无一人发现。
那护法弟子和姬晓风都是震惊不已,护法弟子震惊于他的神恼绝技,拾起念珠,慌忙便走,再也不敢靠近他的身边。姬晓风则震惊于宝象法师的绝世神功,在那么远的距离;居然能用隔空点|茓的功大点中自己的虎口,不由得暗暗担心,心里想道:“这人的功夫看来不在金大侠之下,要是金大侠不来,就无人是他对手了。”
竺氏兄弟齐声喝道:“姬晓风,你贼性不改,吃我一拳!”姬晓风笑道:“彼此,彼此,不过你们两个乃是新人行的小贼,可得多多向我请教请教。”笑声中身形一闪。已避开了竺氏兄弟的攻击。
主持此次比武的一个裁判道:“且慢,你们是两兄弟齐上,姬先生你要不要人帮忙?”姬晓风笑道:“我和他们本来是合伙人,打来玩玩的,不用如此认真,就由我这个老贼对付他们这两个小贼好了。”
这天竺二僧当年与姬晓风结伴,同到少林寺盗经,姬晓风潜入藏经阁,这二人在外面给他把风,本来是说好了倘若得手,三人共享的。哪知姬晓风一进入藏经阁,便给少林憎人发现,竺氏兄弟被擒,姬晓风仗着轻功高明,愉到了三本内功秘籍,便在风雨寺中逃脱了。后来少林方丈痛禅上人义释二僧,姬晓风又改邪归正,将经书交还少林寺。这天竺二僧得不到经书,遂与姬晓风结下了梁子,十余年来,到处追踪,也曾两次碰上,但两次都给姬晓风侥幸逃脱。(事详《云海玉弓缘》)
盗经被擒之事,竺氏兄弟一生引以为耻,姬晓风却毫无顾忌,“老贼”“小贼”的说个不休,竺氏兄弟大怒,倏地分开、一个站在东首,一个站在西首,同时发掌。
竺法兰掌力先到,姬晓风笑道:“乖乖,好厉害!”身形一侧,避过一边,却不料正好避入竺法休的掌力笼罩范围之内,姬晓风立足不稳,一个踉跄,反弹出来,竺法兰的掌力又自前心攻到。
原来竺氏兄弟深知姬晓风天罗步法的高明,吸收了两次教训之后,姬晓风第一次是仗着轻功逃脱,第二次是得金世遗暗中相助,但在紧要关头,也曾用过天罗步法解危。两兄弟苦练了一套阴阳八卦掌,遇敌时一东一西,掌力一刚一柔,互相配合,任敌人轻功如何高明,也决难逃出他们的掌力范围之外。
姬晓风发觉一股大力自前面撞来,只好也发出掌力反击,他新近练成金刚掌力,虽然不如大悲禅师的功力卓绝,却也不在吉罗遮之下,哪知一掌发出,前面的那股力道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自己这股掌力却也攻不过去;似是被轻软的一层棉絮裹住,急切间竟然撤不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竺法休续发一掌,劲风呼呼,已袭到了姬晓风的后心。原来他们两兄弟的掌力可以刚柔互易,随心变换,只要其中有一人用柔劲“粘”上了敌人。另一人就可发动猛烈的攻击。
幸而姬晓风已练成了护体神功,但后心被竺法休的掌力一撞,也觉隐隐作痛,不觉心中恼怒,想道:“纵然我有不是。你们也不该下此辣手。竟然想要我这条老命!何况我当年也是为势所迫,并非想独自吞没赃物。”
一怒之下,姬晓风不顾耗损元气,也使出了两种不同的掌力,右掌向前一拍,使的是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左掌反手向后拍出,用的却是大乘般若掌力,这两样武功都是乔北溟秘籍上的一等一的功夫,姬晓风练习有素,比起他刚才所用的新练成的金刚掌,威力强弱,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竺法兰登时打了一个寒噤,竺法休的刚猛掌力也被他追退。
竺法兰从前也领教过他的修罗阴煞功,当时姬晓风只练到第七重,远不如现在的厉害,修罗阴煞功是练到了第七重之后,便有走火人魔的危险,若非己得正宗内功心法,或有灵药相辅,便难再练下去;但倘若过了这一关,每多一重进展,功力便陡增一倍。
竺法兰以前与姬晓风较量,两次都是他占了绝对上风,这次却感到肌肤起栗,遍体生寒,不禁吃了一惊,心中想道:“几年下见,这老贼的功力竟精进如斯,真是奇怪!”
原来姬晓风自那年得金世遗指点之后,将各家各派的武学冶于一炉,早已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自是今非昔比了。另一边竺法休接他的大乘般若掌力,却较他的哥哥要好一些,因为运用修罗阴煞功颇伤元气,大乘般若掌力便不能尽量发挥,竺法休全力支撑,堪堪抵挡得住。
姬晓风见竺法兰牙关打战,心中想道:“他虽然下手无情,但当年之事,我到底也是有点对他不住。”心念一动,修罗阴煞功撤回了两分,不料竺法兰的掌力乘机便袭过来,一团柔劲,将姬晓风的阴煞掌力裹住,登时“胶”在一起,变成了双方暗斗内功,谁也不能收劲。
竺氏兄弟在印度达奘祖师所传的那一支派之中,是有数的高手,辈份武功都在吉罗遮之上,这时两兄弟联手合斗,要胜姬晓风固然不易,姬晓风想要摆脱他们的掌力却也不能,双方成了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不由得都暗暗叫苦。
眼看就要两败俱伤,大悲禅师忽地走出来道:“主人说过,今日是以武会友,无须分个强存弱亡,我看这一场就算作打平了吧。”场中的裁判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却不敢上前将他们分开。
大悲禅师口中说话,脚步不停,只见他走到一个位置,这个位置恰好与三个人的距离相等,双袖二挥,随即听得一阵“嗤嗤”的激动气流的声响,竺氏兄弟和姬晓风都向旁边跃出一步,原来大悲禅师这双袖一挥,恰到好处,将两边的掌力隔断。
竺氏兄弟犹自愤愤不平,大悲禅师合什当胸,忽地向竺法兰施了一礼,说道:“今日重逢故友,欣慰何如。家师痛禅上人有点礼物,嘱托贫憎送给贤昆仲,以解昔日之嫌,也是物归原主之意,还请两位收下。”
竺氏兄弟听得“物归原主”这四字,心头都是卜通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大悲掸师已取出一个黄布包袱,上面写着三卷经名,正是姬晓风当年从少林寺盗去,而兰氏兄弟梦寐以求的那三卷达摩遗书。以大悲禅师的身份,他们当然用不着打开包袱看个真假了。
竺法兰喜出望外,将那三卷经书收下,连连道谢,大悲禅师道:“咱们红花绿叶,本是一家:自己人何须客气。要谢也只能谢姬施主。”姬晓风笑道:“大师你挖苦我了。不错,我曾‘借阅’过贵寺这三卷经书。但早已归还,这就与我无关了。你慷慨送礼,我可不敢沾光。”
大悲禅师正容说道:“你在书中添加的注释,对这几门武学大有发挥,家师说你不但还本,而且忖息,算起来还是我们沾了你的情。他知道你和两位竺师兄因了此事失和,很觉过意不去。这次送礼,另一个原因,就是想为姬施主解开这点小小的过节,以报姬施主之情。”
竺氏兄弟得了经书,满怀喜悦,对姬晓风的仇怨也早已烟消云散了。两兄弟齐声笑道:“说得不错,要不是姬施主将经书归还贵寺,今日也就没有这份礼物了,是该多谢姬施主。”姬晓风哈哈大笑:“这么说,我做偷儿倒也做得不坏呀!”天竺二僧和他的十午纠纷,就在彼此的笑声中结束。
大悲禅师、天竺二僧各自归座,就在此时,金鹰宫的护法大弟子带领三个婆罗门教僧侣和一个碧眼黄须的汉子进来,这四个人被姬晓风偷了请柬,未入会场,先失面子,满肚皮都是怒气。
那三个婆罗门教僧侣向姬晓风怒目而视,但他们知道比武的规矩,姬晓风已比了一场,他们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自是不便有失身份,上前挑战;那碧眼黄须的汉子却不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身形一晃,就到了姬晓风面前,叽叽咕咕他说了几句印度话。
姬晓风见他身手不凡,暗暗喝彩,心想:“可惜他是个印度人,要不然倒可以做我的助手。”问道:“他说什么?”那护法大弟子道:“这位是敝国第一神偷,他很佩服姬先生的功夫。想与姬先生亲近亲近!”姬晓风笑道:“好极,好极!份属同行,理该亲近亲近。”
两人伸手一握,忽听得那印度神愉“哎哟”一声弯下了腰,姬晓风笑道:“你摸错地方了,我的钱银放在那一边袋子。”众人看时,只见那印度神偷的一只左手已伸入姬晓风怀中,只露出半截手臂,却似被什么东西夹着,拔不出来,姬晓风右手仍然与他相握,左手则贴在自己的膝边,并没有捉着他。众人不解他的手何以拔不出来,但见他形状滑稽,都不觉好笑。
原来这印度神偷心怀不忿,有意较量姬晓风的功夫,趁着与他握手的当儿,另一只手就摸他的贴身衣袋,却不料被姬晓风使出上乘内功,腹肌一收,将他的手吸住。
那印度神愉满面通红,低声说了一句话,旁边有个通译是西藏人,立即大声说道:“他说姬先生本领高明,胜他十倍,不胜佩服!”
姬晓风赢足面子,也便不为已甚,当下哈哈一笑,肚皮一挺,弹开了印度神愉的那只左手,笑道:“你的本领也很不错了,我和你交个朋友。这些东西还给你吧!”衣袖一抖,哗啦啦一声响,袖管中跌下几件东西,有小刀、小锯、小挫、小钻等等,还有几枚银市。
原来这些物件都是姬晓风从那印度神偷身上偷过来的,那几柄刀、锯、挫、钻正是印度神偷的随身八宝。姬晓风偷了他这么多东西,他竟然毫无知觉。这一下弄得那印度神偷目瞪口呆,喃喃说道:“魔术、魔术、真是魔术!”
这印度神偷对姬晓风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三个婆罗门教信侣对姬晓风的内功造诣也很震惊,心中均是想道:“原来此人还不单是偷窃的本事高明,我们若是单打独斗,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呢。”当下也就不敢多事了。
忽听得一阵鼓乐声,金鹰宫的护法大弟子又接了两位客人进来,要奏乐迎接的当然不是等闲人物,众人定睛看时,只见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武当派掌门雷震子,女的是邙山派掌门谷之华。宝象法师熟悉中国武林的情况,武当、少林、邙山、峨嵋是中原四大门派,如今武当、邙山两大派的掌门人联袂而来,当然是要奏乐相迎了。
江南得见故人,很是欢喜,但也有点失望,心中想道:“怎的不见金大侠呢?他是应该和谷之华一同来的。”
乐声未止,场中已引起一阵骚动。原来谷之华三月之前第一次踏人马萨儿国境时,曾遭遇八名武士和两个僧人的袭击,她的徒弟谷中莲就是那次被掳去的。这八名武士和那两个僧人今日也在会场。
谷之华眼光向那些人扫去,说道:“幸会,幸会。难得你们也都在场。”宝象法师施礼道:“谷女侠休要见怪。他们当日是奉了王命而为,令徒如今也正受国主优待,请你放心。”谷之华道:“你今日之会是以武会友是不是?”
宝象法师道:“不错,谷女侠有何指教?”谷之华道:“我想请这十位高手一齐下场,让我再领教领教他们的功夫。”宝象法师心中不悦,说道:“以武会友,总是以单打独斗为宜……”话犹未了,七阴教的阴圣姑站起来道:“谷掌门是女中英侠,我老、婆子向你领教如何?”
谷之华未曾回答,忽地有一个人怪声怪气他说道:“好柴不烧烂灶,净脚不踩烂泥,你这种下三门的老妖婆,只配和俺臭叫化斗斗。谷女侠,你不要理她,下一场待俺臭叫化未领教她的那双毒爪。”
说话的是北丐帮的帮主仲长统,阴圣姑以前曾吃过他一点小亏,如今又见他出头干预,不禁心头火起,立即说道:“好呀,臭叫化,俺老婆子正要找际算帐。你出来吧,现在交手也行。”仲长统笑道:“你急什么?俺化子张开布袋,等你施舍便是。你准备钱物吧。”意思仍是坚持要下一场才和她交手,而且口气充满讥刺,暗示阴圣姑定要吃亏。
谷之华笑道:“两位前辈不必斗口,反正多等一场,也无须多少时候。”蓦地面色一端,对宝象法师道:“我曾遭受这十位高手围攻,他们当时不怕被人耻笑是以多欺少,难道现在反而怕了?好吧,他们倘若情虚胆怯,怕我报仇,不敢交手的话,那就叫他们一个个出来向我磕头赔罪吧!”
那八名武士按捺不住,一齐跳了出来,说道:“好吧,你要单独和我们支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是国王所要缉拿的逃犯,我们也不必和你讲什么武林规矩。”谷之华目光一扫,说道:“还有两位大和尚呢?”宝象法师甚是尴尬,说道:“谷掌门,你赢了这场,我自当叫我那两位劣徒奉陪。”原来那两个和尚是他的弟子。宝象法师不比那些武士,他是个要顾身份、顾面子的人,从前国王要他这两个弟子会同他的官中八大高手去围捕谷之华,他不得不遵,现在要他这两个弟子公开出丑,他却不愿了。
谷之华不为己甚,说道:“好吧,那就让我先了结这场公案。队面向那八个武士道:”你们不是要捉拿逃犯吗?我在这里等候你们捉拿,上来吧!“
那八个武土见谷之华咄咄迫人,似乎早已趾券在操,心中倒不禁有点惊疑。但一想当日交手的情形,他们十个人围攻谷之华师徒,结果是大获全胜,擒了谷中莲,将谷之华打得落荒而逃。
现在虽然是少了两个得力帮手,但谷之华也少了一个徒弟帮忙。她那徒弟当时手持宝剑,论实力也不弱于那两个金鹰宫弟子联手。这八个武士如此一想,信心大大增强。但他们见识过谷之华的厉害,却也不敢轻敌,当下先布成了阵势,将谷之华困在核心。他们却不知道,谷之华经过那次挫败,不久就与金世遗见面,已练好了一套可以以一胜十的剑法。
双方剑拔弩张,正要交手,忽听得有个请脆的声音叫道:“师父,割鸡焉用牛刀,请让弟子代你接这一场吧。”“众人抬头望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正从墙头飞过,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反掌拍出,衣袂飘飘,翩然下降,姿势美妙之极!这少女正是谷中莲。
随即听得外面“卜通”“卜通”的重物坠地声,叫痛声。原来这堵宫墙高达三丈六尺,谷中莲越墙而进,外面有五名守卫跳起来抓她,其中三人跳不得这么高,未触墙头,便已坠地,另外两人则是给谷中莲那一记反手劈空掌打落的。
谷中莲这一突如其来,登时引起了更大的骚动,谷中莲兄妹和江海天等人昨晚在皇宫闹得天翻地覆,这消息早已传到了金鹰宫,谁也料不到她这么大胆,大闹了皇宫之后,竟然还敢单身赴会。
这八个武士昨晚不在皇宫,丝毫不知谷中莲已是今非昔比,心中均是想道:“这个女子是大闹皇宫的钦犯,可比她师父还重要得多。但却要比她师父容易对付。”于是不约而同的散开,改向谷中莲采取包围之势。
谷之华又惊又喜,望了徒弟一眼,只见她双眼神光湛然,谷之华武学造诣极高。一眼就看出了谷中莲的内功,已到了上乘境界,并立即猜到了其中的缘故,心想:“这小妮子想必是已与她的哥哥会面,服食天心石了。”
谷之华放下了心,微微一笑,说道:“也好,就让你出场历练历练吧。”两师徒交换了位置,谷中莲走到比武场的中心,谷之华则退到场边。
那八个武士本来还有点害怕她们师徒联手,如今见师父已经退下,心中大喜,为首的武土名木华黎,一声令下,阵势立即发动,八个人从八个方向攻来,将谷中莲围在核心。
谷中莲失掉的那口霜华剑正在木华黎手中,但她现在所用的这口剑乃是江海天借给她的那把裁云宝剑,剑质比霜华剑更佳。木华黎一剑攻到,谷中莲笑道:“这把剑也应该还给我了!”她怕损伤了霜华剑,不敢用裁云剑去削,改用长袖挥出,倏地就卷住了剑柄,那木华黎是官中一等一的好手,武功委实不弱。
被她衣袖一卷,宝剑几乎拿捏不住,吃了一惊,连忙用千斤坠的重身法稳看身形,谷中莲这一卷竟未能将宝剑夺下。
阵势迅即合围,就在谷中莲与木华黎相待的这一瞬之间,前后左右都已有人攻到,谷中莲将裁云剑一挥,前方、左方、右方都给剑光封住,但背后却露出了破绽,登时有两柄长矛刺中了她的后心!
中原来的群雄大惊失色,江南更是紧张得喊叫起来,忽听得“咔嚓”两声,那两柄长矛矛头折断,那两个武士给抛出数丈开外,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涅磐。
原来谷中莲穿着江海天送给她的那件白玉甲,刀枪不入,这两柄长矛怎刺得进去?谷中莲服食了天心石之后。护体神功亦已练成,那两个武士用了浑身气力,刺出长予,结果他们所发出的劲力全给反弹回来。他们摔在地上,未曾碰着石柱,只是摔个半死,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这回轮到国王这边的人大惊失色,他们不知谷中莲身穿宝甲,只道她已练成了刀枪不入的绝顶内功,相顾骇然。就在这时,只听得木华黎又是一声厉呼,眼耳鼻口,鲜血汩汩流出,他邓水牛般粗壮的身躯,登时软得似是一团烂泥,倒在地上,缩成一团。那柄霜华宝剑当然也就给谷中莲夺过去了。原来他强自运力支撑,虽然撑得一时,却怎禁得起谷中莲雄厚的内功源源而来,终于五脏震裂,血管爆彼,送了性命。
谷中莲双剑在手,如虎添翼,只见剑光盘旋飞舞,一片断金嘎玉之声,其余六个武土的兵器,片刻之间,便已给她全都削断!还幸谷中莲不愿多所杀伤,只是削断他们的兵器,便即收手。
国王请来的高手在会场中的为数甚多,他们之中,本来也有人想出去擒拿谷中莲的,这时也吓得缩了头。宝象法师对侍立旁边的大弟子悄悄说道:“这女娃子武功确是不错,但要对付她亦非难事。不过她那边高手也很多,最厉害的还未出场,现在还不宜引起混战,待到将她那边的高手击败了几个之后,自不怕这女娃子逃得上天。”那大弟于将这番话传给国王的武士长,这些人才安定下来。
谷中莲回到师父身边,她游目四顾,不见江海天在场,甚是失望。谷之华低声问道,“你哥哥呢,你们还未曾会面吗?”她指的是金世遗的弟子唐努珠穆。谷中莲道:“我的两个哥哥都见着了。不过,他们都忙着别的事情,暂时还不能来。”谷之华诧道:“你还有一位哥哥?”谷中莲道:“是啊。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在师父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谷之华心中大喜。原来唐努珠穆临时改变计划,趁群雄大会金鹰宫的时候,他已去联络忠心于旧王的大臣,准备起兵围攻王宫了。
她们两师徒还在交头接耳,那阴圣姑早已按捺不住。跳出场来,向仲长统挑战,仲长统大笑出场,说道:“俺做化子的等候布施,你有什么毒物,尽管拿出来吧!”
阴圣姑阴恻恻他说道:“臭叫化口出大言,你就接吧。”她十指都套着指环,一抖手,十枚指环全部飞出、呜呜声响,有的直线射来,有的拐弯打到,有的飞过了仲长统的头顶,突然转了个圈,又飞回来打仲长统的后心。她只是一抖手之间就运用了各种不同的暗器手法,莫说她的指环都是淬过毒药的,即算完全无毒,这样奇妙的暗器手法,也足以震世骇俗了!
仲长统哈哈笑道:“我道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这几枚铜指环有什么用,还换不到两斤米,你也未免太小气了。老叫化不要!
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但见他疾转一囵,十指连弹,十枚毒指环全给他弹落。
陡然间腥风扑鼻,阴圣姑双掌已然袭到,原来阴圣姑深知仲长统的厉害,那十枚指环的作用只是想扰他耳目,打他个手忙脚乱,然后乘机用神蛇掌伤他。这神蛇掌才是阴圣姑最得意的功夫。
仲长统猛地一口气吹去,阴圣姑的胸口突然似给人击了一拳,虽然禁受得起,却也退了一步。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想道:“原来这厮的混元一气功已练到嘘气成风,有形无质的境界,看来今日只怕要两败俱伤了。”仲长统一口气吹出,最后那两枚指环亦已给他弹落,这才腾出手来,还了她一记劈空掌,仲长统的掌力当然比他的“嘘气成风”又猛烈得多,阴圣姑不敢直接其锋,只好侧身避开他的掌力。仲长统向东南西北连发四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向四方涌出,阴圣姑哪近得了身。
阴圣姑冷笑道:“你自恃内功深厚,就以为我无可奈何了么?”袖中忽地飞出一条青蛇,仲长统的掌力竟然挡它不住,原来这是一条异种怪蛇,只有一支香粗细,气力却大得出奇,狮虎给它缠上,也难免一死。这青蛇有隙即钻,等于是一件活暗器。
仲长统一脚踏下,那青蛇昂起头来,早已游上他的身子,一口咬着他的手指,仲长统哈哈笑道:“老叫化一生捉蛇,今番第一次被蛇咬了。”话犹来了,只见那条青蛇已掉下地来,不能动弹,仲长统一脚将它踩个稀烂。原来仲长统识得这怪蛇的厉害,若给它咬着咽喉,或钻入鼻孔,那么多好的内功也要毙命,但给它咬着手指,却是无妨。仲长统就是故意将中指送去给它咬的。他神功一运,中指坚硬如铁,那青蛇咬之不动,立即便给仲长统指力戳穿,再也不能作恶了。仲长统低头一望,只见中指虽未咬破,也已留下一道淡淡的齿痕,心中也不觉骇然。
从那青蛇开始侵袭到仲长统将它击毙,虽然为时极短,但在那短促的瞬间,仲长统要移升一只手去对付青蛇,掌力自是不免减弱,阴圣姑趁此机会,全力进攻,竟突破了仲长统掌力的封锁,仲长统单掌一立,斜退三步,刚刚将气息调匀,正拟还击。
阴圣姑忽地大喝一声:“着!”十指指甲突然间暴长数寸,原来她的指甲十分古怪,不用之时。卷成一团,到了紧急之际,将指甲弹开,就等于平添了十支匕首,刺抓敌人!
高手过招,相差不过毫厘,阴圣姑的指甲突长数寸,仲长统粹不及防,竟然给她抓着了一条手臂。阴圣姑内力直透指尖,她的指甲撕抓之力比那青蛇的毒牙咬啮厉害十倍,仲长统的手臂给她撕开了一条伤口,但奇怪得很,却丝毫不痛,反而有一种似是给人“抓着痒处”的舒服感觉。
仲长统是个大行家,知道所中的毒越是厉害就越是感觉舒服,不由得心中大怒,想道:“这妖妇如此狠毒,迫得我非取她性命不可了!”手臂一沉,五指如钧,登时也勾住了阴圣姑的毒手。“
仲长统运一口气透过掌心,内力如潮,不但将毒气驱出,而且迫得那股毒气倒流,侵入阴圣站体内!在他内力推压之下,只见一条黑线从阴圣姑的中指蜿蜒而上,转瞬间已从掌心升到手腕。阴圣姑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她虽然练成毒掌,但内脏却仍是如常人一样,不能中毒。倘若给毒气攻到心头,她就要自受其害,无可救治。
阴圣姑想摆脱对方手掌,却哪里摆脱得开?只好全力对抗。
仲长统的混元一气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莫说一个阴圣姑,再多两个也抵御不住,不过片刻,那条黑线已从虎口升到臂弯。
阴圣姑双睛凸出,眼中就似要喷出火来,忽地一咬牙根,举起左掌,倏地朝着右臂臂弯斩下。
这一“斩”赛如刀削,竟是硬生生的把半条右臂斩了下来,伤口登时似是开了一道喷泉,血水如箭射去,喷了仲长统满头满面。仲长统急忙闭了眼睛,但鼻孔和臂上的伤口已被她的毒血射入。仲长统只觉一阵呕心,头晕目眩。原来这是阴圣姑最后一手毒功。名为“毒血前”,自残肢体之后,可以喷出毒血伤人!
仲长统闭着眼睛,一掌拍出,阴圣姑“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仲长统勉强退到场边,亦已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场边有个人说道:“可惜,可惜,我正想斗一斗这老叫化的混元一气功,可惜他却给阴圣姑的毒血箭伤了。”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别说风凉话了,快帮一帮忙,救我的姑婆吧。”这两个人正是天魔教主和文廷壁,旁边还有个厉复生。他们是在刚才双方激战之时进来的,这一场惨烈的激战,人人看得惊心动魄,所以他们进来,并没有引起注意。
文廷壁有点诧异,心想:“这老乞婆一死,岂不正遂了你的心愿,何以还要救她?”要知天下两个使毒高手,一个是天魔教主,一个是阴圣姑,天魔教主由于上代渊源,称阴圣站“姑婆”,其实井非亲属,而且在两人之间,还颇有嫌隙,彼此妒忌。
是以文廷壁颇觉出奇,不解夭魔教主何以如此好心。但这是教主的吩咐,他唯有依从。
天魔教主将阴圣姑扶起,文廷壁随即运用“三象归元”的邪派绝顶神功,封了阴圣姑“手少阳经脉”的七道大|茓,由于伤口大大,流血还未能即时全止,但己是一点一滴的流下,不似刚才的如泉狂喷了。天魔教主在伤口洒了一撮药粉,撕下阴圣姑一幅衣裳,就给她包扎起来。练过毒功的人,受伤之后,不能用普通的金创药,这是天魔教主依照毒经秘法自制的药粉。
谷中莲心道:“这两个魔头昨晚都曾受伤,想不到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根基之厚,确是不容小视。”中原群豪,第一次见到文廷壁的三象归元神功,更觉惊奇。
天魔教主那一撮药粉果然灵效,阴圣姑仿徐张开眼睛,惨然一笑,说道:“珠玛,真有你的,你姑婆不中用啦,从今之后你姑婆决不能与你再争胜了。那本百毒真经,你拿回去吧,七阴教的弟子以后也都听你号令。好啦,珠玛,我的家当都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要知阴圣姑受了重伤,纵能苟延残喘,功夫已是决计不能恢复,今后只有仰仗天魔教主庇护,因此迫于形势,她不能不自动支出“家当”;而天魔教主之所以救她,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一边,丐帮的弟子也把仲长统扶下,他们小心翼翼的给仲长统抹干身上所沾的毒血,但从鼻孔和伤口渗进去的,已和仲长统的血液混合,无法清除了。仲长统运功抗毒,兀是不停的直打寒颤,脸上的黑气也越来越浓。阴圣姑的“毒血箭”实在太厉害了,显然以仲长统的“混元一气功”,仍是抵抗不住。
大悲禅师、萧青峰、雷震子等人虽然是他好友,但他们的功力,最多也不过与仲长统相当,亦是束手无策。
正在此时,忽听得呼呼风响,空中传来了宏亮的“嘎嘎”的鸟鸣之声。门外的守卫大叫道:“咦,哪里来的怪鸟!”
正是:
初生之犊不畏虎,要显神通斗法师。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冰弹玉剑诛群丑铁掌罡风斗法王
只见一只硕大无朋的兀鹰,正在空中盘旋而下。鹰背上坐着一时少年男女,金鹰宫的武士不知他们的来历,见他们乘坐怪鸟飞来,都大为惊骇。
武士中有个能挽五石强弓的神箭手,“嗖”的一箭射去,那神鹰张翅一扑,这枝箭激射回来,那神箭手也被巨鹰掀起的狂风扑倒,只听得“嚓”的一声,那枝箭激射回来,Сhā入青砖地中,没至箭羽,兀自颤动不休,离开那武士的头部不到五寸。
江海天和华云碧跳了下来,武土们发一声喊,刀枪剑戟纷纷斫去,江海天遮着华云碧,双臂一振,一个转身,登时听得金铁交鸣之声,如雷震耳,那些刀枪剑戟都飞上了半空,互相激撞。武土们纷纷走避,唯恐被跌下来的兵器碰着。
金鹰宫的护法大弟子出来喝道:“何处妖人,敢来放肆?”江海天笑道:“我们奉邀而来,倘是妖人,你们就不该邀请。”当下两人交出请帖,江海天这张是他代谷之华接的。华云碧这张则是借用她父亲的。
那护法大弟子接过请帖一看,认得这是他的师父宝象法师亲手所写,吃了一惊,立即改容相向,施了一礼,说道:“两位贵客跨鹰而来,我们意想不到,请恕无札,请进来吧!”华云碧挥了挥手,说道:“鹰哥哥,你吓坏了人,赶快给我躲起来吧。”那头神鹰似懂得她的吩咐,展翅高飞,停在金塔塔尖。
会场轰动起来,人人争看这对跨鹰而来的男女。江南这一喜非同小可,大叫道,“海儿,海儿!”江海天应了一声,向着父亲坐的方向看去,见着了姬晓风、唐经天等人,随后又看见了谷中莲,心道:“师父尚未来到,唐努珠穆也未见来,不知是何缘故?”谷中莲则是又惊又喜,又有几分疑惑,寻思:“这女子是哪里来的?海哥怎会与她同来?看他们的神情,似乎是很要好的朋友!”
文廷壁、天魔教主等人识得江海天的来历,早已对宝象法师说了,宝象法师也不禁心头微凛,暗自想道:“这小子刚才震飞兵器的功夫大是不凡,看来今日在场的人,除了我和班栋之外,谁都不是他的对手。金世遗的徒弟尚且如此,若是金世遗亲来,岂非凶多吉少。”当下亲自出迎,说道:“原来是江小侠,令师金大侠呢?”
江海天道:“家师来是不来,未曾向我言及,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旨。不过主人倘若有甚赐教,晚辈也可以代家师接下!”
江海天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倘若宝象法师想找他的师父较量,他可以代替师父接战。宝象法师虽然看出江海天武功极高,但他怎肯自贬身份,与一个后生小子交手。寻思:“我只可与唐晓澜、金世遗二人争雄,对这小于却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当下眉头一皱,佯作不解,说道:“贫僧仰慕令师武功,颇思结缘,别无他意。小快远来,请暂歇片时,再会此间高手。”言下之意,是准备另外选人与江海天较量,江海天颇为不悦,但却也不便再向宝象法师挑战。
华云碧走到仲长统身边,仲长统正自运功抗毒,直打寒战,大悲禅师、雷震子、萧青峰等人站在一旁,但是束手无策。华云碧道:“仲叔叔,你怎么啦?”仲长统苦笑道:“你爹爹呢?嗯,你爹爹不来,老叫化以后怕没有福气再吃你做的美点佳肴啦。”
华云碧笑道:“仲叔叔,你肯教我练混元一气功吗?”仲长统道:“怎么?”华云碧道:“你肯教我,在今后的几十年,你可以吃尽天下美味。我弄的菜,那当然更不在话下了。”仲长统精神一振,笑道,“你是趁机会敲我一记了?也好,老叫化也不想再活几十年,只望活着再见到你爹爹就行。”
华云碧取出三支银针,Сhā进仲长统的“大椎|茓”、“天枢|茓”和“劳宫|茓”,这三个都是死|茓,旁观者大吃一惊。说也奇怪,这三支银针一Сhā进去,仲长统立即便似舒服了许多,也不再打寒颤了。过了片刻,华云碧将银什拔出,本来中空的针管充满了紫黑的毒血。华云碧接着取出两包药粉,一包内服,一包外敷。仲长统吃了药,脸上的黑气也都褪尽了。
仲长统笑道:“原来你爹爹的本领全都传给你了。恭喜,恭喜,世上又多了一个女神医。”华云碧道:“其实一大半还是靠仲叔叔你的内功深厚。侄女只用两包药粉就换了你的混元一气功真是太便宜了。”旁观众人见她药到回春,无不赞叹,经仲长统一说,这才知道她是华山医隐华天风的女儿。
江海天带了华云碧往见父亲,在他父亲身旁坐下。江南已经知道华云碧从前救过他儿子的事,喜得合不拢口,一再向华云碧道谢,又不住口的称赞她。谷中莲与华云碧也是一见如故,两人谈得很是投机,倒把江海天冷落了。江海天在欢喜之中却又隐隐感到不安,心头上似乎蒙了一层阴影。
一个鹰鼻卷发的阿刺怕武士走了出来,咕咕噜噜他说了几句,宝象法师起立说道:“这位是阿刺伯第一高手班栋先生,他说他久仰中国的唐晓斓和金世遗两位武学大师的莫名,意欲讨教。遗憾的是这两位大师都没有来。”
原来这人是从前阿刺伯武学大宗师提摩达多的师弟,提摩达多当年来华,曾先后败于金、唐二人之手,后来在攀登珠穆朗玛峰的一次探险中,遇风暴丧生。虽说提摩达多之死与人无关,但他那次攀山却是由于斗败之后,为了逞一时之气而与唐晓澜赌赛的,他的门下弟子迁怒于唐、金二人,回国之后,加油添酱,向师叔禀告。所以班栋此次出场。指名说是想会唐、金二人,目的就是想为死去的师兄报仇雪耻。
江海天说过愿意代表师父接受任何挑战,当下立即应声而出,正要答话,唐经天亦已走到场心,说道:“家父已闭门封剑。
决意终老天山,不再涉足江湖,更不会与人争胜了。班大师若肯赐教,晚辈愿代家父接招。“
江海天道:“唐叔叔,还是让小侄先上吧。小侄若是不成,唐叔叔你再出场如何?”唐经天笑道:“江贤侄,你怕没机会出场吗?先歇一歇吧。”原来唐经天知道此人来历,不放心让江海天冒险。
宝象法师将他们二人的话译成阿刺伯语,告诉了班栋,同时也说明了唐经天在中国武林的身份。班栋听了,说道:“既然如此,我先领教唐少掌门天山一派的绝世武功,要是侥幸不败,再向江小侠请教。”
要知唐经天的身份比江海天高得多,班栋自是以先打败唐经天为荣。宝象法师稍微有点失望,他原意是想借班栋之手来挫败江海天的,如今班栋要先斗唐经天,即使能胜,也必定要耗尽气力,那时再斗江海天就准是败多胜少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唐经天也是一大劲敌,若是班栋能把唐经天打败,再多少耗损江海天一点内力,那也很好。因此,也便不再言语。
唐经天拔出了游龙宝剑,他以晚辈自居,抚剑施了一礼,便即进招。班栋用的兵器颇为奇怪,看来像一根杆棒,但黑黝黝的,非金非铁,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唐经天出手第一招是“执经问难”,倒提宝剑,剑尖抖了两抖,斜立胸前,这是天山剑法大须弥剑式中的一招,是向对方表示恭敬,请求指教的一个剑式,但以静制动,其中变化,却是极为奥妙。班栋看出他这剑式的意思,就在他剑尖抖动的时候,怪棒立即伸出,向上一挑,表示不敢接受对方的敬礼,他这一挑,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却是威力极大的一招杀手。
只听得“当”的一声,火星蓬飞,唐经天斜跃一步,班栋也晃了两晃,两人的内力大致相当,双方的兵器也都丝毫未损。
原来玑栋这根“怪棒”非金非铁,却是一块陨石打成的,硬度胜于任何金属,唐经天的游龙宝剑竟是削之不动,要不是收劲得快,主剑还险些受损。
班栋也禁不住心头微凛,暗自想道:“怪不得我师兄当年败在唐晓澜手下,原来他的儿子已经这么厉害。中华武学真是不可小觑。”不过唐经天的武功虽出乎他的意外,他却也不惧。两人动作都快,转眼间斗了三十来招。唐经天改用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端的快如闪电,疾似追风,前招未收,后招续发,一沾即退,一退即收。那身法剑法,又伊如流水行云,毫无粘滞。
原来唐经天已试出班栋的那根怪棒是件宝物,不愿令自己的宝剑受损,因而改用了这套乘暇抵隙、迅捷异常的追风剑式,即算两件兵器碰上了也是一掠即过,当然彼此也就不会受到损伤了。他们两人的功力旗鼓相当,这么一来,就变成了谁的招数精妙,谁就可以取胜的形势。
天山剑法是融会各派之长的一套博大精深,无所不包的剑法,唐经天以“追风剑式”主攻,但却也并非全用“追风剑式”,不时夹杂着其他剑式使出。班栋见他奇招妙着,层出不穷,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我若不使出看家本领,只怕要败在他手。”
唐经天一剑刺出,班栋身形一晃,忽地仆倒,中原群豪大声喝彩,唐经天却是一怔,原来他那一剑并没有刺中班栋,只因双方攻守趋避都是快到极点,群雄看不清楚,却以为是班栋中剑受伤。
忽见班栋单掌支地,身似风车疾转,打了几个大翻,手中那根怪棒,登时似变成了数十百根,棒影如山。四面八方向唐经天压来。唐经天从未见过这种怪招,打定了“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主惫,改用大须弥剑式,护着全身。
班栋的打法越来越怪,忽而打两个筋斗,忽而坐在地上打两个盘旋,有时甚至全身躺在地上,但不论是站、是坐或是卧倒,他的那根怪棒都是配合身法,使得恰到好处,而且在棒法之中,又夹着掌劈脚踢等等五花八门的怪招,看似凌乱无章,实则招招都是杀手。中国武学中本来也有“醉八仙”拳法,大略相似,但却也没有他这套功夫的怪到出乎想象之外。
幸而唐经天的“大须弥剑式”是天下防守得最严密的剑法,他只守不攻,俨如在周围布下了一道铁壁铜墙,班栋的怪招虽怪,却也攻不进去。
可是大须弥剑式甚为耗损内力,过了一会,坐在场边的人已隐隐可以听到唐经天的喘气声,不禁暗暗为他担心。正自斗到紧处,班栋忽地一跃而起,大喝一声,突然间双方都静止下来,面对面站着,动也不动,就似两尊石像!
众人大为诧异,定睛看时,只见唐经天的游龙剑抵着班栋的棒端,双方右臂平伸,看来似是功力悉敌,谁都不能向前移动半步。
原来班栋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他亦自知,只凭怪招,决难取胜。他用这套怪招,目的不过在耗损唐经天气力而已。待听到唐经无微微喘气,以为时机已至,于是立时改变战术,强迫唐经夭与他拼斗内力。他的怪棒含有少量磁性,唐经天用以防守的大须弥剑式,又不及追风剑式的迅捷,宝剑被他的怪棒一粘,未能立即摆脱,他的内力已是透过棒端,迫得唐经天再也不能撤退了。
班栋自以为胜算在握,哪知他的内力逐渐加强,到最后己是使出了十成功力,连冲几次,仍是未能将唐经天迫退一步。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唐经天的喘气乃是诱敌之计,他的大须弥剑式颇耗真力,他也害怕班栋的怪招层出不穷,时候久了,只伯防御稍有疏忽,便会给他攻入:不如趁着内力尚未耗损大多之时,及早和他见个真章。恰好班栋也害怕时候久了,怪招给对方看出破绽,便不能用。因而双方抱着同一心思,终于由班栋先行发难,出现了最惊险的两大高手较量内功的局面。
唐经天只觉对方的内功俨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尽管防守得住,也不禁暗暗心惊。班栋屡攻不下,也感到对方的内功似是深不可测。双方都是暗里叫苦。
只听得嗤嗤声响,唐经天的剑尖上爆出点点火花,班栋的棒端也发出热腾腾的白气。看来双方的真力都在大量消耗之中,而两件稀世奇珍。也在由于互相摩擦而逐渐伤损。两方的亲友都是怵目惊心,只怕两大高手,两件奇珍、都要遭到两败俱伤的劫难。
忽地里一条人影疾如飞鸟的“飞”入场心,班栋的几个弟子大吃一惊,纷纷呼喝,就在喝骂声中,只见白光一闪,唐经天与班栋已是倏地分开。唐经天纳剑归鞘;说道:“贤侄,多谢你了!”班栋收了怪棒,也在向那人施礼,用阿刺伯语说了一声“多谢”。随即斥他那几个弟子道:“你们胡闹什么,快给我滚下去。”
原来这人正是江海天,他用裁云宝剑在两人兵器相交之处一挑,由于他的功力比唐、班二人都胜一筹,用劲又用得非常巧妙,轻轻一挑,便把两人的内力截断,同时也就把这两样兵器分开。他这一挑,只是想解开两人的苦斗,决不偏担任何一方。班栋的弟子不知,故此喝骂。班、唐二人蒙他解救,当然能够察觉,是以不约而同的向他道谢。
唐经天向班栋拱了拱手,道声:“佩服!”便即回座。他和班栋之战,功力悉敌,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所以他这一声“佩服”,谁也都知道是一句客气的说话,没人敢说他胆法避战。但唐经天可以回座,班栋却不能囫座,唐经天一走,他站在场中,神色更显得尴尬。
要知班栋有言在先,他是要先斗唐经天,再斗江海天的。要是他败给唐经天那也罢了,如今却是个不胜不败的和局,以他的身份,自然应当履行前约,再和江海天交手。
江海天刚才那么挥剑一挑,轻描淡写的就将他们二人分开,班栋哪里还敢丝毫轻故,心中想道:“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声名不响,但以他的功力而论,只怕还在唐经天之上!”但他是何等身份,虽然心中隐有惧意,却也不愿自食前言,只好说道:“久仰令师金大侠武功盖世,名师出高徒,今日与江小侠幸会,还望指教。”他尽量抬高金世遗师徒的身份,乃是预先留个地步,免得失效之后,太过难堪。
通译的将他的话向江海天说了,江海天却笑了一笑,说道:“请你告诉班大师,我不想占他的便宜,他已打了一场,请他先歇息过了,待我也打了一场之后,那时双方各不吃亏,我再向他请教。”班栋听了他的话,大出意外,说道:“好,江小侠果然是英雄本色,佩服,佩服!既然江小侠定耍如此,班栋也只好遵命了。”当下便即回座。
江海天目注宝象法师、说道:“晚辈江海天,诚心向前辈高人讨教,请哪位赐招!”宝象法师不想便即接受他的挑战,眉头二皱,正自踌躇,不知要选派谁人出来应敌才好,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我再来会一会金世遗的高足,这次咱们可得分个胜负了。”
只见一个身体魁梧,满面红光的喇嘛僧走出场来,宝象法师大喜,心道:“怎么想不起他。”原来这喇嘛僧正是青海鄂克沁官白教法主的师弟孔雀明伦王。
白教法王曾经和金世遗打过平手,宝象法师已经知道了的,心想:“孔雀明伦王武功纵然不及师兄,想来也不至于差得太远,说不定可以无需班栋,只是他就可以将金世遗的徒弟打败了。”他哪里知道,金世遗现在的武功,比起当年斗白教法王之时,已不知高了多少,而江每天的武功,也已差不多可以与师父比肩了。“
孔雀明伦王两个月之前,曾经与江海天在鄂克沁宫交过几招,随后唐经天夫妇到来,便即罢手,但在那几招之中,却是孔雀明伦王占了上风的,他心想只有两个月的距离,江海天武功如何精进也决不能胜过了他,因而也就不怎么把江海天放在眼内。
江海天站在下首,双手贴着膝盖,这是以后辈自居,向前辈诸教的意思,孔雀明伦王冷冷说道:“不必客气,你亮剑吧。”江海天道:“上人未携法杖,晚辈焉敢动用兵刃?”识得孔雀明伦王来历的人,听了江海天如此回答,都是大吃一惊,在他们心目之中,江海天年纪轻轻,虽然是金世遗弟子,但能有几年功力?当然是决不能与孔雀明伦王相比。因此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倘若他动用宝剑,或者还可以仗到护身,不至于输得太惨,如今空手过招,这岂不是要自送了一条小命!”
孔雀明伦王的教主法杖早已被师兄缴回,他离开鄂克沁宫之后,一气之下,连日常所用的九环锡杖也抛弃了,决心到尼泊尔之后,自立为教主,再觅玄铁精金,打过一条只有教主能用的法杖。其实,即算他的九环锡杖未曾抛弃,他也不愿意用来对付一个后生小子。
江海天提及法杖,又触了他的零头,更为愤怒,当下“哼”了一声,心道:“无知小子,狂妄如斯,不叫你当场出丑。
你也不知我的厉害!“面色一沉,便即伸出食指,向江海天遥遥一戳。
他们二人相距二大有余,孔雀明伦王伸指一戳,只听得嗤嗤声响,劲风如箭,直射江海天胸口的“璇玑|茓”。孔雀明伦王已练成无形的罡气,可以在数丈之外杀人,用来点|茓,那就是最厉害的隔空点点|茓功夫!
江海天神色自如,暗暗好笑,却佯作不知,仍然恭恭敬敬他说道:“晚辈不敢,请上人先出高招!”孔雀明伦王见他兀然不动,大吃一惊,连点十数点,遍袭他周身各处大|茓。江海天默运玄功,他的罡气哪能侵入。
江南嘻嘻笑道:“我的儿子请你指点,你当真就只是指指点点么?”姬晓风笑道:“我看你不必装模作佯了,还是好好的请我的侄儿指点指点吧!”
孔雀明伦王老羞成怒,大吼一声,身形疾起,到了江海天面前,一掌便劈过去。江海天翻掌一迎,只觉手心微微一烫。孔雀明伦王以罡气凝聚掌上,比欧阳仲和的霹雳掌和雷神指还要厉害得多,江海天从前和他对过一掌,当时只觉如触烧红的烙铁,但现在只是有点微烫的感觉,这是由于他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功力大大增强的缘故。
江海天只是感到微微一烫,孔雀明伦王却感到对方的内力如潮涌来,竟把他罡气冲得倒退回去,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孔雀明伦王用了十年苦功,才练成这无形罡气,平时唯恨罡气练得还不够强,这时却唯恐它反而伤了自己,恨不得它越弱越好。
在江海天内力催迪之下,孔雀明伦王的罡气如潮倒退,根本就由不得他作主。不过片刻,孔雀明伦王只觉胸口胀闷不堪,心房似乎随时都可爆炸!
孔雀明伦王面色铁青,双眼火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大叫一声,忽地用力一咬,咬断舌尖,张开大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劲风疾起,血花溅出数丈开外!
原来孔雀明伦王为了保全性命,只好自行散功,他咬破舌尖,罡气一泄无遗,这么一来,他的十年苦功虽是毁一旦,但五脏六腑,却不至于因受罡气的冲击而碎裂了。
江海天避开正面,身形晃了一晃,随即一跃而前,扶住了孔雀明伦王,扫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口内,左掌贴着他的胸口,一股真气从他的“璇玑|茓”透进去,将他的瘀血化开,也将他的吐血止了。
原来江侮天并无意伤他性命,只是恨他恃强作恶,故而用这个法子,彼他的罡气,迫他自行毁去上乘的内功。那颗药丸是金世遗留给他的碧灵丹,是用天山雪莲作主要药林制成的,他仅存一颗,这时也给了孔雀明伦王,免得他受伤太重。
孔雀明伦王在咬彼舌尖,将罡气与鲜血同时喷出来的时候,本来还存着与江海天两败惧伤的念头。哪知江海天的内功实在太高,只不过晃了一晃。孔雀明伦王毒计不逞,自认必死,却不料江海天非但不乘机毙他,反而将他救了。孔雀明伦王对他是又恨又怕又有一丝感激,无活可说,只有神鱼惨然,跄跄踉踉的下场。
江海天只一举手,就把孔雀朋伦王弄得如此下场,座中各国高手,都是耸然动容,连宝象法师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班栋走出场来,对江海天遥遥一揖,说道:“江小侠神功无敌,佩服,佩服!”江海天还了一揖,说道:“微未小技、贻笑大方,还请班大师多多指教。”
两人相互一揖,江海天衣袂飘飘,头发散乱,身体却兀立如山,纹丝不动。但那班栋却似突然矮了半截。原来他是暗中和江海天较量内功,双方内力发出,班栋禁受不起,只好用重身法定住身形,以免震倒。这座大殿的地板虽然是用坚硬的花岗石铺的,却也经不起班栋的一踏,班栋的双足都踏入了地板之中,因而看起来就似矮了半截。他功力如此深厚,已是世间罕见,但比起江海天来。却又是相形见拙了。
班栋拔起双足,一声长叹,神色黯然,说道:“不到高山,不显平地,今日来到贵国,始知天外有天。徒弟尚且如儿,师父可知。我这点微未之技,妄图与金大侠较量,那真是米粒之珠,要与皓月争光了。”他这回是真正的口眼心服,说了这话,便即离场。
江海天连败两大高手,各国武士无不震惊,虽然江海天已经归座,他们也不敢单浊出来,向中原豪杰挑战,他们心中均是如此想道:“这姓江的年纪轻轻,已然如此了得。看来中国的武学确是深不可测,难与较量。”
尼泊尔的武士聚在一角叽叽喳喳的商量了一会,推出两个人来,一僧一俗,披着纯白袈裟的那个高瘦僧人,是尼泊尔旧王从波斯礼聘来的袄教高手。法号景月上人;那俗家武士,则是尼泊尔本国的第一高千,名叫孟哈赤。
这两人走出场来,向冰川天女施礼说道:“请公主出场,我等有事禀告。”冰川天女离座而起,冷冷说道:“今日在此场中,不必拘尊卑之礼,你们是意欲与我比武么?”孟哈赤道:“不敢。我们是奉了国王之命,请公主归国的。”
冰川天女走到场中,扫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你们是奉了哪个国王之命?”孟哈赤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国只有一个国王,就是当今皇上。”冰川天女道:“究竟是谁,你为何不答我的问话?”孟哈赤只得说道:“当今皇上就是公主的表兄,公主你是明知故问了。”
冰川天女冷笑道:“这就不对了,我虽然身处异国,本国的大事亦有所闻。你们这位‘皇上’早已被废,新王亦早已即位,你们还怎能称他为‘当今皇上’?”
孟哈赤道:“公主此言差矣,国中虽然发生叛乱,国王尚在,正统犹存,叛党首领,焉得称为新王?不瞒公主,我等正是为了此事,奉了国王之命,请公主回去协助平乱的。”冰川天女道:“我已久矣乎不问国事,国王是要老百姓拥护的,老百姓拥护谁,谁就是国主。”
孟哈赤晓晓置辩,冰川天女道:“好,我暂且不与你辩,你说说看,你们的国王妄我如何协助平乱?”孟哈赤道:“公主,你说不理国事,但请问加源,蒙珠是不是公主所生?”冰川天女道:“不错,唐加源是我的儿子,他被你们的皇上绑架去了,我还未曾得找他算帐呢。”
孟哈赤道:“公主误会了。加源·蒙珠是国王请去的,一直受到优待,不料他却协助叛党,称兵作乱,强占皇宫,故此皇上要请公主回来。将加源·蒙珠管教管教!”
冰川天女道:“哦,原来如此。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都出来吧。”那些尼泊尔武士都把眼睛望着盂哈赤,孟哈赤道:“公主的意思是——”冰川天女道:“都出来吧,出来了,我对你们有话说。”孟哈赤道:“既然公主有命。你们就都出来听公主吩咐。”
尼泊尔武士鱼贯而出,一共是三十六人,排成两行,冰川天女冷冷说道:“你们的皇上想请我回去,只派孟哈赤来也就够了,现在却是派了一大群来,这是何用意?是否准备我不答应的话,就拿我回去?!”孟哈赤满面通红,讷讷不能出口。
景月上人自恃是客卿身份,无须过份尊敬尼泊尔的公主,便道:“公主明鉴,最好是接受国王的宣召,立即和我们动身回国。”这话直认不讳,即是冰川天女若不奉召,他们就要拿人。
冰川天女缓缓说道:“好,那我就把我的主意对你们说了吧。
你们的皇上不得民心,新王已经即位,我只承认新王,对你们的皇上,我把他视同叛逆。他要我管教儿子,我看我的儿子做得很好,该管教的倒是他。“
孟哈赤和景月上人都变了面色,齐声说道:“那么公主是不答应回去了?”冰川天女指着那些武士,冷冷说道:“我要你们都给我滚开,不许你们在此地兴风作浪。”
孟哈赤道:“公主既然如此,请恕我们得罪了。”那三十六名武士不待吩咐,已排成两个扇形,合成一个圆阵,将冰川天女围在当中。孟哈赤却不立即动手,先转过面对宝象法师说道:“这是我们本国的事情,不同于寻常比武,请法师不要见怪我们扰乱了会场。”
要知比武的规矩,若非双方同意,一般都是单打独斗,故此孟哈赤先出言交代。冰川天女道:“不错,此事与诸位无关,请诸位冷眼旁观。”宝象法师哈哈笑道:“好,好!久闻冰川天女冰弹玉剑,天下无双,这一场虽非正式比武,也足令我们大开眼界了!”
冰川天女道:“你们既然都是奉命来请我的,那就都上来吧!”孟哈赤抱拳一揖,景月上人也打了个稽首,两人齐声说道:“我们先来促驾,要是请不动公主,他们再来听候公主差遣。”
景月上人话犹未了,伸出大手,一抓就向冰川天女抓去。冰川天女斥道:“秃驴无札!”一飘一闪,景月上人扑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冰川天女的两颗冰魄神弹己然发出,分打孟哈赤与景月上人。
景月上人张手一抓,将冰魄神弹抓入手心,双掌一搓,冰弹登对化作了一团寒雾,从他的指缝间飞出来,他竟然连寒噤也未打一个,哈哈笑道:“冰魄神弹,原来也不过如此!”
正是:
井蛙不识乾坤大,米粒之珠也敢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柔情蜜意难消受虎斗龙争各逞能
另一颗冰弹打到孟哈赤面前,孟哈赤挥动一限杆棒,棒端一指,“蓬”的一声,喷出以溜火焰,裹着冰弹,冰弹化出了一片白蒙蒙的水气,火焰熄灭,孟哈赤但觉遍体生凉,却也并无损伤。
原来他们早已知道冰川天女玉剑冰弹的功能,预先有了防备。景月上人练成了“火龙功”,以纯阳之气凝聚掌心,不怕寒气侵袭,故而他敢硬接冰弹,用掌心的热力将它融化。孟哈赤功力较弱,却要借助于特制的兵器,他那根杆棒,棒内中空,贮藏有可以发出热度极高的易燃药物,因而与冰弹接触,寒热相消,本身也没伤损。
景月上人大笑声中,冰川天女已是挥动玉剑,以招“冰河解动冻”,寒光闪处,狂飙骤起,瞬息之间,遍袭景月上人的十三处大|茓,冰川天女的玉剑是万年寒玉所造,略一挥动,奇寒之气便向四方射出,侵入|茓道,比冰魄神弹还要厉害几分,景月上人闭了全身|茓道,挥动两支大袖,也扇起十股狂风,将冰川天女的玉剑拂开,哪知冰川天女的剑术也极精妙,顺着风势,身形一旋,唰的一创,已从景月上人的袖管穿过,幸而她的玉剑不以锋利见长,景月上人被剑尖刺了一下,仗着内功深厚,并未受伤,剑尖射出的寒气,有一丝侵入他的|茓道,也立即被他的“火龙功”炼化了。
孟哈赤见景月上人抵挡得住冰川天女的玉剑冰弹,胆气顿壮,心想:“我的功力比起景月上人虽是稍有不如,但我的身手矫捷,招数变化,却是在他之上,只要不给天剑刺中,料也无妨。冰川天女是我国公主,要是让景月上人先把她擒获,我的面子也不好看。”当下存了与景月上人争胜的念头,立意要抢在他的前面,擒拿冰川天女。
孟哈赤因冰川天女是公主身份,不敢太过放肆,跳上前来。
先说一声:“公主,请你还是顺从皇上之命,免得小的为难。”
冰川天女冷笑道:“你有什么能耐,尽管施展。”玉剑以扬,指东打西,倏然间便刺到盂哈赤面前,孟哈赤料不到她来得如此之快,仓皇闪避,险些摔到。景月上人大袖拂来,将冰川天女阻了一阻。
孟哈赤叫道:“公主不肯牵召,请恕我放肆了。”绕到冰川天女背后,一按杆棒,一溜火光又射出来,冰川天女反手发出两颗冰弹,再次把他发出的火焰扑灭,周围十数丈之内,登时都布满了白蒙蒙的水气,有如一团浓雾。
冰川天女忽地冷笑道:“叫你们识得厉害!”笑声未了,只听得景月上人牙关格格作响,孟哈赤更是浑身发抖,俨如害了疟疾一般。
原来冰川天女趁着雾气弥漫之际,突然以奇妙绝伦的手法,发出两枚冰魄神弹,一枚打进景月上人的鼻孔,一枚打进孟哈赤的耳孔,冰弹溶化,寒气登时侵入内脏。景月上人练有:“火龙功”,还好一些,但寒气侵入脏腑,他也不能即时驱除;那孟哈赤内功不及景月上人,却是更为狼狈,只觉血液都似乎冷得凝结,抖个不停。“
江南在人丛中嘻嘻笑道:“你们刚才说冰魄神弹也不过如此,现在尝到了冰弹的滋味,怎么反而不说话了?”景月上人牙关打战,想骂也骂不出来。他深怕冰川天女再发冰弹袭他七窍,急忙两袖狂挥,将面前的浓雾拂去。冰川天女哪容他歇息,挥剑又攻,景月上人一方面要运功驱除寒气,一方面要抵挡冰川天女的剑招,登时手忙脚乱,不过几招,已是险象环生。
孟哈赤把棒一挥,那三十六名武土排成的两个扇形,忽地合成圆阵,穿梭来往,向冰川天女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冰川天女腾不出手来发射冰弹,只能仗剑御敌,剑尖上发出的寒气虽然也很厉害,但未曾侵入内脏,那些人披着特制的石棉衣服,却还可以抵挡。冰川天女在圆阵冲击之下,都是渐感应付不易。
唐经天一声长啸,身形倏起,俨如一头巨乌,飞入阵中,朗声说道:“唐加源是我的儿子,此事也与我有关。你们的国王要捉拿叛党家属,可不能单捉我的妻子呀,我如今自动来报到了。”
景月上人已把寒气驱散了十之七八,功力差不多恢复如初,仗着人多,将圆阵一转,便向唐经天冲击,喝道:“很好,你既自行报到,我也不必和你客气了。”双抽卷出,便似倏然飞出了两条长蛇,向唐经天啮来。
唐经天笑道:“谁要你客气啊?”只听得呼的一声,景月上人的长袖已卷起一人,却原来是唐经天以迅疾无伦的手法,将一个武上推过去,待到景且上人察觉,他的长袖已把那武士卷了起来。
唐经天将那武士推过去的时候,已用上了“隔山打牛”的内力,景月上人被这股力道一撞,胸口如受铁锤,立足不稳,连退数步,急将那人摔开,却又撞翻了几个武土。这严密无缝的圆阵开了一个缺口,阵脚登时乱了。
孟哈赤一见不妙,率领四名武士,填上缺口。这四名武土都是他的弟子,每人都有一根火棒,五根火棒同时向唐经天指去,发出了五道炽热的火焰!唐经天喝道:“来得好!”双掌推,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劈空掌力,孟哈赤大叫一声,喷出了一大股鲜血,他那四个弟于更惨,一齐跌倒地上,已是不能动弹。这还不止,那五道火焰,也被唐经天的掌风,卷了回去。
这些人穿着特制的石棉衣服,本来是既可御寒,亦可防火,但眼耳鼻口,没有遮掩,却是难防,只好举起袖子,蒙着面孔。
避开风头火势,登时似一群没头苍蝇,四处乱窜。景月上人大怒,一掌向唐经天劈来,唐经天还了一掌,景月上人忽地哈哈大笑。
众人都觉奇怪,眼见景月上人拼了一掌,已是摇摇晃晃,看这情形,最多是勉强支持得住,却怎么还笑得出来?渐渐发觉他的笑声不对,笑声有如干号,身体却似僵硬一般,连眼睛也不会转动。原来唐经天是以“须弥掌”夹着“金钢指”的天山绝技,一掌震散他的护身气力,随即点了他的“笑腰|茓”。景月上人真气已散、|茓道当然使封闭不住了。
冰川天女Сhā剑归鞘,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双手发出冰弹,这些武士的功力远不能与景月上人相比,冰川夭女的冰弹又专打七窍,不消片刻,三十六名武士,除了两名已给唐经天打伤,早已倒下的之外,人人都中了一颗冰魄神弹,冷得僵了。
冰川天女道:“幽萍,你帮我押解他们回国。”宝象法师忽道:“且慢,我有话说。”只见他走到场中,在景月上人背心轻轻一拍,景月上人笑声登时停止,脸色也渐渐红润。这时火焰早已被冰弹散发的寒光冷雾扑灭,宝象法师脚步不停,在那些僵立的武士中间穿来Сhā去,在每个人身上都轻轻拍了一下。他所到之处,寒雾便即消散,而每一个被他触及的武士,也登时能够动弹。
这手本领一露,人人耸然动容,唐经天夫妇也不禁心头微凛。要知抵御冰魄神弹的寒气已不容易,而这宝象法师,却竟然能在片刻之间,用本身功力,替三十五人,三十四名武士加上孟哈赤驱除侵入体内的寒气,同时还解了景月上人的|茓道,帮助他真气重聚,恢复功力,如此神奇本领、当真是难以思议!
唐经天心里想道:“这手本领,我爹爹可以做得到,但却也未必能似这厮的立竿见影,即时生效!”
冰川天女道:“有话请说。”宝象法师道:“贫僧忝属此会主人,想向公主讨一个情。”冰川天女道:“怎么?”宝象法师道:“此会由贫僧召开,到会的便都是我的客人,现在公主要将这些人带走,岂不是教贫僧为难了么?”
冰川天女道:“孟哈赤早已对法师说过,这是我们本国的事情,并非寻常比武可比。当时法师也曾声言袖手不管的,何以如今又有异议?”宝象法师道:“你们刚才动手,贫僧确是未曾多管。但公主你要将他们带走,这却是要贫僧对不住朋友了。公主是否可以给我一个面子,待此会散了之后,那时便由得你们。”
冰川天女冷冷说道:“不知法师的客人可分为几等?是否根据备人与法师的交情而定,亲疏有所不同?”宝象法师面色微变,说道:“今日到会的都是好朋友,贫僧一视同仁,都是一般看待。公主口出此言,不知何所见而云然?”冰川天女道:“刚才这班人恃着人多势大,要‘请’我回国,这‘请’字是什么意思,法师当然明白。何以那时法师不作一声?现在他们不幸一败涂地,轮到我要‘请’他们回国了,法师你这才出来阻挠!何以前后不同,有如是者?法师,请恕我下愚、不能不问!”
宝象法师给她问得大是尴尬,勉强笑道:“公主有所误会了。
我刚才不拦拦他们,正是出于对公主的尊敬。想公主冰弹玉剑,独步武林,岂是他们所能抗手?我不加阻拦,正是要公主教训教训他们,同时也可以让我们开开眼界呀!“这话说得牵强之极,冰川夭女冷笑道:”然则你何以现在又不许我教训他们了?“宝象法师道:”现在胜负已决,这就是两回事了。此会未散,我就有保护客人的责任。“
原来尼泊尔前王派么些人到马萨儿国来,实是怀着两个目的,一是捉拿冰川天女;二是向马萨儿国求援,准备借兵回去平“乱”的。宝象法师与国王同一鼻孔出气,当然不能让这些人反而变作冰川天女的俘虏。
眼看双方就要说僵,忽听得钟声当当,远远传来,在钟声间欧之际,宝象法师凝神细听,还隐约可以听得金鼓之声,宝象法师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派遣弟子出去打听,他这金鹰宫塔顶上的大钟也响起来了,这钟声是报告有突然的变故发生!
只见一个喇嘛匆匆进来,正是在钟楼职司守望的喇嘛之一,他已顾不及向宝象法师行礼,便即禀道:“皇宫起火,警钟已一站站地敲响了,看这情形,似是已饭叛军攻入!”皇宫与金鹰宫相距三十里,中间设有三个钟鼓楼,倘若遇到紧急的变故,快马驰报都怕来不及的活,就用钟声报警,向金鹰官呼授。但自设钟鼓楼以来,却从未曾用过。
金鹰宫的弟子一闻此讯,都乱起来。宝象法师故作镇定,喝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叶塞罗、福襄阿,你们率本寺僧侣,即赴皇宫。这里大会如常举行。”叶、福二人是他最得力的两个弟子,金鹰宫有千余僧人,个个也都有一身武功,宝象法师料想他们至不济也可以抵挡一时,皇宫里有御林军,京城还有九营“虎军”都是忠于国王的,只要各处军队赶来,皇宫自可转危为安,宝象法师担心的倒是目前的这个大会形势。
叶、福二人匆匆出去召集僧侣,金鼓声愈来愈近、人心浮动,会场中的秩序一时间哪里能够恢复?那些不懂马萨儿土话的,更是彼此询问,探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宝象法师道:“各位毋需惊恐,皇城有少数叛军作乱,已经镇匹下去了。”话犹未了,忽听得外面闹声如雷,夹杂有兵器碰击的声音,马蹄驰骋的声音,有如暴风骤雨,宝象法师变了面色,喝道:“岂有此理!叛军目无皇上也还罢了,竟然还敢杀到我的金鹰宫来吗?”
护法大弟子道:“待我出去看看,有叶、福两位师弟防守,料可无妨。”他刚刚走到门边,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门已被打开,在外面守卫的武土如潮涌入,叫道:“不好了,叛军杀来了啦!”
护法大弟子抬眼望去,却不见有甚么叛军,只见一个年轻军官,一手挟着一人,正在大踏步走进来。虽然只是一人,却引起全场轰动,欢呼声惊叫声刚混成一片。原来这个青年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唐努珠穆,被他挟着的那两个人,却是刚刚奉命出去的、宝象法师那两个得力弟子——叶塞罗和福襄阿。江海天、谷中莲等人欢呼,金鹰宫的一众弟子则不免失声惊叫了!
护法大弟子不禁大怒,喝道:“快把我的师弟放下来!”挥杖便点唐努珠穆膝盖的“环跳|茓”,唐努珠穆道:“要人容易,何必动粗?”一脚踹下,踏住杖头,护法大弟子用力一拔,面红耳赤,兀是拔不出来。
唐努珠穆冷冷说道:“这两人不听义军禁令,擅自驰赴王宫,故此我把他们揪下马来,拿到此地。既然是你的师弟,你就领他们回去,好好管教吧。”将叶、福二人一抛,随即提起脚来。
唐努珠穆那一抛用的乃是巧劲,叶、福二人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平平稳稳的落在地土,并未受伤,那护法大弟子正在用力拔杖,唐努珠穆突然移开脚步,他不能保持平衡,却重量的摔了一跤。
金鹰宫众弟子将唐努珠穆团团围住,宝象法师看出唐努珠穆武功卓绝,情知众弟子决不是他的对手,便即喝道:“你们退下,待我问他。”
宝象法师问道:“你是叛军首领吗,擅闯我的金鹰宫意欲何为?”唐努珠穆道:“你就是宝象法师吗?”宝象法师傲然说道:“不错,我还是你们马萨儿国的国师。”言下之意,颇怪唐努珠穆不懂礼貌,见了他竟不行礼。
唐努珠穆朗声说道:“好,我正有话要和你说,第一,我要通知你,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马萨儿国的国师了!”
宝象法师仰天大笑道:“你启以为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权力?你是马萨儿国的新皇帝吗?”
唐努珠穆冷冷说道:“皇帝也没有什么稀奇,我家世世代代本来就是马萨儿国的皇帝。将你请来当国师的那个盖温,不过是我父王手下的一个乱臣贼子,他弑君自立,残民以逞,罪不容诛。我不是为了要做皇帝而来,但却非把他铲除不可。你是他请来的国师,我不同你帮凶之罪,已是宽待你了,难道你还要我们继续承认你是国师,将你捧上三十三天,向你膜拜么?”
唐努珠穆说出自己的身份,金鹰官那班人更是大大吃惊,盖温的心腹武士纷纷喝道:“国师休要听他胡说,他分明是冒充前王的儿子,来此蛊感人心,快快把他拿下,治他叛逆之罪。”
宝象法师摆了摆手,忍着怒气,又打了个哈哈,说道:“我暂且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说了个第一,还有第二吗?”唐努珠穆道:“有,请你把盖温支出来!‘宝象法师怔了一怔,随即微露喜色,又哈哈笑道:”你这么神气,我还以为你造反已经成功了呢,原来皇上还未曾落在你的手中!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到别处去找吧。“
唐努珠穆冷笑道:“盖温就在你的金鹰宫,你要想抵赖么?”宝象法师哼了一声,说道:“好个无礼的小子,好吧,你一定要说国王在我这儿,就算是吧,你又待如何?”
唐努珠穆道:“你把他交出,我可以准你携带你的弟子安然回国。”宝象法师冷笑道:“要是我不答允,你又如何?”唐努珠穆道:“你若助纣为虐,那么我们也只有不和你客气了!”
这时金鹰宫的大门已经洞开,望出外面,只见雄旗招展,黑压压的都是军队。原来唐努珠穆是带了三千精锐的大兵来的,这些士兵,有一部份是他早已联络好的,忠于前王的老臣的家丁,有一部份则是盖温的御林军。
唐努珠穆打进了皇宫之后,御林军知道了他的身份,又见大势已去,倒有十之七八叛了盖温,归顺于他。叶塞罗和福襄阿所率领的那一千僧人,就是因为碰上了唐努珠穆这支军队,刚离开金鹰宫不远,就给打得七零八落了的。
宝象法师见唐努珠穆如此声势,也自暗暗有点心怯,但心里自思:“倘若就此认输,那就永无卷上重来之日。他们固然是人数不少,我这里也是高手如云,何须惧怕?”当下一声狞笑,说道:“好小子。就算你做了皇帝,你擅闯我的金鹰宫,我也要拿你问罪!”笑声未了,便即把手一伸,就向唐努珠穆抓下来!
宝象法师五指一伸,气沉激荡,发出了刺耳的破空之声,他和唐努珠穆之间,本来还有丈许距离,这一抓只是凌空作势,并未曾真个接触到唐努珠穆的身子,但唐努珠穆已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罩住,禁不住晃了一晃,脚步也站立不稳,险些就要被这股大力凌空提起!唐努珠穆心头一凛,暗自想道:“要不是我服食了那两颗天心石,只怕仅此一招,就要败在他手里了。”但他晃了一晃,终于还是站稳了。
宝象法师是天竺第一高僧龙叶上人的首徒,龙叶上人有三洋绝世神功,称为“佛门镇魔三绝技”,宝象法师现在所用的“拿云手”就是其中之一,他这一抓竟未曾将唐努珠穆抓起,也不禁心头一凛。
说时迟,那时快,唐努珠穆已是一掌攻到,原来他怕宝象法师再度抓下,难以抵御,故此先行抢攻。宝象法师有心试他功力,改抓为掌,双方硬对了一掌,这次双掌一交,唐努珠穆“蹬,蹬,蹬”的连退三步,宝象法师却“噫”了一声。
原来他和唐努珠穆不约而同的都是用了“大乘般若掌”功夫,龙叶上人的“佛门镇魔三绝技”,一是“拿云手”,二是“龙象功”,其三就是这“大乘般若掌”。
宝象法师来到马萨儿国之后,收徒甚多,但却只有一个叶冲霄曾得他传授“大乘般若掌”的功夫。宝象法师以为中国无人能识他这三大绝技,哪知唐努珠穆居然也能使出“大乘般若掌”,而且神功奥妙之处和他学自龙叶上人的,竟是大同小异,各有千秋。比他的弟子叶冲霄不知要高出几倍!
宝象法师大力疑惑,第二掌停在半空,不即击下,喝道:“你从哪里学来这大乘般若掌的?”唐努珠穆冷笑道:“这大乘般若掌又有什么稀奇,我师父武功无所不包,他说我资质鲁钝,不配学最上乘的武功,只能学点微未的防身本领,因此就把这大乘般若掌传给我了。”
宝象法师大惊,心道:“我这佛门绝世神功,他师父竟认为是微末之技!若非信口胡夸,他的师父岂非天下无敌!”问道:“你师父是谁?”唐努珠穆道:“说出来吓坏了你,我师父就是金——”宝象法师大叫道:“金世遗!”唐努珠穆道:“不错,就是他老人家了。哈哈,可笑呀,可笑!”宝象法师道:“可笑什么?”
唐努珠穆道:“听说你这十几年来,念念不忘想会一会我的师父,我以为你有多大本领,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你连我也未必就胜得了,便想会我的师父,这岂不太可笑了吗?”宝象法师“哼”一声,也冷笑道:“你赶快叫你师父来吧,你接下了我的三掌,不信你就试试!”
唐努珠穆跟金世遗所学的大乘般若掌,源出于乔北溟的武功秘这,乔北溟于武学无所不窥,当年他与天竺武学名家黑白奘河两兄弟交手,黑白摩诃用“大乘般若掌”对付他的“修罗阴煞功”,结果打成平手。
乔北溟经过了这次交手,竟然无师自通,悟出了“大乘般若掌”的秘奥,但也正由于他是无师自通,他本身所修习的内功又是偏重于霸道的邪派内功,因之他练成的大乘般若掌,也便与夭竺佛门的正宗大乘般若掌有所不同。用以攻敌,他的掌力专伤奇经八脉,要厉害得多,但论到功力之纯,那却是不及天竺佛门的正宗掌法了。
这秘籍传到了金世遗手上,金世遗以正派的内功为基础,练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时这秘籍上的各种武功,也都有了改进。
但这大乘般若掌是最深奥的武学之一,虽有改进,却还未能完全离开乔北溟的路数,与天竺佛门的正宗大乘般若掌,仍是有所不同。他也可以说碍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倘若是金世遗亲自与宝象法师对掌,宝象法师自非其敌。但唐努珠穆的本身功力本来就比不上宝象法师,他使的大乘般若掌又以霸道为主,后劲难以为继,只对一掌,还不怎么,若是连接三掌,弱点便难免暴露。宝象法师正是看到他这个弱点,因而才敢夸下大口,要在三掌之内,将他击败。
当下,宝象法师言出掌到,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唐努珠穆也把真力凝聚掌心,又与他对了一掌。这一掌,唐努珠穆固然震得摇摇晃晃,宝象法师也沁出汗珠。唐努珠穆心想:“只有一掌,我看你怎能将我击败?”心念未己,宝象法师第三掌又已无声无息的劈来,唐努珠穆翻掌一迎,只听得闷雷似的“蓬”的一声,唐努珠穆的掌力竟给对方迫得倒退回来,登时气血翻涌,连退出了五六步。
唐努珠穆固然大大吃惊,宝象法师也是诧异不已。要知大乘般若掌专伤奇经八脉,宝象法师已然把唐努珠穆的掌力迫回去,论理唐努珠穆不死也要重伤,但唐努珠穆虽然不敌。却并未倒下,看来仍是勉强支持得住,这就不能不大出宝象法师意料之外了。
宝象法师哪里知道,金世遗已把这大乘般若掌的运功秘奥加以变化,减少了几分霸道,渗进了正宗的内功心法,唐努珠穆一觉不妙,立即依法成为,将被迫回来的真力,纳入丹田,他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功力又大大增进,是以只耗损了一些真气,并未伤及奇经八脉。
宝象法师一惊之下,杀机陡起,趁着唐努珠穆立足未稳,第四掌又惊雷骇电般的疾劈下去!
江海天叫道:“这已经是第四掌啦,你说的话算不算数?”身形疾掠而出,声到人到,替唐努珠穆接了这掌。
江海天未学过大乘般若掌,但他却练有能御大乘般若掌的少阳神功,双掌一交,宝象法师只觉对方的力道柔和之极,但却似无所不包,就像一个平静的海洋,任你扔下多少石头,也被海水覆没,至多激起一点点浪花。宝象法师忽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自己那么刚猛的力道,竟似石头在海水之中覆没,冰雪在春风之中溶解!
宝象法师料不到江海天内功如此深厚,不由得大吃一惊,左掌连忙推出,双掌用了相反的力道,呼呼风响,卷起了一股风柱,双方内力激荡,江海天究竟因为服食了天心石之后,时日尚浅,少阳玄功还未能随心运用、难数发挥,被对方刚柔互易的力道一绞,一时未能适应。这才给宝象法师将掌力撤了回去。
座中不乏武学名家,看得出宝象法师虽然化解了这一招,但亦已是吃了点亏,人人心中骇然!唐努珠穆哈哈笑道:“何须要请我的师父,你赢了我的师兄再夸大口,也还不迟。”
宝象法师老羞成怒,心想:“事到如今,也只好来一场混战了。”当下大喝道:“这小子率众叛罪,不必和他讲什么比武的规矩,把他拿下了!”他的四个护法弟子一拥而上,将唐努珠穆围在核心,信努珠穆因为连接了宝象法师的三掌,功力耗损了凡分,那四个护法弟子要擒他固然不易,他要将那四人击败,一时之间,却也不能。
江海天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掌!”宝象法师蓦地一声大吼,双掌齐出,江海天招架不住,吃了一惊,心道:“怎的对方的功力竟似突然间增强了一倍!”
原来宝象法师这次用的乃是天竺佛门最厉害的“龙象功”,这双掌一发,具有无坚不摧的龙象之力,配上了他的“狮子吼”更显得威力无伦!但这“龙象功”极为耗损真气,所以非到最后关头决不轻用。
只听“卜通”“卜通”一片声响,座上功力较弱的数十个人被宝象法师那一声大吼,震得抛离座位,跌倒地上!其他人众,自忖禁受不起的,纷纷撕下衣裳,塞着耳朵,会场更加混乱!
宝象法师使出了“龙象功”仍未能将江海天震倒,只得拼着耗损真气,再发一掌,江海天使出“天罗步法”,避开正面,倏地绕到他的背后,一指点中他的背心“大藏|茓”,哪知他这龙象功一经运用,周围数丈之内,都是他掌力笼罩的范围,而且反应极速,江海天一指点中他的背心,他的掌力也立即从四方八面向江海天站立的方向“挤”来!
这一瞬间,江海天就似处在激流急湍的中心,又似遇到了一股无形无声的“龙卷风”似的,饶是他功力深厚,也自立足不稳,只听到“呼”的一声,整个身子就似皮球般抛了起来。
谷中莲与华云碧大惊,不约而伺的都向他奔去。这时,宝象法师虽然没有继续发掌,但他的“龙象功”余威未尽,内力卷起的风柱在数丈周围之内,仍是强劲非常。谷中莲也还罢了,华云碧一踏到这范围的边缘,却被这股暗力一震,竟是身不由已的往后直退。
谷中莲踏到这范围的中心,俨如如风中之烛,禁不住摇摇晃晃。江海天在空中转了两圈、一个筋斗倒翻下来,恰好落在谷中莲身边,连忙说道:“莲妹,你不用担心,我虽然不敢言胜,但也不至于就输给他。你去助你哥哥一臂之力吧。”
原来以江海天现在的动力而论,和宝象法师实际乃是在伯仲之间,只因宝象法师不惜自耗真气,使出天竺佛门最厉害的“龙象功”,这才胜过江海天一筹。而且,虽然如此,也还伤不了江海天。
江海夭刚才之所以被抛起来,一半的原因固然是由于“龙象功”的威力确实强大,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江海天欺到他的身前,只用一指去点他的|茓道,虽然江海天也用上了内家真力,但一指之力,却怎能与宝象法师以掌力发出的“龙象功”抗衡?江海天是避免给他的掌力所挤,伤了元气,这才跳起来的,倒并不是完全为了敌不住“龙象功”的缘故。
谷中莲此际也看出了江海天没有受伤,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但却没有马上就走,却把裁云宝剑递给江海天道:“这把宝剑还给你,这里就只这秃驴最厉害,我有白玉甲防身,其他人谅他不能伤我。”
江海天刚才在空中转了两转,宝象法师却在地上转了七八圈。原来江海天以师门秘授的点|茓手法,正点中了宝象法师背心的大|茓,金世遗继承毒龙尊者的点|茓法,可说得是天下无双,加上江每天本身所具的绝世神功,这一指也当真是非同小可。宝象法师有龙象功护身,虽然未有受伤,但也耗损了一两分真气,他在地上接连转了七八圈,力的就是消除江海天这一指的后劲。
就在谷中莲将宝剑交给江海天的时候,宝象法师亦恢复了精神,稳住了身形,当下大吼一声,飞步上前,又向江海天发掌。
江海天无暇多说,只好接过宝剑,迅即将谷中莲一推、他用的乃是巧劲!谷中莲顺着这一推之势,一个“鹞子翻身”已“飞”出了宝象法师的掌力范围之外。但在那一瞬间,江海天还是忧虑她会被波及,百忙中还不由自己的瞥了她一眼,待见到她已“飞”离了掌力范围,这才放心。
江海天对谷中莲的深切关怀,般般情意。在这眼光一瞥之中,都已表露无遗。
华云碧踏不进宝象法师的掌力范围,但仍是站在旁边,江海天和谷中莲之间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看在眼内,突然间不由自己的感到心头震栗,一片茫然:“海哥,他,他可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波看我!”
一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江海天为什么忽略了云琼的嘱托,未曾将云琼对谷中莲的心意代为表达;刚才当她与江海天意外重逢,抑不住心头的喜悦,对他柔情似水之时,为什么他却回避了她深情的目光。这些疑团现在都得到答案了,这答案就是:江海天心上欢喜的人儿不是她、是谷中莲!
华云碧曾深深妒忌过欧阳婉,防范过欧阳婉,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真正的“情敌”还不是欧阳婉,而是谷中莲!欧阳婉是“邪派妖女”,她可以恨欧阳婉,可以将欧阳婉当作敌人,但谷中莲的情形却完全两样,她是江海天的青梅竹马之交,他们的师门有着深厚的渊源,她是邙山派掌门的衣钵传人,她又是马萨儿国的公主……她决不能将谷中莲当作敌人,也没有权利妒恨她和江海天相爱!正是因此,谷中莲对于她的“威胁”,那是比欧阳婉大得多了!
场中激战方酣,厮杀声如雷晨耳,但华云碧的眼中却只有江海天与谷中莲,渐渐,甚至连江海天与谷中莲她也看不见了。
但觉脑中空空荡荡,眼前一片模糊,竟是呆了。
忽听得谷中莲尖叫道:“华姐姐,小心!”原来有几个七阴教的弟子向她袭击,刀剑已儿她背后所来,她还是茫然不知!谷中莲这一声尖叫才把她惊醒过来。
惊愕中华云碧向前踏出一步,说时迟,那时快,后心已感到冰冷的刀锋,幸而她踏开了一步,就差这一步距离,否则刀锋不止是划破她的衣裳,而是穿心而过了!
“叮”的一声,谷中莲拔下头上的玉钗,将那柄尖刀打落,身形疾掠而来,连环双掌,把两个七阴教的弟子打翻,华云碧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涩声说道:“谷姐姐,多谢你啦!”拔出佩剑,与谷中莲并肩御敌。
江海天却一点也不知道华云碧正在为他烦恼悲伤,甚至连谷中莲他也无暇顾及了,这时,他正与宝象法师展开了空前激烈、舍生忘死的恶战。
江海天有宝剑在手,威力大增,但宝象法师的“龙象功”也似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浪头超过一个浪头!
宝象法师阶“龙象功”,每发一掌,内力就加上一重,气流激荡,当真似“龙卷风”一般,卷起了一条风柱,幸亏是江海天,若是换了他人,别说硬接他的掌力,只要处在这风力的中心,只怕心脏也要破裂。
江海天手持裁云宝剑,侦出了“追风剑式”,以他雄浑之极的内力,使的又是天下无双的宝剑,剑尖阶指,嗤嗤有声,宝象法师的“龙象功”只能震歪他的剑点,还未能完全将他封住,宝象法师也不能不多了几分顾忌。如此一来,一个是在功力上咯胜一筹,一个是兵器上占了便宜,恰恰打成平手。
那几个七阴教的弟子却不是谷、华二人的对手,有的受了华云碧的剑伤,有的给谷中莲以劈空掌打翻,侥幸未受伤的,也连忙逃了。谷中莲正要转移阵地,相助她的哥哥,忽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说道:“这两个女娃子武功可不错呀,难得又都是长得这么标致,哈哈,你们都跟了我吧!”
只见来的是个相貌古怪的虬髯汉子,身材只有五尺来高,手臂却比常人长出许多,声到人到,一抓就向谷中莲抓下。谷中莲大怒,反手一掌,用了九成功力,只听得“蓬”的一声,那怪人竟然纹丝不动,反而是谷中莲晃了一晃。
原来这个怪人乃是东海屠龙岛的岛主符离渐,他是孟神通的好友,对孟神通且曾有过一点恩惠,当年孟神通邀他到中原助阵,盂神通死后,他贪慕中原的繁华,就不再回屠龙岛了。(事见《云海玉弓缘》)文廷壁和他相熟,这次是文廷壁代宝象法师邀他来参加金鹰宫之会的。
符离渐最为好色,谷中莲打败了七阴教的弟子,符离渐虽看出她武功不错,却还未放在心上,见她长得比华云碧似乎还漂亮一些,就先来抓她,哪知双掌一交,竟禁不住心头一震,虽然定位了身形,仍是感到气血翻涌,这才知道厉害。
但符离渐却哪肯罢手,一声大吼,又向华云碧抓来,他只道华云碧也一般厉害,这一抓竟然用了全力,华云碧怎抵挡得住,倏地就给他抓了起来!
谷中莲大惊,掌指兼施,她本来长于轻功,新近又跟江海天学会了天罗步法,身法快如闪电,符离渐抓着一个人,难及她的迅捷,又料不到她来碍如此之快,竟给她一指点中了“曲池|茓”,手臂一麻,华云碧立即挣脱,但肩头上已是现出五道指痕,鲜血淋漓。
符离渐左臂一弯,“蓬”的一声,又与谷中莲对了一掌。这次谷中莲触及对方的手掌,只觉一片冰冷,竟然不似是血肉之躯,一惊之下,连退三步。
原来符离渐曾得孟神通之助,练成了一门极厉害的“大玄阴五行气功”,若是到了最高境界,可以与“罗阴煞功”异曲同工,只因他先被谷中莲点中了“曲池|茓”,威力减少几分,谷中莲虽然受了一惊,却也并无伤损。
华云碧有她父亲秘制的金创药和小还丹,金创药一敷,立即止血,小还丹眼下,元气也恢复如初。当下挥剑再上,与谷中莲联手应敌。
华云碧的父亲是武林一流高手,她家学渊源,武功其实也并不弱,不过在符离渐与谷中莲之前,这才相形见拙而已。但现在有谷中莲在正面抵御强敌,她从旁助攻,却起了很大的制时作用。
符离渐已试出华云碧功力较弱,本来想突破她这一环,先把她抓去再说,可是谷中莲身法奇快,不论符离渐转到哪个方位,她都抢先一步,将他的攻势接了十之七八,他想把华云碧再次抓到手中,那是绝难如愿了。
华云碧见谷中莲处处顾住她,出了全力,为她防护,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感激,心中想道:“她和海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又何必Сhā在他们的中间?”如此一想,心中虽然难免一阵悲凉,但神智却已完全清醒。柔云剑法使开,得心应手。
谷中莲最初十余招颇感应付艰难,渐渐便觉得敌人的掌力似乎不及最初的厉害,双掌相接之时,也没有那么冰冷的感觉了。
原来谷中莲是因为服食了天心石之后,时日元多,她陡然增强的功力尚未能运用如意。现在在激战之中,潜力本能的发挥,运用也逐渐纯熟,她的内功基础乃是吕四娘一脉相传的“少阳玄功”,吕四娘晚年所参透的这门功夫,本来就是为了对付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的,符离渐的“大玄阴五行气功”与“修罗阴煞功”属于同一类型,但他本身的功力却远不及当年的孟神通,因此一到谷中莲能把“少阳玄功”、发挥得淋漓尽致之时,他就一点也占不到上风了。
这时,会场已陷入混战之中。唐努珠穆以大乘般若掌击伤了金鹰宫的一个护法弟子,其他三人也给他迫得后退。文廷壁忽地从人丛之中杀出,冲着他叫道:“昨晚兴犹未尽,咱们再来较量较量!”疾的一掌拍出,正抢在那三个护法弟子的前头,接了唐努珠穆的掌力。
文廷壁的内功早已到了“三象归元”的境界,论实力只在宝象法师之下而在符离渐之上。唐努珠穆服了天心石,本来可以和他旗鼓相当,但因先激战了一场,而那三个护法弟子功力也颇不弱,这么一来,唐努珠穆以一对四,却是渐感不支。文廷壁一掌紧过一掌,再度把唐努珠穆困在核心。
正是:
历尽艰辛回故国,金鹰宫里斗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斩断无明求正果重翻旧梦惹相思
冰川天女见唐努珠穆陷入重围,意欲助他一臂之力,一扬手便发出四颗冰魄神弹,向文廷壁那班人打去。文廷壁的内功早已到了“三象归元”境界,被冰弹打中,若无其事。那三个护法弟子,却禁不住机伶怜地打了一个冷战。
冰川天女心道:“我且先把他的羽翼剪除,只剩下文廷壁这厮,唐努珠穆便不难对付他了。”再次扬手,发出九颗冰魄神弹,却撇开了文廷壁,专打那三个护法弟子,九颗冰弹,分成三组。而每组那三颗冰弹,又分打对方上中下三处不同的部位。
忽有三个高鼻深目的和尚突然杀出,高高举起三个金盂钵,只一罩,那九颗冰魄神弹便都落入他们的金钵之中,冰弹瞬即化水,那三个和尚动作如一,同声说道:“多谢女施主赐予甘泉解渴。”竟然各自把金钵中的冰水一口喝光。
唐经天吃了一惊,赶忙射出三支天山神芒,唐经天的功力何等深厚,但见三道乌金光华,破空飞出,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那三个和尚又同声说道:“多谢施主厚赐。”金盂钵一举,只见火花飞溅,那三支天山神芒也都落在钵中。
唐经天大怒,游龙剑扬空一闪,一招“玄乌划沙”,横削过去,剑柄一抖,虽然只是一招,但削到之时,却分成三个剑点,由于他手法迅疾无伦,几乎可说是在一时间连袭三个强敌。
那三个和尚各自举起了右手的青竹杖,动作整齐,同时递出,不差毫厘,游龙剑有断金截铁之能,但却削不断他们的青竹杖,只听得“叮叮叮”三声轻微的声响,唐经天的游龙剑反而给他们的青竹杖荡开了。
原来这三个和尚乃是天竺婆罗门教的三大高手,若论本身功力,他们未必比得上唐经天,但他们却练成了一套古怪的功夫,三人如同一体,心意相通,动作如一:别的人联手对敌,功力还是备有各的,强弱不同,他们三人每出一招功力却似凝成一体,妙到毫巅,要想各个击破,绝不可能;除非是将他们一齐打败。
唐经天功为虽高,但他们三人的功力汇合起来,却要胜过唐经天少许。唐经天的剑招被他们合力化解,剑锋虽利,劲道已被卸开,宝剑的威力当然也就不能发挥了。
冰川天女挥剑相助,她的冰魄寒光剑另有奇功,不但剑招补妙,剑上发出的寒气也足以伤人,时间一久,比冰魄神弹的只是猝然一击,更为厉害。这三个婆罗门高手不怕寒气侵扰,但却也不能不运功抵御,这么一来,双方才恰恰打成平手。
景月上人与那帮尼泊尔武士看出有机可乘,又蠢蠢欲动,意欲围攻冰川天女。幽萍道:“好,我奉了公主之命,正要将你们拿下。”景月上人大怒道:“你不位是个宫娥,竟敢对我无礼,看掌!”
幽萍也能使用冰魄神弹,但功力手法都远远不及冰川天女,她只能用冰弹打|茓,但若要打入对方七窍之中,那就不怎么准了。景月上人练有“火龙功”,幽萍一把冰弹打去,倒给他接去了一半,其他的武士着了冰弹,虽然也在打颤,却还禁受得起。
景月上人掌挟劲风,向幽萍猛攻。忽听得唰唰两声:一柄长剑倏然而来,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饶是景月上人身手那么矫捷,竟也躲避不及,着了一剑,幸而不是重伤,只是划破了少许皮肉。
原来刺伤景月上人的正是幽萍的丈夫陈天宇。陈天宇曾服冰宫异果,身轻如燕,剑法又兼数家之长,近年来功力大进,早已挤入一流高手之列。
孟哈赤杀上前来,替景月上人接过陈天宇的剑招,哈孟赤是尼泊尔的第一高手,功力不弱于景月上人,他无须分神对付幽萍,与陈天宇恶斗起来,虽然略处下风,但陈天宇在急切之间,却也难以胜他。
孟哈赤带来的一帮尼泊尔武士,除了几个早被唐经天打得重伤之外,大约还有三十来个,这班武士虽非一流高手,但布成了圆阵,同进同退,彼此呼应,却也很难对付。陈天宇这一对夫妻当然比不上唐经天那一对,被围在圆阵之中,险象环生。
江南叫道:“呸,你们就会恃多为胜,好不要脸!”他跟金世遗学过几招怪异的身法,那圆阵本来封闭得甚是严密,却不知怎的,突然被他一个筋斗。就翻进阵中。两个武士举脚踢他,江南骂道:“岂有此理。你想踢我ρi股?我先打你ρi股!”一个筋斗翻过去,啪啪两声。果然打了那两个武士的ρi股。
江南的武功不算是第一流高手,但他的点|茓却是第一流功大,在打那两个武士ρi股之时,信手就点了他们的“尾闾|茓”。
那两个武士登时仆倒,倒变成了同伴的绊脚石,使得这圆阵受了障碍。
景月上人大怒,将那两个武士抓了起来,但他也无法解开江南所点的|茓道,只好将那两个武土抛出阵外,双掌便向江南拍到。他抓人、摔人、发掌,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当真是快速之极!但他快江南也快,只听得江南笑道:“没打着!轮到我也打你ρi股了!”脚跟一旋,转到景月上人背后,哪知景月上人浑身都是功夫,ρi股一挺,江南点不准他的“尾闾|茓”,却似碰了一个大皮球,竟给他弹了开去。
江南知道厉害,不敢再惹景月上人,只在武士群中,穿来Сhā去,一有机会,就施展他的独门点|茓功夫,倒也给他点倒了几个。但那圆阵越收越紧,不久便即无隙可乘,江南的真实本领究竟还嫌不足,登时险象环生。
忽见圆阵开了一个缺口,二个长须者者运剑如风,杀了进来,武士们竟是遮拦不住。这时孟哈赤正自一棒向江南打下,那老者喝声:“看剑!”本来还在数丈之外,声犹来了,倏然间已到了孟哈赤身后。
这长须老者是青城派名宿萧青峰,他是陈天宇的开蒙师父,江南小时做陈天宇的书童,也曾愉学过他的功夫。陈天宇夫妻与江南遇险,他焉能坐视?但因他是武林前辈,处处要顾着身份,他不肯在背后攻击孟哈赤,所以在发招之前,先喝一声,提醒敌人,好让对方早作准备。
孟哈赤知道萧青峰是个劲敌,顾不得伤害江南,横棒先挡剑招,萧青峰一招“顺手推舟”,长剑贴着他的铁棒削上。“顺手推舟”本来是很普通的剑招,但经萧青峰之手运用出来,却是出神入化,孟哈赤功力略逊一筹,萧青峰的长剑贴着他铁棒削来,他拨不开长剑,只好连忙撤棒,只听得“嚓”的一声,饶是他及时收招,躲闪得快,也被削去了一根指头。萧青蜂加入战团之后,陈天字夫妻这才转危为安,江南也得以施展所长了。
合他们四人之力,对抗景月上人与那一群武士,恰恰旗鼓相当。
谷、华二女力战屠龙岛主符离渐,这时亦已渐渐占了上风。
战到分际!谷中莲忽地一招“玉女投梭”,侧身进掌,冒险抢攻,符离渐看出破绽,心中大喜,暗自想道:“到底是初出道的雏儿!只顾攻人,不顾防己。”他本是已无胜望,这时看出机会,立即便下杀手,五指如钩,一抓就抓着了谷中莲的琵琶骨。
这琵琶骨乃是人身要害,琵琶骨若被捏碎,多好武功,也成残废。却不斜谷中莲穿有防身至宝的白玉甲,刀剑尚且不能刺穿,符离渐的指甲更是不能抓破。谷中莲的少阳玄功又足以防御他的玄阴掌力,符离渐抓着她的琵琶骨,毫无作用,反而减弱了自己的防御力量。
谷中莲出手如电,就在这同一时间,一掌击中了符离渐胁下的“魂门|茓”。符离渐大叫一声,给震得似皮球般地抛了起来。
华云碧补上一剑,刺得他血如泉涌,狼狈而逃,报了刚才那一抓之恨。
原来谷中莲是因为看见哥哥形势不利,急着要会相助哥哥,因此故意卖个破绽,来诱符离渐上当的。
谷中莲击败了符离渐,身形疾起,一掌便向文廷壁打去,文廷壁反手一挥,两股劈空掌力碰个正着,发出了闪雷似的声响。
谷中莲功力究竟是稍逊一筹,禁不住一个踉跄,向旁边滑出几步。
金鹰宫的首座护法弟子趁着她立足未稳,挥动九环锡杖便点她膝盖的“环跳|茓”,这首座护法弟子知她是前王公主的身份。
意欲将她生擒,故而将锡杖当作判官笔使,只敢使出五六分气力。
哪知谷中莲的功力虽是不及文廷壁,却胜过这护法弟子许多。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已把九环锡杖弹开,那护法弟子虎口发麻,险些连九环锡杖也要脱手。
首座护法弟子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厉害,连忙用足了气力,再次发招:他的两个师弟各自举起九环锡杖,从两侧攻来,为他助阵。
那文廷壁因为分出了一掌之力去对付谷中莲,唐努珠穆的掌力立即乘虚而入。幸而文廷壁经验老到,早已有了防备,在发掌遥击谷中莲之时,也就立即使出移形换位的功夫,避开了唐努珠穆正面攻来的力量。但,虽然如此,余波所及,仍是不禁连退几步。这么一来,他与那三个护法业已隔开,分成了两堆厮杀。
唐努珠穆精神陡振,喝道:“姓文的,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较量啦!”大乘般若掌一掌接着一掌,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登时把文廷壁打得只有招架之功。但文廷壁练成了“三象归元”的邪派绝顶神功,只守不攻,也是守得极为沉稳。唐努珠穆惊涛骇浪般的掌力!竟也不能将他摇撼。
那三个护法弟子联起手来,三支九环锡杖合成了一道环形,首尾呼应,威力着实不弱。谷中莲倒也不敢轻敌,当下拔出她从木华黎手中夺回的佩剑,展开了玄女剑法,与三支锡杖斗在一起。她这柄佩剑乃是吕四娘当年用过的那柄霜华宝剑,剑质虽然不及江海天的裁云宝剑,却也极为锋利。
玄女剑法以轻灵翔动见长,谷中莲新近又练成了天罗步法,使将出来,更如流水行云,曲尽其妙。这三个护法弟子既忌惮她的宝剑,更忌惮她那用电般的身法,当下也是只能守,不敢进攻。
这时,全场陷入混战之中,分成了五六处厮杀,每一处都是打得难解难分,一时之间,实是不易分出胜负,其中当然以江海天和宝象法师这一对又打得最为激烈,但也以江海天的处境最为不利,旁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感觉得到已是渐处下风。
要知江海天的功力虽是极高,但却是靠药物所增长的功力,而他最初扎根基之时又走错了一步,练的是邪派内功,虽然他现在亦已到了“正邪一合”境界,但究竟与谷中莲的情形不同。
谷中莲由于一开始就得到正宗内功心法,靠药物所增长的功力很快就可以与本身原有的功力凝为一体,水|乳交融,运用如意;而江海天则必假以时日,方能做到,故此,在谷中莲斗符离渐之时,是越战越强,而江海天斗宝象法师,则是多斗一刻,就多减耗一分,那也就等于越战越弱了。宝象法师的“龙象功”是佛门绝顶神功,经过了数十年寒暑之功苦练成的,迥非靠药物增长的功力可比,他的掌力一重重加上去,斗到五十招开外,江海夭便渐渐相形见继,只觉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阻力,越来越大,竟似凝成了实质,令他的追风剑式,也感到施展不开。
不过宝象法师虽然占了上风,心里却也在暗暗叫苦。原来“龙象功”虽是佛门的无上神功,他却还来练到至高无上的境界,他是拼着耗损元气来施展这绝世神功的,时间一长,他也要受到大大的伤害,后果堪虞。他最初本以为“龙象功”一经使用,就可以在十招人招之内,将江海天毙于掌下。
哪知道己过了五十招,江海天虽处下风,仍是败象未显。宝象法师心里想道:“倘若再过五十招,我纵然击毙了这小子,只怕也得大病一场,减寿十年。”
全场混战之中,最高兴的刚是姬晓风。他有一个怪癖,喜欢偷别人的东西做纪念品,尤其是平日难以碰上,例如是外国人的东西。东西也不必值钱,只要能代表那人的身份,越罕见的越妙。现在在这会场之中,有印度、波斯、尼泊尔、阿刺伯与及西域各土邦的武林人物大打出手,这真是平生难遇的良机,岂能错过?
姬晓风悄悄地走到那印度神偷身旁,做一了个探囊取物的手势,轻轻说道:“你想不想学中国的妙手空空本领?跟我来,瞧我的!”那印度神偷不懂他的话也懂得他的手势,愕了一愕、叫道:“好呀,你肯收我做徒弟了?”话还未毕,姬晓风已溜入人丛之中,大展空空妙手了。
场中尽有武功比他高明得多的人,但人人在激战之中,哪还有心神提防小偷,姬晓风身手如电,东摸一把,西掏一记,当真是手到拿来,有如探囊取物。不过只有宝象法师的东西他偷不到,宝象怯师的掌力把数丈之内都封闭,他根本就踏不进那个范围。
正在姬晓风偷得高兴、宝象法师与江海天同感焦躁之时,忽听得一声长啸,远远传来!
啸声宛如禅龙夭矫,天外飞来,初起之时,还在很远,转瞬之间,就似到了身边,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宝象法师心头一凛,正自想道:“这是何人,有此功力?”只见姬晓风喜极忘形,手舞足蹈蹈,已在大声叫道:“金大侠来啦!”
众人被这啸声所慑,呆了一呆,十之八九,都是不约而同的暂时停下手来,目光注视着门口。只见两个中年汉子,轻裘缓带,衣袂飘飘,在刀光剑影之中。气度从容地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人,果然是金世遗。
金世遗这突然出现,宝象法师等人员被他啸声所慑,还不怎么,文廷壁与他有仇,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他的徒弟我尚旦打不赢,现在听这啸声,他的武功何止比徒弟高出十倍,真想不到仅仅是几年功夫,他的功力竟已精进如斯!今生我要想胜过他,只怕是绝然无望了。”想至此处,心念全灰,长叹一声,虚晃一掌,摆脱了唐努珠穆,从另一扇角门便逃了出去。他生怕金世遗拿他报仇,跑得飞快,连守门的武士,也给他撞翻了。
金世遗却哪有闲心去理会他,踏进场中,便即笑道:“以武会友,只宜点到即止。诸位也该歇歇啦。”
那三个婆罗门高手不识金世遗是谁,同声冷冷说道:“阁下自以为是天下第一么?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吩咐?好,阁下既然是强要出头,我们就先向你募化,不要你的钱财,只请你施舍一点儿本领。”三人心思如一,倏然间三个金钵同时飞出。这三人的内功凝成一体,三个金钵飞出,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又似在风雷中卷起一大片金霞向金世遗当头压下。
金世遗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沸”说道:“钱财、本领,我是两者皆无,只好反过来向你募化了。”待那一大片金霞飞近,这才伸手一招,说也奇怪,那一片金霞来势何等猛烈,被他这么轻轻一招,登时霞光收敛,那三只金钵本来是混成了一片金霞了的,现在也重新显现出来,金世遗再一掌拍出,说道:“这三只金钵似乎还值得几个钱,姬大哥,我没有带礼物给你,这就借花献佛,送给你吧。”
那三个婆罗门高毛所发劲道,已被金世遗这一招一拍全都化解,只见这三只主钵改了一个方向,缓缓落下,都给姬晓风接过去了。
姬晓风笑道:“金大侠,你送的礼物不合我用。我既不想做和尚,带了这三只金钵走,又嫌太过累赘,我意欲转送与人,你不反对么?”金世遗笑道:“我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如何处置,随你的便。”姬晓风将金钵叠在一起,随手就递给那个跟在他背后的印度神偷。
姬晓风笑道:“你今日尚未发市,这几斤金子,送给你使用吧。”那印度神偷如何敢要这三只金钵,赶忙去交还那三个婆罗门高手,可怜那三个高手已是吓得呆了,茫然地接过金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海天在宝象法师的掌力笼罩之下,脱身不得,宝象法师的“龙象功”正自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是欲罢不能。与金世遗同来的那人上前说道:“宝象法师,令师龙叶上人有命,命你速速回去!”这人正是曾经到过印度那烂陀寺,参见过龙叶上人的龙灵矫。
宝象法师俨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原来他意欲击败了江海天,再与金世遗决战,金世遗一踏入会场,他便加紧全力施为,这时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丝毫也分神不得,确实是听不见龙灵矫的说话。
龙灵矫此时已踏进宝象法师掌力的范围,宝象法师目不旁视,只感觉到有人走来,看也不看,牙根一咬,“尤象功”便一发无遗,登时把龙灵矫也卷进了掌力的中心。
龙灵矫不知就里,只道宝象法师轻视于他,一怒之下,便要出手。但他的年纪虽不很老,却是与唐晓澜同一辈份的人,江海天尚未退下,他怎能自失身份,以二敌一?
龙灵矫功夫深厚,但在两大高手内力激斗的中心,虽然不致受伤,也感到呼吸困难。心头不禁一惊,想道:“宝象法师是龙叶上人的首座弟子,右此功力尚不足为奇;金世遗这个徒弟居然也有如此功力!”
这时他已渐渐看出双方欲罢不能的形象,他最初本来也动过念头,想把这两人分开的,但现在一到了这两人内力激斗的中心,这才知道宝象法师的功力固然是远胜于他,即江海天的功力,也不在他之下。他站在这中心地点,连支持都感到有点困难,更遑论要拆开这两大高手的激斗了。
金世遗微笑道:“龙先生请暂待片刻,待我和他说去。”在掌风激荡之中,衣袂飘飘,从容举步,到了宝象法师与江海天的身边,长袖一挥,便队两人之间“切”下。他这衣袖一挥,生出的一股暗力,竟似一柄无形的宝剑,登时把双方的力道当中截断。江海天见师父来到,当然立即退下,但他身上所受的力道尚未消解,仍是不由自己的在地上打了十几个圈圈。
宝象法师的“龙象功‘正自一发无遗,哪能煞住,只听得”砰“的一声,碰个正着,全部的力量,登时都汀到金世遗身上。
金世遗轻轻在他庸头一拍,笑道:“宝象法师,你也该歇歇啦!”宝象法师心头大震,一片茫然。
原来宝象法师的双掌一碰着金世遗的身体,竟似胶着了似的,收不回来。“龙象功”是佛门无上神功,何等厉害?这时他又正在全力发挥,劲道之强,势如排山倒海,按说对方纵是铁涛的身子,也会在他刚猛无伦的掌力之下变作一团烂泥,可是说也奇怪,他的内力源源涌出,但却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而且还不止此,还竟如磁石吸铁,怎也摆脱不开,他的内力多发出一分,就被对方多吸收了一分,求胜不得,欲罢不能。
原来“龙象功”虽是佛门无上神功,但宝象法师尚未练到至高无上境界,如今碰上了功力远胜于他的金世遗,当然就丝毫也损不了对方,而且还被金世遗妙运玄功,伤他的内力源源吸去。
但与此同时,宝象法师也感到一股热流,从“肩井|茓”透进体内,瞬息之间,就流过了他的奇经八脉,直注丹田,在内力损失的同时,竟也感到十分舒服。
宝象法师是武学的大行家,这时也自明白了金世遗的用意。
原来金世遗是一面要毁去他的“龙象功”,另一面却又以本身真气,助他疗治内伤,并助他守护丹田,令他的元气得以凝聚不散。本来他和江海天经过了这次恶斗之后,最少也要大病一场,减寿十年,如今得金世遗及时相助,“龙象功”虽毁,这一场灾难却是可以躲过去了。
金世遗一声长笑,手掌从他肩头缓缓移开,说道:“宝象法师,咱们可以谈谈了吧?”这时宝象法师的双掌也才能够收回,他躲过一场灾难,但却毁了数十年苦练而成的“龙象功”,真不知是该感激金世遗还是要痛恨金世遗。
宝象法师哭笑不得,说道:“金世遗,我的数十年功力已被你毁于一旦,还有什么好谈?如今我是砧上之肉,只有听你宰割了。”
金世遗笑道:“法师学佛多年,尚自不能斩无明、断执著么?
我毁了你的龙象功,岂是为了棱辱你宰割你?恰恰相反,我是来助你得成正果的,你知道么?“
宝象法师不敢发怒,而且他看金世遗说话也颇诚恳,不禁问道:“请恕下愚,难明深意。尚请再指点迷津。”金世遗道:“龙先生,你说给他听。”
待龙灵矫说出了龙叶上人招他回去的法谕之后,金世遗才接下去说道:“你的龙象功若还未毁,只怕你还要贪恋马萨儿国的国师之位吧?即算在马萨儿国站不住脚,只怕你也要到别处去兴风作浪吧?于今已毁了龙象功,那就只好断了无明之念,重回师门,皈依佛法了。令师是当世第一高僧,他日你参透了上乘佛法,得成正果,这岂不比你当什么劳什子的国师要强得多?
好,祸福转移,就全在你心头一念了,你明白了么?“
宝象法师心灰意冷,事已如斯,他除了重返师门,皈依佛法之外,也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当下只好说道:“多谢金大侠指点,从今之后,贫僧决不再履红尘!”
刚才在金世遗到来的时候,已有十之七八罢手不斗,至此,宝象法师亦已认输,一些零星的战斗,亦就随之停止了。宝象法师叹了口气,向他那回个护法弟子招手道:“你们也都随我回去吧。”
忽听得有人叫道:“且慢!”却原来是唐努珠穆走上前来,说道,“奸王盖温何在?你把他交出来再走!”宝象法师双手一摊,苦笑说道:“贫僧现在是自身难保,怎还能庇护盖温?他委实没有到过本寺,叫我如何交得出来?”
唐努珠穆半信半疑,说道:“此活当真?”宝象法师恼道:“我武功虽然不济,却也还要顾住佛门弟子的身份,岂是肯打逛语的人?小王爷你若不信,那就随你处置吧。”
金世遗道:“法师说那奸王没有来过,那就一定是没有来过。
徒儿,你不可对法师无礼。“唐努珠穆听了师父的吩咐,不敢不依,只好向宝象法师赔了不是。这时他也有几分相信那奸王不在此地。心中暗暗纳罕,想道:”皇宫我都已搜查过了,他不在此地,却又躲在何处?“
谷中莲道:“或者宫中尚有什么秘密地道,咱们没有搜查到的?想此际大哥也当已回到宫中了,不如咱们趁早回去,会合了大哥,再查一查。”唐努珠穆道:“你说得是,不过这里也还有一些善后之事,需要安排一下。”当下就出云唤那个统兵官进来,叫他拨出一千名士兵,由他率领,接管金鹰官,同时又下令收缴本国僧侣的武器,先看管起来,以后再作安排。其他前来赴会诸人,则任由他们离开。
宝象法师和他的弟子一走,他所邀请来的各国高手也都垂头丧气,陆续离开。只有尼泊尔那群武士以及景月上人,再一次全部被冰川天女所擒,这是涉及尼泊尔的内乱之事,唐努珠穆自然不便多管。
冰川天女上来向金世遗笑道:“时光过得真快,咱们有十多年不见了吧?你现在还是独自一人,浪荡江湖吗?”金世遗道:“不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冰川天女道:“从前你是人人讨厌的毒手疯丐,现在则是人人敬爱、名副其实的金大侠了。一个人总兔不了有伤心之事,但也总不能伤心一辈子。时间过去了,人也改变了,那么一个人的心情也应该可以改变了吧?咱们是老朋友了,请你原谅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冰川天女说话之时,眼光却是向谷之华望去。
冰川天女的意思,金世遗当然明白。
金世遗和冰川天女相识最早,远在谷之华与厉胜男之前。冰川天女年龄比他略幼,但一向对他关怀,就像姐姐对待弟弟一般。所以两人虽然很少见面,但这份友谊,却是历久弥坚。
金世遗听了冰川天女这番说话,不禁喟然叹道:“当我还是被人讨厌的‘毒手疯丐’的时候,第一个将我当作朋友的就是你。嗯,这已经是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岁月不居,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年轻,而我已是两鬓微霜了。”他并不直接回答冰川天女的说话,但言外之意,则是说他已经老了,早已没有少年人的心情了。其实金世遗只不过是四十多岁,正是一个在各方面都成熟了的中年人。
冰川天女颇想撮合他与谷之华的姻缘,但她远行在即,时间无多,而且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说话也只能“点到为止”,总不成当众做媒。当下她听得金世遗如此回答,也只得微喟说道:“世遗,你总是喜欢自己折磨自己,但不知你懂不懂。你折磨了自己也就会折磨别人的。可惜我就要走了,还是请你仔细想想我这句说话吧,我不多说了。”
金世遗心头一颤,暗自想道:“之华姐姐是最懂得我的心事的人,她什么都会谅解我的。唉,难道我折磨了自己当真也就折磨了她吗?”金世遗本来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但如今年岁已增,心中的激动却是不容易在面上表露出来了。他定了定神,移转话题,问道:“桂姐姐,你就要走了?难得这许多老朋友在此相聚,为何可不多留两天?”
冰川天女道:“我要赶回尼泊尔去,我的国家发生了内乱,他们等着我回去呢。”江南走来说道:“金大侠,你还未知道吧?
唐大侠的儿子现在正在尼泊尔做着一番大事,和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差不多相同,他们把暴虐的国王推翻了,但内乱还未平息,唐少侠是新王的兵马元帅。儿子有了困难,做父母的当然要赶去帮忙了。“金世遗豁然说道:”哦,原来如此,时间过得真快!
霎眼间你的孩子都当起元帅来了。他今年几岁啦?“冰川天女道:”十九岁了。“江南笑道:”金大侠,你只知道说时间过得快,却不知为自己打算。时间真是不等人的,再过几年,我都要抱孙子啦!“
冰川天女笑道:“好,但愿我回来的时候,赶得上喝你儿子的喜酒。我此去早则半载,迟则一年,便会回来。世遗,你在江湖浪荡,我们找你不容易,几时你也来冰宫探望探望我们才是呀。你总不来探望我们,难道你还在生经天的气吗?”唐经天以前也曾骂过金肚遗作“毒手疯丐”,并曾和他打过一场,故此冰川天女有此一语。
金世遗笑道:“哪里的话?少年时候的胡闹,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唐经天哈哈大笑,上来和他拉手。
金世遗笑道:“经天兄,在我认识的朋友中,真是以你的福气最好了。当年我妒忌你,现在也一样妒忌你,不过,你放心,我可不会再找你打架了。”唐经天也哈哈笑道:“现在你找我打架,我也不敢再碰你了。”冰川天女看见他们前嫌尽释,很是高兴,说道:“世遗,其实你可以过得比我们更快乐,用不了羡慕别人,好,时间不早,我们可要走啦。”
唐经天、陈天宇两对夫妇押解尼泊尔那班武士走了,江南送他们出门。金世遗留在场中,茫然自思,不知不觉走到谷之华身边,说道:“之华,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过得快活吗?”谷之华怔了一怔,随即笑道:“这问题我似乎早已答复过你了。只要你过得快活,我也就过得快活。嗯,我今天尤其快活!”金世遗道:“为什么?”
谷之华道:“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我的师父对你的期望吗?她是很早就看出你能成大器的,现在你的武功已经是天下第一,你说我还能不高兴吗?”
金世遗轻轻说道:“这都是由于你们的鼓励。其实我现在虽有寸进,距离‘天下第一’那还差得远呢!”谷之华道:“好,你能够不自满那就更好,世遗,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快活吗?”
金世遗茫然如有所思,久久未回答谷之华的话。原来在他说出“你们”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自禁的便想起了厉胜男来,他所说的“你们”,是包括了厉胜男在内的。他又一次触动了心底的伤疤,假起了厉胜男那次死亡的婚礼,在厉胜男临死之前,在那红烛高烧、但却是充满了凄凉的气氛中,厉胜男对他说出了三个愿望。其中一个与谷之华的相同,也是希望他成为一代的武学大师,好让她“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引为骄傲。
金世遗眼前幻出了厉胜男的影子,但可惜厉胜男已看不到他的今天了。他想了一会,说道:“之华,我今天也是很快乐的。”谷之华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不,世遗,你不要骗我。”金世遗道:“我没有骗你,我今天是为了别人的快乐而快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谷之华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江海天和谷中莲头并着头,挤在一处,似乎正在细细私语。金世遗道:“你瞧,我们的徒弟都已长大成|人了。他们就似我们当年的影子,不过他们的命运一定会比我们好得多,你瞧,他们不是很快乐吗?”其实,金世遗却不知道,江海天和谷中莲的心头,现在也正是蒙了一层阴影,都没有感到快乐。
谷之华喟然说道:“他们是应该比我们快乐的。我看他们的事情,是不用我们管了。咦,世遗你定了神在看些什么?你怎么啦?”
正是:
旧事尘封休再忆,眼前情景惹思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年情怀总是诗
金世遗翟然一惊;似是从恶梦中醒来,喃喃说道:“之华,你瞧,你瞧,她的影子!”谷之华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背影,正随着人流走出了大门。从那背影看来,竟是和厉胜男一模二样,要不是谷之华早已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还几乎当作是厉胜男复生。
金世遗其实也知道这个人是谁的,这几年来他虽然亡于授徒,心中也一直念念不忘要打探这个人的来历。但尽管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在他心中正想念着厉胜男的时候,蓦然见着这人的影子,仍然不禁把他当作了厉胜男。
这个人正是厉复生,他本来不愿意这么快走的,但天魔教主不想被金世遗发现,一定要厉复生和她同走。厉复生对天魔教主是百依百顺,只好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与她立即离开。
金世遗定了定神,说道:“之华,我有一件心事未了,我想去向这个人问个明白。”谷之华心里暗暗叹息,金世遗始终是忘不了厉胜男,她柔声说道:“好,你去吧!”但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金世遗忽地站住,脸上的神情颇为奇异,说道:“之华,你可以在这里多留几天吗?我问清楚了一件事回来就想见你。”谷之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的莲儿身世已明。我不知道她是愿意当公主还是继续跟我,但我总会留在这里陪她几天的。不过,我厌弃繁华,要是莲儿要当公主,我可不愿在宫中耽得太久。”
“金世遗道:”这也无甚打紧,总之我了却这件心事之后,不论你在哪儿,我都赶着去见你就是。“金世遗的话引起了谷之华猜疑,她和金世遗本来可以说几乎是心意相通的了,金世遗心中之事不待在口中说出她已明白,但这一次她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金世遗是在想些什么。
金世遗伸出手来,他们都是中年人了,不像少男少女的羞涩,也不用避嫌,谷之华与他轻轻二握。说道:“好,你走吧。
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你就什么时候来吧!“他们虽然表面上不似少男少女的容易害羞,容易激动,但相互一握,彼此的心弦仍是禁不住微微颤抖。
这时会场里的各国武士正在陆续离开,那一千御林军,也正分成几队,从各处门口进来,人来人往,通道拥挤不堪。金世遗虽是急着要找厉复生,但他既不能运用轻功,也不便不顾礼貌的硬挤开那些人,却也不容易走得出去。
他刚走得十来步,忽地有个叫化跄跄踉踉的挤到他的眼前,大声说道:“金大侠,老叫化想向你讨杯喜酒赐喝,就不知你肯不肯给老叫化这个面子?”
金世遗认得这叫化子是北丐帮帮主仲长统,不觉一怔。他与仲长统不过见过一两次面,但仅仅是相识而已,谈不上甚么深交。如今仲长统竟然当着众人,拦着他向他讨喜酒喝,若是出于说笑惯的老朋友这犹自可,但一个仅仅是相识的人,来向他说这样的活,金世遗就不免感到意外了。
尽管金世遗的涵养功夫已比少年时候好了不知多少,但给仲长统这么来一下子,脸色也就颇不自然,心想:“我和之华的事情,怎用得着你来多管?”便冷冷说道:“仲帮主,你要讨喜酒喝,这可是找错了人啦,我哪来的喜酒给你喝啊?”
仲长统哈哈笑道:“金大侠,你还未知道吗?”金世遗道:“知道什么?”仲长统道:“华山医隐华天风你知道吗?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金世遗道:“华老前辈医道通神,名称当今第一国手,我是久仰的了。”心想:“华天风是你的好朋友又怎么样?
这却与我有何相干?“
仲长统兴致勃勃他说下去道:“金大侠,你可知道华天风还有个女儿?这位小姑狼呀,聪明怜俐,能干极了。她父亲的武功医术,她是全部学到了手了。”金世遗大为诧异,不知仲长统是什么意思,淡淡说道:“真的吗?这个倒还未知道。不过后一辈的总是要胜过前一辈的才好,我就盼望我的徒弟他日比我高强。”
仲长统大笑道:“对,要是你的徒弟不高强,我也不来向你讨喜酒喝了。”金世遗道:“哦,你说了半天,我现在才有点明白,敢情你是想给我的徒弟做媒?”
仲长统笑道:“你猜对了。唉,江小侠也真是脸皮薄,原来他还没有向你提过呀?他和华天风的女儿早已是情投意合了,他们当时相识,我老叫化也是在场的,说起来这位小姑娘对令徒还曾有过救命之恩呢!”当下将江海天那年受了毒伤,巧遇华天风父女之事,约咯对金世遗说了一遍,然后说道:“金大侠,难得遇上你。他们少年人脸皮薄,说不出口,咱们当长辈的,可得早些给他们将事情定夺下来。女家方面,华天风是早就愿意结这门亲的了,我可以替他作主!”
金世遗大感意外,有几分高兴,也有几分失望,暗自想道:“我本是想海儿和谷中莲结成一对的,却原来他已另有了意中人。唉,他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是勉强不来的,也只好任由他们了。”当下强笑说道:“只要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我当然愿意替他们主婚。”
仲长统大喜,招手叫道:“碧侄女,你过来见过金大侠呀!”他连叫三声,却听不到华云碧的回答。
仲长统搔了搔头,自言自语道:“咦,这丫头怎么忽然不见了?她心眼玲珑,莫非是她己料到我和金大侠正在说她的终身之事。女孩儿家害羞,躲起来了?”就在这时,忽听得呼呼风响,空中传来“嘎嘎”的刺耳怪声,外面的士兵们纷纷叫道:“看呀,好大的一头兀鹰!”“哈,这小姑娘飞起来了!”里面的人也纷纷挤出去看,挤在最前头的则是江海天和谷中莲。
只见一头硕大无朋的兀鹰正在宝塔的金顶盘旋、鹰背上的少女衣袂飘飘,隐隐可见。江海天大叫道:“碧妹,你怎么就走了?”谷中莲也在尖声叫道“华姐姐,你回来呀!”
那头神鹰,一个盘旋,掠下数丈,江海天依稀听得一声叹息,那头神鹰倏地又展翅高飞,转眼之间,天空只见一个黑点,终于那黑点也消逝了。华云碧看见了他们,可是她只溜下了一声叹息,却连半句说话也没有扔下,便飞走了!
江海天翘首长空,呆立有如木鸡,他的一缕情丝,虽然早已系在谷中莲身上,但华云碧对他的深情厚义,他又怎能遗忘?
尤其华云碧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飞走的,更令他难过万分,他心中自怨自责:“碧妹是为我而来,我却辜负了她的情意,唉,看来她是再也不能原谅我了!”
谷中莲比江侮天更要难过,华云碧没有听见仲长统的说话,倒是她全都听见了,这刹那间,她只觉一片茫然,许多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也就在这刹那间都到了心头、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和江海天之间的关系,她和江海天同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高兴,但她从未想过:这就是爱情。现在华云碧突然飞走,她这才感觉到,在华云碧的眼中,她和江海天早已是一对情侣,她心中明白,华云碧是为她飞走的。
“华姑娘对海哥有极大的恩义,他们本来应该是好好的一对的。”“她若不怪伤心到了极点,决不肯这样突然飞走!”“我今天刚刚和她认识,想不到竟是我伤了她的心!”“仲帮主说海哥早已与她情投意合,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想至此处,她忽地感到一阵心酸,这刹那间,她也感觉到了,她是在爱着江海天!
她和江海天彼此都没有向对方表露过爱情,她能够埋怨江海天吗?不,她这时只是为自己难过,更为华云碧难过。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地滴下来了,正滴在江海天的身上。
江海无回过头来,谷中莲已经从他的身边走开了。江海天追上两步,邹不知对她说些什么话好,只觉心头绞痛,似乎就要裂秆,要是真能把一颗心剖开分成两半那倒很好,可惜一颗完整的心却是不能分开的啊!
江海天还未来得及拉着谷中莲,旁边有个人却一把揪着他,原来是仲长统刚刚赶到。仲长统气呼呼地大声问道:“江小侠。这是怎么回事,碧姑娘为什么突然走了?”江海天失魂落魄的样子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仲长统怒道:“你也不知道?哼,一定是你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把她气走了,哼,碧姑娘有哪点不好,你怎可如此薄幸?”
江海天更为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仲长统还要再骂下去,忽地旁边也有个人一把将他揪着,轻声说道:“仲帮主,这是他们少年人的事情,咱们犯不着为他们生气了。”这个人乃是金世遗。
仲长统怔了一怔,说道:“金大侠,你的徒弟忘恩负义,你还要袒护他吗?”金世遗眉头一皱,说道:“仲帮主,我是过来人了,男女之间的情事,你不懂的。好吧,你要骂就骂我吧。我请你喝一杯酒去。”
仲长统见江海天难过的样子,心里已软了下来,喃喃说道:“俺老叫化这一生从没有和娘儿好过,或许我是真的不懂,但一个人总要本着良心才好。”他摔脱了金世遗的手,大声说道:“多谢了,你这杯酒我不喝了。我要去找我的侄女儿去。”金世遗苦笑道:“海儿,你但求心之所安,要如何便如何吧。这种事情原也不必求人谅解。”“好,仲帮主你不和我喝酒,那我也要走啦!”一声长啸,郎声吟道:“旧梦尘封休冉启,此心如水只东流!”迈开大步自去追踪那厉复生了。谷之华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想道:“难道两代人都是同一命运?”眼光一转,只见江海天已追上谷中莲了。
他们二人并肩同行,走了一程,彼此都默不作声。半响,谷中莲忍不住道:“海哥,我不愿听到别人骂你,你去把华姑娘找回来吧。”江海天道:“我会去找她的,但不是现在。我刚才很是难过,听了师父那一句话,现在已是好些了,你也别难过吧。”谷中莲道:“为什么?你当真是像仲帮主所说的那样薄幸吗?”江海天道:“我自问没有做错事情,别人不肯原谅,那又有什么办法?我并不是不难过,但我不想你陪我难过。你明白吗?”谷中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嗯,我明白了。”
唐努珠穆已将金鹰宫的善后事宜安排妥当,赶了出来。他知道华云碧已经飞走,但却不知道江海天和华云碧之间的情事,见妹妹和他同行,心里很是喜欢。
不料会面之后,却见他们神情沉郁,妹妹的眼角且有泪痕,唐努珠穆吃了一惊,问道:“有什么事吗?”谷中莲道:“没什么呀。”唐努珠穆道:“你怎么哭了!”谷中莲道:“我与华云碧姐姐一见如故,她突然走了,我、我心里难过。”
唐努珠穆不知就里,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们吵架了呢。傻丫头,那位华姑娘是来参加金鹰宫之会的,大会已经散了,客人也都走了,她当然也要回家了。天下哪有永不分手的朋友,难道她还能留下来伴你一辈子么?你惦记她,待这里事情了结,你不会去探访她么?可无须哭起来呀!”
谷中莲听了“天下哪有不分手的朋友”这句话,心头怅触,又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想道:“不错,天下除了夫妇是可以厮守一辈子的之外,不论怎样要好的朋友,那总是免不了要分离的。我和海哥也只是暂时相聚而已,总不免有各散西东的一天。”原来她已决意成全华云碧一段姻缘,有心只把江海天当作朋友看待。可是感情已是不能由她自主,当她感到悲从中来,难以断绝之时,她也感到对江海天已是情根深种了。
谷中莲抹去了泪痕,强笑说道,“哥哥,你现在可知道了,你的妹妹就是这么傻的。”这句话不但是说给唐努珠穆听,也是说给江海天听的,江海天驮然不语。唐努珠穆哈哈笑道:“好,别发傻啦,咱们还有大事要办呢!那奸王确是不在此地,咱们现在马上回王宫去再仔细搜查。江师兄,师父呢?”江海天道:“师父有事先走了,我和你们一道去吧。”
唐努珠穆留下一千名掏林军接管金鹰宫,便带领大队再回王宫,抵达之时。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王宫早已被他的军队全部占领,奸王的党羽或被杀、或被俘、或投降,也早已全部肃清。但经过将近一天的搜索,仍是未得那奸王的下落。三人正自闷闷不乐,江海天忽地跳起来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唐努珠穆们耳细听,说道:“哎,这啸声是从地底传来的。似乎还有金铁碰击之声。却不知是哪一条秘密地道?”江海天道,“我听得出这声音的方向是在东北角离此约三里之地。”唐努珠穆道:“一定是大哥回来了。好,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寻声觅迹吧!”
到了那声音传出之处,只见一座假山,但却并无山洞,江海天道:“这声音是从地底传出来的,这座假山下面,一定有条地道。”唐努珠穆道:“这些秘密地道都是奸王后来建筑的,我的地图上找不到。”说话之时,只听得地底下金铁交鸣之声更是越来越清楚了。
江海天用“天遁传音”之术,伏地叫道:“是叶大哥吗?我们来了!”地下传来一声长啸,唐努珠穆吃了一惊,说道:“果然是大哥的啸声,听来似乎是受了点伤。”他们找不到地道的进口,空自着急,无计可施。
过了一会,金铁碰击之声已然停止,唐努珠穆伏地听声,只隐隐听得有断断续续地呻吟,却难以分辨到底是谁的声音。
唐努珠穆心急如焚,跳起来道:“找不到地道的进口,我唯有召集御林军来发掘了。”话犹未了,忽听“轧轧”声响,假山当中的两块大石忽然左右分开,现出一个山洞。三人钻进洞口,那黑黝黝的山,也不知有多深,唐努珠穆点起火把一照,却见有石级可以下去,但仍然不见有人。
唐努珠穆稍稍宽心,但仍是不免担忧,黯然说道:“想必是大哥在里面开动机关,让我们进来的。但他直到此时,还不出来,只怕是多半受了重伤了。”江海天道:“反正不久就可分晓,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走下了百多步石级,迎面是一道铁门,门内传出了几声咳,江海天道:“活着的不止一人,这咳嗽声有点奇怪。”唐努珠穆敲门道,“大哥,我们来了。”
过了半晌,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请进来吧!”这道铁门大约是没有机关的,需要里面的人用力推开,唐努珠穆等人在外面可以隐约听得叶冲霄的喘气声,但过了一会,那道铁门也终于慢慢打开了。
铁门一开,众人但觉眼睛一亮,原来里面珠宝堆积如山,宝气珠光,耀眼生辉。珠光宝气之间,又隐约有迷离的烟雾,气味难闻。
这些珠宝还不足令他们惊异,惊异的是里面的景象和人物,只见时冲霄扶着一个女子颤巍巍的向他们走来,涩声说道:“你们来了很好,那奸王已经死在这儿了!咱家的仇已经报了,二弟,以后的事情就是你的啦!”唐努珠穆无暇细想他话中的含意,先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奸王盖温倒在地上,在他的身边还有两具尸体,是盖温最得力的武士鲁氏兄弟。
唐努珠穆首先注意那奸王盖温,江海天和谷中莲却首先注意那个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婉。
谷中莲固然惊异,但也还罢了。江海天却是心头一震,又喜又惊,他是昨晚和欧阳婉同时坠下另一处地道的陷阱的,那时天魔教主用诡计诱他坠下陷阱,他和天魔教主和欧阳婉都受了伤。坠下陷阱之后,天魔教主即把欧阳婉与他隔离,他知道欧阳婉已是不省人事,但却无法救她。
后来江海天逃出地道,巧遇华云碧从天而降,替他拔毒疗伤,他才得以及时参加金鹰官之会,至于欧阳婉则仍留在地道之中。江海天不知她生死如何,心中一直挂念。想不到她却是与叶冲霄一起,同在这宝库之中。
原来昨晚叶冲霄独自留下来,在王宫里到处探查江海天的下落。叶冲霄知道各处秘密地道的所在,终于找到了江海天他们陷落的那条地道,发现了天魔教主和欧阳婉,其时天魔教主元气未曾恢复,不敢与叶冲霄交手,只好放了个烟雾弹作为掩护,匆匆逃去,欧阳婉则被他抢救出来。
欧阳婉受伤不轻,幸而叶冲霄以本身功力替她推血过宫,她才能够恢复行动。这时宫中正在混战,地道下隐隐可闻。叶冲霄恨极那奸王盖温,料想那盖温必然不肯舍弃珍宝,在逃亡的前刻,定会到那宝库去,带一些最值钱的珍室,然后才从宝库中的秘道逃走。叶冲霄既然料到他有此一着,遂先发制人,到宝库中躲藏起来,等候那奸王自投罗网。欧阳婉伤还未愈,离不开他,当然也只好跟着他一同藏在宝库中了。
叶冲霄是有先见之明。那奸王果然来了。但有一点叶冲霄却没有料到,那好王带了他的心腹武土鲁氏兄弟同来,别的武士叶冲霄可以轻易打发,这时鲁氏兄弟都是非同小可,即使叶冲霄未曾消耗功力为欧阳婉治伤,也未必是他们兄弟的对手。
一场激战,鲁氏兄弟着了他的大乘般若掌,他也被鲁氏兄弟打伤,双方都在浴血苦斗,危险万状。幸亏欧阳婉不顾性命,出来相助,用毒雾金针烈焰弹将鲁氏兄弟打得重伤,叶冲霄才赢得最后的胜利。鲁氏兄弟重伤毙命,好王盖温吸进毒雾,不待叶冲霄杀他,便已窒息而死。
且说唐努珠穆与江海天在宝库中发现了他们,都是又惊又喜。唐努珠穆是喜大仇得报,惊兄长受伤,江海天则是得见欧阳婉尚还活着,故而喜出望外。可是他见欧阳婉气息奄奄,却也不禁内疚于心,同时刚刚走了个华云碧,又碰上了个欧阳婉,麻烦真可说是越来越多,也不知谷中莲能否谅解?此时此际,江海天的心情端的是复杂之极,既希望见到欧阳婉,却又有点怕见到她。
宝库中毒雾弥漫,欧阳婉虽然预先服下解药,在受伤之后,也自觉得呼吸困难。唐努珠穆道:“此地不可久留,大哥,咱们到外面说话去。”他走过去扶掖叶冲霄,谷中莲却走过去扶欧阳婉,向欧阳婉轻声说道:“欧阳姑娘,你上次救了海天,这次又全靠你的帮忙,我们才得以报了大仇,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欧阳婉星眸半启,淡淡一笑,说道:“莲妹,这有什么值得多谢的?我受过你们的好处也不少呢!只求你不再记旧恨,我已是感激不尽。”
谷中莲见她一团和气,和那日要用毒针刺她的那个欧阳婉,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心中自是很为高兴,但却也有点奇怪!因为按照她们二人的关系而论,虽说现在已经化敌为友,但究非熟稔,也还谈不上什么深切的交情,因此谷中莲才会在高兴之中也感到奇怪,欧阳婉那一声“莲妹”似乎未免叫得“亲热”了一些。
唐努珠穆扶着叶冲霄,谷中莲扶着欧阳婉,但叶冲霄仍是紧紧握着欧阳婉的手,始终没有分开,这时他们已走出宝库,叶冲霄深深吸了口气,忽地笑道:“莲妹,今后彼此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也不必互相客气了。”
谷中莲呆了一呆,蓦地恍然大悟)说道:“大哥,这么说,欧阳姑娘是我的嫂子了?”叶冲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欧阳姑娘已经答应我了!我过去做错许多事情,欧阳姑娘也做错许多事情,但是我知道你们会原谅我们的。哈,婉妹,你瞧我没有说错吧!他们不是都叫你嫂子了吗?”
原来叶冲霄深深悔恨自己对不住欧阳婉的姐姐,欧阳婉也已知道江海天一心一意爱的是谷中莲,两人同病相怜,所以在叶冲霄向她求婚的时候,她便一口答应了。
在叶冲霄是将对欧阳清的一片忏悔之情,移来爱她的妹妹欧阳婉,同时也是为了报答欧阳婉对他的救命之恩。在欧阳婉则是为了要成全江海天与谷中莲的好事,不愿再Сhā在他们中间做一个“第三者”,破坏他们的爱情,归根到底,这也还是为了爱江海天之故。
不过,叶冲霄与欧阳婉之间的爱情,虽然杂有许多因素,也似乎来得很是突然,但其实他们之间也还是有共通点的,他们都带有点“邪”气。但又同样是性情中人,确实可以说是气味相投的。欧阳婉在答应叶冲霄求婚的那一刹那,自己也曾经想过,拿江海天来与叶冲霄相比,叶冲霄是与她投合多了。
唐努珠穆、谷中莲都上来向他们道贺,江海天跟着也叫了欧阳婉一声“大嫂”,欧阳婉眼波一转,从他的脸上掠过,说道:“彼此都是一家人了,我也等着喝你与莲妹的喜酒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光中有非常复杂的感情。因为她正在受伤之后,声音颤抖,人人都不以为意,她眼光中所蕴藏的复杂感情,也只有江海天才能明白。这一瞬间,江海天也不禁心头一震,在心底深深感激欧阳婉。谷中莲听了她的说话,脸上却是一片晕红。
谷中莲心中想道:“海哥说得不错,欧阳姑娘果然是个好人。”她和叶冲霄各自拉着欧阳婉的一只手,忽觉她的手心冰冷,脉息若断若续,谷中莲惊道:“欧阳姐姐,你怎么啦?”
欧阳婉喃喃说道:“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们都对我这样好,这样好,我要走啦,我要走啦!……”声音低得只有在她旁边的叶、谷二人才听得见,目光无神,眼皮缓缓阖下,叶冲霄叫道:“婉妹,我在这儿,你不能走!”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先晕过去了。
江海天与华天风父女相处过一些时日,略为懂得一点医理,替时冲霄和欧阳婉把了把脉,说道:“叶大哥并无大碍,他是久战疲劳,突然受了惊吓,这才晕倒的,让他歇息一会,就会醒转。欧阳姑娘受的伤比较重一些,还中了一点毒,幸亏我身上还有一颗小还丹。”这颗小还丹,昨晚在那地道之中,他本来是准备给欧阳婉服的,但当时被天魔教主隔开,未能如愿。如今他掏出了这颗小还丹,想起只是一晚之隔,人事己是变化得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的心情也和昨晚大不相同了。
他望了欧阳婉一眼,却把小还丹交给了谷中莲,低声说道:“你挖开她的牙关,让她服下,然后你再替她推血过宫。”谷中莲心里暗暗好笑:“傻哥哥,这个时候你还何须避嫌,难道我还会不相信你吗?”
欧阳婉服了小还丹,又得谷中莲替他推血过富,面色渐见红润,悠悠醒转,见叶冲霄倒在她的身边,又吃了一惊,谷中莲连忙对她说道:“大哥就会醒来的,你不用担扰,他只是疲劳过甚,一时虚脱。”
欧阳婉眼光一转,江海天的眼光刚刚避开,欧阳婉道:“海天,多谢你的小还丹了。”她识得小还丹的药性,醒来之后,己自感觉得到。江海天道:“这有什么值得多谢的。从前和我义父在水云庆的时候,你不是也曾给我们送过解药来吗?”
欧阳婉道:“啊,你已经知道是我了?”江海天微笑道:“当然知道!”欧阳婉芳心大慰,心想:“原来他早已知道了。他虽然另有心上之人,但他毕竟也还是关心我的。嗯,男女之间,其实不一定是要结为夫妇,一样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从今天起我才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份,只要不自寻烦恼,便会得到快乐!”欧阳婉想至此处,心中豁然开朗,烦恼全消。
不久,叶冲霄也果然醒了过来,他在宫中本来有个住处,昨晚被烧损了一些,也早经唐努珠穆叫人修复了。当下唐努珠穆将他送回他的寝宫,为了便于照顾,欧阳婉也住在那座宫中。
大乱刚刚平定,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唐努珠穆说道:“大哥,你早些安歇,明天一早,你还要上朝与群臣见面呢。”叶冲霄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你们要我做马萨儿国的皇帝?”
唐努珠穆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父王的长子,你不做皇帝,谁做皇帝?”谷中莲给他端来了一碗参汤,也笑着说道:“大哥,咱们被那奸王拨弄,骨肉不相认识,从前我有许多对你无礼的地方,明天你登上宝座,我先向你磕头,然后向你讨赏。”
这刹那间,叶冲霄心乱如麻,喉咙似有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来。本来他平日也存有想做一做皇帝的野心,那时他尚未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那奸王的“干殴下”,但他已经暗里结交朝臣,收罗党羽,准备有朝一日,他的“父王”死了,他就要自立为皇。
现在他已经可以名正言颐地做皇帝了,按理说他心愿得偿,应该高兴之极才对。但说也奇怪,此时此际,他听了弟妹的话,心中却只是惭愧懊悔,惶恐不安……眼中蕴着泪珠,几乎掉了下来。当然他也是很高兴的,不过却并不是因为他要做皇帝而高兴,他高兴是弟妹对他的手足之情!这种情谊,他过去做梦也获不得的情谊,此时此际,在他的心中,是要比一顶皇冠贵重千倍万倍了!
谷中莲笑道:“大哥,这是大喜之事呀,你怎么反而流泪了?”叶冲霄接过她手上的参汤,呷了一口,抹去了泪珠,说道:“你们不唾弃我这个大哥,我是高兴得流泪了。”谷中莲道:“以前你是被那奸王愚弄,现在奸王已除,雨过天晴,这些旧事,还提它做什么?”
叶冲霄道:“我糊涂了这么多年,幸亏你们来了,我才得重新为人。现在我的耻后已经雪了,我是什么也不想要了,你们受了许多苦,珠穆二弟,我顶替了你的名字,难道你还要我今后继续顶替你做这个国王吗?”唐努珠穆笑道:“大哥,这皇位本来是你的,你只是恢复本来面目,并非顶替堆人。说到受苦,你所遭受的痛苦和耻辱,只有更在我们之上。”
叶冲霄苦笑道:“你们定要将我推上宝座么?也罢,那就留待明天再说吧。”唐努珠穆说道:“大哥,不用你费心操劳,我先替你拟好昭告复国的诏书,明天你只要盖上玉玺就行了。你今晚可得好好的睡一觉,养好精神。”他正想告辞,叶冲霄忽道:“有一件事还没有交托你,宝库里有一部武功宝典名为龙力秘藏,还有几样武学之士用得着的宝物,我刚才来不及找寻,明天你可得仔细的查查。”唐努珠穆说道:“我知道了,大哥,这些小事,你不必挂在心上,待你好了,咱们一同去找,也还不迟。”
这一晚唐努珠穆整晚井没有阖过眼睛,他把复国的诏书拟好,已是清晨时分,景阳宫宣告早朝开始的钟声也已经敲响了。
唐努珠穆怀了诏书,兴冲冲的便跑来请大哥上前,接受群臣朝拜。
哪知叶冲霄已是人影不见,欧阳婉也跟着他走了。房中留下了一封信,那是叶冲霄写给他的,信上说他实在无颜再留在国中,请弟弟原谅他,代他挑起国事的重担,早日即位,以安民心。
叶冲霄和欧阳婉从秘密的地道出走,守门的卫士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何时出宫,当然是找不回来的了。唐努珠穆没法,只好遵从哥哥的意旨,接受群臣的拥戴,继承了马萨儿国的王位。
马萨儿国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山国,但在一场动乱之后,应兴应革的事情也着实很多,粑唐努珠穆忙个不了,好在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子辅佐他,给他分劳不少。
江南和谷之华搬进王官来往,姬晓风不惯拘束,忽动游兴,和那个印度神偷作件,到印度漫游,准备扬名异国,施展他的妙手空空本领去了。
那个勾搭盖温、引狼入室“皇额娘”在唐努珠穆登位时第二天,便在宫中自缢而亡,唐努珠穆念在她是父王的正室,葬以王后之礼。
这一日唐努昧穆送葬回来,忽地想起金鹰宫之会的前夕,他人宫谋刺奸王,无意中偷听到天魔教主和那“皇额娘”的一段对话,据那皇额娘说宝库中有几件武林异宝,但她却不知其名。
她私藏有宝库的锁匙,当时她曾答允天魔教主,要是天魔教主给她除掉叶冲霄,她愿意将宝库的锁匙交换叶冲霄的性命。
唐努珠穆忆起前事,心中想道:“现在她已死了,这锁匙却不知藏在什么地方,莫要落在别人之手才好。她所说的和大哥说的相同,看来是真的了。我这几日事忙,一直没有到宝库中查过,现在倒是应该去看一看了。”
他已认得那条秘密的地道,当下就约了妹妹,一同进入宝库,那日他们走出宝库之后,只是把门虚掩,一推便开。谷中莲道:“哥哥,这宝库有两条锁匙,一条在奸王身上,一条则是那皇额娘私藏起来,现在这两人已死,两条锁匙都找不到,你可得早日找个巧手匠人,另砌过一道机关,另配过锁匙才好。”
唐努珠穆笑道:“这宝库以后不会再有了,我又何必再费心力去另砌机关。”谷中莲怔了一怔,同道:“为什么你不要这座宝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唐努珠穆神情严肃,正色说道:“这些珠宝有一大半是咱们祖先趾世代代为王积下来的,有一小半是这奸王在这十多年中搜刮来的,但尽管他们取得这些财富的手段不同,总之都是老百姓的,你说是么?”谷中莲道:“啊,我明白了,你是要还给老百姓?”
唐努珠穆道:“不错,你我还怕饿死吗?要这些珠宝有什么用?何况本来就是老百姓的,咱们强夺过来,据为一家所有,也实在说不过去。我是宁愿被骂为不肖子孙,我是决意要更改祖宗的做法了!”他眼中发出异彩,歇了一歇,接续说道:“我准备托可靠的人,将这些珠宝带到波斯、印度和中原的各城市去变卖,但也并不是把变卖所得的钱平分给百姓,我要起学堂,给平民建屋宇,升河渠,筑水坝,辟牧场……呀,要做的事情真是多着呢。我还要聘请汉族有学问的贤人帮我做这些事情。”
谷中莲喜极叫道:“你真是一个好国王,也是我的好哥哥。”唐努珠穆道:“我想要是大哥为王,大哥也会这样做的。他把王位让给我,就足见他也并不把这些珠宝放在心上。说老实话,我愿意给百姓做些事情,但却不愿做这捞什子的国王了。”谷中莲道:“但你总得做些时候再说。”
唐努珠穆道:“我从明天起就陆续将这些珠宝运出去变卖,应兴应革也陆续施行,同时我也物色可以执行这些计划的公平正直的大臣,嗯,等这些事情安排好了,我就要去找大哥了。”
谷中莲笑道:“这些财富咱们一丝不要,但大哥所说的那几件武林异宝和‘龙力秘藏’,咱们却是可以用得着的。”唐努珠穆道:“倘不是为了这几样东西,我今天还不会到这宝库来呢?”
说话之际,他们已进入宝库之中,谷中莲道:“咦,哥哥,你觉不觉得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唐努珠穆道:“怕是那日大嫂所发的什么毒雾弹,还有一些气味残留吧?”谷中莲嗅了又嗅,说道:“似乎并不相同。”
唐努珠穆也有点疑心,但却说道:“这地方只有大哥认得路进来。”谷中莲道:“你忘记了还有个天魔教主么?”唐努珠穆道:“那天鹰教主还未得到锁匙,而且盖温和那‘皇额娘’又已死了,她也决不能知道这条秘密地道。”
谷中莲道:“然则这股异香又从间而来?”唐努珠穆道:“或者是宝库中本来藏有的异香,那日大哥在这里和那鲁氏兄弟恶斗,说不定是他们踢翻了藏香的器皿。咱们且别猜疑,先找那几样东西吧。”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些宝物是什么东西,但触眼所及,却都是金银珠宝,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件可以和武学沾上关系的。
谷中莲道:“难道又天心石之类的灵药?”唐努珠穆笑道:“哪有这许多灵药?我那晚偷听她们的说话,那皇额娘曾提及这几件宝物。”谷中莲道:“她可曾说到是什么东西?”唐努珠穆道:“她也没有见过。不过父王生前曾向她透露过一点秘密,从她转述的口气听来,那是拿来用的东西,似乎是宝刀宝剑之类。”
谷中莲道:“若果是宝刀宝剑之类,那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武功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根本就无需什么兵器,咱们虽然远远未到这个境界,但即以现在的功力而论、宝刀宝剑对咱们的帮助已经不大。而且我也已经有了师父给我的霜华宝剑了。“
唐努珠穆道:“那‘龙力秘藏’即是父王抄在羊皮上的那些武功,咱们也早已经全部到手了,我师父的武功精深博大,就远比‘龙力秘藏’上的武功高明得多,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稀罕。”
谷中莲道:“但找不到原本,总是有些遗憾。”唐努珠穆道:“说不定父王抄了副本之后,早已将它毁了。至于那几种宝物,大哥和那皇额娘也只是闻说宝库中藏有,究其实他灯也没有见过。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
他们兄妹二人因为找不到宝物,都怕对方失望,所以在言谈之间,大家都尽量贬低这些不知名的宝物的价值,连那“龙力秘藏”也视作等闲。其实他们心中或多或少也都是有些可惜的。情知这些宝物定然是给人盗走了。
谷中莲忽道:“我觉得有点奇怪。”唐努珠穆道:“你还在猜疑是什么人偷进这宝库吗?”唐努珠穆最初是不相信有人能够进来,但现在已是不由得他不相信了。谷中莲道:“不是这件事情。什么人偷的,我已不用猜疑了,那当然是天魔教主。我是在想另一件事。”
唐努珠穆怔了一怔,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奇怪?”谷中莲道:“咱们的祖先世代为王,有金银珠宝不足为奇,却何以会有这许多武林异宝。”唐努昧穆道:“咱们的始祖本来就是武林中人,那‘龙力秘藏’就是一个异人传给咱们始祖的,这段故事。
你不是听过了的么?“
谷中莲道:“但传了这么多代,也早已不属于武林中人了。
除了‘龙力秘藏’之外,那天心石和咱们未找到的那几件武林异宝又是哪里来的?我总觉得咱们这个家族总似乎有点神秘。“
唐努珠穆“嘘”了一声,说道:“你连祖宗也怀疑了么?”谷中莲道:“对不住,我找不到适当的字眼,只能用神秘二字。并非对祖宗有所不敬。”唐努珠穆笑道:“咱们连父王的面都没见过,上代的事情当然更难知得清楚了。你问我我也无从回答。我看你不必胡思乱想了,咱们还是走吧!”谷中莲忽地拿起一件东西,说道:“咦,你看这个盒子。”
唐努珠穆一看,只见谷中莲拿起来的乃是一只长方形的盒子,黑漆漆的毫无光泽,敲了又敲,铮铮作响,大约是铁皮做的,总之不是贵重的金属。唐努珠穆笑道:“这不过是一只很普通的首饰盒子,有什么稀奇?”谷中莲道:“就因为它十分普通,所以在这宝库之中,才是真正的稀奇!倘若它是贵重的东西,我才不会注意它呢!”
谷中莲说的似乎违反“常理”,但其实正是合乎道理,唐努珠穆一想,也就明白了。要知在这宝库之中,都是珊瑚、玛瑙、珍珠、玉石之类的宝贝,一只普普通通的铁皮盒子混在这些珍宝之间,当然是显得极不寻常,大为出奇了。
唐努珠穆沉吟说道:“难道里面装有什么奇珍异宝,但却为什么用这样普通的盒子来装?”谷中莲道:“咱们且别胡猜,打开它来一看,不就明白了?”当下扭断那把小小的铁锁,打开来一看,只见首饰盒内,什么饰物也没有,只有一把梳子,一面镜于,梳子是木头做的,镜子是铜做的,已经黯淡无光了。这种梳子镜子都是普通人家妇女的用品,一点也不稀奇,但在梳子镜子下面,却压着几张发黄了的信笺。唐努珠穆心道:“难道这上面写的又是什么武功秘发之类?”
谷中莲抽出一张信笺,看了一看,说道:“哥哥,上面的字我认不全,你读给我听听。”原来是用马萨儿国文字所写的,信笺残破,墨迹亦已模糊不清。
唐努珠穆仔细辨认,过了一会,轻声说道:“奇怪。”谷中莲道:“上面说些什么?”唐努珠穆道:“似乎是个女子写给她的情郎的信,说的无非是如何思念对方的情话。”谷中莲听了,面上一红,说道:“那就不必念了。”但心里却在奇怪,不知她的哪位祖先,却把别人的情书珍藏在宝库之中。
唐努珠穆道:“后面有一段话倒是值得注意,那女子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说是从今之后再也不能回来,要见面除非来生了。
她叫那个男子不要再想念她,安心治理国事。“
谷中莲道:“咦,这可就真奇怪了。这么说,这个男子岂不是咱们的哪位祖先?但既是贵为国王,他所喜欢的女子尽可迎入宫中,还有谁能阻拦他们相好?何以却又非分开不可?”
唐努珠穆又抽出第二张信笺来看,这似乎是较后写的,没有那么残破,墨迹也没那么模糊,上面只是简简单单地写了几行。唐努珠穆道:“那女的嫁了另一个人,生了一个儿子。她要他旧日的情郎爱屋及乌,以后不可与她的儿子在沙场相见。”
谷中莲道:“奇怪,那女的为什么会想到他门可能在沙场相见?不知那孩子长大之后,他们果真如此?”唐努珠穆笑道:“谁知道呢?你瞧这信笺如此残破,墨迹如此模糊,至少也是百年以前所写的了。那个‘孩子’也恐怕早已死了。”
谷中莲道:“还有最后一张,你看看这张说的又是什么?咦,怎么像是一张文书?”原来这最后一张信笺,纸质甚佳,上面盖着一个朱红大印也还未怎么褪色。
唐努珠穆接过来瞧了又瞧,说道:“你猜得不错,这的确不是私人信件,是昆布兰国送来的国书。”谷中莲诧道:“国书?那是比一般文书重要得多的了。怎么却把庄重的国书与私人的情书放在一起?”
唐努珠穆道:“这张国书其实也只是一纸例行公事,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谷中莲道:“究竟说的什么?”唐努珠穆道:“昆布兰国的新君继位,通知咱们。接到这种国书,派人去道贺也就完了。”
谷中莲道:“昆布兰国在什么地方?”唐努珠穆道:“正是咱们的邻国。咱们马萨儿国在阿尔泰山山南,它在山北,但中间隔着一座大山,最少也要走十天半月。”他又看了看那纸国书上填写的日期,说道:“这是整整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兄妹二人都猜想不到何以这种例行公事的国书也要如此珍藏的缘故,谷中莲隐隐感到这国书和那些情书之间大约有甚关连,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还未想得明白。
唐努珠穆笑道:“反正这些人都早已不在世间,咱们也无须费神推究了。”随手将那首饰盒子藏了起来,便走出宝库。这次他们在宝库里找寻了半天,非但是一无所获,反而添了一重疑云,一重恐惧。对那些信件怀疑,为那些宝物失落而恐惧。两者相较,宝物的失落和他们有切身的关系,当然是更重要得多。
谷中莲出了宝库,心头怅惘,想去找江海天解闷,但想了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转过方向,去见她的师父谷之华。
谷之华正在凭栏遥望,若有所思,谷中莲叫了一声:“师父。”谷之华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莲儿,你这两天好像憔粹多了。”谷中莲道:“这两天是稍为忙一点,但我的精神很好。师父,你在宫中还住得惯么?”
谷之华笑道:“太舒服了,我真是有点感到不惯呢。莲儿,我不打算住下去了。”谷中莲怔了一怔,说道:“师父,你不是要等待金大侠回来吗?”她屈指一算,说道:“日子过得快,不知不觉又已经五天啦。不过,师父你反正没有什么事情,何不多等几天?”
谷之华道:“正是有一件事情,仲帮主今日来过了。”谷中莲道:“哦,这老叫化来了么,怎么不见我的哥哥?”谷之华笑道:“这老叫化大约是为了华姑娘的事情,对你们甚为不满,他不愿意进宫,是叫卫兵传话进来,要我到宫门之外和他见面的。
不过你也别怪他,这老叫化的脾气一向耿直,为人倒是很热心的。“
谷中莲黯然说道:“我当然不会怪他,他责备海哥,其实也是一片好心。我心里只是觉得难过。”谷之华道:“你也不必难过,你的心情我很明白,你是没有一点过错的。许多看来难以解开的结,常常会在时光流转之中,不知不觉的解开。哎,话儿又扯得远了,还是说回来吧。”
谷之华接着说道:“仲帮主今日倒不是为了你们的事情来的,他是替你的翼师伯带个口讯给我的。你的翼师伯是南丐帮帮主,他是北丐帮帮主,他们二人为了南北丐帮合并之事,上个月曾经有过一次来会。翼师兄尚未知道我的行踪,使拜托他探听我的下落。据说朝廷对咱们的邙山派以及丐帮又有不利的企图,留守邙山的白师兄、路师兄见我久无音讯,都很焦急,因此希望我早日归去。”
谷中莲道:“即是如此,那我就不便多留你了。师义,师父……”她抬起头来看着师父,似是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谷之华道:“你是舍不得离开我么?我也正有一件心事,要和你说。”谷中莲道:“请师父吩咐。”谷之华道:“我先问你,你可愿意放弃做个公主的富贵繁华么?”谷中莲道:“我不愿意做什么公主,只是想跟随着你。”谷之华心头快慰,说道:“我也料到你是会如此回答的了。我做了十多年的掌门,早已想卸下这副担子,现在你已长大成|人,回去之后,我想把掌门人的位子传给你了。”
谷中莲吃了一惊,说道:“弟子只是想永远在你的身边,却不想做掌门人,弟子年轻识浅,这样重的担子也挑不起来。”谷之华笑道:“我当年做掌门人的时候,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也是几乎甚么事都不懂,但慢慢也就学会了。嗯,你在想些什么?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对师父说么?”谷中莲道:“我是想永远跟随着你,但我又怕——”谷之华道:“怕什么?”
谷中莲低声说道:“有时我也在想,不如就在这远离中原的山国度过此生,免得、免得再招烦恼。唉,但我又舍不得离开你。”
谷之华是过来人,不用谷中莲细说,立即懂得了她的心情。
江海天迟早是要回去的,谷中莲说要在山国中度过此生,那就是要与江海天隔开,避免和他再见面了。这种少女的心情,谷之华当年也曾有过,心里暗暗好笑:“你不但是舍不得离开我,其实更是舍不得离开江海天。”
谷之华道:“莲儿,你和海天的事情怎么样了?”谷中莲双颊晕红,低头说道:“他为了华姑娘突然飞走的事情,很是难过。”谷之华道:“这个我早已猜想得到。我是问他对你怎样?”谷中莲道:“我,我不知道……”谷之华微笑道:“怎会不知道呢?我一向把你当作女儿,你在我的眼前,也用得看害羞么?”
谷中莲道:“他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他心里是喜欢我的。”谷之华道:“他没有说过半句请你原谅的话么?”谷中莲道:“没有。他并没有做过对不住我的事情,又何须要我原谅?”谷之华吁了口气,说道:“这就好了。”谷中莲道:“什么好了?”谷之华道:“他对那位华姑娘的确完全是兄妹之情。”
谷之华是将她们两代的遭遇,连起来想的。她们两代人的遭遇,看起来相同,但把每一个细节比较,却又可以发现许多不同。当年金世遗在厉胜男死后,走到她的病榻之前,请求她的原谅,那是因为金世遗确实是对厉胜男有难以忘怀的感情,因而对她感到内疚,要求她的原谅;而现在江海天对谷中莲却是一片坦然,可见他对华云碧的感情,就大大不同于金世遗之对厉胜男,因而他也就无须乎请求谷中莲的原谅了。这种爱情中的微妙心理,谷之华是早已懂了,但谷中莲却还是未曾明白的。
谷中莲忽道:“师父,我也想问你一件事情。”谷之华道:“你要问什么,尽管说吧。”谷中莲道:“金大侠当年离开你的时候,你难不难过?”谷之华道:“最初难过,后来也就不难过了。”谷中莲道:“为什么?”
谷之华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我明白他的心情,他倘若不那么做,心里就不能自安,我懂得了这一点,我也就不愿再给他增添烦恼了。嗯,到了双方都能以心相见的时候,那么一切烦恼也就消除,也就不会有所难过了。”
谷中莲若有所悟,说道:“所以你现在也就不必一定要等待金大侠回来了?”谷之华道:“不错,他要来的时候就会来的。”说到此处,谷之华也不禁脸上微微发烧,心里想道:“我和他已是二十余年如一日,我已等了他二十余年,也不争在早一天或迟一夭和他见面。”这话她当然没有对谷中莲说出来,当下轻轻抚徒弟的头发,喟然说道:“莲儿,你放心,我走过的路,你是不会重走的了。你去安歇吧,明天你还要收拾行装呢。”她抬起头来,只见月亮正从一片乌云里钻出来。
谷之华叫她回去安心睡觉,但谷中莲却并没有听师父的吩咐,她离开了师父,仍然在御花园里徘徊,渐渐,不知不觉的便向江海天的住所走去。
谷中莲还未走到江海天的住所,忽见有个人影,也正自分花拂柳,向她走来,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江海天?
谷中莲道:“海哥,你怎么还未睡?你去哪儿?”江海天道:“正是想上你那儿去,谁知你已来了。”
两人在凝碧池边停下了脚步,月亮下睡莲摇曳,更显得分外清幽,江海天伸手想摘一朵莲花,荷时覆盖下有对鸳鸯,似是被他惊动,忽地分开,游了出来,江海天若有所思,把手缩了回来,低声说道:“莲妹,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谷中莲也是茫然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方始说道:“我见了你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了,还是你先说吧。”
江海天拨了拨池水,说道:“这睡莲真美。”谷中莲:“噗嗤”一笑,道:“你想了半天,就想到了这一句话和我说么?”
江海天道:“这凝碧池里只是一泓止水,没有风波,所以池里的鸳鸯也可以优游自在,我可真羡慕它们呢?可惜我明天已不能看见它们了。”
谷中莲抬起头来,说道:“你这样快就要走了么?”江海天道:“我爹爹离家多年,妈一直盼望他回去,我也记挂着妈,所以我准备明天和他一同回去了。”谷中莲道:“游子思乡,这是人情之常。但除了惦记着你妈之外,可还惦记着旁的人么?”
江海天道:“莲妹,你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我不瞒你。在回家之前,我可还得到水云庆走走,看看华姑娘。你……”谷中莲笑道:“我正是要劝你去看看她,你倘若不去,我还要骂你呢。”
江海天忽道:“我心中很是不安,总是觉得有点对不住,……”谷中莲想起师父刚才和她说的话,心头一震,说道:“你感到对不住,对不住……”一个“谁”字还未出口,江海天已接着说道:“华姑娘这样走了,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谷中莲松了口气,说道:“华姑娘对你是一片痴情,你、你去看她,甚至,甚至……嗯,总之我是不会怪你的。”江海天道:“莲妹,我有个古怪的念头,你不要笑我,我是想,是想……”谷中莲道:“你想什么我部不会笑话你,你说吧。”
江海天道:“我是从咱们的师父想起的,你说他们是不是一对最要好的朋友?”谷中莲道:“天下恐怕再没有另外一对,是这样的二十余年始终如一的友情了。”江海天喟然叹道:“这本来不是人人做得到的。”谷中莲抬起头来说道:“海天,你走吧,我可以做得到的。”江海天道:“不,我不是要你一个人这样做。”
谷中莲笑道:“我明白你的念头了,要是大家都似至亲的兄弟姐妹,高高兴兴地同在一起,没有猜疑,没有妒忌,没有烦恼,那岂不好?这念头并不古怪,我也曾经这么想过的。可是,别人不见得和咱们一般想法。”
江海天道:“人事难料,比如欧阳姑娘和大哥突然缔结鸳盟,这在事前又有推料想得到?”谷中莲道:“哦,你是盼望华姑娘也是这般?”随即摇了摇头,笑道:“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事情,你别想得太如意了。我和华姑娘虽是刚刚认识,但我也已隐隐觉得她的性格和欧阳姑娘大不相同。”
欧阳婉是个任性而为,爱与恨都很强烈的女子,但却又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这性格不但与华云碧大不相同,与厉胜男也并不完全一样,厉胜男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欧阳婉却比她多几分豁达,几分超脱。和欧阳婉比较起来,华云碧则更是“执著”得多了。
江海天叹了口气,说道:“我把我所想的都对你说了吧。要是华姑娘另有了着落,或者她能够原谅我的话,我就回来,回来……”谷中莲轻说道:“做什么?”江海天道:“陪你天天在这里看鸳鸯。”谷中莲笑道:“那腻死人了,要是她不呢?”
江海天黯然说道:“我不愿她太难过。我就学我的师父一样,今生今世,浪荡江湖,以四海为家,与梅鹤为友。若然如此,我也但愿你和她都是一样,将我当作哥哥。”
江海天的意思已说得很明显,他爱的是谷中莲,但却先要求取华云碧的谅解,才能娶她为妻。若得不到谅解,则他只能和谷中莲、华云碧都保持着纯洁的友谊。
要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女子,听了这话,一定大不高兴,但谷中莲却是个心无渣滓、纯真之极的姑娘,听了之后,既无失望的表示,却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情,笑道:“我是欢喜和你在一起的,但我也决不愿意有人为咱们难过,所以只要你觉得怎样做对华姑娘好些,我都毫无怨言。”
江海天看看池中的花,又看看眼前的人,心中想道:“莲妹当真是名副其实,就似这莲花一样的纯洁无瑕!”
谷中莲摘下了一朵莲花,说道:“你喜欢这花儿,你就带一朵去吧。明天我不送行了。”江海天道:“你哥哥事忙,明天我也不准备去辞行了。你给我说一声吧。”两人执手相看,眼中都有晶莹的泪珠,过了半晌!谷中莲低声说道:“好,你走吧!”她始终没有说出她也要与师父离开此地,因为她所想的都是为了江海天。
正是:
情似浮云无障碍,心如明镜不沾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竟有使臣甘做贼何来妙策解兵戎
月色澄明,荷塘泛影,但却是只剩下谷中莲自己的影子了。
谷中莲目送江海夭的背影没入花树丛中,回过头来,再看看荷塘里自己的影子,只见微波荡漾,那对鸳鸯游回原来的地方,将谷中莲的影子搞乱了,谷中莲心头帐触,暗自想道:“这对鸳鸯无须优虑受人干扰,可以永不离分。但我却不能不与海哥暂时分手了。不过。这却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应该与他同行,免得影响他的心情。对,就这么办。我与师父的行期可以压后一天。”
谷中莲独自在凝碧池头,悄然凝思,月移花影,斗转星横,不知不觉已听得四更鼓响,谷中莲这才回去。陆睡之前,还写了一个字条,吩咐宫女,明天一早,送给她的师父,禀明这件事情,将行期压后一天。
一觉醒来,已是将近中午时分。谷中莲吃过午餐,便去见她的哥哥。唐努珠穆已经知道江海天走了,问道:“江师兄为什么这样勿匆忙忙地离开,连我也不告诉一声,你可知道么?”谷中莲道:“他是怕你事忙,已经托我向你道歉了。”唐努珠穆诧道:“你们的事情究竟怎样?怎的你就放心让他走了?”
谷中莲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要说的话都已对我说了。”唐努珠穆笑道:“这么说来,你与江师兄已经是心心相印了。大约你们不愿这样年轻就结婚吧?但却为什么不订了婚才让他走?”
谷中莲杏脸飞霞,说道:“哥哥,你怎么一想就想到结婚上头,难道男女之间,就只有夫妻的关系吗?说不定我与海哥这一生都不会结婚的。”
唐努珠穆道:“咦,你怎么有这个想法?难道你也要学咱们师父的样子?他们是无可奈何才这样的,你们却又为了什么?难道江师兄也另外有人,像我师父当年和那厉胜男一样?”
谷中莲道:“有些类似,但却并非一样,哥哥,我都对你说了吧。”当下将华云碧的事情,以及江海天昨晚对她的话语,一一对哥哥说了。屠努珠穆黯然不语,过了一会,这才说道:“江师兄是个心地纯厚的人,他不会负你的。你相信他,我也一样相信他。”
谷中莲道:“明天我也要和师父走了。可唐努珠穆道:”我知道你迟早都要离开这儿的,但咱们兄妹难得相聚,为什么不多住几天?难道你心里就只有一个海哥?嗯,我是和你说笑的,你的海哥走了,你跟着走也是应该。免得你们离开得太远了。“
谷中莲道:“我倒并不是只是为了海天,我师父是为了本门的事情要赶着回去的。”唐努珠穆忽地笑道:“你早走也好,免得麻烦。”谷中莲诧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嫌我在这里给你增添麻烦么?”
唐努珠穆道:“不错。这麻烦的确是你惹来的,也是我从前没有想到的。”谷中莲道:“到底是什么麻烦?”唐努珠穆道:“你现在是公主了,而且人人知道,这位公主又美貌,又聪明,又懂得武艺……”
谷中莲嗔道:“哥哥,你今天怎么的老是拿我开玩笑?”唐努珠穆道:“这可不是开玩笑呢,就因为你的声名已似长了翅膀,飞过了草原,周围的部落也知道了,刚才就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向我提亲呢。”谷中莲道:“哦,有这样的事?”
唐努珠穆道:“这是布尔沁旗的使者,来为他们的王子求婚的。他们送来了贵重的礼物,还附了一份盟约,求我将公主‘下嫁’他们的王子,以后彼此结为同盟。”谷中莲道:“你怎么说?”
唐努珠穆笑道:“我看在盟约的份上,己经答应了!”谷中莲跳起来道:“真的?”看了看唐努珠穆的神气,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哥哥,你故意逗我着急,我才不相信呢!”
唐努珠穆笑道:“我怎么会答应他呢?当然是委婉拒绝他了。
那使者很不高兴地收回礼物,和布尔沁旗的盟约么也就吹了。“谷中莲恼道:”真想不到有这样的麻烦,为了我的缘故,令你和邻邦结了怨了。“唐努珠穆道:”是有点不大愉快,但也不至于结怨那么严重。这些麻烦以后恐怕还有得来,所以我也但愿你早早有了驸马,让我好有个响亮的借口可以拒绝人家。“
谷中莲笑道:“这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好在明天就离开了,这些麻烦也不会找到我的头上了。”又问道:“今日的早朝还有别的新闻么?”
唐努珠穆沉吟半晌,说道:“有几个邻近的小邦和部落派人来向我道贺,那昆布兰国也在其内,这倒是有点奇怪。”谷中莲道:“这有什么奇怪?一国的新君即位,邻邦派人道贺,你不是说过这样的事情很普通吗?”
唐努珠穆道:“昆布兰国和咱们隔着一座大山,路程虽然没有布尔沁旗那么远,但却难走得多。布尔沁旗和咱们的距离八百多里,但中间是草原,快马疾驰,三四天就可以到了。从昆布兰国来咱们这儿,山路崎岖十程里只有一程是可以骑马的,所以起码要走个十天半月。我做了国王,今天才刚满十天。他们的消息怎么得到这样快?”这么一说,谷中莲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说:“莫道那使者是飞毛腿不成?”唐努珠穆道:“但又是谁给他们传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谷中莲笑道:“你心里有疑惑,怎么不问问那个使者却来问我?”
唐努珠穆笑道:“你以为一个国王接见外国的使者,可以毫无拘束的谈话的么?接见的仪礼都是安排好的,他来呈递他的国王的贺书,我这里有个御前大臣接下,转呈给我,然后我才起立,问他们国王的好。还礼之后,互相说几句祝贺的话语,他就要告退了。我怎能那样问他?那是有失礼貌的啊!”
谷中莲笑道:“怪下得你一直不愿意做国王,原来做了国王就有那么多拘束,那么多麻烦,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得小心在意的。”
唐努珠穆道:“不过我对这个使者还是多问了几句。咱们前天不是看过昆布兰那张国书么?那是七十年前,他们的新王即位,通知咱们的。我说起这件事情,那使者告诉我,原来他们这位老王,如今还在。”谷中莲道:“那不是很老了么了怎还能处理国事?”唐努珠穆道:“那位老王是十九岁登基的,如今已是八十九岁了。他在十年之前退位做太上皇,现在的国王是他的长孙,不过四十多岁。”
谷中莲道:“咱们的先租珍藏这张国书,不知是何用意?”唐努珠穆道:“所以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这次我做了国王,他们又这么快来到道贺,似乎表示咱们两国的邦交与众不同。但我退朝之后,私下问起几位前朝的老臣,却恰好与我这想法相反,原来在他们老王在位的时候。只是登立和退位两次给咱们送过国书,除此之外,一直是没有来往的。但在盖温篡位的时候,他却又借口与咱们唐努一姓世代交好,因此不承认盖温的王位。”谷中莲道:“这就很不错啊。”唐努珠穆道:“可是他却用这个借口与盖温打了一仗,占了咱们北部一块地方。”谷中莲道:“现在你做了国王,可以名正言顺的向他们索回领土了。”唐努珠穆道:“不错,我已拟好索回领土的国书,就准备交这个使臣带回去。”
歇了一歇,唐努珠穆说道:“不谈昆布兰国的事情了,你明天要离开了,我托你办一件事情。”谷中莲道:“什么事情?”唐努珠穆道:“我计划将珠宝分批变卖,已托了心腹带了两批到波斯和印度的珠宝市场求售了。你现在与师父重回中土,正好给我也带一批去。”
谷中莲笑道:“我可不会做珠宝买卖呀。”唐努珠穆笑道:“怎用你亲自去做买卖。邙山派和丐帮有许多精明干练的人,你托翼帮主或白师叔就准能给你办得妥妥帖帖。”谷中莲道:“好吧,但我可不能带得太多。”唐努珠穆道:“我当然是选几件最珍贵的给你带去。”他笑了一笑,又道:“你喜欢的,你也可以自己挑选。他日你结婚的时候,我未必在场,就当作我送的礼物。”
谷中莲故意板起脸孔道:“你说过这些珍宝不能算是咱们的,你怎可以假公济私?”唐努珠穆哈哈笑直:“好厉害的一把小嘴,可惜你就要走了,要不然我倒可以封你做个女御史,专司劝谏之责。”谷中莲笑道:“别说笑了,要去就赶快去吧。”
那条秘密的地道在一座假山底下,要用很巧妙的方法移开当中的一块石头才能进去的,唐努珠穆正要旋转机关,移开那块石头,忽地呆了一呆,谷中莲道:“有什么不对?”唐努珠穆道:“似乎有人来过。”谷中莲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唐努珠穆道:“这石头上本是长满青苔的,我上次来的时候,擦去了一小块,现在你瞧,已是光秃秃的一大片了。从这迹象还可以看出,后来的这个人身体定很魁梧,手掌比我的大得多。”
谷中莲道:“糟糕,要是当真有贼人偷进了宝库,那损失可就太大了。”两兄妹忐忑不安,进了地道,走了一程,将近宝库,谷中莲悄声说道:“我又闻到那股异香了。”
唐努珠穆功力深湛,耳目更为聪敏,在妹妹耳边小声说道:“贼人还没有走,我听得出里面的声息。咱们闭了|茓道,一方面运气御毒,一方面提防暗袭。”两人均是又惊又喜,惊者是竟然还有外人知道这地道的秘密,喜者是贼人未走,可以一网成擒。
兄妹俩提了口气,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驭气而行,悄无声息的到了宝库门口,突然推开石门,扑了进去。
里面的贼人蓦然惊觉,反应也是快到极点,唐努珠穆立足未稳,只觉金刃劈风之声,已到脑后,唐努珠穆反手一推,已抓着那人的臂膊,忽觉滑不留手,而且有一股大力反震过来,唐努珠穆竟然拿捏不住,给他走脱。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是回转刀锋,向唐努珠穆的胸口猛戳。
唐努珠穆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武功倒真很不错啊,竟似不在那文廷壁之下。”那人的兵器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招数狠辣非常,室库里虽无灯火,但珍珠宝石发出的光芒也可以看得见东西,唐努珠穆施展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了那人的短刀,定睛一瞧,只见果然是个身体魁梧的大汉,但用黑布蒙了面孔,面貌却是看不清楚。唐努珠穆诧异极了,原来他虽然看不见那人的面貌,但却隐隐觉得似曾相识,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
宝库里正巧也是两个蒙面贼人,唐努珠穆与那大汉搏斗的时候,谷中莲也已与另外一个贼人交上了手。谷中莲像他哥哥一样,也是惊异万分!
原来谷中莲也觉得与她交手的这个蒙面人好生眼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似的,但究竟是谁,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调那人用两面黑黝黝的令牌,非金非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一碰上谷中莲的宝剑,便发出清悦的金石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宝库虽然宽广,但一堆堆的金银宝石,星罗棋布,可以回旋的余地却实在不多。谷中莲胜在身法轻灵,展开了玄女剑法,如臂使指,不论在宽敞之地或狭窄之境,都是一样的运用得神妙无方,不过片刻,便已占得上风,将那人迫得步步后退。
和唐努珠穆交手的那个大汉功力深厚得多,唐努珠穆最初以金刚掌法对付,连发了一十八掌,那大汉仍然支持得住,不过微微喘气而已。唐努珠穆大为纳罕,他在踏进宝库之前,心里以为来盗宝的人一定是天魔教主这一伙,哪知却大出他意料之外。这蒙面大汉身体魁梧,比文廷壁高大多了。和谷中莲交手的那个人,身材倒是与天魔教主差不多,但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决非女扮男装。
唐努珠穆眼光一瞥,见妹妹已占了上风,放心不少,当下一声喝道,“你们究竟是谁?再不说话,只有自己吃亏!”那两个蒙面人兀是一声不响,拆命哑斗。
唐努珠穆怒道:“这是你自取其辱,可休怪我手下无情!”掌法一变,忽地发出闷雷也似的声音,掌风所及,震得珍珠宝石,都随地乱滚,使的乃是掌力最强横霸道的大乘般若掌。
大乘般若掌专伤奇经八脉,挨上一掌,性命难保,唐努珠穆最初不愿用这样狠辣的掌法,才让那人打成平手。如今这大乘殷若掌一使出来,那人可就感到吃不消了,不过片刻只见他汗如雨下,头顶上似放了个蒸笼一般,发出热腾腾的白气。唐努珠穆喝道:“你要不要性命?快快吐露真情。”那蒙面大汉只是哼了一声,依然不肯说话。
这蒙面大汉犹自苦苦支撑,谷中莲的那个对手却已支持不住,这时谷中莲正使到一招“龙门三叠浪”,连环三式,一式比一式凌厉,当真就似狂涛骇浪,疾卷而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那人无法抵御,步步后退,恰好踏着一堆在地上滚动的珍珠,脚步一滑。四脚朝天地跌了下去。
谷中莲一剑指着他的喉咙,喝道:“认输了么?说不说话?”那人也好生了得,忽地一个鹞子翻身,双脚踢起,居然要与谷中莲拼命,宁杀不肯认输!谷中莲焉能给他踢中,柳腰一摆,剑尖一划,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的蒙面中已给谷中莲的剑尖挑开了!
谷中莲一看,不觉愕然,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奸王盖温之子盖苏,谷中莲从前被盖温擒获之时,盖温曾用尽威迫利诱的手段,要谷中莲嫁给他的儿子,其间还利用了叶冲霄去作说客。谷中莲誓死不从,这才被囚禁在孤岛的夏宫的,其后盖苏也曾到过夏宫两次,两次都被谷中莲骂走,盖苏倒也没有动怒,后来就没有再去了。
待到盖温被杀,他的党羽也全被肃清,但却单单不见盖苏的下落,唐努珠穆兄妹只道他已死在乱军之中,却不料他还匿伏在王宫里面。
这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盖苏趁着谷中莲一愕之际,暮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呼呼风响,手中那两面令牌,已是向谷中莲掷到。
谷中莲怒道:“奸贼还想逃吗?”横剑一击,“当”的一声。
把前头那面令牌反击回去,恰好与后面那面令牌碰个正着,同时坠地。
盖苏这一掷用尽了吃奶的气力,谷中莲虽然打下他这两面令牌,虎口也不禁一阵酸麻,就这么的阻了一阻,盖苏已退到墙边,谷中莲飞步抢上,涮的一剑眼看就要把他钉在墙上,那墙壁忽地裂开了一个洞,盖苏已钻进洞里去了。
这洞口极窄,只能容得一个人通过,谷中莲近前一看,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她身上没带暗器,随手拾起两锭金子,用重手法打进洞中,隐隐听得盖苏“哎哟”的叫了一声,洞中随即冒出一股黑烟,谷中莲连忙问开,唐努珠穆叫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谷中莲不知洞中有何古怪,只好让盖苏逃跑。
原来这是盖温秘密修筑的另一个出口,只有他们父子知道。
那日若不是因为盖温着了欧阳婉的毒雾昏迷,他也可以从这洞中逃走的。
唐努珠穆怕那蒙面大汉也步盖苏的后尘逃走,猛地一声大喝,大乘般着掌力尽发无遗,那蒙面大汉闷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唐努珠穆一招“将军夺印”,已把那人的臂膊扭住,正要夺他手中的短刀,那蒙面大汉忽地倒转刀锋,“波”的一声,短刀已Сhā进胸口,直没至刀柄!
唐努珠穆料不到他有此一着,大吃一惊,心道:“此人宁死不屈,倒是个好汉子。”连忙点了他伤口附近的三处|茓道,希望能留着一条活口。他点这三处|茓道本来是可以暂时止血的,哪知鲜血仍是汩汩流出,原来那蒙面汉子在举刀自杀之时。又以内家真力自断经脉,唐努珠穆的封|茓法也已失了作用了。唐努珠穆叹口气道:“可惜,可惜!白打了一场,仍是得不到供辞,”随手就揭去了那汉子的豪面中,看他是谁。
唐努珠穆一看之下,不由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鸡,那惊愕的神情,比刚才谷中莲之认出盖苏,更甚百倍!谷中莲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哥哥你怎么啦?这人究竟是谁?”
唐努珠穆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涩声说道,“他就是那个,那个昆布兰国的使臣!”此言一出,谷中莲也不禁惊诧万分。试想一个堂堂的使臣,竟会变作盗宝的贼人,这岂非不可想象之事?
过了半晌,谷中莲安慰她的哥哥道:“这都是他不好,谁叫他不顾使臣的身份,私自偷进咱们的宝库来盗宝?他是罪有应得,哥哥,你可并没有杀错了人!”
唐努珠穆苦笑道:“现在可不是追究他有罪无罪的问题,而是怎样向昆布兰国的国王交代,他是代表他们的国主来向我道贺的,如今却被我杀了,这事一抖露出来,只怕就要惹起大大的风波!”
谷中莲道:“你不能向昆布兰国的国王说明真相?”唐努珠穆道:“这事大大有损昆布兰国的体面,怎能公然说出来?试想他的国王倘若追查这使臣的下落,我好回复他道:”因为你的使臣作贼,故而被我杀了‘吗?你想昆布兰国的国王看到我这样回复,他会怎样?“谷中莲笑道:”他或者是不相信,或者是心里相信了,但为了体面,口里一定抵赖!“唐努珠穆摇摇头道:”恐怕还不仅如此,他多半会老羞成怒,指咱们污蔑他的国家,杀害他的使臣,有意向他挑衅。那时只怕两国就要兵戎相见了。“
谷中莲道:“这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分明错是在他,却反而变成咱们错了。这不是天大的冤枉吗?哥哥,你怎么办?”唐努珠穆搔头苦笑:“我就正是想办法啊!”谷中莲忽道:“依你看,会不会是盖苏与昆布兰国的国王早有勾结,那使者到咱们的宝库盗宝,也是奉命而为?”
唐努珠穆皱起眉头说道:“但愿这只是这使臣的私人行动,与他们的国王无涉,否则事情就更不可收拾了。我不是怕了昆布兰国,但为了这等莫名其妙的事打起仗来,令两国的百姓受伤,这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谷中莲默然不语,也是深感为难。
唐努珠穆徘徊良久,忽他说道:“只有用这个办法试试了。”谷中莲道:“什么办法?”唐努珠穆说道:“事情的真相总是要说明白的,但既不能用文书回复,也不能在两国的朝廷上公开说出来。我想立即派一个使者到昆布兰国去,要求和他的国王单独见面。”谷中莲道:“这办法不错呀。”唐努珠穆道:“但却还有一个问题。”
谷中莲道:“有何问题?”唐努珠穆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你大哥还在此处,那我就不会这样为难了。”谷中莲道:“哦,你是挑不出一个精明能干而又武艺高强的人去做使者。”唐努珠穆道:“精明能干而又忠心耿耿的大臣我倒挑选得出,可惜他们都不懂武功。”
唐努珠穆搓搓双手,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接着说道:“从种种迹象看来,昆布兰国和咱们的关系大不寻常,甚至有点神秘,此其一;盖苏和昆布兰国王有否勾结,咱们虽然不愿意有此等事,但也总得提防,此其二;咱们派遣使者前往,昆布兰国王肯不肯私下会见;亦尚未可知,甚或故意留难,也说不定,此其三。总之是要防备意外。”
谷中莲道:“这么说来,的确是要像大哥这样的自己人,才最适合做使者了。要是有什么意外,他凭着一身武功可以逃回来,而且还可以相机行事,查究你刚才所说的那两件疑案。”唐努珠穆道:“可不是吗?这种秘密,是连心腹大臣也不方便嘱托他们代办的。可惜我现在身为一国之主,又不方便去假冒使臣。”
谷中莲忽道:“哥哥,你看我可以去得么?”唐努珠穆诧道:“你,你是个公主的身份——”谷中莲笑道:“我可以女扮男装,我师父有易容丹。”唐努珠穆苦笑道:“此事非同儿戏,一国的使臣,万人注日,要是给人看出破绽,那就有失体面了。而且和昆市兰王见面,说明此事真相,他得非常老练才行。再说你这样年轻,纵是改容易装,也很难扮得像一个使臣。”
谷中莲甚是苦恼,说道:“大哥不在此处,我去你又说不行,那怎么办?”她徘徊良久,忽地又叫起来道:“有了!”唐努珠穆道:“你义有何妙策?”谷中莲道:“还是我去。不过我不是充当使臣,而是当作使臣的随从。你派去的使臣多带从人,我混在其中,绝不会惹人注意。而且我作为随从,也就可以免了许多拘束,可以便宜行事,暗中查探。”
唐努珠穆实在无计可施,给她说得有点意动,当下说道:“可是你不是准备好了要与师父明天同走的么?还有,你若到昆布兰国去作使者,只怕也会耽误了你和海天的见面之期。而且,而且,若有意外,你是一个女子,却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谷中莲笑道:“不要这么多‘而且’了,咱们一母所生,你有为难之事,我理当为你分劳。而且——”她笑了一笑,模仿哥哥的口气说道:“而且我也是马萨儿国的一个国民,我随师父南归之后,说不定以后就不再回到本国了。趁这机会,让我为本国做点事情,日后离开故土,也得心安。”她说这几句话面带笑容,但却说得十分庄重!
唐努珠穆大为感动,说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那你就准备明天动身吧。”谷中莲见哥哥答允,很是高兴,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那个盒子,你可带在身上吗?”
唐努珠穆道:“你说的是那个藏有信件和昆布兰国国书的首饰盒了吗?”谷中莲道:“不错,我想把它带走,将来或者会有用处。”唐努珠穆道:“好吧,你现在就随我去拿。不过咱们可先得封闭了这另一条秘密的地道。”
唐努珠穆抬了一些石头进来,将盖苏逃出去的那个地洞堵塞得密不透风,这地洞极为狭窄,仅能容得一个人的身体钻进去,多好武功,在里面也不能舒展手足,纵使盖苏伤愈再米,要搬开这些石头,那也是决计做不到的了。
唐努珠穆和妹妹走回他的寝宫,移开床上的枕头,忽地大吃一惊,说道:“贼人的胆子可真不小,我这里也有人来过了!”谷中莲道:“你怎么知道?”唐务珠穆道:“我做了一个同一式样的首饰盒子放在这枕头下面,现在不见了。”谷中莲吁了口气,道:“那还好,真的没有失掉。”
唐努珠穆找出了原来那个盒子,打开一看,这件国书一样不缺,这才放下了心,交给妹妹,说道,“幸亏我还算谨慎,我想到这个盒子人不寻常,只怕也是贼人所要盗取之物,因此另做了一个。果然就有人来偷了。妹妹,你今后可得特别当心才好。”他们兄妹二人虽然艺高胆大,但发觉贼人如此神出鬼没,也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谷中莲拿了盒子,随即去见师父,禀明要往昆布兰之事。谷之华若有所思,问道:“昆布兰国?是不是就在山的那边?”谷中莲道:“不错,师父到过么?”谷之华道:“我没有到过,金世遗却是到过的。”她想了一想,忽他说道:“嗯,莲儿。我也和你走一趟吧。”
谷中莲又惊又喜,说道:“师父,你不是急着要回邙山么?”谷之华道:“南北丐帮已经合并,有仲长统和你的翼师伯、白师伯等人主持大计,我把行程拖延十天、半月,料亦无妨。不过我不是和你一道走,我今日就去,先到那边等你,但你不必找我,到时我自然会来见你的。”谷中莲见师父突然改变主意,颇觉奇怪,但也不便多问,心想:“有师父暗中照应,我更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府努珠穆选了一个精明练达的老臣子作为使者,带了二十四个从人前往昆布兰国,谷中莲就是这二十四个从人中之一。唐努珠穆亲自送出国门,临分手时悄悄对妹妹说道:“我会尽快设法将你的消息传给江师兄的,你放心走吧。”
谷中莲听得哥哥这句说话,倒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哥哥何以会有这个主意,设的又是什么办法,当下面上一红,低声说道,“你要派快马追上海哥,告诉他这个消息吗?我看是大可不必了,让他知道,徒令他为我担心。我、我也不愿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国家大事。”
唐努珠穆微笑说道:“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惦记你的海哥,我也想念我的江师兄的。不过,我下会令他为难,国事私情我都会兼顾的。”临行在即,而且谷中莲的身份只是随从之一,虽然那使臣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其他的随从却是不知道的,因此,她也不方便和国王谈得太多,说了这几句话,匆匆便分手了。
她话虽如此,却难免不想起江海天来。想起自己与江海天现在正是背道而驰,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到了昆布兰国,不知有何变化,将来也不知能否再与江海天见面,他到水云庄去探望华云碧,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枝节,她思如潮涌,样样萦怀,当真是心如乱丝,“剪不断,理还乱”,索性把心一横,甚么都不去想。
暂且按下谷中莲不表,且说江南江海天父子二人,离开了马萨儿国,日夜兼程赶路。这日到了甘肃的天水县,已踏进了终南山山区。江海天想起来时,曾在这儿碰见那欧阳婉的师兄于少鲲之事,那日正巧是欧阳婉和文道庄结婚的日子,于少鲲骗他到欧阳家中吃喜酒,大闹礼堂,于少鲲出此殉情,临死也不知道是欧阳清“姐代妹嫁”,而欧阳婉也一点不知道她师兄对她如此深情。
江海天怅触前尘,心里想道:“情之一字,实是难言,变化的奇妙,也每每出人意外,于少鲲如此深情,死了只不过落得欧阳婉一声叹息。叶冲霄对欧阳婉的姐姐欧阳清是假情假意,想不到欧阳清一死,他却悔改前非,竟然生了真情,而把这一片真情一移给了妹妹。”想起了叶冲霄和欧阳婉,江海天又不禁想道:“不知欧阳婉是否已与叶冲霄回到她的家里?我已来到这儿,要不要去探访他们呢?”
江南忽地回头,笑道:“海儿,你的脚程比我抉得多,却为何远远落在后面?咦,你是在想什么心事吗?”江海天迈开大步,赶上父亲,说道:“没什么,我偶然想起一位朋友。”江南也不同他想的是谁,便即笑道:“又是在想念你的莲妹吗?她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咱们本来高攀不上,过去的就算了吧!”江海天说道:“莲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的哥哥也不因做了国王就对我冷淡。”江南忽地哈哈大笑。
江海天道:“爹爹,你笑什么?”江南笑道:“我是为你高兴,我自以为我的运气已经很不错了,想不到你的运气竟然比我还好!想当年——”这一句是江南的口头禅,江海天已听得熟了,心里暗笑:“爹爹不知又要说他当年哪一次得意之事了?他的得意往事,其实我都已耳熟能详。”
不料江南说出的他平生这件最得意的事情,江海夭却未曾听过。只听得他爹爹笑着说道:“想当年我是一个书童的身份。
你妈妈是北五省武林盟主铁掌金刀杨仲英的外孙女儿,多少人向她提亲她都不答应,单单喜欢上我,不瞒你说,连你外婆当初也不大愿意将女儿许配我的,后来拗不过你妈,终于还是答应了。你说我的运气不是太好了么?“
江南喜欢说嘴,对儿子说话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没端过为父的给子。江海天忍着了笑说道:“爹爹的运气果然不错。”
江南“哼”了一声说道:“但你这小子的运气比我还好,哼,我平生从不认输,这一样可得向儿子认输了,你妈是武林盟主的外孙女儿,她喜欢我,这已经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了。哈,想不到现在一国的公主也喜欢上你,你的运气不是比我更好么?”
江海天本是满怀心事,被他父亲这么一逗,也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哪里是什么运气,我和莲妹本就是青梅竹马之交。
心心相印的了。“但他们小儿的恋慕之情,他却不好意思和父亲来说。
江南忽地面色一端,又指着江海天道:“你这小子听着,想当年,我知道你妈喜欢上我,我也就一心一意向着她,我生平非但从未沾惹过第二个女子,心里连想也未想这第二个女子,我样样不如儿子,这一样倒可以做你的模范,你应该向我学学!”
江海天无端端给父亲一番训斥,弄得啼笑皆非,没奈何只好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江南忽地又笑了起来,说道:“人家公主既是真心对你,你也就该一心向着人家,别再想别的姑娘了,也省得自惹麻烦。你听见了么?”
江海天翟然一惊,说道:“听见了。”原来他今日旧地重游,正在想起与欧阳婉的往事,听了父亲的话,不觉暗自寻思:“爹爹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与欧阳姑娘虽然自问无他,但一见了面,总难免彼此会想起往事。她现在已与叶冲霄缔结良缘,我又何苦扰乱她的心境,算了,还是不要去探望他们吧。”主意打定,不再踌躇,江海天迈开脚步,不一会就赶过父亲的前头。就在此时,忽见两骑快马迎面而来,马上的人都带有兵器,一看就知是江湖豪客。正是。
旧地重游情怅怅,当年奇遇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一意惩凶难罢手息争无计苦思量
那两骑马从江南父子身旁驰过,马背上那两个大汉对他们打量了一下,似乎有点诧异的神色,但也没怎么,便过去了。
江南悄声说道:“这两人我认得的,他们却是大约记不起我是谁了。”江海天道:“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江南道:“较老的那个是孟神通的师弟阳赤符,那中年人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绰号‘赛仁贵’的苏湛,也曾是孟神通的党羽之一。当年他们在孟神通率领之下,在嵩山千障坪与少林寺等各大门派对垒,当时我也是在场者之一。但我是个无名小卒,他们大约不会认得我。”
江海天怔了一怔,说道:“这么说来,倒是两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了。”江南沉吟半晌,说道:“可不是么?尤其是那阳赤符,自他师兄孟神通死后,武林人士都很注意他的行踪,可是十几年来,从没有人得知他的消息,大家都以为他受了师兄之死的教训,从此退出江湖,销声匿迹了。想不到今日却又在这里出现。”
他们一路走去,陆续又有七八骑马从他们身边驰过,可以看得出来,都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有些江南认得,其中有一个还和江南打了个招呼,但行色匆匆,也未曾停下来与江南答话。
江南道:“奇怪,这终南山一向人迹罕到,却怎的今日会碰上这许多江湖豪客。”江海天道:“和你招呼的那人是谁?”江南道:“是青海回族的金日弹。”江海天又吃了一惊,说道:“师父曾提过这个人的名字,说也资质极佳,说得上是一位武林异人。”
江南笑道:“当年在千障坪之会的前夕,我义兄陈夭字曾碰上他,颇吃了点亏。后来你师父暗中助我,将他摔了个筋斗,因此他记得我。看来他的度量倒是不错,我还害怕他记着前仇呢,谁知他却先向我打了个招呼。”又说道:“这人可算是个正邪之间的人物,其他几个我认得,却都是邪派中颇有来头的人。”
两父子一路走一路谈,都觉得很是奇怪,又走了一程,到了一处三岔路口,正是当日江海天在这里遇见于少鲲的地方,忽见有两骑快马飞驰而来,突然在他们面前停下,叫起来道:“你是江小侠么?”来的是一对年约五旬的大妇。
江海天一看,又惊又喜,连忙说道:“韩老前辈,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原来说话的这人是从前北京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韩漩,女的是他的妻子铁鸳鸯韩二娘。江海天从前在水云庄云召家中,曾和他们见过面的。
江海天道:“爹爹,这位是北京镇远镖局韩总镖头。”韩漩始知江南是江海天的父亲,上前见过了礼,连忙间道:“你们怎的这么快就得了讯息,金大侠可来了么?”韩漩以前虽然未曾见过江南,但江南和金世遗的交情他却是素有所闻的。
江南莫名其妙,怔了一怔,问道:“什么讯息啊?”韩璇诧道:“你们不是上欧阳家去的么?”江南道:“不,我们是上水云庆去拜会云庄主的。小儿的干爹华山医隐华天风在水云庄养伤。”韩璇道:“哦,原来你们还未知道消息,不过,这也真巧,你们正好赶上了。你们不用到水云庄啦:今日就可以见着云庄主了,他已经来啦!”
江南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大伙几赶来这儿,为了何事,可能赐告?”韩璇哈哈笑道:“这件事情,问你的令郎就明白了。”江海天恍然大悟,心头一震,说道:“云庄主可是来找欧阳仲和的晦气?”
韩璇道:“正点儿是那姓叶的小贼,不过欧阳仲和这一家人我门当然也是不能放过的。今日他们那边出面的就是欧阳伯和和他的弟弟仲和、季和三兄弟,咱们这边是云庄主和我。哈哈。
你们来得正好,可不用我邀请你们助拳了吧?“
原来水云庆的庄主云召是给儿女报仇来的,他的儿子云琼、女儿云壁被叶冲霄用大乘般若掌订伤,几乎送命,幸得华天风尽心医治,又得江海天给他们输血保住元气,这才把他们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最近云琼兄妹已经完全复原,云召也已查出叶冲霄当日是和欧阳仲和的女儿欧阳婉在一起的,但他还未知道叶冲霄的来历,因此只能找上欧阳仲和的家门。
至于韩漩,则是为了镇远镖局那次被劫镖之事,那次他们保了一大批贵重药材,到了青海,被一个女贼所劫,叶冲霄曾在那女贼的寨中出现。那次镖局的人,除了有两个镖师得叶冲霄说情,放走之外,其他的全部被杀。镇远镖局出此关门。后来韩璇夫妇出来访镖,遇上叶冲霄,一言不合,打将起来,韩璇的妻子又给叶冲霄打伤,叶冲霄虽然不是劫镖的正主,但一来他们认定叶冲霄是那女贼的同党,二来又有韩璇妻子被叶冲霄打伤之事,故而他们也要找他报仇。但云召、韩璇、欧阳仲和等人,都是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不屑乘人不备,私下寻仇殴斗,双方遂定期约会,各自邀请武林朋友,前来助学,日期便是今天。
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海天都是知道的,但如今听到了这个消息,却仍是不免大大吃惊!
要知江海天心地纯良,虽然他也曾吃过叶冲霄的苦头,但自从与叶冲霄化敌为友之后,已把他从前做过的坏事全都忘了。
如今一旦听得韩璇旧事重提,竟是要与云召去找叶冲霄算帐,他焉得不惊?
韩璇兀自兴冲冲他说道:“我正愁人手不够呢,可巧遇上了你,这一次可以稳操胜券了。”江海天暗自想道:“叶大哥现在已改邪归正,他今日遇上危难,我若不设法排解,将来怎好去见莲妹?”
韩璇发觉江海天有犹豫的神色,诧道:“江少侠,你敢情是不愿意去么?当日那姓叶的小贼打伤云家兄妹之时,你也是曾在场的。”
江海天讷讷道:“依晚辈之见,冤家宜解不宜结,这,这梁子……”话未说完,韩璇已是勃然变色,大声说道:“这梁子么,要解开也并不难,只要他赔我一同镇远镖局,赔我镖局的几十条性命……”韩二娘撑着铁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冷笑接道:“外加一双好腿,嘿嘿,还有我夫妻俩的一世英名!”她这双腿正是给叶冲霄打坏的。
江海天给他们夫妻俩一番抢白,面上不觉一阵青,一阵红,哑口无言,暗自想道:“叶大哥当初是做得太狠了,镖局那几十条性命,还可以推说不是他杀的,但他打伤了韩璇的妻子,打饬了云召的儿女,这个冤仇可是结得太大了,武林中人把声名看得比性命还紧要,何况是韩璇总缥头、云庄主这等领袖人物,岂能忍受如此大亏?”
江南说道:“这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韩总缥头,你别怪他。那姓叶的小贼既然如此可恶,那当然应该找他算帐。海灭,你受过云庄主的大恩,岂有不去助拳之理?去,你不去我也要去!”
原来江南听了半天,还未知道他们口中的“小贼”。就是谷中莲的哥哥叶冲霄,因为江海天从未曾将叶冲霄这些事告诉他。
江海天的性情恰恰与他父亲相尽,不爱多说闲话,尤其在叶冲霄改邪归正之后,他更不肯提起叶冲霄的往事,这也是他“隐恶扬善”的一番好意。
韩璇的面色稍见缓和,也自觉得自己说话的口气太重,反过来向江海天赔笑道:“江少侠,若是换了别人,说这样的话,我定然把他当作那小贼的说客,你和那小贼也是打过一场的,而且云家兄妹也还是你救的,我们当然不会担心你帮那小贼。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大约是疑我们打不过对方,所以想息事宁人吧?你放心,对方固然是高手如云,我们也不是省油灯,老实说也是有备面来的。江少侠,你要是愿意拔刀相助,那就与咱们同去,要是不愿么,那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韩璇是个老江湖,说话绵里藏针,软中带硬,厉害得很。要知武林人士,辗转相交,关系复杂,叶冲霄武功高强,当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师友也绝非等闲之辈,韩璇就提防有人和江海天拉上了关系,要他为叶冲霄说情,故而说出了这一番话,先堵住了江海天的嘴,他虽然说任由江海天去与下去,但谁也可以听得出,他是用说话挤迫江海天。
江海天听他提起旧事,却忽地心头一动,暗自思量:“韩漩夫妇性烈如火,我和他们又不是深交,要进言劝解,那是很难了的了。但云庄主和我的交情却不寻常,他照料我义父,义父与我也救了他的儿女,他于我有恩,我也于他有义,他一向又很爱护我,不如待我见了云庄主再相机进言吧。”当下笑道:“我本来就是要去拜见云庄主和义父的,既然可以在此相逢,哪有不去之理?至于说到助拳,有众位老英雄赴会,还用得着我吗?”
韩璇哈哈笑道:“江少侠太客气了,我听说你义父也曾受过欧阳家的小妖女之害,你义父今日不知是否能赶来赴会,若是不来,你要替你义父出头,只怕不出手也不行呢!”
江海天听他提及了欧阳婉,更觉心烦,却又不便为欧阳婉辩护,他惦记着义父,便即问道:“我义父的伤尚未痊愈吗?何以说他今日未必能够赶来?”韩璇说道:“华老英雄早已复原了,但他放心不下他的药圃,就在上个月他送走他女儿的第二天,他也回华山去了。”说到此处,忽地笑了起来,说道:“我真是老糊涂啦,竟然忘记了问你,你不是去参加金鹰宫之会的么?华姑娘也正是赴这个会的,你们还没有见着么?”江海天心头一跳,含糊说道:“见是见着了,但金鹰宫之会结束之后。华姑娘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她深谈。”
韩璇点点头道:“是了,这位华姑娘是个孝顺女儿,她怕父亲牵挂,想必也是早已赶回华山了。她有神鹰作为坐骑,比任何骏马都要快上十倍。”接着说道:“华老英雄是知道今日这个日期的,华姑娘倘若已经回家,他们父女跨鹰同来,一定可以赶上。”
江海天心情更为混乱,本来他一心要与华云碧会面,但却不愿在这样的场合中相见,因为若在水云庄见面,没有旁人打扰,两人可以款款深谈,自是较易求得谅解;但倘若在欧阳家中双方比武的场合下见面,那就不容他细吐心曲了。要是华云碧不谅解他,又似上次一样,当场就走,那就更是难以为情。但到厂此时,他也唯有硬着头皮前往。叶冲霄、欧阳婉、华云碧这三人的事情纠成一片,每一件事情都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结,令到江海天心乱如麻!
十多里路程片刻即到,江海天旧地重来,人事已改,心中怅触,难以言宣。忽听得有人叫:“这不是江少侠么?”只见云琼兄妹已赶出门来迎接。原来按照武林规矩,此次之会,虽是在欧阳家中举行,但双方对垒,云召和欧阳伯和同属主人,所以双方都派有知客在门口迎接己方的亲友。
云琼兄妹见了江海天,都是喜出望外,云壁笑道:“你刚从金鹰宫回来吧?你一定在会上大显身手了?听说那宝象法师武功绝世,是谁将他打败的?”江南得意洋洋他说道:“海天和他打了一场,不分高下,后来是金大侠到来,一出手就将他打败了。”云壁喜道:“我爹爹早就料定你会扬名立万,果然你没有辜负我爹爹的期望。”
云琼忽地面红红地讷讷问道:“你见着了没有?”江海天心中一跳,怔了一怔,问道:“见着什么?”云壁笑道:“他是问你有没有见着谷姑娘?”
江海天想起了云琼对谷中莲的私心恋慕,自己也觉得有点难以为情,但匆忙之间,却是无从解释,只好含糊说道:“见着了,我已经代你向她问候了。”江南又得意洋洋他说道:“他们在一个小岛上还一起同住了半个多月呢!那位谷姑娘现在已是马萨儿国的公主了。哈,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想也想不到的奇事,……”江海天道:“爹,会场到啦!”江南笑道:“可惜现在没有时间,待会散了之后,我再给你们讲讲故事,我这孩子的奇遇真多,运气也真是太好了!”
云琼看了江南说话的得意柳态,又听他说江海天与谷中莲曾在一处同住半月,心头不禁暗暗嘀咕,隐隐猜到了几分。他性情比较害羞,江南又是他的长辈,他心里猜疑,却不敢再问半句。
会场设在欧阳家中新辟的练武场上,地方很是宽广,东西两面,搭有长枷,云召这方面的人在东面,欧阳这边的人在西面,两面长棚都已挤满了人。规模虽然不及金鹰宫之会,但到的成名人物也很不少。若然只论中原的武林人物,则到的比金鹰宫之会还多。金鹰宫之会虽是各国高手云集。但到底是地处,边陲,距离中原太远,所以中原武林人物前往参加的人不满百,而在这个会场之上,每一面长棚,就不止百人。
江海天游目四顾,低声问道“华姑娘呢?”云壁怔了一怔,说道:“我正姐问你,你却问我。嗯,你的义父来了,你问他吧。”只见华天风长须飘拂,走出棚来,场中认识江南的人很多,已经有人告诉了他江南是谁,华天风遂先与江南见过了礼,然后问江海天道:“怎么只你一人回来?你的碧妹呢?”
江海天吃了一惊,说道:“我以为碧妹已经回家了?”华天风大为奇怪,问道:“你们怎么不是同一路走的?”江海天讷讷说道:“金鹰宫之会一散,碧妹就骑着神鹰飞走了。我也还来不及问她的原因。”
华天风皱起眉头,沉吟道:“这就奇了,我已吩咐她,叫她和你一道回来的。唔,或许是她见你还没有空,所以单独回来?
但她骑着神鹰,也早就应该到了?“江海天大是吃惊,既为华云碧担心,又觉难以解释。华无风也是感到事有蹊跷。但他来不及仔细盘问,只见云召已站了起来,向欧阳伯和发话,全场立即肃静无声。
云召声若洪钟,指着云琼、云壁说道:“这是小儿云琼,这是小女云壁,今年三月,他们在祁连山打猎,碰上一个名叫叶冲霄的人,不问情由,将他们打得重伤,当时这叶冲霄是和欧阳汪主的侄小姐欧阳婉姑娘在一起的,老夫此来,就是意欲领教这位叶英雄的高招!”
韩璇接着说道:“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不懂说客气的话。这姓叶的小贼,劫了我镇远镖局的镖,杀了我们镖局三十二口人,害得镇远镖局关了门,我就是要找这姓叶的小贼算帐!欧阳庄主,你爽爽快快叫这个姓叶的小贼出来吧!”
群雄大为震惊,韩璇话未说完,他们已是纷纷探询,这时冲霄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如此大胆,打伤了云召的儿女又劫了镇远镖局的镖。
韩璇说罢,正在等待欧阳怕和的回答,忽地有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叫道:“且慢,我也有话说,这姓叶的来历我知道。”韩璇一看,认得他是江南的名武师杨璘,只听得杨璘说道:“叶冲霄是我恩师叶君山的养子,我是他的掌门师兄!”
云召大皱眉头,群雄也觉得这杨璘未免太不识相,在这时候出头,替欧阳伯和挑起这副担子。
韩璇冷冷说道:“这么说来,杨武师敢情是自愿负起清理门户之责了?这样最好不过,就请你把令师弟唤出来,依你本门戒律惩治!杨武师,你是响当当的汉子,谅不至于存私包庇,留下这样的师弟贻你门户之羞!”韩璇这话说得极为辛辣,话中之话,即是要杨璘将这师弟处死,否则他决不答应。
哪知杨璘却道:“这十多年来,我也正在找寻这位叶师弟的下落,他是五岁那年失踪的,在他失踪的那一晚,我恩师叶君山也给人暗杀了,我很是痛心,我这师弟想是被贼人劫去,误入歧途,以致做出这许多无法无天的事!”叶君山之死是一个疑案,当年也曾轰动武林,但经过了十多年,武林中人也渐渐淡忘了。这时听得杨磷提起此事,所有在场的人,对叶冲霄的好奇心更加浓了!
大家心里均是如此想道:“只要把叶冲霄找出来,这件案子的案情就可以大自了,”果然便听得杨璘接着说道:“叶师弟做了这许多天理难容之事,我当然不能存私袒护,我只想请你们给我一个面子,待会儿我那时师弟出来,请你们先让我问一同他,我要知道当年杀害我恩师的凶手是谁?劫走他的又是否同一个人?”
云召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令师叶老前辈也是我道义之交,他冤沉海底,我也实是不安,替令师惩凶报仇,老朽亦是义不容辞!”杨璘又道:“叶师弟五岁失踪,只怕他是由于未懂人事,故此认贼作父。我恩师膝下无人,生前视他如于,请云庄主、韩总镖头念在我师父份上,是否可以贷他一死,让他重新做人?”云召心中抚然、韩璇亦觉有点难以回答。
韩二娘抢着出来,冷冷说道:“替令师惩凶与宽恕你的师弟,这是两件事情。令师我们是钦敬的,但你师弟欠下我们的血债,我们若是不要他还,那可就对不起我们镇远镖局死去的镖师了。”韩璇听了他妻子的话,撩起心中怒火,便也说道:“待会儿查出杀令师的凶手是谁,我韩某愿替你们效力,为朋友两胁Сhā刀,韩某绝不皱眉。至于叶冲霄与我们之间的梁子,那可不能轻易化解,除非是他让我在他身上,也Сhā上三十二刀!”韩二娘道:“我也要先打断他的双腿!”韩璇是因他镖局死了三十二个人,故而如此说法,至于韩二娘则是为了要报她双腿残废之仇。
江海天听得毛骨悚然,但杨璘是个老江湖,却听出他们夫妻的话中,大有可以商量的余地;要知在一个人的身上Сhā上三十二刀,倘若是Сhā在要害的地方,当然是莫说三十二刀,一刀也受不了,但倘若这三十二刀是Сhā在四腋无关紧要之处,那么虽然遍体鳞伤,那也还是可以慢慢调治复原的。于是也就默然不语了。
云召道:“好,关于叶冲霄的事情就这么办。欧阳庄主,现在,就请你将他支出来吧!”韩漩说道:“不错,叶冲霄的掌门师兄都已来了,你还不交人,更待何时?”杨璘也道:“请欧阳庄主将敝师弟交我审问,倘得查出杀先师的凶手,庄主大恩,异日图报。”他的话说得最为客气,但意思都是一样,要欧阳伯和立即把叶冲霄支出来。
云召。韩璇、杨璘三个人的眼睛都望着欧阳怕和,所有在场的人也都望着欧阳伯和。在场诸人,只有江海天一人是明白个中真相的。他知道杀害叶君山的主凶是马萨儿国的前王盖温,他知道打伤云召儿女的那个叶冲霄只是唐努章峰的化名,真正的叶冲霄则是唐努珠穆。冒名的时冲霄非但不是叶君山的养子,连叶君山的面也没有见过。
江海天本待将个中真相说明,但他一眼望去,却不见叶冲霄与欧阳婉二人的影子,心里想道:“这些事情的经过离奇曲折,一时之间,实是难以说得明白。说出来别人也未必相信,偏偏叶大哥又不在场,别人只当他是畏罪潜逃了。”再又想道:“这些事情说出来,也只能证明叶大哥并非叶君山的养子,却不能解开他与云、韩二家的梁子。镇远镖局那三十二个人还可以说是另一个女贼杀的,与他无关,但打伤云召的儿女,打伤韩二娘双腿的总是叶大哥,却教我怎样帮他说辞?可惜我师父不在这儿,要是他老人家在场,叶大哥尽可以挺身而出,我劝他向云、韩二家赔罪,再把真相说明,然后由我师父从中调解,或者还可以平安度过。”
江海天正在心乱如麻,思量不定,韩璇夫妇已是等得不耐烦,一齐向欧阳伯和发话道:“欧阳老儿,你也是武林中的头面人物,却怎的毫无肩膊,我们的来意你也早已知道了,难道你还想包庇那姓叶的小贼吗?你就是想揽在你的身上,也该说一声呀!”
人人都在着急着等待欧阳伯和的回答,欧阳伯和却是意态悠闲,好像事情与他丝毫无关仪的,负手望天,直等到韩璇夫妇再次催促他交人之时,他这才谩条斯理他说道:“韩总镖头,听你们说了半天,我才知道与你们结了梁子的是叶冲霄,这么说。你们应该找他,却怎么找到我的头上来了?他的事与我何关?”韩璇大怒道:“这姓叶的小贼是与你们欧阳家的姑娘在一起的,怎说与你无关?”
欧阳伯和双眼一翻,冷冷说道:“你这话可就奇了,谁没有江湖上的朋友?少年人闯荡江湖,喜次结识朋友,那更是平常之至。儿女杀了人,父母也不用抵罪,何况朋友?”
韩璇气得面色发青,“哼”了一声道:“我不是要你抵罪,是向你要人,好吧,你说叶冲霄是外人,不关你事。欧阳婉总是你家的人吧,叶冲霄做的坏事,她也有份,你叫她出来。”欧阳伯和道:“哦,她做了什么坏事?”云召道:“她谋害江海天,暗算华天风,这两件事已查明是她干的。至于她与姓叶那小贼同在一起,那小贼所干的事,想来她也定有预谋。”
欧阳伯和笑道:“你这是揣恻之辞,岂足为凭。至于华天风之事,据我所知,他是与我二弟所结的冤仇,却与我的侄女无关,而且他们的冤仇也早已经化解了。华老英雄现在这几,我相信他绝不至于说谎。”
华天风起立说道:“关于这件事情,老朽倒要说句公道话,欧阳婉起先盗去我的药囊,后来却又给我送来解药,这恩怨已是一笔勾销!”
欧阳伯和抱拳一揖,说道:“华老英雄果然是名不虚传,光明磊落,帮理不帮亲。佩服,佩服!”华天风冷冷说道:“我是就事论事,欧阳姑娘与我的冤仇是一笔勾销,但女儿也不能替父母还债。欧阳仲和,你们夫妇骗了我的小还丹,恩将仇报,这一笔帐,可还不能就此作算!”欧阳伯和道:“那又是另一件事了,这可以稍后再谈。”韩璇道:“江少侠,你的事情呢?难道也善罢甘休么?”
江海天早已想出来说话,不过因为华无风是他义父,他不便悟越,这时华天风的说话已告一段落,不甩韩璇催他,他也要站出来了。只听得他朗声说道:“不错,欧阳姑娘是曾暗害于我,但那次是她奉师命而为,不能怪她。而且她后来又曾救过我的性命,我非但不怪她,还要感激她呢!”江海天的口气对欧阳婉更是偏袒,韩璇等人都是大出意外,一时间做声不得。欧阳伯和喜出望外,得意洋洋地道:“如何?韩总镖头对我侄女的指责可以收回了吧?”
云召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是当如此。好,现在话已说明,欧阳姑娘与此事无关,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但叶冲霄之事,只怕欧阳庄主还要检点关系。据我所知,叶冲霄便在贵庄,你总不能教我白走一趟吧?”
欧阳伯和道:“谁说叶冲霄在我这儿?”韩璇道:“你敢让我们搜么?”欧阳伯和冷笑一声,双眼朝天,不予理会。欧阳二娘在一旁冷冷说道:“你要搜么,那也容易,三步一跪,我就准你进去!”
韩璇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发作,忽听得一人说道:“且别争吵,让我也来说句公道话。云庄主,你刚才说欧阳姑娘与此事无关,据我看来,只怕未必,有一事你还未知!”众人一看,只见说话的是北丐帮的副帮主全祖德,原来北丐帮正帮主仲长统与华无风、云召等人乃是生死之交,只因他另有要事,要到江南与翼仲牟会晤,故此遣副帮主前来助阵。
丐帮弟予遍布天下,消息素来灵通,云召怔了一怔,问道:“不知全兄得了什么消息?”全祖德道:“刚才欧阳庄主把那姓叶的说是外人,这可真是对亲戚也‘见外’了。叶冲霄已经与欧阳婉配成夫妇,他就是你家的娇客,怎能说是外人呢?”叶冲霄与欧阳婉成亲之事,除了江海天之外,其他的人都还未知道,听得此言,不觉哗然。
全祖德接着说道:“虽说按照律例,女婿犯罪,与岳家无涉。
但咱们是按江湖的规矩办事,江湖出了败类,咱们就应鸣鼓而攻,难道还要经官动府吗?欧阳庄主,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事到如今,还是请你大义灭亲,把你的侄女婿支出来吧!否则只怕难免牵连了!“
正是:
寻根问底追凶手,不得之时不罢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群雄执意追凶手少侠何堪见血偿
全祖德说过,群雄都道有理,纷纷催促欧阳伯和交人,有的还在笑骂叶冲霄,说他既有胆量闯祸,事到临头,却又不敢出来见人,没有一点英雄本色,场中闹成一片,江海天听了也觉难过。
欧阳伯和仍是一副冷漠的神气,欧阳仲和却是面色铁青,忽地站出来说道:“全帮主,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欧阳婉是我的女儿,她与叶冲霄也已成了亲。但我并不同意这门婚事,我已把他们赶出去了。我与叶冲霄翁婿之情已断,他的事情与我一概无关。”
欧阳仲和的话江海天倒是有几分相信,但群雄却哪肯信他?
欧阳伯和这一家人平素凶横霸道,在江湖上到处树敌,今日在场的就有很多是他们的仇人,当下,一齐起哄,“哼,你这分明是假撇清!”“分明是怕受牵连,既想庇护女婿,却又不敢担当!”嘲笑声辱骂声此起彼落!
欧阳伯和勃然大怒,忽地一声长啸,将那些喧闹的声音压了下去,冷冷说道:“我弟弟说的乃是实话,你们偏偏不信。好吧,免得给你们说我怕事,哪一位要叶冲霄的尽管冲着我来!”
阳赤符也纵声大笑,站起来道:“不错,江湖上胜者为强,本来再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你们这班人自命英雄豪杰,哼,依我看来,不过是恃多为胜,仗势欺人而已!当年你们围攻我的师兄,今日又来欺压欧阳庄主,我第一个先看不过眼,我倒要会会你们这班英雄。”
原来阳赤符已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东山复出,有意在这次英雄会中显显本领,挫折群雄,重霸武林,然后再与欧阳怕和等联合,去找唐晓澜算帐。
阳赤符这番话直截向群雄挑战,说得比欧阳伯和更为凶狠,更为难听,身为一方主人的云召怎受得了,当下便也站了起来,缓缓说道:“今日你们到的人也很不少,说不上是谁恃多为胜。
当年令师兄纠集妖邪,为害武林,身败名裂,那实在也怪不了谁!老朽当年未曾参与千障坪之会。未曾得见令师兄的绝世神功,如今犹有遗憾。好在他的修罗阴煞功尚未失传,就请阳先生你指教指教吧!“
云召以牙还牙,直接指明向阳赤符挑战,阳赤符傲然说道:“云老英雄肯赐教,那是最好不过!”正要下场,忽地有个汉子抢在前头,说道:“这老匹夫口出大言,侍我先来会他。阳先生,你和欧阳庄主是咱们的主将,哪有主将先出场的道理!你也该让我们这些助拳的朋友尽点心意才对。”他一面说一面已走到场心,众人看时,认得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赛仁贵苏湛。
云召端坐主位,正眼儿也不瞧他一眼,苏湛独自一人,站在场中,甚是尴尬,云琼走出场来,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向我爹爹挑战?为了兔你难以落台,我未陪你走两招吧!”
苏湛大怒道:“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敢出狂言,看戟!”云琼提起金刀,一招“横云断峰”,横劈出去,只听得“当”的一声,震耳欲聋,两人的虎口都震得隐隐作痛。
苏湛绰号“赛仁贵”,戟法果然有独到之处,他接了一招,试出云琼功力在他之上,心头一凛,立即变招,长戟挥了一个圆弧,蓦地一招“李广射石”疾刺出去,云琼横刀一封,哪知他的长戟一沉,已是卷地扫来,云琼纵跳避过,金刀在他的戟身上又斫了一下。
两人刀来戟往,厮杀起来,但苏湛戟长,云琼刀短,在兵器上却是苏湛占了便宜。那苏湛也确是了得,一柄丈多长的方天画戟,在他的手中舞动起来,就似一根灯草,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如臂使指,运用得纯熟之极,丝毫也不着力。
云琼的家传刀法本来也是武林一绝,但一来他年纪太轻,经验欠缺;二来他自幼勤于练习大力金刚掌,在刀法上却没有这么注重,因而在兵刃的较量上,碰上了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江猢巨盗,就难免要稍稍吃亏。
战到分际,苏湛蓦地一声喝道:“撤刀!”云琼一刀劈去,他的画戟反弹起来,戟尖已是指到了云琼的虎口,只听得“当啷”声响,云琼的金刀果然脱手堕地。
欧阳伯和这边的人见苏湛旗开得脸,都大喜喝彩,哪知彩声方起,只听得云琼也是一声大喝,手腕一翻,已是牢牢地抓着苏湛的画戟。那戟尖相差不到半寸便可刺中他的虎口,却就是刺不过去,也收不回来。
苏湛气得满面通红,叫道:“你这是什么打法?你明明输了,想撒赖么?”云琼冷笑道:“我用空手打败你才见功夫,比武要打倒对方才算得胜,你当我不识规矩么?”苏湛给他驳得哑口无言,又不想给他夺去画戟。只好苦苦撑持。
云琼运足气力,蓦地又是一声喝道:“撤手!”在两股大力争夺之下,那画戟“啪”的一声断了,云琼冲过去一掌拍出,云家的大力金刚掌天下无对,苏湛哪里抵挡得住,只一掌就给云琼将他的整个身子打得飞了起来,他这边的青海三马慌忙跑出场来,手牵着手,张成网状,将他接下。苏湛幸未摔死,但也已受了重伤,面如金纸了。
这“青海三马”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大哥马良,二哥马骏,三弟马驰,每人相差恰好一岁,自幼一同练武,练成了一套三才剑法,每逢出阵,不论对方人数多寡,总是三人同上。他们把苏湛救了下来,便向云召这边挑战。
云召知道他们兄弟对敌的规矩,心里想道:“青海三马的三才剑阵非同小可,我方虽然尽有比他们高明的人,但要选出三个像他们一样配合有素的人,那却难了。”正在踌躇,只听得韩璇已在说道:“老伴儿,人家是上阵不离亲兄弟,咱们也来个夫唱妇随。”
云召心里暗暗好笑:“我想来想去,真是糊涂,早就应该想到他们两夫妻了。”笑道:“对,二哥二嫂好个夫唱妇随!”韩二娘“啐”了一口道:“什么夫唱妇随,他要打架的时候才想起要找我。”但毕竟还是和丈夫一道出场。
韩璇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威名素著,他的妻子也以“铁鸳鸯”驰誉江湖。“青海三马”见是他们夫妻出阵,也不禁心中微凛,但他们素来自负,随即想道:“听说这两夫妻连叶冲霄那小子也打不过,只怕是浪得虚名。”
马良带头,抚剑一礼,说道:“得韩总镖头伉俪赐招,何幸如之!”韩二娘冷冷说道:“我们的镇远镖局早关门了,你别笑话我这老伴儿啦。带刺的话儿别多说了,动手吧!”马良赔笑道:“韩夫人误会了。”他的弟弟马驰火气最大,却忍不着骂道:“你的镖局夫门,要找我们出气吗?看剑!”唰的一剑,就向韩二娘刺去。
韩二娘道:“不错,那只怪我们本领不济,但我们不能伏虎,驱牛赶马大约总还能够。”她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铁拐在地上一点,“叮”的一声,已到了马驰身侧,避剑还刀,一招“神龙掉首”,刀光如雪,已劈到他的胁下。
蓦听得金刃劈风,马良、马骏两柄长剑同时从两侧攻来,韩璇叫道:“老伴儿,小心了!”一刀架开了马良的长剑,韩二娘反手一招“苏秦背印”,也把马骏的兵刃荡开,刀锋在反手劈出之时,倏地划过,把马驰的衣袖削去了一截。这还是因为她要对付马骏,要不然马驰的胁下只怕要被她戳个透明窟窿。
马驰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韩璇夫妻名下无虚,哪里还敢轻敌?他们三兄弟单打独斗的功夫并不怎样高强,但三人联手,施展开那套“三才剑法”,却是巧妙非常。只见他们互成犄角之势,三柄长剑交梭穿Сhā,同进同退,配合得妙到毫巅。不但门户封闭谨严,攻势也极之凌厉。韩璇夫妇背靠着背,一柄长刀一柄短刀,纵横挥霍,却也应付得绰绰有余。
双方斗了数十回合,兀自不分高下。韩璇这边占了六成攻势,但韩二娘跛了一足,跳跃不灵,要依靠拐杖支撑,便不能放手攻击,因此虽然略占优势,取胜却难。
“青海三马”的老大马良,武功最高,也最阴沉,看出破绽,蓦地一声口哨,打出暗号,马骏、马驰两边攻来,他则从当中一剑劈下!马驰架住韩璇的长刀,马骏架住韩二娘的短刀,他们二人的本领以一敌一,虽然不及韩旋夫妇,但拼了全力,抵挡一招,却还是抵挡得住,马良就是要争这一招的时间,乘虚而入,至少也要打乱他们夫妇的阵脚,迫得他们各自为战。
马良这一剑当中劈下,韩璇夫妇抽不出兵刃招架。果然如他所料,只好斜跃避开。韩二娘本来与丈夫背靠着背,靠着丈夫的掩护,这才能发挥攻势的,一旦与丈夫分开,后心露出破绽,她跳跃不灵,这就给敌人以大好的攻击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马良一声大喝,三兄弟全都向着韩二娘攻来,马骏、马驰双剑攻击她的两胁,马良的长剑则疾刺她的背心大|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二娘铁拐一扔,碰开了马骏、马驰的兵刃,但她失去拐杖,也立即跌倒地上。马良大喜,一剑朝她后心刺下,群雄大惊失色,只道韩二娘性命难保。哪知就在这瞬息之间,忽听得凄厉的叫声骇人心魄,“青海三马”竟然同时摔在地上,变了三个滚地葫芦,身边都是一滩鲜血。
原来韩二娘是在扔下拐杖的时候,发出她的成名暗器“铁鸳鸯”,青海三马本来也知道她的暗器厉害,但见她一手持刀,一千撑着拐杖,谅她腾不出手来,而且他们太过自信他们三才剑阵的厉害,尤其在韩二娘已经跌倒之时,他们就更疏于防备了。
哪知韩二娘手法快如闪电,她摔那一跤,正是要使敌人上当的,她扔杖,摔倒,避剑,还击,一气呵成!三枚铁鸳鸯分打三个不同的方向,每一枚铁鸳鸯都打个正着,削去了敌人的一边膝盖,在场诸人连看都未曾看得清楚,当真是足以震世骇俗的暗器功夫!
韩二娘拍一拍手,缓缓地爬了起来,拾起拐杖,冷冷说道:“你们欺负你奶奶脚趾,我就叫你们也尝尝肢脚的滋味,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耻笑残废之人!”原来韩二娘最初还不想下这样辣手的,待到敌人欺她残废,乘虚攻击,竟要取她性命的时候,她这才动了怒气,发出暗器报复,将三个敌人的膝盖全都削了。
群雄见韩二娘暗器如此厉害,都不禁骇然,但心里也都是想道:“她如此厉害,与丈夫联乎,仍然要被叶冲霄打跛一腿,这时冲霄的武功如何,也就可以想见了。但叶冲霄既有这样高强的本领,却又何以下敢出来?”
众人正在议论,忽听得一声叫道:“韩总镖头慢走,我来也!”声音并不怎么响亮,但却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韩璇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来的是个头缠白布、手长腿长的回人,双目精光闪闪,拿着一根也是光闪闪的怪棒,一看就知他内功深厚非常。韩璇道:“阁下有何指教?”
那回人淡谈说:“我是叶冲霄的朋友,他今日缺场,我特来替他接这场子,先请韩总镖头伉俪指教。”群豪心道:“叶冲霄不来,他的朋友却替他出头来了。却不知此人是谁?”
只听得韩玻问道:“阁下既替那姓叶的出头,愚夫妇敢不奉陪。请问阁下高姓大名。”那回人傲然一笑,说道:“未学后进天水金日单!”
金日单一报姓名,有识得他的来历的都是大吃一惊。原来这金日单乃是回族第一高手,素有“大漠奇人”之称,当年他也曾应孟神通之约,来赴千障坪之会,在途中曾与唐经天打了一架,唐经天还稍稍吃了点亏,后来金世遗暗助江南:将他摔了一个筋斗,这才将他吓跑,那次千障坪之会,他也就没有出场了,因此认识他的人不多,不过他的名头,场中诸人,十之八九,却都是知道的。
金日单话似谦虚,实在却是傲慢得紧,他一说要替叶冲霄接这场子,二说要先向韩璇夫妇领教,言下之意,竟是要把叶冲霄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请叶冲霄的仇人都冲看他来,他说“先”向韩璇夫妻领教,这一个“先”字就显得骄傲之极,要知有“先”必有“后”他若不是把韩璇夫妻打败,那还能向别人“领教”吗?
韩璇夫妻不由得气往上冲,齐声说道:“原来是金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何幸相逢,愚夫妇正想见识金先生奇人奇技。请赐招吧!”似韩璇夫妻的身份,本不欲以二敌一,如今他们竟不借自贬身份,夫妻同时出场,可见他们对金日单也甚为尊重,甚为忌惮。
金日单道:“我不知你们与叶冲霄之间的是非曲直,但听韩总镖头所说,似乎是叶冲霄先对你们不住。我替朋友接场,那是为了顾全义气。但也该为朋友略表歉意,无以为敬,我先让你们三招吧!”这话表面谦虚,骨子里更骄傲了。韩二娘按捺不住,喝道:“好,你既要让,那就让吧!别罗嗦了!”短刀一划,一招“风凰展翅”,已是疾削出去。
韩璇夫妻因他是替叶冲霄出头,比“青海三马”那场大大不同,因此韩二娘一出手,也就是性命相搏的杀手绝招,那一刀“凤凰展翅”势捷力沉,欺身直迫,竟是要一刀就把金日单的手臂卸下。金日单赞了一声:“好刀法!”他分明是在韩二娘前面,但一刀削过,忽然间却人影杳然,金日单的声音已到了她的背后。
韩漩是总镖头的身份,夫妇联手,对付一人,已感面上无光,何况对方还要让他们三招?因此他打定主意,先让妻子出手,待三招过后,要是妻子不能取胜,他再上前相助,哪卸金日单身法快得出奇,韩二娘一刀斩去,连他的衣裳还没沾着,就给他闪到了背后,韩璇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金日单虽然说过先让三招,但韩璇却不能不提防敌人临时变卦,乘机伤了他的妻子,一见不妙,无暇思索,只好改了主意,立即一刀削出。
韩璇的刀法比妻子更为高明,而且他没有残废,身手自然也较为矫捷,这一刀式中套式,削臂切肋,当真是又快又狠。金日单叫道:“糟糕!”身子突然矮了一截,陀螺般的直转出去,韩璇这一刀恰恰从他的头顶削过,却没有将他斫看。金日单避开这一刀,这才挺起腰来,吁了口气,笑道:“幸好,没有斫着!”
韩璇夫妻见敌人心存戏弄,气得七窍生烟,说时迟,那时快,大妻俩早已心意如一,双刀齐出,同时向金日单斫下。
双刀合壁,岂比寻常?只见两道银虹,夭矫如龙,倏地合成了一道圆圈,当头罩下,将金日单的前后左右全都封闭,向哪一方闪躲,都已不能!群雄看得紧张之极,几乎连大气也不敢透出,忽然间只听得叮叮两声,双刀分明已砍到金日单身上,却不知怎的,只见他一甩袖子,已走出圈外,竟然丝毫也没受伤。原来他双手笼在袖中,默运玄功,衣袖扬起,卸开了对方的劲力,那叮叮两声,却是他们自己的刀锋相触。
这一招金日单虽然没有避开,但他只是卸去对方的劲力,并未还击,所以未算违背诺言,仍是不折下扣的让了对方三招。金日单低头一看,只见衣袖上现出两道淡淡的刀痕,心里也不禁骇然,暗自想道:“倘若他们夫妻一上来就是双刀合壁,我让这三招,只怕多少也要受点伤了。”
韩璇夫妻吃惊更甚,他们是成名人物,本来到此地步,已应认输。但韩二娘性躁气刚,对方且又是声明了替叶冲霄出头的,她又怎能失了这个面子?当下恨恨说道:“老伴儿,咱们豁出去吧!”铁拐一撑,身形骤起,业已一刀劈下,韩璇当然不能让妻子一人受敌,只好也跟着一刀,他这一刀却是向下盘砍来,双刀一上一下,攻势更见狠辣!
金日单叫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请恕晚辈还招了!”他一手执在棒的中间,一招“指天划地”上端碰着韩二娘的刀口,下端触着韩旋的刀叶,说也奇怪,就在这同一时间,韩璇夫妻都感到一股大力将他们的兵刀牵引,忽地两柄刀都被吸到那怪棒之上,牢牢附着,竟然没有掉下来。
韩二娘失了单刀,立即重施绝技,只见她铁拐一撑,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去,脚尖还未着地,两对铁鸳鸯已是疾打出去。这一次她的暗器集中攻击一个敌人,手法更为奇妙,两对铁鸳鸯分开四个方向,向上盘的一对铁鸳鸯打对方两肩的琵琶骨,向下盘的一对铁鸳鸯则削对方双腿的膝盖。似这样的打法,多好的接暗器功夫,也决不能同时接了四个不同方向的暗器,除非他能长出四条手臂。
说也奇怪,金日单只是将那怪棒滴溜溜一转,怪棒竟似生出一股无形的吸力,韩二娘的两对铁鸳鸯竟然改了方向,都向他的怪棒飞来,被吸在怪棒之上,牢牢附着,就似那两柄单刀一般。
金日单打了个哈哈,将两柄单刀两对铁鸳鸯摘了下来,交还韩璇夫妇,说声:“承让了!”韩二娘待要不接,但那刀柄已塞到她的手中,倘再推拒,更不好看,只好接了。心里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全祖德急忙出场,将他们拉了回去,劝慰他们道:“胜负兵家常事,何足介怀?贤梁孟胜了二场,败回一场,那也不过是打个平手。”
原来全祖德是怕他们夫妻咽不下这口气,一时看不开,便会自寻短见。韩二娘默然不语,韩璇似甚为冷静,淡淡说道:“这算不了什么,我今日到来,本就不准备活着回去了。”全祖德吃了一惊,生怕他再去拼命,但见韩璇仍是跟着他走,并没有再去拼命的意思,这才放下了心,只道他新败之余,故此语无伦次,却不知韩璇心里已是暗暗打了一个主意。
金日单仍是站在场中,并未退下,云召心想:“助拳的朋友虽多,只怕无人是他对手,说不得只好我亲自出去与他决个雌雄了。”正自欠身欲起,只听得那金日单已在朗声发话:“全帮主说得对,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介怀?江大侠,当年金某多蒙你的指教,今日幸得在此相逢,不知江大侠可肯再赐教一场么?”原来金日单在打败韩璇夫妻之后,本来也就想向云召挑战的,但听了全祖德那句话,只道全祖德是讽刺他当年输给江南之事,忍不着,便先向江南挑战了。
江南搔搔头皮,说道:“咦,你是在向我打招呼么?”从来没人称他做什么“大侠”,因此他直至听完了金日单的说话,这才知道说的是他。金日单道:“江大侠,你不屑赐教么?”
江南苦笑道:“我是冒牌的大侠:你知不知道?但你一定要我献丑,那、那、那、那……”底下那半句“我也只好奉陪了。”还未说出,江海天已站了起来,说道:“爹,我代你去。”
江南立即改口说道:“那我就只好叫小儿领教你的高招了。
我上了几岁年纪,已非复当年之勇,我的功夫已全传了小儿,你只要打败了他,我也就甘心服输了!“
云召是知道江海天的武功远胜于他老子的,但他还未知道江海天曾服食了天心石之事,兀自放心不下,叮嘱江海天道:“你留神那厮的怪棒,那怪棒甚是邪门!”江南笑道:“不必担忧,小儿用的是金大侠给他的那把裁云宝剑,在兵器上绝不会吃亏。”
金日单见江南差遣儿子出场,只当是江南轻视于他,心里甚为恼怒,但他也是个仔细的人,随即想道:“天下没有不爱惜儿子的父亲,江南又不是不知我的厉害,若不是这小子当真有几分本事,他怎肯叫儿子前来送命?”他本来是不把江海天放在眼内的,这么一想,也就不敢怎么轻视了。
待到他与江海天打了一个照面,见江海天英华内敛,双目炯炯有神,不禁心头微凛,想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怎的就练成了上乘的内功?”再一看时,又见他腰间的宝剑,隐隐透出青光,金日单认得是金世遗从前用过的那把裁云宝剑,更是吃惊,同道:“你是金世遗的什么人,他的宝剑怎么到了你的身上?”江海天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金大侠正是家师。”
金日单心头嘀咕:“原来是金世遗的弟子,怪不得江南放心让他出场。我这吸星棒今日可要遇上克星了。”原来他这根怪棒乃是陨石打成,蕴藏有极强的磁性,能吸金属。但江海天的裁云宝剑并非金属,乃是海底寒玉所铸,薄如蝉翼而又锋利非常,“吸星棒”碰上了它,那是毫无作用的了。
金日单虽有几分忌惮,但他是前辈身份,岂能示弱,当下便道:“原来是金大侠的高足。久仰这把宝剑乃是天下无双的神物利器,今日难得相逢,便请江小侠亮剑,让我长长见识吧。”江海天仍是恭恭敬敬他说道:“晚辈是为讨教而来,怎敢在前辈面前动用兵刃?”当下意态悠闲,在下首立定,那是以晚辈自居的礼节。
原来江海天这次出场,除了要为父亲争个面子之外,还有一层用意。他听师父说过,这金日单是个武学奇人,在内功上颇有独特的造诣,行事在正邪之间,却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后来又听得金日单是叶冲霄的朋友,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因此江海天是有心对他手下留情,不肯让云召与他拼个两败俱伤,这才争看出场的。
金日单吃了一惊,心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敢空手对付我的神棒?”但江海天不肯用剑,也正合乎他的心意,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果然是名家弟子,气魄不凡。好,好,好!
我也就空手和你试试几招吧。“当下把那怪棒Сhā在背后,等待江海天进招,哪知江海天仍是纹丝不动,淡淡说道:”晚辈不敢无礼,请前辈先发三招!“
金日单愕然说道:“你也让我三招?”江南在座上笑道:“小儿是学你的榜样。”金日单赞道:“好;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我就成全你的志向吧。”左掌划了一道圆弧,缓缓向江海天推去,江南听金日单话语中将他赞为“虎父”,极为受用,正自得意,忽见江海天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原来金日单这一掌虽然去势缓慢,但却藏着一股强大的吸力。江海天想不到他的掌力如此怪异,事先未曾防备,几乎被那股吸引力牵动。倒退转来,但终于还是挣脱,一步跨出去了。
金日单吃了一惊,心道:“奇怪,他年纪轻轻,怎的便有如此功力?”原来在此之前,他虽然看出江海天身具上乘内功,但总以为江海天年纪太轻,功力再高,也决不能在自己之上,他一来为了惜才,二来为了不想结怨于金世遗,这一掌不过用了七分力道,心中还颇有顾忌,怕伤了江海天呢,哪知江海天在身体已失了重心的情形之下。仍然能从容挣脱他的掌力。金日单这才知道江海天的功力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
金日单既已试出江海天的功力,第二掌、第三掌便全力脑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两掌首尾相衔,讯若奔雷。江海天这时已有准备,运起护体神功,踏出天罗步法,眼看这两掌堪堪就要打到他的身上,他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只是一飘一闪,就从金日单的身边跨过去了。
金日单道:“好,名家子弟,果是不凡,轻功内功,两臻佳妙。金某本当认输,但机会难逢,金某还想见识见识金大侠所传的绝学神功。”江海天道:“前辈客气了。”心想:“你既苦苦相迫,我也只好让你知难而退了。”当下反手拍出一掌,硬接金日单的掌力。
双掌一交,双方都是吃惊不小。江海天只觉对方的掌心热呼呼的,他的内力竟似约束不住,要被对方吸去,心想:“怪不得师父说他的内功怪异,果然是正邪备派所无。”金日单更是惊疑不定,他已经把内力一重重加强,但江海天始终不为所撼,他练的独门“吸星掌”在江海天身上竟似失了作用,但也不见江海天运力反击,竟是试不出江海天的深浅。
原来江海天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苦练,由于服食天心石所增进的功力已与他本身原具的功力合为一体,可顺用自如了。他不想伤害金日单,便随着对方掌力的强弱而变化,用得恰到好处,既不让对方侵进来,他也不攻过去。
这样相待片刻,金日单的脸色由青转红,由红转紫,头筋暴起,形状已是狼狈不堪,江海天则仍是神色自如,纹丝未动。
场中武学高明之士,早已看得出来,江海天是胜过金日碑不止一筹了。
金日单所练的“吸星掌”本来极为古怪,一触着对方的身体,就可以将对方的内力吸收,增强自己,其厉害之处,实不亚于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他苦练了二十年,最近方始大功告成。今日到来,有意找几个成名人物,例如云召、全祖德、华天风等人试试他这门功大。对江海夭他最初还是不想使用的,后来见江海天功力不凡,这才拿出来试试,哪知一试再试,江海天的内力非恒没有给他吸去,他自己的内力反而约束不住,涌将出来,竟似是被对方吸去一般。
金日单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难道这小子也练成了吸星掌?但这门功夫,非有二十年以上的苦练,诀计不能练成,这小子看来,却最多不过十八九岁!”
金日单的内力源源涌出,俨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但奇怪的是,丝毫也不感到对方攻击的力道。金日单大为着急,要收掌回来,但却又被对方牢牢吸着,摆脱不开,越用力挣扎,则吸得越牢。弄得金日单狼狈不堪。
幸亏金日单毕竟是个武学大行家,片刻的惊慌过后,便悟出其中道理,原来江海天并非练成吸星掌,也并非有意吸取他的内力,只因江海天的功力远远在他之上,只是随着他所用的力道强弱而变化,他全力施为,江海天的反应也愈强烈,这就是他用力挣脱,反而挣脱不开的道理。金日单一想通了这个道理,把内力渐渐减弱,终至于无,果然轻轻一收,便摆脱了江海天的手掌。但他本身的内力却已消耗了三分之一了!
金日单神色沮丧,苦笑说道:“多谢江少侠手下留情,金某口服心服。这儿的事,金某是无颤再管了。”说罢,便即出场,头也不回地走了。江海天无意中耗损了他三分之一的功力,心里甚是抱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追上去道歉,那只有更损伤金日单的颜面,只好由他自去。江海天本来还想向他探询叶冲霄的消息的,他这么匆匆便去,江海天也没有机会向他发问了。
阳赤符此次出出,意图重霸武林,本是把金日单倚为左右手的。哪知金日单竟挫败在江海天之手,认输离场,阳赤符又是失望又是吃惊,心里想道:“金日单的武功和我乃是伯仲之间,这小子既能挫败金日单,我也未必是他对手,别的人更不用说了。这可如何是好?”他不愿认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出场说道:“时候不早,咱们今日之会,乃是为了欧阳庄主和云庄主两家的梁子,并非以武会友。一场场的比下去,那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由首脑人物,一决雌雄,更为爽快。阳某不自量力,意图就请云庄主出场指教!”
阳赤符是为了要把江海天撇开,这才直接向云召挑战的。但以他的身份、武功,在场诸人,也只有云召才配得上是他对手,旁人决不会怀疑他是对江海天避战,只认为他是不屑和江海天交手。江海天也不愿太露锋芒,既然对方声明要会“主脑人物”,他当然也不便出战了。
云召朗声说道:“好,我正要见识见识阳先生号称武林绝学的修罗阴煞功!”他站了起来,忽地又迟疑片刻,回头吩吩女儿道:“壁儿,你出去帮忙字文师兄招呼迟来的客人。”原来他预料这场决斗,定然十分惨烈,多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恐怕女儿脆弱,倘若见他受伤,只怕要受不起刺激,所以借故遣她出场。云壁虽不愿意,但不敢违背父命,只好快快离场。
云召待到女儿走了出去,这才踏进场心,抱拳说道:“阳先生请赐招吧!”阳赤符哈哈笑道:“你是武林领袖,区区也薄有微名。谁都不必让谁,同时发招吧!”傲气见于辞色。玉召道:“好!”双方一个盘旋,忽地彼此都是一声大喝,挥掌拍出,果然是同时发招,难分前后。
阳赤符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最后一重,一掌拍出,寒飙卷地,两边棚子里的人离场甚远,都感到冷意沁肌,功力稍弱的,牙关都格格作响。云召首当其冲,全身被阴煞之气所包,更是感到血液都似乎要冻结起来,但他练的是纯阳内功,却也还禁受得起。
云召的“大力金刚掌”天下无双,若单论掌力之威猛,孟神通复生,也未必及得上他。阳赤符虽然亦己练到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总还是不及他当年的师兄。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巨震,云召纹丝未动,阳赤符却已“登、登、登”的退了三步。
场中彩声如雷,江南更是手舞足蹈地叫道:“果然姜是老的辣!”阳赤符面色铁青,一声不响,反手又是一掌。云召挥掌相迎,这一回,阳赤符只退了两步,双方各以平生绝学搏斗,每一次掌心一碰,便发出闷雷也似的声音。片刻之间,双方已硬拼了七数掌,只见在他们周围数丈方圆之内,笼罩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那当然是因为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所致,阳赤符修罗阴煞功的厉害,于兹可见。群雄都看得瞠目结舌,连喝彩也忘记了。
再拼数掌,只见云召大汗淋漓,虽然还未露出败象,但每次双掌相交,已是不能再把阳赤符迫退了。原来云召的功力虽是稍胜一筹,但他要同时运功抵御侵入体内的寒气,时间一长,此消彼长,主客之势,便已给阳赤符扭转过来。
这时场中武学高明之士都已看得出来,阳赤符已是稳操胜券,只差迟早罢了。欧阳伯和哈哈笑道:“阳先生的修罗阴煞功果是武林绝学,名不虚传!”
江南听了,气愤不过,说道:“海儿,你去把云庄主替下来,叫那老魔头知道厉害。”却不见江海天回答,他本来是在父亲身旁的,却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场边,混在人丛之中观战了。
就在欧阳伯和喝彩声中,阳赤符有意卖弄神通,运足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双掌一齐拍出,登时卷起了一股冰冷刺骨的旋风,但见白雾迷漫,黄沙滚滚,两人的身形,都已罩没在风沙之内,旁观的人,只见一片模糊的人影,也分不出谁是阳赤符,谁是云召了。
云召被那股冰冷的旋风压得透不过气来,心头亦已是一片冰凉,心道:“想不到我今日竟丧在阳赤符之手!”拼了个与敌偕亡的念头,也运足功力,一掌拍将出去。
这一掌还未曾打到阳赤符身上,忽听得阳赤符一声大叫,整个身躯似皮球般地抛了起来,跌出了数丈开外,登时风平沙静,阳赤符哇的一声惨叫,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挣扎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欧阳伯和这边的人骇然失色,呆着木鸡。云召这边的人也都呆了一呆,这才爆发出春雷一般的喝彩。
不但众人感到意外,云召在彩声之中,也自觉得一片茫然!
他刚才虽说是拼了与敌偕亡的念头,其实自己也并无把握,因为那时他的功力已是大大减弱,不及对方了。而且那一掌也未曾打到阳赤符身上,若说只凭劈空掌力,就能将阳赤符震得重伤,那是云召也不敢相信的。
原来这是江海夭在场边暗助了云召一“指”之力。他趁着风沙迷着众人视线之际,偷偷以“隔空点|茓”的绝顶神功,向阳赤符遥戳一指。江海天的无形罡气早已练成,这时业已可以运用自如,一指戳出,一条细如游丝的无形罡气闪电般刺进了阳赤符掌心的“劳宫|茓”。阳赤符凝聚在掌心的阴煞之气登时散了,一点也发挥不出。
不过,阳赤符却的确是被云召的金刚掌力抛起而且震伤的,因为凑巧在邓一刹那,他的修罗阴煞功已被江海天所破,十成功力只剩下一成,当然就抵御不住云召的金刚掌力了。旁观的人都注目场中的恶斗,莫说根本就没人发现江海天的动作,即算有人看见他遥戳一指,也只当他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决计不会想象到有这等神奇奥妙的功夫。场中将近千人,只有云召一人起了思疑,隐隐想到是有高手在旁相助。
阳赤符与金日单是欧阳伯和这边顶儿尖儿的人物,他们二人相继败走,自是人人惶恐,还有谁敢出头?
丐帮的副帮主全祖德说:“欧阳庄主,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那姓叶的小贼么?”云召道:“欧阳庄主,只要你把姓叶的小贼交出来,就没你们的事。”
欧阳伯和面色铁青,出场说道:“云庄主,多谢你网开一面。
但要人么,可是没有!你动手吧!“欧阳仲和叫道:”大哥,冲霄是我的女婿,他惹出的祸,理该由我担承。云召,我夫妇俩领教你的高招!“欧阳伯和道:”二弟,你与弟妇退开,我是一家之主,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伯和仲和两兄弟争着出头,为的都是想保全对方。阳赤符这等武功,都败在云召掌下,他们兄弟明知,即算合三人之力,与云召动手,也难保得性命,故此他们都争着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免得牵连了兄弟。
华天风忽地出场说道:“欧阳老二,咱们还有一段过节呢!”原来华天风见此情形,心里想道:“他们虽是邪派魔头,兄弟之间,倒很有义气。罢,罢,就看在他们这点可取之处,我倒要设法保全他们了。”他已打定主意,动手之时,暗暗留情,不伤他们性命。
欧阳仲和夫妇却不知华天风的心意,他们曾是华天风手下败将,情知讨不了好,但华天风既已出言挑战,他们自是不能避开。当下欧阳仲和惨然一笑,说道:“大哥,做兄弟的先走一步了。华天风,来,来,来!咱们就先斗一场。”
眼看剑拔弩张,即将动手,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一条人影,疾驰而来,在华天风与欧阳仲和之间停下,朗声说道:“且慢动手,俺叶冲霄来了!”
登时全场耸动,韩璇夫妻一看,认得果然是叶冲霄,双双出场,截住他的后路。叫道:“好呀,算你有种,竟敢出头,镇远镖局的帐,先与你算算。”江海天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收拾。想道:“欧阳婉却怎么不见?”
欧阳二娘面色一变,斥道:“叶冲霄,你还要不要脸,我已将你赶出去了。你还回来作甚?快滚,快滚!”
叶冲霄笑道:“我早料到有今日之事了。你不认我作女婿,也无非是为了今日之事。但大丈夫,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岂能连累局外之人。妈,你退下去吧!”
云召说道:“好。你说得有志气。老夫就成全你吧!来,来,来,只要你在我掌底过得三招,你伤了我儿女之仇,就算了结!”原来云召是怕韩璇夫妻不敌,故此要先出场。
江海天寻思:“云老英雄的大力金刚掌天下无敌,但叶大哥对他三掌,料想还不至于有何大碍?嗯,我明白了,云老英雄大约是想令他受一点伤,出口怨气,也就算了。”
云召德高望重,韩璇大妻一向服他,但这次他们却不肯退让。韩二娘首先发话:“云庄主,别的事我听你的,这一回你可得先让我们,我这双腿被这小贼害得残废,我拼着再把性命交付与他,也得与他先拼一场!”韩璇也道:“大哥,我镇远镖局的三十六条命债,这冤仇可比你的大得多,你就先让我们一场吧!”
江海天吃了一惊,心中想道:“韩璇夫妻意欲与叶大哥性命相博,这可如何是好?”要知韩璇夫妻的武功虽然远逊叶冲霄一筹,但他们的铁鸯鸳晴器十分厉害,认真性命相搏,只怕要两败俱伤。而且论道理乃是叶冲霄对他们不住,江海大决不能在他们性命相搏之中暗助叶冲霄。
云召踌躇未决,江海天也正在忑忐不安,叶冲霄当中一站,忽他说道:“你们两位不必争论了,我不与你们动手。”云召怔了一怔,道:“你不与我们动手,那你来作什么?”
叶冲霄挺起胸脯,仰天一笑,这一笑有几分凄凉也带着几分傲气,随即缓缓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种下恶因,当受恶报,今日到此,乃是为还债而来、任凭你们如何报复,千刀万剐,我叶冲霄也决不抗拒!”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无声,本来大家都以为叶冲霄一来,定将有一场恶斗,哪知他竟是俯首贴耳,甘愿受戮,人人都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的大悲禅师合什念道:“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云召神色黯然,退后几步,韩璇夫妻却一跃而前,一人一边,执着叶冲霄的双臂,韩璇将叶冲霄椎上两步,面向群雄,朗声说道:“叶冲霄,你不愧是英雄本色,韩某今日交了你这位朋友了!”
江海天正在欢喜,哪知韩璇接着说道:“但我与你血海深仇,镇远镇局的三十六条性命,我若不索还,难以对我这班兄弟的冤魂于地下,叶朋友,你先走一步,韩某也跟着陪你,这总对得住你了吧!老伴儿,你说怎样?”韩二狼冷冷说道:“不错,是该这样。报仇之后,百事俱了,还留在人世做什么?叶朋友,我和当家的都陪你,你也可以死而无怨了。”原来韩璇夫妻早已打定主意,在杀了叶冲霄之后,即以身相殉。因为叶冲霄既然慷慨就戮,他们也不肯失了好汉本色。
只见一柄长刀,一柄短刀,高高举起,云召叫道:“韩二哥,不可!”韩璇的长刀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但韩二娘的短刀却仍然对准叶冲霄的胸膛Сhā了下去!云召要想阻拦,也来不及了!正是。
血债血偿无可恕,哪知内里有因由。
欲知后事如问?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欲赎前孽来舍命认清首恶解仇冤
就在韩二娘的短刀距离叶冲霄的胸口还不到半寸之际,忽听得一个急促峻峭的声音叫道:“且慢!他不是叶冲霄,我才是叶冲霄!”韩二娘听得这样古怪的说话,不由得把短刀的去势硬生生煞住,两大妻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少年,正在向他们跑来。
相貌和叶冲霄十分相似,若不是衣着不同,实难分辨!
江海天松了口气,原来他正准备在韩二娘短刀刺下的那一刹那,便发出无形罡气点韩二娘的|茓道,即使是要令韩二娘受一点伤,那也顾不得了。如今唐努珠穆已经来到,他已无需用这一着。
唐努珠穆这一出现,已经是令全场惊诧,但还有令得群雄诧异的事情是,在唐努珠穆背后,还有三个人紧紧相随,一个是云召的女儿云壁,她衣衫破烂,面有血痕,似乎是刚刚和人打了一架;一个是云召的大弟子字文朗,他右手拖着一个妇人,约有三十多岁,姿容妖冶,软绵绵的让字文朗拖着她走,似乎是已被点了|茓道。
云召大为吃惊,连忙问道:“壁儿,这是怎么回事,是他打伤了你?”手指指着唐努珠穆。云壁道:“不是,是这女贼要来害我,是他,是他救了我。”云壁起初也把唐努珠穆当作叶冲霄,如今见场中又有一个叶冲霄,心里也甚惶惑,但唐努珠穆曾经救她,她还是说了实请。
字文朗补充说道:“我和师妹在门口接待客人,这女贼突如其来,一出手就擒了师妹,我也被她点了|茓道。幸亏这位英雄也恰恰来到,闪电般制伏了这个女贼,这女贼才不及伤害师妹,他擒获了这个女贼,又解开了我的|茓道,将女贼交了给我。”
当年镇远镖局在青海鄂尔沁旗被动,匪首是个女贼,镖局的人全数被俘,只有两个镖师得叶冲霄说情,得以生还,其他的人全被杀掉,这就是镇远镖局三十六条命案的由来。
这两个幸得生还的镖师,这次也随了总镖头韩璇来此,正在场中,忽地走出来叫道:“韩总镖头,当年杀害咱们弟兄的正是这个女贼!”韩璇道:“各位英雄,有谁认得这个女贼么?”场中“海阳帮”的帮主宴源说道:“我认得她,她是天魔教的香主之一匪号九尾妖狐的穆九娘。”海阳帮是靠运私盐为生的,所以宴源认得许多邪派中人。
韩璇迷惑极了,在此之前,他一直把叶冲霄当作这女贼的同党,因而才把镇远镖局的三十六条命债也算在他的身上了。哪知如今忽地又跑来了一个叫叶冲霄的人,却擒了这个女贼,又救了云壁。韩璇瞪着眼睛,叫道:“你们究竟谁是叶冲霄?”
唐努珠穆与叶冲霄齐声答道:“是我!”他们二人相貌虽然极之相似,但究竟有些差异,声音神气更是有所不同。韩二娘曾被叶冲霄打跛双腿,铭恨于心,对他的一切特征都牢牢记着,这时已看出了几分,悄悄对韩璇说道:“我看就是和咱们动手这个?”但一时之间,她也还不敢肯定,故此要征求丈夫的意思。
韩璇还未及回答,只听得有个人大声说道:“待我来看看!”这个人正是时君山的大弟子杨璘.韩璇夫妻大喜,心中俱是想道:“杨璘是叶冲霄的师兄,有他在此。定然可以分辨!”
唐努珠穆是在五岁那年,始被贼人掳去的,小时候杨璘几乎天天都逗着他玩,依稀还能记忆。杨璘到了他们的面前,叶冲霄瞠目相向,不知他是何人;唐努珠穆定睛一看,却忽地叫起来道:“你不是杨师兄吗?”
杨璘也不敢贸然相认,走上前去,握住唐努珠穆的手臂,忽地撕开他的衣袖,手臂上露出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杨璘这才没有怀疑,喜极而泣,抱着唐努珠穆叫道:“叶师弟。我终于找着你了!”
原来叶冲霄突然先来,但杨璘看来看去,总觉得有点不像,所以他一直心有所疑,不敢相认。如今见了唐努珠穆,这才认出唐努珠穆才是他的真正师弟。
韩璇夫妻大出意外,韩二娘叫道:“怎么是他?但打伤我的那个小贼,我却认得是他!”说到最后那个“他”字,她的手指指的是叶冲霄。
叶冲霄说道:“诸位,他是我的兄弟,他小时候是曾叫过叶冲霄,但五岁之后,他已经不是叶冲霄了,他与今日之事,全然无涉。作恶多端,欠下你们血债的那个叶冲霄,不是他,是我!”
唐努珠穆枪着说道:“不对!第一,我才是真正的叶冲霄;第二,我的大哥直到最近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从前他是糊里糊涂,被人利用的。说到镇远镖局的真正凶手,也不是他……”那两个当年幸得生还的镖师感激叶冲霄放他的情义,Сhā口说道:“这个我们知道,主凶实在是这个女贼穆九娘。”唐努珠穆道:“也还有些不对,动手杀人的是穆九娘,但指使之人,真正的凶手,却也还不是她!”
众人越未越觉糊涂,议论纷起,“怎么他们两兄弟都叫做叶冲霄的?”只听说叶君山有一个儿子,却怎的又钻出一个来?“
杨璘和韩璇也抢看发同,杨璘问道:“我师父究竟是被谁害死的?师弟,你又是被谁抢去的?在哪里过了许多年?”韩璇则在问道:“那么主凶究竟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唐努珠穆也不知先答哪个。江海天朗声说道:“让我来说,这其中的原委我都知道。”他以上乘内功将声音送出,登时把场中嘈乱的杂声压了下去。
江海天指着唐努珠穆说道:“他是马萨儿国的国王。从前的国王名叫盖温,是他父亲手下的大将,篡夺了他父亲的王位。晴杀叶君山,指使穆九娘劫镇远镖局的镖,都是盖温干的好事。时冲霄因不明身世,受盖温所骗,被盖温利用,实在说来,罪不在他,他只是代人受过而已!”
此言一出,人人更是惊诧万分,韩璇夫妻面面相觑,想不到他们镇远镖局的命案,竟是牵连到马萨儿国的政局,而真正的叶冲霄(即唐努珠穆),竟然是马萨儿国的国王。
江海天说了将近半个时辰,方始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韩璇问道,“我还有一事不明,那盖温当年既然是一国之王,为何要劫我们镇远镖局的镖?”
叶冲霄道:“这个可得我来说个明白了。当年你们所保的那支镖,乃是一批贵重的药材,是要运到鄂尔沁旗去的,是么?”韩璇道:“不错,这批药材也是刚踏进鄂尔沁旗草原的时候被劫的。”
叶冲霄道:“当时鄂尔沁旗发生瘟疫,这批药材是医治疫症的。盖温想乘机并吞鄂尔沁旗的土地,故此不愿这批药材到达土王之手。当时我奉命与穆九娘来劫你们这支镖,最初还不知道所劫的乃是救治瘟疫的药材,后来方始知道。因此劫镖之时,我没有动手,但我也没有拦阻,此事乃是我生平所做的最大错事,实在是死有余辜。”
唐努珠穆道:“后来的事情你还没有说,我代你说了吧。你内疚于心,后来暗中把消息泄漏给鄂尔沁旗的土王知道,那批药材没有运到马萨儿国,在中途又给鄂尔沁旗的军队截回去了。”
叶冲霄诧道:“这事我没对你说过,你怎么知道?”唐努珠穆道:“我即位之后,鄂尔沁旗有使者前来道贺,那使者就是当年领军截回这批药材的人,他把我误认是你,一再向我道谢。”
叶冲霄叹口气道:“虽然如此,但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鄂尔沁旗又已无辜死了不知多少人了。盖温也终于吞并了鄂尔沁旗的一部分地方。”唐努珠穆道:“那块土地,我已经还给他们了。”叶冲霄又叹口气道:“这事过后,我已经知道盖温的狠毒手段,但我贪恋荣华富贵,又认为他是我的养父,恩深义重,还舍不得‘叛’他,现在想来,当真不是个人!”
唐努珠穆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虽然明白得迟了一些,但盖温也毕竟是给你亲手杀了。说起来你已经是将功赎罪,也可以无愧于心了。”韩璇听到这里,不觉呆了。
事情经过离奇曲折调倘非是江海天在场加以证实,韩二娘等人还未必会相信呢。这时真相己自,韩璇嗒然若丧;悄声对妻子说道:“老伴几,这回咱们可又是找错人了。这么说来,这位叶朋友非但不是主凶,咱们镇远镖局的大仇人还是他杀了的。”韩二娘道:“依你之见如何?”韩璇道:“还有什么说的?咱们与这位叶朋友之间的恩仇一笔勾销,他替咱们杀了仇人,咱们栽给他的那个跟头也算是值得的了!”
韩二娘道,“好,咱们把这姓穆的女贼宰了,从今之后,闭门封刀,再也不干江湖上的营生了。”她正要去杀那穆九娘,忽听得一声惨呼,原来那穆九娘早已自断经脉而亡。
唐努珠穆道:“韩老英雄慢走。”韩璇道,“怎么?”唐努珠穆道:“人死不能复生,贵镖局的三十六条性命,那是无法赔偿的了。但那次贵镖局遭劫,累得韩老英雄倾家荡产,镖局也受拖累而关了门。我们若不略表寸心,实在过意不去。这是二百万两北京钱庄所出的银票,其中一百万两是赔偿你们那次损失的,另外一百万两,请老英雄代为分赠那三十六家死难的镖师家属,作为恤老抚幼之资。”
韩璇待要不接,全祖德说道:“这到是可以要得的,总不能叫你平空受累。这镖既是马萨儿国前王所劫。现在也由马萨儿国的国王代为偿还,亦是名正言顺。俺老叫化倒希望你把镇远镖局重新恢复呢。”韩璇只好接了。
韩二娘一跷一拐地走到叶冲霄跟前,说道:“镇远镖局的命案不关你事,我这双腿可是你打跛的,这口怨气可不能不出!”众人相顾愕然,不意韩二娘节外生枝,云召、华天风等人正待劝解,只见韩二娘“呸”的唾了叶冲霄一口,这才撑着铁拐和韩璇离场。叶冲霄仰面受辱,丝毫不动,让那唾沫自干,半晌说道:“以我从前的所作所为,受她一唾,这责罚还算是太轻了。
云庄主,现在轮到你了。“
云召见叶冲霄已是真诚悔悟,如何还能下手报复,当下说道:“小女今日多蒙你的兄弟救了性命,你从前打了我的儿女两掌,两掌换一命,这笔债已由你兄弟代还,也就不必再算了。”当下,叶冲霄向云家兄妹赔了罪,云琼也向唐努珠穆道了谢。
一天云雾消除,众人皆大欢喜。欧阳伯和道:“今日幸得梁子解开,各位远道而来,还请在敝庄喝一杯水酒。”唐努珠穆道:“我还有事情赶着回去呢!”欧阳二娘道:“也不争在耽搁这么一晚,咱们已然做了亲戚,想来你们也不会再记前仇了。”全祖德笑直:“你又说不认这个女婿的?”欧阳二娘笑道:“现在没事了,我怎么还不认。”回过头来便问叶冲霄道:“我那婉儿呢?”
叶冲霄道:“婉妹已经到马萨儿国去了。”欧阳二娘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说道:“这是你要她去的?你是意欲救她一命?”叶冲霄苦笑道:“我早料到有今日之事,我不愿意拖累于她,所以用一个借口,哄她回转马萨儿园,请我的弟弟照顾她。
她却是不知今日之事的。“
原来叶冲霄早已拼了一死,还清血债,但他不愿妻子伤心,故而完全瞒着欧阳婉。他在妻子走了之后,便在岳家附近隐藏,待到群雄到此寻仇,他便赶柬露面了。他没想到事情竟会出乎意外的解决,居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除了受韩二娘一口唾沫之外,什么损伤都没有。
欧阳二娘眼圈一红,说道:“贤婿你真是一片苦心。现在你可以叫婉儿回家了。”唐努珠穆笑道:“哥哥,我正是要找你回同,现在嫂于已经回去,你就更应该去了。”
叶冲霄道:“不,我是决对不回去的了。弟弟,我想不到你会出来找我,好在你就要回去的,就托你消个口信,告诉你的嫂于,就说家里已经平安无事。叫她回来好了。我在家里等她。”欧阳二娘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唐努珠穆道:“哥哥,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请借一间静室一用。”欧阳二娘不知他们有什么秘密要瞒着她,心里有点不大高兴,但却也只得答允,当下笑道:“好吧,你们哥儿俩既然有私话要谈,那就请进去吧,”唐努珠穆招手道:“江师兄,你也来。”
进了密室,唐努珠穆关上房门,叶冲霄惊疑不定,说道:“弟弟,究竟什么事情,不能让外人听见的?”唐努珠穆道:“还是那一句话,哥哥,明天一早,你一定要和我回去!”
时冲霄凄然一笑,说道:“弟弟,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曾认贼作父,尽管你们原谅我,我却不能原谅自己。我没有面目再见国中父老,我是决计不再踏进本国一步了。你的嫂子,你叫她回来吧,何必强我所难,要我再去呢?“
唐努珠穆正色说道:“不单是为了要你请嫂嫂回来。哥哥,我问你一句,你觉得对不住国中百姓,那么本同遭遇危机,百姓面临灾难,你是不是也不愿踏国门一步,袖手旁观?”叶冲霄吃了一惊,说道:“弟弟,咱们马萨儿国遭到什么意外?倘若真似你所说的那样严重,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唐努珠穆道:“好,我就是要你这一句话。”当下将与昆布兰国的纠纷说了出来,说到昆布兰国的使臣同那盖温的儿子在宝库出现,昆布兰国的使臣竟然死在他的剑下,叶冲霄和江海天都是惊愕不已。叶冲霄哺哺说道:“这么说来,咱们与昆布兰国当真是有兵戎相见的危机!”
唐努珠穆道:“所以我必要设法,把这场战祸消洱。莲妹也是这个心思,她已经冒充我国使者的随从,到昆布兰国去了。”当下,将他们兄妹那口所定的计划说了。江海天吃了一惊,说道,“莲妹虽有她师父暗中保护,但昆布兰国要是当真对你们含有敌意的话,这一行可也很危险啊!”
唐努珠穆道:“所以我才要来找大哥回去。”接着说道:“他们去后,一直没有消息回报。从我的王宫曾有过飞贼来过一次的事情看来,对方也颇有能人。我放心不下,意欲亲自到昆布兰国去一行。但国事无人料理,大哥,我没有可以信托的人,只有找你回去了。我这次带了几匹千里马来,咱们明日一早动身,三天之内,就可以回到本国。”
叶冲霄想了一想,说道,“弟弟,既然发生如此意外,我理该回去。但我却有一件事情求你。”唐努珠穆道:“大哥何必用个‘求’字,你说吧!”叶冲霄道:“不,这件事非常重要,要是你不答应,那我就宁愿被国人唾骂,也不回去了。”唐努珠穆道:“好,我答应你,说吧。”叶冲霄道:“我决计不做国王,在你离开的期间,我最多能暂居摄政大臣的名位。”唐努珠穆本意是想让位给他哥哥的,但听叶冲霄说得如此决绝。也就不好提了。当下同意了他的主张。
江海天道:“你们有事,我也不能坐祝,我暂缓南归,和你一同到昆布兰国走一遭吧。”唐努珠穆请他参与机密。正是要他如此表示,欣然说道:“师兄同去,那是求之不得。”
计议已定,三人走出密室,欧阳伯和也已经摆好筵席了。这次来到他家的两方客人人数逾千,虽然散去不少,但也要筵开五十多席,才够座位。不过,他们这一席却都是自己人,另设内堂。其中有欧阳仲和夫妻,杠南父子,叶冲霄兄弟,云召一家三人,另外还有半天风和全祖德。至于欧阳伯和则在外堂陪客。
江海天坐在义父旁边,华天风再仔细问他华云碧那日飞走的情形,江海天期期艾艾,不敢吐露底蕴。华天风问不出所以然来,甚为纳闷,说道:“这孩子也真是不通人情世故,纵然急着回来看我,也应该向你们告辞一声才是,我还以为她要和你一同回来的呢!现在你们都已经来到此地了,她骑着神鹰,却还是踪影不见,又不知出了什么事了?”
江海天也是闷闷不乐,他本是要到水云庄见华云碧的,哪知华云碧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而谷中莲现在又深入敌国,随时都可能有不测之祸,真是事事不如人意,令得江海天忧虑重重。
席上诸人,各怀心事,郁郁寡欢,但主人家则因一场灾难业己化解,却是兴高采烈的频频劝酒,将忧郁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江海天心里想道:“碧妹不知下落,又无线索可寻,急也急不来了。莲妹目前身陷虎|茓,只好先把她救出来再说。叶大哥今日得脱危难,以后可以重新做人了,我应该为他欢喜才对。”心神稍定,心事抛开,也就放怀喝起酒来。
酒席将散,忽有个人进来报道:“云庄主,你庄上有人赶来,说是有事情要向你禀报。”云召颇为诧异,说道:“好,你叫字文朗出去先认一认人,果然是我庄上的就带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云召的大弟子字文朗带了一个老汉进来,正是云召的老仆人云安,他一生跟随云召,在水云庄的地位仅次于管家,为人干练,武功也很不弱,他急急忙忙进来,满脸风尘之色,云召更是吃惊,问道:“咱们庄上出了什么事情?要你赶来见我?”
云安请了个安,说道:“华老爷子在此,成就放心了。不是咱们庄上出了事情,是华老爷子的事情。”华天风道:“可是有人知道我在你庄上养病,却还未知道我已离开,到你们那儿找我么?”云安道:“老爷子猜对了,但来找你的却不是人。”华天风道:“什么?不是人!”云安道宫“是你老的那头神鹰。”
华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就只是我那头神鹰么?”云安道:“不错,并没有人骑着它。”华天风道,“那头神鹰呢?你带它来了没有?”那头神鹰颇具灵性,华天风心想,云安精明干练,纵然不敢骑它,也应该把它带来的,是以有此一同。哪知云安答道:“那头禅鹰受伤颇重,正在庄上养伤。我也未能确知你老爷子准在这儿,所以未曾将它带来。”
华天风更是吃惊,连忙问道:“它受了什么伤?”云安道:“它的两边翅膀都带着一枝短箭,现在箭已放下,我们也已给它敷上了好的金创药了。过几天就会好的,老爷子请放心。”
此言一出,旁人还不怎么,江海天是知道这头神鹰的本领的,可是大大吃惊,心想:“这神鹰可以抓裂狮虎,连金毛狡都不是它的对手,且又是在天上飞行,居然能有人射伤了它!这个人是谁呢?它受了伤,碧妹又不知如何了?”
华天风当然也是立即想到了他女儿的安危,颤声问道:“除了那两枝短箭,还有什么东西?可带有信件来么?”
云安道:“信件没有,但却有一宗物事。”华天风道:“快拿出来。”云安掏出一个小包,解开包裹,里面有一片破布,破布上用一根针钉着一朵枯萎的花朵,说道:“这片破布是缚在鹰爪上的,小人不敢乱动,依着原样,另用围巾包好的。”
华天风接了过来,仔细审视,先拔下了那根针,说道:“这是碧儿用的梅花针。”破布上有几点血渍。江海天心头“卜卜”跳动,想道:“这定然是碧妹用来向她父亲报信的了。这几点血渍不知是不是她刺破指头,想写血书的?但何以不见文字?是来不及呢,还是并非自己刺破的指血,而是身上受了敌人的伤?”
华天风再拿起那朵枯萎的花朵,“咦”了一声,脸上惊异的禅色更浓了。众人仔细看时,只见这一朵花花瓣分为三色,花似芙蓉,但却比芙蓉大得多。虽然枯萎,那三种颜色还很鲜明,外面一层花瓣洁白如雪,中间一层变作嫩黄,最里面一层有几片花瓣粉白中带一些红晕,宛如少女双颊,若是未曾枯萎,一定更为好看。
这种奇花,谁也没有见过,但谁也没有心情欣赏,都在暗暗嘀咕:“华天风的女儿要神鹰带这朵花给她的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华天风将花朵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忽地说道:“我明白了。”云召、江海天等人连忙问道:“怎么?”
华天风道:“这是只有在阿尔泰山灵鹫峰上才能见到的三色奇花!它有个名字叫做‘雪里红妆’,若是常服此花,可以永保容颜不变。”原来华天风虽然没有到过灵鹫峰,也从未曾见过这种奇花,但他珍藏的一部药书上,却绘有此花的形状。并注明它的用途的,所以华天风终于认了出来。
华天风接着说道:“碧儿曾跟我学过认识药物,她对这‘雪里红妆’甚感兴趣,也曾想过要到灵鹫峰采几朵回来,试在花圃栽植,我认为这种奇花虽然能保容颜,却并无医疗价值,因此不愿冒险去采。不过,这次她大约也并非是想采这种花,她叫神鹰将这朵花带给我,乃是要我知道她是在灵骛峰上遇的险。
看来是因神鹰受伤之后,恰好降落灵鹫峰头,附近就有这种奇花,敌人已经迫近,她来不及写血书,故而只有用这种办法报信,但阿尔泰山绵延千里,我只知道阿尔泰山有个灵鹫峰,却不知道它靠近何方,寻找起来还真不容易呢。“
唐努珠穆忽道,“我知道灵鹫峰的所在。马萨儿国在阿尔泰山之南,昆布兰国在阿尔泰山之北,中间就是以这座灵鹫峰分界的。”
江海天道:“那么咱们正好一同到昆布兰国了。”江南尚未知道谷中莲的事情:说道:“你义妹遇难,你现该帮你义父找寻。”江海天既感内疚,又觉愁烦,心里想道:“碧妹那天若不是为了生我的气,就不会突然飞走,要是她和我们同走,那就不会遭此不测之祸了。唉,这都是我害了她。”再又想道:“莲妹也在昆布兰国,我这次前往,但愿将她们两人都救了出来。但我与莲妹的事情可就不能瞒着义父了,唉,他知道了,不知道会多伤心呢。唉,那只有到时再说了。”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即分道扬镳。叶冲霄不敢泄漏机密,只说是要回国去按妻子,他岳父岳母当然是欣然同意,江海天也与父亲分手,江南将他拉过一边,悄悄叮嘱他道:“只有一夫一妻,才能和谐到老,你救华姑娘是‘义’,你对谷姑娘是‘情’,你可不要三心二意才好。”
江海天满面通红,只好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江南道:“你事毕之后,早早回来,最好是同谷姑娘一同回来,也好叫你妈欢喜。”江海天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想:“未来之事,谁能预料?要是碧妹尚在人间,她不肯原谅我的话,我累她受了这场大难,我又岂能另娶,只好学我师父一样,终生飘荡江湖了。”
云召与华天风的交情非比寻常,华天风向他道别,云召握着他的手道:“华天哥,我的儿女是你救活的,你女儿现在遇难,我本来不应袖手旁观,但……”华天风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你邀来的客人,路过宝庄,你还要略尽地主之谊的,不可为了我的事情,失了礼数。我有海天同在,纵然碰上强敌,大约也总可以对付了。”
云召道:“不,我虽然不能前往,但他们兄妹还是要随你一起去的。”华天风道:“阿尔泰山是苦寒之地,不必让他们小辈冒险了。”云墅说道:“我和云姐姐比亲姐妹还亲,我虽然武功低微,帮不了老怕的忙,但你总该让我为云姐姐尽一点心。”云琼也道:“我们兄妹的性命是老伯你救活的,你要是不让我们同去,我们怎得心安。”云召笑道:“华天哥,你就带你两个侄儿去历练历练吧。”华天风无法再推,只好答允了。
当下,北行诸人换乘了唐努珠穆带来的骏马,一路疾驰,不过三天就到了马萨儿国国境。叶冲霄离开大队,自往京城。唐努珠穆赶着去救妹妹,就从国境绕过,带路前行,直入阿尔泰山山区。山坡陡拔,山路崎岖,有些地方根本无路可通通、唐努珠穆将马匹圈给边境驻军,改作步行。唐努珠穆与云琼兄妹都是年纪相若的少年,数日同行,意气相投。云壁尤其因为唐努珠穆于她有救命之恩。对他甚至比对江海天还要亲近。
云壁已知道唐努珠穆与谷中莲乃是兄妹,说起谷中莲和她的师父从前曾在水云庄住过的事情。到了此时,唐努珠穆已无需再对他们隐瞒了,便道:“舍妹正在昆布兰国,我此行就是去看他的。舍妹要是知道你们来了,一定也是很高兴的。”当下将他们马萨儿国碰到的麻烦,以及谷中莲冒充本国使者的随从,前往昆布兰国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华天风这才知道唐努珠穆原来是为了妹妹的事情,并非只是为他带路。
但唐努珠穆以国王的身份,一路陪伴他们,给他们指引道路,华天风也是感激得很,说道:“原来令妹就是邙山谷掌门的高足,老朽少时,曾受过邙山派上代掌门吕女侠吕四娘的指点,邙山派中的南丐帮帮主翼仲牟与老朽的交情也非一日,说来都不是外人。这次我们从灵鹫峰经过,不论是否找得着小女,我都随你们到昆布兰国走一遭吧。”
唐努珠穆知道华天风乃是当代第一神医,说不定有要他帮忙之处,大喜说道:“得华老前辈同住,那是最好不过。只是太过麻烦老前辈了。”华天风道:“哪里话来?这次小女遇难,也是全靠陛下指点道路,要不然我还不知道灵鹫峰坐落何处呢?”
唐努珠穆连忙说道:“武林中只序尊卑之别,晚辈家师与华老前辈乃是同一辈份,请老前辈切勿以‘陛下’二字相称。”华天风性情爽朗,哈哈笑道:“世兄既然以武林中人自居,那就请恕老朽托大,称你一声世兄吧。”接着说道:“小女在灵鹫峰遇难,此刻却不一定还在灵鹫峰上,多半是碰不见的了。过了灵鹫峰,在昆布兰国,我还要继续查探她的下落呢。所以我陪世兄前往,正是一举两得。”他想起女儿生死未卜,凶吉难知,虽是性情爽朗,言下也不禁有点黯然。
云壁笑道:“哥哥,你不是很想念谷女侠吗?过了此峰,就是昆布兰国了,说不定你们就可以见面呢。”云琼性情羞怯,要是平日听他妹妹如此一说,定会羞得脸红,此时却是落落大方,淡淡说道:“咱们武功低微,只怕帮不了什么忙,到了昆布兰国,那就要靠江大哥出力了。”唐努珠穆笑道:“江师兄是自己人,这是不用说的了。”
原来云琼曾托江海天代他向谷中莲问候,江海天在路上已和他说了,江海天虽然没有明白说出他和谷中莲的关系,但语气神态之间,总是有点不大自然。云琼性情内向,善于观言察色,这几日与唐努珠穆、江海天二人一路同行,有心人听他们无心的说话,也早已猜到几分了。最初心里虽有点难过,但他和江海天是兄弟般的情谊,江海天于他又有救命之恩,因而只不过难受片时,过后反而为谷中莲而感到高兴了。
阿尔泰山是世界著名的山脉之一,地势高级,山路难行,倒还罢了,高原空气稀薄,到了海拔一万尺以上,呼吸也感困难。
而且由于空气稀薄的缘故,日头直射下来,也热得骇人,但一到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之处,或是到了红日沉西之后,却又是冷气沁人,严寒熬骨。似这样的暴冷暴热,当真是铜皮铁骨,也感难挨。
江海天、唐努珠穆、华天风三人内功深厚,还可以勉强支持,云琼兄妹二人,到了山腰,已禁不住牙关打战。幸亏华天风早有准备,配有两服“阳和丸”,每服十二颗,让他们早晚两次,每次服食三颗,这阳和九可以帮助血脉运行,发热御冷,估计在两日之内,就可以绕过灵鹫峰,走出阴风峪,那时到了山阳,再减低登山的高度,便可无妨了。
第二日午间,这一行人已到了灵鹫峰上,灵鹫峰形如大鸟,中间主峰高入云霄,两边展开,形如鸟翼,其间冰川交错,又尸若银蛇在山间流窜。华天风叹口气道:“阿尔泰山三大高峰,灵鹫峰还不在其内,已经是这样难上了。我所住的华山、号称‘天险’,如今到了灵鹫峰前,才知华山天险,实在算不了什么。
古人所说的‘一山还有一山高’,当真是至理名言。“
唐努珠穆道:“阿尔泰山的最高峰还远远比不上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珠穆朗玛峰,当年我的师父也不能攀登绝顶。”华天风黯然不语,心中想道:“我的碧几倘若是在灵鹫峰的绝顶遇险,莫说遇上强敌,即算毫无外物侵扰,她也要冷死的。除非当时就有人救她。唉,但哪有这样巧事?看来她是凶多吉少了!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华天风与江海天分头在两面侧峰搜索,但见积雪皑皑,连兽蹄鸟迹也没发现,更别说有人了。两人回到中间的主峰,都是意兴萧索,相对无言,过了半晌,唐努珠穆道:“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就可以穿过主峰,咱们再往上走。”华天风苦笑道:峨已经感到有点吃不消了、我看不必到主峰的最高处了,待我用传音入密之法呼唤她吧。“
原来华天风倒还支持得住,只是他不愿云琼兄妹陪他受苦,故而如此说法。江海天道:“不如让我用天遁传音之法试试。”当下将声音凝成一线,远远地送出去,叫道:“碧妹,我们来找你了,你要是听见的活,请抛一颗石子下来!”
天遁传音之术,练到最高境界,可以把声音直送到对方耳中,旁人都听不见,但顶多也不过送到三里之内。现在江海天让声音凝成一线发出,旁人也可以听见,但却可送到五里之外,估计尽可以达到峰顶了。
华天风心道:“海儿的天遁传音果然比我的传音人密还要高明得多,而且可以免去雪崩的危险。但这也只是姑且一试罢了。”
叫了几声,毫无反应,华、江二人本来就不敢存有奢望,没有反应乃是在他们意料之中,于是继续向前走去。前面是一块巨大的冰岩,平地拔起,光滑如镜,在阳光下发出闪闪寒光。
忽然有颗石子从这俨如峭壁的冰岩上滚了下来,江海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了一呆,叫道:“是碧妹听到咱们叫她了!”华天风道:“只怕这颗石子是偶然掉落的。”他也不敢相信这石子当真就是他的女儿所掷。话犹未了,只见第二颗第三颗石子又接续滚了下来。江海天大喜道:“这决不是偶然的了!碧妹,碧妹,我来啦!”
冰岩光滑如镜,毫无可以着手攀缘之处,江海天不顾透骨奇寒,将身子贴着冰岩,便用“壁虎游墙功”“游”了上去,但这冰岩却不比墙壁,有几处微微凸出的乃是较薄的冰棱,被他的身体一压,冰片碎裂,几乎将他跌了下来,幸而江海天轻功超卓,一觉不妙,立即拔出宝剑,Сhā进冰层,定着身子。以“壁虎游墙功”与剑Сhā冰岩之法交替运用,渐渐越上越高,已经隐隐可以看得见峰顶有一间屋子了。
江海天心道:“想不到这雪峰高处竟然住有人家!”倾即想道:“是了,碧妹定然是被这屋子的主人救了,要不然她怎能禁受峰顶的严寒。”但他全神贯注,攀登冰岩,已不能再用天遁传音之术。
心念未已,忽又听得一缕萧声随着山风飘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音细而清,似是满怀心事,要找知音倾吐。江海天心道:“原来兽妹吹得这样好的洞萧。听这萧声,敢情她对我仍是一腔幽怨?”心头甚感内疚,但他历尽艰难,终于发现了华云碧的下落,听到了她的萧声,这份高兴也是难以形容,向上攀登更快了。
不久,只有数丈高度,就可以登上蜂顶了,忽然又有颗石子抛了下来,石子从他身边浪过,打裂了几片冰棱,江海天脚尖用力在冰岩一蹬,倏地飞起,直上巅峰,叫道:“碧妹,我来啦!你不要抛石子了!”
忽听得“呜”的一声怪叫,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只怪兽,那怪兽后蹄人立,前蹄还抓着一颗石子,在它侧面还有一只同样的怪兽,龇牙露齿的向着他。江海天定睛一看,认得是厉复生那两头金毛狡。江海天好不容易才到达冰岩绝顶,哪知见不着华云碧却见了这两头金毛狡,不禁大怒骂道:“原来是你这两头畜牲戏弄于我。”
江海天认得这两头金毛狡,这两头金毛狡也认得江海天,它们曾在江海天手下吃过几次大亏,焉能不怕?一见是江海天上来,呜呜的叫了两声,夹着尾巴便跑了。
江海天心道:“金毛狡既然在这里发现,厉复生想必也在这儿了。我且到屋中看看。”这时他刚刚站稳脚跟,还未来得及四周察看,忽听得有个声音说道:“你别骂这两头畜牲,是我叫它们将石子扔下去的。”声音就在他的身边,江海天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是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少年,拿看一支洞萧,站在一块磨盘似的冰块上,冷冷的看着他。那少年披着白裘,又是站在冰块之上,要不是地上有他的影子,简直看不出那里有一个人。江海天初上来时,只见那两头金毛狡,竟未发现那少年就在他身畔的冰块上,就是这个缘故。
江海天这才知道,刚才吹萧的那人也并不是华云碧而是这个少年,不禁心头有气,便即问道:“阁下何人?因何相戏?”那少年道:“这厮是不是金世遗那个姓江的徒弟?”他不答江海天的问话,却向着另一个方向发问。江海天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这才见到厉复生在那间怪屋的侧边露出面来。
厉复生道:“不错,就是他了!”那少年“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们师徒俩都是一丘之貉!”江海天怔了一怔,说道:“你我素不相识,何以你一见面就张口骂人?”
那少年冷笑道:“我不认得你,难道你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吗?哼,哼,你和你的师父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寡情薄义,毫没心肝!什么大侠小侠,简直欺世盗名!”
江海天给他骂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惊愕之余,忽地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你这话意何所指。敢情你已见着了华姑娘?”那少年道:“你还有脸来问华姑娘?”江海天叫道:“快说,快说,她在哪儿?我无暇与你争辩!”
就在这时,忽听得怪屋内有人呻吟,接着叠声叫道:“海哥,海哥!”声音如同蚊叫,但江海天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江海天又惊又喜,不再理会那个少年,径自便向那怪屋奔去,大声叫道:“碧妹,我来啦!”
那怪屋是用坚厚的冰块砌成的,四面光滑如镜。但因冰块太厚,却看不见里面的景物,还有一样奇怪的是,竟找不到进出的门户。江海天心道:“碧妹显然是病体未愈,怎能住在这冰屋之中?”当下快步飞奔,恨不能一拳打破这间冰屋,将华云碧救出来。
正是:
谁人营屋冰屋住?引出奇情又一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心事难言挥玉笛风云不测陷冰河
那白裘少年忽地一声冷笑,说道:“你害得她还不够吗?”话犹未了,已是翩如飞鸟般地扑了到来,洞萧一挥,疾点江海天胁下的“愈气|茓”。
这“愈气|茓”乃是人身死|茓之一,江海天在间不容发之际,用“天罗步法”闪开,不禁心头火起,说道:“华姑娘是我义妹,她刚才叫的就是我,你怎么可以不许我去看她?我有话自然会对他去说,不必你来多管闲事,你是她的什么人?”
那少年厉声喝道:“滚开,你和她是义兄义妹又怎么样?你对不住她,这就已经恩断义绝了。她现在是我的客人,我不许你见就不许你见!”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级,片刻之间,已是遍袭江海天的三十六道大|茓。江海天以天罗步法配合上乘轻功,虽然一一避开,但却冲不过去。
江海天怒道:“你再不让路。我可要不客气啦!”那少年仍是喝道:“滚开!谁与你讲交情,你不客气,我更不客气!”江海天默运玄功,一掌拍出,但他见这少年的说话似乎是处处帮着华云碧,想来不是坏人,故而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功力,意欲将他推过一边,便冲过去。
哪知这少年只是晃了一晃,依然拦在他的面前,江海天大感意外,心道:“难道他练有金刚不坏神功?”要知江海天自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功力之深厚,除了他师父金世遗之外,早已无人能及,他用了三成功力,心里还在害怕那少年禁受不起,只因他见那少年的点|茓手法极是高明,这才用到三成功力的。在他意想之中,那少年不是一跤摔倒,就定要远远避开,哪知这少年正面硬接了他的一掌,只不过晃了一晃。
但那少年晃了一晃,已是满面通红,原来这少年也是骄傲得紧,一向自负的人,他还不知道江海天仅仅是用了三成功力,吃了点亏,又羞又怒,心中也是大感意外!
江海天心念未已,忽党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原来是那少年在洞萧中吹出一股纯阳真气。过少年的内功虽然来到最上乘的境界,也还未练成无形罡气,但他练的独门内功颇为怪异。他所用的洞萧名为“温玉萧”,也是一件异宝,这股纯阳真气从“温玉萧”中吹出,竟然热浪迫人,触脸如烫。
江海天有护体神功,当然不怕他这股纯阳真气,但却也不能不提防伤及眼睛,当下双眼一闭,霍地一个“凤点头”,侧身一闪,听风辨器,左掌从时底穿出,就要硬抢那少年的玉萧。那少年也确是了得,趁着江海天闭眼的刹那之间先发制人,玉萧倏然中途转向,已点中了江海天腰背的“精促|茓”!
江海天的护体神功,立时生出反应,只听得“卜”的一声,玉箫触体,如击败草,那少年虎口发热,手臂酸麻,不由得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
这少年固然吃了亏,但江海天也不能如心所愿。原来这一戳早在江海天意料之中,他恃着护体神功,有心让那少年点中他的|茓道,好乘机夺取他的玉萧的。他也知那少年功力非凡,但却料想不到还在他估计之上,这一戳虽然未能伤及他的经脉,但在这刹那间,竟似有股电流倏然通过一般,江海天也不占得心头一震,遍体酥麻,劲力发挥不出,他意欲夺取玉萧的那一抓也就落空了!
那少年给江海天的护体神功震退,大吃一惊,但他也是个武学行家,看出江海天正在运气通关,功力在一时之间,定然不能运用自如,一退即上,手挥玉箫,又来点江海夭的|茓道。
江海天遍体酥麻,急切间确是不能恢复,见那少年乘危进袭,不禁动了怒气,喝道:“好呀,你既不知进退,我且先让你尝点厉害!”“嗖”的一声,宝剑出鞘,俨如一道银虹,蓦然飞出!
江海天的功力虽然不能全副用来对付那个少年。但只要能使出三分,只是强劲非常,何况他的精妙剑招,依然还是能够随心运用。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且听得“当”的一声,玉箫银剑,已是碰在一起:裁云宝剑,天下无双,江海天拟这一剑定然把那少年的玉萧截断,哪知“当”的一声响过,那少年的玉萧依然无损,乘暇抵隙,绕过他的背后,又来点他的“风府|茓”。江海天反手一剑,加了一两分力道,那少年溜滑非常,这一次却不与他硬碰,倏地中途变招,再点他腰背的“归藏|茓”,而且还冷笑说道:“领教了,也不见碍怎么厉害呀!”
江海天听风辨器,就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唰、唰、唰,连环三剑,把那少年的攻势一一化解,在这片刻之间,他已功行百|茓,气透重关,酥麻之感,尽都消失,功力恢复,大喝道:“你让不让开?”
那少年口头虽是调侃江海天,心里却实是知道他的厉害,见他剑光暴长,剑尖尚自离身数尺,一股劲力已是无声无息的袭来,不由得怯意暗生。
江海天剑掌兼施,将功力逐渐增加,加到了七成力道的时候,那少年己是无法防御,只得闪开,江海天疾冲过去,“砰”的一掌,在那冰墙上重重一击,打得层冰碎裂,声如雷鸣,但因冰墙太厚,却还未能破屋而入。
江海天叫道:“碧妹,你别害伯,是我来了!”说也奇怪,只在江海天刚刚上到这灵鹫峰头的时候,华云碧曾叫过他两声,以后就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现在江海天已经来到冰屋之前,而且掌击冰墙,准备破屋而入了,论理华云碧是该出声呼唤的,但冰屋里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江海天以宏厚的金刚掌力,击碎了一大块坚冰,冰墙减薄,冰块透明,屋内的景物已隐约可见,中间有一张大床,形式古怪,颜色墨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床上睡着一个人,脸向着里面的冰壁,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女子。
江海天惊疑不定:“难道不是碧妹,但她的声音我绝不会听错,这屋内的人分明是她,她刚才还在叫我,怎的现在反而熟睡了?哎呀,莫非——”要知江海天在外面打得地动山摇,如今又掌击冰墙,声如雷震,纵然华云碧是在熟睡中,也会惊醒,何况她在江海天初初来到的时候,还会出声呼唤?这只有一个解释,除非华云碧已经气绝!
江海天不敢再想下去,就在这时。只听得那白裘少年喝道:“你想害死她吗?”手挥玉萧,又已点到,江海天反手一剑,将他格开,说道:“你赶快让我进去救她,要不然只怕她当真会给你害死了!”
那少年大怒道:“胡说八道,她现在好端端的,要你救她?”江海天不假思索,冲口而出,问道:“她在床上动也不动,你知道她真是没有死么?”那少年厉声斥道:“你再乱打这堵冰墙,那就是当真要害死她了!”
江海天猛地一惊,这才想起冰墙不比普通的墙壁,普通的墙壁打穿一个大洞,房屋不会倒塌;冰墙被他的掌力所震,那可就不敢保险了。江海天连忙住手,说道:“那么,你告诉我怎样进去尸那少年道:”我叫你滚开!“
江海天怎肯罢休,改为求恳的语气道:“你只让我看一看她都不成吗?”那少年道:“她不要见你!”江海天道:“你怎么知道?”那少年道:“她亲口对我说的。”江海天道:“她为什么刚才还在叫我?”那少年怒道:“我不与你胡缠了,你走不走?”玉萧挥舞,又是一阵狂攻。
江海天心中隐隐作痛,暗自想道:“她背向着我,难道当真是不想见我吗?”不,我一定非见她不可!“突然得了个主意,改以劈空掌力,将那少年挡在二尺之外,却用宝剑去穿刺冰墙,这样震力不大,不至于有倒塌的危险。
厉复生一直袖手旁观,这时忽地喝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硬要死赖胡缠!好,那就只好把你打跑了!”抽出玉尺,上前助战,气冲冲的就朝着江海天的脑门砸下,厉复生的玉尺也是件宝物,不惧江海天的裁云宝剑,两下一碰,火花飞溅,各无伤损,但厉复生却多退了一步、这还是因为江海夭只能用一半功力去对付他的缘故。江海夭道:“厉叔叔,我看在师父和过世的师母份上,一向不愿与你为敌,你却又何苦与我为难?”江每天虽没有听师父直接说过,但从他父亲和姬晓风等人的口中,他也知道这厉夏生和他死去的师母厉胜男定有渊源,放而如此说法。
厉复生怒道:“你还提你的师父,你们师徒俩都不是好东西!”一退复上,玉尺抡圆,强攻猛打,厉复生的动力虽然不及江海天,却也甚为不凡,而且他的玉尺可以硬碰宝剑,江海天又不愿将他杀伤,这么一来,厉复生与那少年以二敌一,已与江每天打成了平手。
那少年得厉复生之助,玉箫点|茓的手法得以尽展所长,奇诡变化、层出不穷,江海天曾吃过他的亏,也不得不小心防备。
双方你退我进;有守有攻,但江海天因为究竟不敢全力抢攻。打了约半住香的时刻,竟给他们迫得逐步后退,与那问冰屋的距离也渐渐远了。
正自打到紧处,忽听得唐努珠穆和华天风的声音几乎是同时间道:“江师兄,你在上面是和谁打架吗?”“海儿,你的碧妹可是在上面吗?”原来他们二人相继登山,但因功力不及江海天,所以此时方到。江海天大喜,连忙叫道:“你们快来,碧妹是在这里!”
那白裘少年也是个武学行家,一听就知是又来了两个劲敌,不敢恋战,忽地一声呼啸,便与厉复生双双逃跑。江海天本来只是想救华云碧,当然不会追赶他们,径自便去设法破那冰屋。
哪知就在他走近冰屋之时。忽见冰屋内有两头毛茸茸的畜生,正是厉复生那两只金毛狡,江海天大吃一惊,转眼间,那两头金毛狡突然消失,床上的那个少女也不见了。江海天呆了一呆,随即恍然大悟:“想必是有地道通进屋内,这两只金毛狡是从地道进去的。”
心念未已,只见那两只金毛狡果然从数十丈外的地面突然钻了出未,白裘少年和厉复生早已在那儿等候,金毛狡一钻出来,白裘少年立即将华云碧接了过去,跟着便和厉复生都跨上了金毛狡背脊。
江海天这一急非同小可,连忙大叫道:“碧妹,碧妹,你爹爹来啦!”奋起神力,一掠数丈,三起三伏,俨如弩箭穿空,竟然追到了金毛狡的背后,几乎抓着了它的尾巴,就在这时,只见华云碧伏在那少年的肩头上,似乎动了一下,用微弱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叫了两声:“海哥,海哥。”
江海天可以看见她的头部,奇怪的是,只见她嘴唇微微开阖,眼睛却没有张开,她那断续的呼唤,就似梦中的呓语。江海天又喜又惊,大叫道:“碧妹,你怎么啦!”华云碧没有回答,似是一个人说了梦话之后,又回到沉沉熟睡之中去了。江海天奋力一跃,伸手去拉金毛狡的昆已,那白裘少年回过头来,“乔”的一声,从玉箫中吹出一股纯阳真气,江海天怕误伤华云碧,不敢发掌还击,只好侧身一闪,那股真气吹到江海天的虎口,俨如火烫一般,江海天一抓抓空,那头金毛狡已迈开四蹄,如飞疾走。
江海天尽其所能,也不过在短距离内与金毛狡竟走,时间稍长,金毛狡其行如风,那己是非人力所可追上了。
华天风与唐努珠穆分两路上山,这时也都已到了山上。华天风距离那白裘少年较近,大叫道:“你是谁?快把我女儿放下来!”唐努珠穆捏了一团雪,以大乘般若掌力发了出去,打那金毛狡。那白裘少年似乎呆了一呆,但却并没有止住金毛狡。
说时迟,那时快,那团雪块己似弹丸射到,呼呼带风,那白裘少年又从玉箫中吹出一股热风,雪块在热风中溶化,起了一重白蒙蒙的水气,双方都为对方的功力而感到惊奇。
那白裘少年吹化了雪块,这才说道:“你纵是她的父亲,我也不放心现在就把你的女儿交还给你。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医她,你知道么?”说到最后一句,两头金毛狡在雪地上已变成了两点黑点,转眼之间,连黑点也不见了。在白茫茫的雪地土,极目面望,只依稀可见一线金光,风驰电掣!
白裘少年人影已杳,但他的箫声却在远远传来,华天风杂学颇丰,医卜星相,音律词章均所通晓,听他吹的,是唐人张九龄一盲五言古诗谱成的曲子,原诗是:“兰叶青葳雍,桂华秋皎洁。欣欣为生意,自尔为佳节。谁切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诗句高雅,谱成曲子,音韵悠扬,令人有尘俗顿清之感。
华天风不觉心中一动,细味诗中意思;似乎也可以俪释为那少年的自我表白,那是说他志行高洁,对华云碧决无邪念,但相遇之后,却有所倾慕,他并不求单云碧对他如何报答,只是出于他的本心,因而他要看护华云碧。
华天风心道:“倘若我所揣度的当真是他的本意,那么这少年倒也不俗。”对这少年的敌意不觉消灭了几分,但随即想道:“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这少年纵然没有坏意,但让他和碧儿涸处,总是不妥。唉,可别要闹出事才好。”
要知在华天风的心目之中,早已把江海天与他女儿连在一起,看成一对势相结合的佳偶;因而见那少年将他女儿带走,就难免多了许多顾虑。
江海天未能将华云碧寻回,虽然也很失望,但在失望之中,也有几分欣慰。在此之前,他是为华云碧的存亡未卜而担忧,现在这块心上的大石头是放下来了,而且尽管那少年日口声声责骂于他,但可以听得出来,这也是出于爱护华云碧的一番好意。
当下江海天将发现那个少年以及动手的经过,都对义父说了,只是将那少年责备他的说话略去不提。
江海天笑道:“听这少年的口气,似乎他正在为碧妹治病疗伤,却可笑他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干爹就是当代神医。”华天风道:“天下的奇难杂症很多,我也未必都能医抬。咱们且进这冰屋瞧瞧,我要看碧儿是怎么过活的,”
江海天用宝剑开了一个窟窿,三人依次钻了进去。华天风见了那张墨绿色的怪床。失声说道:“哦,原来冰屋里还有这件宝物,怪不得碧儿能受严寒。”江海天道:“这是什么做的?”华无风道:“你摸一摸。”
江海天用手一摸,只见一片温暖,有说不出的舒服。华天风道:“这是昆仑山特产的温凉玉做的床,冬温夏凉,对病人是最好不过。温凉玉在昆仑山上还不算太难得,但要采集这许多来做一张床,却不知要费尽几许心力,那当然也是一件异宝了。”
江海天暗暗后悔,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将那少年赶跑,不是反而对碧妹的病体不利么?”华天风道:“这也不尽然,只要她危险时期已过,在山下养病,那就更好得多,也无须这张床了。”江海天道:“这少年撤手就跑,却放心得下这张宝床?”华天风笑道:“上得这灵鹫峰顶的能有几人?能来此间的自必是高人异士,也就未必会希罕他这宝物。而且纵使有人动了贪念,要把这张床搬下去亦不大容易呢!咱们倒不必为他担忧。”
江海天道:“这少年不知是什么来历,独自住在这高峰之上、冰屋之中,屋中又有这样一张宝床,倒是古怪得紧!他这张宝床也不知当初是怎样搬上的?”
华天风道:“当然不去是搬上来的,想必是在昆仑山上采集了温凉玉之后,才在这里造的。他在这里居住,有这样一张宝床,纵使不是为了避寒,对他修练内功,也大有裤益,只是他为何要在这里独守荒山,倒是令人猜想不透。”
他们虽然猜不透这少年的来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少年对华云碧确是殷勤呵护,决无坏意,因而他们也就宽心不少了。
走出冰屋,山风吹来,华天风吸了口气,忽他说道:“你们可嗅到风中有淡淡的幽香?”江海天道:“不错,但这气味好奇怪,似乎在香气之中还混杂着一股腥味,令人又是舒服,又是厌烦,这感觉简直难以言语形容。”刚才他们来到的时候,大家都因为心中有事,未曾留意,如今呼吸山风,彼此印证所得的感觉,果然都感到是有这么一股奇怪的气味。
华天风沉吟半晌,说道:“这两股气味,一清一浊,混在一起,确是奇怪。我只可以判断那清淡的幽香是三色奇花的香气,但那股腥昧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所发了。那三色奇花,只有这灵鹫峰上才有,既到此地,倒不妨前去看看。”
这种三色奇花有个名字叫做“雪里红妆”,服食之后,可以白发变黑,炼成药丸,经常服食,更可以永保容颜,青春长驻。
不过它也只是能怪着容颜,却不能延长寿命,不能医疗疾病。伺此华天风从药书上虽然早已知道灵鹫峰上有此种奇花,却因它医疗价值不大,不愿冒险来采。但他一生研究药物,既然来到了此花的唯一产地,也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江海天与唐努碧穆也动了好奇之心,当下一行三众。朝着风向走去。那两股气味越来越浓,到了一个所在,只见在一块冰岩之上,孤零零地长着一棵树,树上没有花朵,树下却还有几片零落的花瓣,有的洁白,有的嫩黄,还有一片在粉白之中带着红晕。
华天风将神鹰带来的那朵“雪里红妆”拿来一比,说道:“一点不错,在这树上开的就是三色奇花了。看留下来的痕迹,本来已开了三朵,都给人摘下来了,这几片花瓣,大约是那头神鹰那日扑下来时,煽起一股狂风,吹来了这几片的。”他抬起那几片花瓣,嗅了又嗅,只觉得清香扑鼻沁人脾腑,说道:“奇怪,那股腥气却又是从何而来?”
江海天在冰岩下信步徘徊,忽然触着一物,只觉奇寒彻骨,比冰雪更为寒冰,吃了一惊,说道:“这里有件怪物!”用宝剑挑起来一看,却原来是一条通体透明的怪蛇,头颈好似被利爪抓了一道裂痕,早已死了多时,因它通体透明,而又卧在冰雪之中,要不是偶然触着,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条怪蛇一挑起来,腥气弥漫,登时盖过了花香。
华天风道:“快快把它远远摔开。”这股腥气使人欲呕,江海天闻了也不舒服,当下将那条怪蛇摔入冰川。华天风掩鼻说道:“幸亏这条怪蛇已死,否则只怕除了海儿之外。我与珠穆世兄怕都要中毒了。”江海天骇然问道:“这是什么毒蛇,如此厉害?”
华天风道:“这怪蛇名叫雪练蛇,本身的毒性倒并不怎样厉害,厉害的是它所喷的寒雾,沾上一点寒毒便侵进血脉之中,但却并不即时身死,只是以后会不时发作,一次厉害过二次,发作的时候,比最严重的疟疾还紧要百倍,全身如坠进火窟之中。”
唐努珠穆道:“这么厉害,一个人能禁得起几次煎熬?”华天风道:“据古老的藏文医书记载,黄教始祖八思巴有个弟子,武功很好,冒险到这灵鹫峰来采”雪里红妆“,不提防被这雪练蛇喷了一口毒雾,结果奇花是采到了,身上也受了奇毒,他禁不起煎熬,未曾下山,就投进冰河之中自尽了。”
唐努珠穆道:“我也知道有这个故事,八思巴和他十个弟子的塑像,缺少了一个弟子,就因为这个弟子是自杀的,违反教规,所以不能给他立像。但我却不知道这弟子是因被雪练蛇喷了毒雾而自杀的。”江海天道:“这种雪练蛇总是伴春那三色奇花的吗?”
半天风道:“不错,天地间大凡有一奇珍异宝或者灵药仙花,在它的周围总会有这种或那种险阻,看来这种雪练蛇生来就是保护那三色奇花的。”唐努珠穆道:“那么天地之间可有克制雪练蛇的东西吗?是不是中了蛇的寒雾就无药可医?”华无风道:“只有一样东西可以克制它。那是吐鲁番火焰山附近所产的‘火练蛇’,这种蛇身蕴奇毒,用它的胆配药,可解雪练蛇的寒毒。
只是这种火练蛇藏在火焰山山脚的熔岩浆中,更难捕捉。“
江海天如有所思,忽地问道:“干爹,你刚才说那寒毒发作之时,比最严重的疟疾还紧要百倍,那么病人也必定是昏迷的了?”华天风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神智不清,昏迷过去了。”江海天道:“那么他还会说梦话吗?”
华天风怔了一怔,忽地叫道:“不好,碧儿中的就是这种寒毒!”江海天刚才听他义父解说这种“雪练蛇”的毒性,心中已有疑虑,如今听义父这么一说,已是证实了他的疑虑,不禁慌得一颗颗冷汗迸了出来,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了。
华天风忽道:“你刚才问的什么?”江海天定了定神,抹去了额上的冷汗,说道:“身受这种寒毒的病人,是不是会说梦话?”华天风道:“你听见碧儿说什么梦活了?”江海天顾不得面红,说道:“我初上灵鹫峰头的时候,听得她叫我两声。后来那少年将她带走,我追到金毛狡的后面,又听得她叫我两声。但她一直没有张眼睛,我想这多半是梦中的呓语了。”华天风一拍脑袋,说道:“对了,后来那两声我也听到的了!”
华无风说了这两句话,负手徘徊,若有所思,唐努珠穆和江海天知道他正在用心推究华云碧的病象,都不敢打搅他,过了好一会。华无风忽地叫道:“还好,还好!”江海天连忙问道:“怎么?”华天风道:“我不但知道碧儿已脱了险境,而且前因后果,我也都明白了!”
江海天道:“干爹,你是怎么椎究出来的?”华天风道:“你刚才用宝剑挑起那雪练蛇的时侯,它颈骨上是否有道裂痕?”江海天道:“不错。”
华天风道:“这雪练蛇身坚如铁,寻常的刀剑也不能将它剖裂,碧儿身上没有宝剑,这是被神鹰的利爪所抓裂的。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碧儿跌落在这三色奇花之旁,所以她才能在昏迷之前,摘下一朵雪里红妆,叫神鹰给我报讯。现在我连她当时何以跌下的原因,也知道了。”江海天心上有个疑团,问道,“碧妹跌落在这儿,这是一定的了。但我想不通的是,神鹰飞在天上,难道雪练蛇的毒雾能够喷到它的身上,波及了碧妹。”
华天风道:“你不知道禽兽蛇虫都有生克的习惯,例如猫要捉老鼠,蛇要吞青蛙,猫只要闻到老鼠的气味。就会扑过去了。
我这头神鹰专除毒物,这雪练蛇有股侍殊的腥味,神鹰飞过,嗅到这股气味,使扑了下来,将它颈骨抓裂。雪练蛇的寒雾伤不了神鹰,却伤了我的碧儿了。“江海天道:”神鹰身上中的那两枝短箭呢?这又如何解释?“华天风道:”是那白裘少年射的。“江海天道:”这我又想不通了。他对碧妹小心照料,当时何以又要伤害碧妹的林鹰?“
华天风道:“依我想来,那少年独自在这灵鹫峰上居住,为的就是守候‘雪里红妆’开花,这‘雪里红妆’每六十年开花一次,想必是少年的上一代已发现了这里有一株‘雪里红妆’,却不知它何时开花,因而在这山上造了一座冰屋,又采集了仑昆山的温凉玉,造了屋中的那张宝床,定居下来,既可守候花开,又可惜着这高峰气候,和这张宝床的功能,练他们独门的内功。父传子,甚或是祖传孙,传到了刚才所见的那个少年这代,‘雪里红妆’方始开花!”
华天凤将那几片花瓣拾了起来,接续说道:“神鹰飞过那天,恰巧树上的三朵‘雪里红妆,全都开了,那少年在此守候,为的就是要摘这三朵红花,他怎肯让神鹰伤残了花朵,因此他远远的一见神鹰扑下,便发出了那两枝短箭,过后才知道鹰背上还有个人。”江海天道:“我明白了,碧妹跌下来的时候,那少年还未及赶来,碧妹见他射伤神鹰,定然是将他当作了敌人。神鹰已伤,不能再驮她高飞,她在昏迷之前,摘下花朵,缚在神鹰爪,纵它飞回。可怜,这头神鹰带箭飞行,一定是飞一会歇一会,因而比我的步行竟快不了多少。”
华天风道:“不惜,你推断得合情合理。算起日期。神鹰飞到水云庄的时候是咱们到终南山的前两天。”接着说道:“照这情形看来。那少年随后赶到,这才发觉了你的碧妹身中寒毒,于是将她搬到冰屋之内,将那张宝床也让了给她。”江海天道:“这么说来,这少年倒是个好人呢!”唐努珠穆道:“他能够射伤神鹰,功力也大是不凡!”
江海天道:“他是我碰到的第二个劲敌,武功仅次于宝象法主。我的内功是靠药物增进的,他却是自己练成功的。实在说来,他的本领还在我之上。”其实那少年与江海天相差何止一筹,即使江海天未食天心石之前,那少年至多也不过和他打成平手,决不能胜得过他。江海天有意夸张那少年的武功,实是想使自己的义父对这少年更具好感。
华天风接着说道:“这少年世代在这里守候花开,当然也早已知道有这么一种厉害的雪练蛇,看守着那雪里红妆。想必也早已知道克制这毒蛇的法子,备有火焰山所产的火练蛇的蛇胆,配成解药了。”
江海天笑道:“怪不得他敢在你的面前夸口,说是碧妹的病,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够医治。义父,你说碧妹已是脱离危险,可是根据这个理由?”
华天风望江海天一眼,说道:“不仅仅是单凭推断,而是因为她在昏迷之中,还会叫你。”歇了一歇,说道:“若是身受的寒毒十分厉害,昏迷之时,就如死去一般,根本就丝毫不能思想,连梦也不会有的。有梦即是还能思想,梦中而能说话,那更是在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中,病得极沉重的人是不会说梦活的。”
江海天放下了心头的石头,说道:“这就好了。日后我倘若碰着那个少年,我要向他道歉。”唐努珠穆道:“这少年给碧妹治病,是该感谢。但我却不解,他何以不肯将碧妹交还你们?甚至知道了华老伯是她父亲了,也还要将她带走?”华天风与江海天讷讷说道:“这少年的行径是有些古怪,但总是一片好心。”
华无风笑道:“我的碧儿不梦见我而梦见你,看来她最记挂的人还是你呢!”江海天不禁心头二震,暗自想道:“这白裘少年十分欢喜碧妹,那是无疑的了。但愿碧妹完全醒来之后,会感他这片恩情。”随即又想:“单是感恩,那还不成。碧妹何尝不对我有恩,但我却只愿娶莲妹为妻。”一时欢喜,一时愁虑,不觉心如乱麻。
华天风道:“事情的经过我差不多都推究出来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感到有点意外。”
江海天问道:“是哪一件事?”华天风道:“厉复生是天魔教的副教主,想不到他会在灵鹫峰上出现,而且和这少年同在一起。我本来可以放心的,但想到这少年和天魔教的妖人来往,我又有点担忧了。”
江海天连忙说道:“厉复生只是着了天魔教主的迷,我却从没听说他做过什么坏事。我师父也很看重他,说他是个好人呢!”其实金世遗为了爱屋及乌,对厉复生另眼相看倒是真的,说他是个好人的话,那却江海天想当然耳。
华天风怔了一怔,说道:“既然是你师父这么说,那想必是好人了。”江海天道:“厉复生有否做过好事我不知道,但这少年救护碧妹,如今咱们都知道了,他更是个大大的好人。”
唐努珠穆笑道:“不必研究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事情已经明白,咱们该下去啦,云琼兄妹只怕也等得心焦了。”华天风心里虽然还有许多顾虑,但总算知道了女儿的下落,而且并无性命之忧,心情也就轻松许多了。
冰峰陡峭,下山比上山更难,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华天风功力虽很深厚,究竟比不上江海天,又是上了一点年纪,江海天怕出意外,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照顾他,走到险峻之处,就扶他过去。这么一来。江海天功力最高却反而落后,唐努珠穆却走在前头。
走到峰腰,唐努珠穆忽地叫道:“江师兄,你听,这是不是兵器碰击的声音?”江海天吃了一惊,侧耳一听,连忙说道:“不错,是四个人分成两对厮杀,想必是云琼兄妹遇上了敌人,你快点下去!”唐努珠穆施展神功,提了口气,脚不沾地,几乎是御气而行,转瞬之间,和江、华二人的距离己拉长了数十丈。
华天风道:“海儿,你不必照顾我了。现在己过了一半,底下已没那么险峻了。”江海天道:“珠穆的大乘般若掌,在武林中能受得他一掌的,只怕也还不多呢。有他下去,已足可应付得绰绰有余。”
就在江海天说话的时侯,唐努珠穆已看得见了敌人。江海天以为唐努珠穆是可应付有余,唐努珠穆却是大吃一惊。这两个敌人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文廷壁,一个是那好王盖温之子盖苏。
云琼拼了性命,以金刚掌力敌文廷壁,但究竟是功力相差大远,给文廷壁打得步步后退,还幸云家的金刚掌天下无双,云琼年轻力壮,使这种威猛的掌力,在最初三十招之内,每一掌都是可裂石开碑,因而还可以勉强抵御文廷壁的三象神功,但亦已是岌岌可危。另一边云壁与盖苏各以刀剑交锋,却是相差不远,云壁只是略处下风。
唐努珠穆叫道:“壁妹别慌,我来了!”云壁听得他的声音,精神一振,唰唰唰,连环数剑,将盖苏的攻势遏止,打成了平手。另一边,文廷壁却加紧进攻,将云琼迫得步步后退。唐努珠穆抢下山来,见云壁业已转危为安,云琼却是险象环生,他略一踌躇,心想:“盖苏本领有限,谅他逃不出我的掌心,还是先救云琼要紧。”
文廷壁的掌力已把云琼罩住,眼看云琼就要支持不了,唐努珠穆来得恰是时候,“蓬”的一声,双掌相交,文廷壁退后一步,唐努珠穆也晃了一晃。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震得众人耳鼓都嗡嗡作响。文廷壁吃了一惊,心道:“糟糕,江海天这小子也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唐努昧穆第二掌又已劈到,文廷壁面色灰白,接了这掌,闷哼一声,摇摇欲坠。
唐努珠穆上次在马萨儿王宫与文廷壁对掌,双方功力悉敌,谁都胜不了谁,今次只是仅仅两掌,便把文廷壁打得连招架之力似乎也没有了,心里不禁有点奇怪,还只道是由于文廷壁先恶斗了一场,功力已是有所损耗的缘故,当下也就无暇推敲,第三掌又即迅速发出。这一掌唐努珠穆运足功力,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文廷壁大叫一声,唐努珠穆尚未打到他的身上,只见池已似皮球一般地抛了起来,人在半空,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直飞出了三丈开外,眼看是不能活命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盖苏也是一声大叫,拔步便逃,敢情是因见文廷壁身亡,吓得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盖苏是好王盖温之子,又是与昆布兰国的使臣同来马萨儿国盗宝的人,关系重大,唐努珠穆焉能容他逃走?当下一声喝道:“奸贼还想逃么?”飞步便追!
看看就要追上,忽听得“蓬”的一声,后面似是有人跌倒,随即听得文廷壁哈哈大笑,云壁则在尖声惊叫!唐努珠穆这一惊非同小可,回头看时,只是云琼跌在地上,还未曾爬得起来,文廷壁已把云壁挟在胁下,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逃了!
原来文廷壁的吐血、跌倒,都是假装出来的,唐努珠穆与盖苏都以为他是死了,其实他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而已,唐努珠穆服食天心石之后,距今已两月有多,功力确是比文廷壁高出少许,但亦仅是高出少许而已,还未足制他死命。他之所以要诈死,乃是为了恐惧江海天的缘故。他正是要唐努珠穆以为他不死亦已重伤,他这“调虎离山”之计才能实现,唐努珠穆二走开,他就可以在江海天未到之前,施展他的辣手了。
本来以云琼兄妹的本领,虽说是在激战之后,力竭筋疲,也绝不至于被文廷壁如此轻易得手,只因他们也是同一心思,以为文廷壁不死亦已重伤,压根儿就没有戒备,以致云琼被他一掌击倒,随即云壁也被俘了。
唐努珠穆听得叫声,回头一看,见云壁落在敌人手中,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只好放走盖苏,转过身来。向文廷壁追去。
唐努珠穆轻功本来就比文廷壁略胜一筹,文廷壁又挟着个人,不消片刻。唐努珠穆已然追上,看看就要到了他的背后,文廷壁冷笑说道:“你不怕伤了这妞儿的性命,就上来吧!”声出掌发,反手一拍,劲风呼呼。
唐努珠穆虽然不惧,但他却不敢以劈空掌还击,只得运起护体神功,避开了对方这一掌,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几步。
云琼爬起身来,也向前追赶,唐努珠穆因为不时要躲避文廷壁的劈空掌力,不多一会,云琼也已与他会合。但云壁落在敌人手中,他们两人都是无计可施,只好锲而不舍,紧紧跟住文廷壁背后。文廷壁逃下冰谷,他们也追进了冰谷。
冰谷在两面冰峰夹峙之下,追了一会,转过一处冰坳,忽见前面那座冰峰,喷出一团团蒸气,附近层冰溶解;灼热的水花,飞溅空中,在淡淡的斜晖映照之下,形成一圈圈彩色绚烂的光环,比元宵所放的烟花更为悦目。
原来在西北的高原地带,地下到处都有火山,火山附近,在往有灼热的喷泉,成为高原的一种天然奇景,但这些火山十九都是地气已经宣泄,即将“衰老”的火山,地下溶浆所布的范围也大都很小,不是那种突然会爆发的大火山,人们习以为常,也就不以为奇了。
唐努珠穆为了救回云壁,即算前面有座“活火山”,他也要追过去,何况根本就没有见到冒烟的活火山,而只是看到灼热的喷泉,更何况谷底与山上喷泉的所在,少说也有百数十丈的高度距离,他当然更不以为意了。
文廷壁踏上一块形如尖刀的冰块,忽地脚步一个跄踉,险些跌倒。唐努珠穆大喜,趁此时机,使出“隔空点|茓”的功夫,将真气凝成一线,向文廷壁背后的“尾闾|茓”遥遥一戳,文廷壁一声大叫,就在这刹那间,奇事出现,他脚下的冰块突然裂开。接着一连串的爆炸之声,不绝于耳,炔如闪电,转眼间周围数十丈的冰块全都裂开,一股洪流突然涌上,文廷壁吓得魄散魂飞,连忙悔云壁一摔,霍地便跳起来,想跳出这危险的地带。
在这同一时候,唐努珠穆也霍地跳了起来,;但他并不是想逃出这危险地带,而是飞身向云壁扑去。云壁被摔在冰块上,冰块突然裂开,洪流涌上,她全身已浸入水中,只露出一头头发和一双高高举起的手臂。
原来在他们脚下正是一条冰河,河面结冰,下面则仍是暗流汹涌。只因附近有火山喷泉,地气温暖,河面所结的冰层不厚,文廷壁踏碎了一块冰块,立时引起连琐反应。周围的冰块全都裂开了,霎时间恢复了本来的面目,成了一条带着浮冰,水流湍急的冰河!
唐努珠穆奋起神力,一掠数丈,从空中扑下,抓着了云壁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可是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周围十丈之内都是一片急流。唐努珠穆左脚在右脚脚背一踏,勉强又拔高少许,但在半空中究竟是使不出气力,何况他又提着个人,怎么飞出十丈之外?他竭尽所能,双足交踏,三落三起,终于还是与云壁双双跌进了冰河,被那洪流卷去。唐努珠穆不会游水,只能仗着精纯的内功,闭住了呼吸,同时紧紧地抱着了云壁,免得被激流冲开。他双脚不能着地,天大的本事也没有用,到了此时,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文廷壁也没能跳上陆地,他落下之时,脚尖点着一块浮冰,恰好落在云琼的身边,云琼抓着一块比较厚的冰块,尚未沉没,腾出手来,向他拍了一掌,文廷壁碰上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根本就不知底下有人,而且他脚尖点着浮冰,也无法使劲还手,登时被云琼这一掌打翻,在洪流之中没顶!云琼哈哈一笑,说道:“恶贼,我总算报了你这一掌之仇!”笑声未绝,他抓着的那块冰块已是碎成片片了。云琼失了凭借,登时也被洪流卷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灾祸,谁也料想不到。江海天刚下了灵鹫峰,便听到那冰块炸裂的声音,慌忙赶去,到了冰谷底下,只见一片汪洋,唐努珠穆、云琼兄妹全都不见了!江海天连声呼喊。
只听得急流冲击岩石的轰轰发发之声,哪里有人回答?江海夭发狂似的,沿着冰河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前面的峡谷越来越窄,冰河两边已是石壁,根本就无路可通了。江海天欲哭无泪,呆若木鸡,倚着石壁,看看那滔滔的江流,只觉眼睛发黑,心里茫然。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一个慈和的声音说道:“海儿,离开这儿吧。”华天风将他拉开了几步,江海天这才发觉河水已浸上岩石,湿了他的双脚。江海夭畦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们,他们都已被急流卷去了!”
正是:
世事茫茫难预料,变生不测奈何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同命相怜疑幻梦幽情互慰结知交
华天风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也只能希望他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他们都有一身武功,虽然不习加性,总比常人体质强壮,能够忍受饥寒,未必就会丧命。只要被水流冲到岸边,或者碰到过路的人,那就有救了。”江海天心想,在这荒山冰谷之中,哪会有过路的行人,至于希望水流把他们冲到岸边,这更属渺茫之事。但事已如斯,急也急不来了。
华天风口里安慰江海天,心中也是难过之极,云琼兄妹是跟他出来的,倘有三长两短,他将来有何面目再见云召?云琼兄妹的内功远不如唐努珠穆,得救的希望比唐努珠穆还要渺茫。
说到责任的重大,云召是将儿女付托给他的!心情的沉重,华无风比江海天更甚,不过他是历尽沧桑,饱经忧患的老年人,遇上事情,却要比江海天这样的初出茅庐的少年镇定多了。
江海天方寸已乱,一切都由华天风作主,离开了险地之后,江海天道:“难道咱们就只能听凭天命,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华天风道:“你意下如何?”江海天道:“求义父指点。”华天风道:“你得把信息告诉唐努珠穆的家人。”江海天定了定神,想起了谷中莲,说道:“不错,珠穆本是为他的妹妹而来的,不管我这师弟是生是死,我都应该先把他的妹妹找到。”
华天风道:“我与你分道扬镳,这里无路可通,我要翻过这座山追踪冰河的源头,万一发现他们,我可以立时将他们救治。”江海天道:“干爹,你一个人翻山过岭,我不大放心。”
华天风道:“我平日采药,山路是走惯了的,翻过这座山不比刚才上灵鹫峰那样要冒奇险,你尽可放心。海儿,你一个人到昆布兰国,人地生疏,他们两国又正有着纠纷,你要找的是马萨儿国的公主,到了昆布兰国,只怕周围都是你的敌人,你更得小心在意!唉,本来你先回到马萨儿国,把这消息带给珠穆的大哥叶冲霄要好一些,但他妹妹的事情也是急不容缓的,而且此地又已是昆布兰国的国境了,我也不想阻拦你了。总之,你一切都得自己小心。”
两人彼此关心,互相叮嘱,最后也只能分道扬镳,华天风临分手时说道:“我要是找到他们会赶到昆布兰国的京城与你相会。你此去也请顺便打听打听你碧妹的消息。”江海天道:“不劳嘱咐,我自会留心。”但他心里可感到一阵惭愧:“义父对我如此关怀,实在比我对碧妹的关怀还多得多!”
江海天怅帐惆惘。独自前往昆布兰国,按下不表。
且说唐努珠穆在洪流之中挣扎,好不容易窜出水面:吸了口气,一个浪头打来,又遭没顶。幸亏他内功深厚,换了口气,便可以支持不少时候,在激流急湍之中,他始终紧紧地抱着云壁,不敢放松,每次窜上水面换气之时,也带着云壁露出头来。
水底比水面暖和得多,因为深水最寒冷的时候也经常保持着摄氏四度,所以只有上层结冰,下面是永远也不会结冰的。因此云壁虽然功力较弱,还不至于冻僵。
唐努珠穆不懂水性,在激流急湍之中,心里发慌,功力虽高,渐渐也感到筋疲力竭,腹中又饥又渴,双眼也渐渐发黑了。
云壁在他怀抱之中,最初还会挣扎,过了一会,竟是全无动弹。
唐努珠穆心头发冷,“难道我们二人竟然命丧于斯?我死了不打紧。却累了云姑娘了。”心念未已,忽觉水流渐缓,原来已流出了两峰夹峙的窄谷,河面宽广,地势平坦,水流当然就没有那么湍急了。
深水中有条怪鱼游来,发出闪闪的萤光,原来是冰河中独有的一种鱼类,名为“珠鱼”,身长不及一尺,却有二百粒左右能放光的骨珠,就如遍布明灯一般。唐努珠穆正感饥渴,但却不敢生吃这种怪鱼,他借着“珠鱼”所发的光,抓到了一条河鳗,挣扎着窜出水面,忽见面前有一块巨大的浮冰,再往前面,浮冰更多,一块接着一块,就似水面上搭起了一条浮桥,一直连到陆地。原来冰河到了此处,已远离了那座火山,空气寒冷。浮冰已是甚为坚厚,再在前面,连河面都结冰了。
唐努珠穆心中大喜,精神一振,咬着河鳗,腾出二只手来,抓着那块形似磨盘的坚冰,猛地一个翻身,将云壁带上了浮冰,当下吸了口气,施展轻功,好在河面浮冰遍布,两块浮冰之间,最多的距离也不过一丈,唐努珠穆虽然精疲力竭,腾身纵跃,还勉强可以对付过去,不消多久,他抱着云壁,己是安全到了陆地。
唐努珠穆将云壁放了下来,唤了两声“壁妹”,云壁双眼紧闭,面色青紫,丝毫也没反应,只见她小腹鼓胀,显然是被灌进了许多冰水了。
唐努珠穆顾不得疲倦,更顾不得男女之嫌,当下就给云壁推拿,过了一会,云壁喉头咯咯作响,唐努珠穆握看她双脚,倒提起来,云壁吐出了腹中积水,双眼也才慢慢张开,但仍是气息奄奄,说不出话。唐努珠穆一掌贴着她的背心,以本身真气输送进去,助她血脉流通,又过了半响,云壁这才“嘤”然一声,叫了出来。
唐努珠穆柔声唤道:“壁妹,醒来,醒来!”云壁张开了眼睛,茫然问道:“我这是做梦么?这是什么地方?”唐努珠穆道:“是像一场恶梦,好在已经过去了。”云壁渐渐恢复了记忆,说道:“啊,我记起来了,我被那姓文的恶贼所擒,地面突然裂开,洪水涌出……哦,穆哥,我明白了,是你将我救起来的!你把那恶贼打死了么?”唐努珠穆道:“不用我动手除他,他已经遭到报应了!我看着他被你的哥哥一掌打翻,随即沉没在漩涡之中了。”
云壁听得惊心动魄,忽地叫道:“不好!”唐努珠穆道:“怎么?”云壁道:“你可有看到我的哥哥么?在咱们被洪流卷了之后。”唐努珠穆道,“咱们已然脱陡,我想你哥哥大约也会安然无事的。”云壁忧心忡忡,说道:“我哥哥不会游水的,除非有人救他。”
唐努珠穆笑道:“我也不是不会游水吗?但咱们毕竟还是上了岸了。”云壁心情稍稍放松,说道:“但愿他也像咱们一般逢凶化吉。”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一时间还未想到唐努珠穆之所以能够脱险,乃是由于他本身功力深湛的缘故,而唐努珠穆举自己为例,也是有意要如此安慰她的。
云壁醒来之后,唐努珠穆当然不好意思再抱着她了,她离开了唐努珠穆的怀抱,又冷又饿,身体渐渐发抖,唐努珠穆道:“我捉到一条河鳗,这里无法举火,你忍着点儿,把它生吃了吧。”云壁颤声说道:“我,我不敢。”
唐努珠穆笑道:“你闭了眼睛,捏着鼻子。”他将那条河鳗一片片撕开,送进云壁口中,让她慢慢咀嚼。河鳗功能补气行血,云壁虽然觉得腥味难受,但饿不择食,也只好闭着眼睛,把它生食了,腹中一饱,精力渐渐恢复,便觉得暖和了许多,只是衣裳全湿,怪不好受。
云壁张开眼睛,见那条河鳗已只剩下一堆鱼骨,歉然说道:“你怎么不吃一点儿,全都给我了。”唐努珠穆道:“我不饿。”其实他也感到腹中饥饿,只是他内功深湛,却还可以勉强支持得住。
唐努珠穆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只见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除了冰雪和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唐努珠穆暗暗吃惊,心想:“可到哪里去找食物充饥?还有壁妹的衣裳也要替换。”他知道河中有鱼,但他刚刚脱险,思之犹有余悸,且又已是力竭精疲,怎敢再跳进冰河冒险?
正在心里发慌的时候,忽听得一缕箫声,隐隐约约的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音细而清,抑扬顿挫,十分动听。云壁精神一爽。说道:“你听,有人吹箫,说不定这里有人家呢!”
唐努珠穆却不由得吃了一惊,这箫声远远传来,却听得清清楚楚,显然这人的内功非比寻常。这也还罢了,更令得唐努珠穆惊奇的是,那人所吹奏的曲子,正是唐努珠穆在灵鹫峰上所曾经听过的,那白裘少年临走时所吹过的那支。
唐努珠穆暗自寻思:“想不到这神秘少年也在这儿,却不知华姑娘是否也给他带到此间来了?”随又想道:“这少年不知是友是敌?虽然从种种迹象看来,他对华姑娘是尽心看护,应该是个好人,但究竟江未摸清他的底细,人心难测,总还是小心一点为妙。何况他又是和天魔教的副教主同在一起,我若贸贸然去求他们相助,倘若他们忽然翻脸,汇师兄不在这儿,我的气力又未曾恢复,决计不是他们对手,我吃亏不打紧,只怕还要连累了云姑娘。”
云壁道:“穆哥,你在想些什么?这里若有人家,那咱们就是绝处逢生了,你还不高兴吗?”唐努珠穆道:“壁妹,那边有个岩洞,你躲进洞里,等我回来。我要看清楚是甚人家,才放心让你也去。”云壁笑道,“我的衣裳里外全都湿了,这个样子怎好去见生人?你叫我去我都不去呢。你至紧要给我借一套衣裳回来。”
唐努珠穆陪云壁进入岩洞,洞里倒很洁净,只是风从洞口吹人,风势很大,唐努珠穆道:“壁妹,你觉得好些吗!冷不冷?”云壁盘膝打坐,笑道:“我吃了那条河鳗,暖和多了,我正想吹干我的衣裳。穆哥,你没有吃过东西:我倒是担心你跑不动呢。”
唐努珠穆笑道:“你顾虑得是,那么我也先练一会功吧。免得半路晕倒,你在这里空等。可就要干着急了。”其实唐努珠穆功力深厚,即算绝食几天,他也还禁受得起,“不过,他要提防意外,却不能不先恢复几分功力。
金世遗传给他的内功甚是神奇、尤其在他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天心石是热性最烈的药物,与他本身的内功结合,早已练成了一股纯阳之气。他盘膝而坐,默运玄功、不消多久,头顶上就似有一个蒸笼一般,散发出热腾腾的白气。衣裳渐渐干了,虽然还是感觉饥饿,但已远远不似刚才的难受,功力也恢复了几分。云壁在旁,好生羡慕。
唐努珠穆活动活动了手足,说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这时已是午夜时分,白雪皑皑,映着月光,周围景物,似是蒙了一层薄雾轻纱,虽然隐约朦胧,却也可以看见。唐努珠穆在雪地上施展轻功,过了一个山拗,地气似乎暖和许多,前面有十几株树木,再过一会,树木后面的房屋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这一排房屋倚山修建,气势不凡,屋顶所愉的全是琉璃瓦,在明月积雪之下,更显得金碧辉煌。唐努珠穆暗暗纳罕,寻思:“这少年不知什么来历,真是古怪得紧!在灵鹫峰上他独住冰屋,在这里却又有王宫一般的屋宇。我且先摸一摸他的底细再说。”
萧声再起,唐努珠穆虽然不甚通晓音律,也听得出那是一支哀怨缠绵的曲子,心想:“这少年有什么心事?莫非他是为华姑娘起了相思?”这箫声等于给他引路,当下唐努珠穆施展绝顶轻功,飞进了围墙,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吹箫人的所在。
那座房子的后面有一棵大树,虽然枝叶光秃秃的,但也还可以藏身。唐努珠穆躲在树上,往下一瞧,不觉愕然!
只见吹箫的竟然是个女子,这时她正在放下玉箫,曼声吟道:“非关借别为怜才,几度红笺手自裁,湖海有心随颖士,风情近日迫方回:无多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自古同心终不懈,罗浮冢树至今哀。”这是当代诗人黄仲则的一首名诗,唐努珠穆习过汉学,虽不甚精,也约略听得懂那诗中之意,诗中说的是一个痴情女子,一心要追随他的心上人;但却终于不能不分离。诗人怀念他的红颜知己,盼望她旧燕归来,可是却只怕未必能如所愿了。
唐努珠穆心头一震,看了又看,尽管这女子改了服装,狙从声音笑貌,却仍然可以认得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灵鹫峰上所见的少年,连她手中所持的那支玉箫也是一模一样。
唐努珠穆刚从一个恶梦中醒来,如今又似坠进一个恍惚迷离的梦境中了:“想不到‘他’、‘他’竟然是个女子!”
要知唐努珠穆为了他妹妹的缘故,也似江海天一样,希望华云碧另缔良缘,而那灵鹫峰上的少年,正是他们希望之所寄,那少年救了华云碧,要是他们二人爱上,那也正是顺理成章之事,江海天的难题也就可以不解自解了。哪知他们想得很美,却不料那“少年”竟是女儿身!唐努珠穆不禁茫然若失,几乎从树上掉下来。
这意外的发现令得唐努珠穆心神不定,一时间不知是进去见她的好还是就此走开。那女子放下玉箫,叫道:“玛依!”一个侍女从里间揭帘而出,笑道:“小姐,你深夜不睡,还是在为那位华姑娘操心么?”唐努珠穆恍然大悟,这才想到那一首诗所说的那个痴情女子,与华云碧目前的情况正是甚为相似。那女子凄然说道:“华姑娘是很可怜,但天下可怜的女子,也不止她一个。”
那侍女道:“嗯,小姐,我知道你也有着心事。公主怎么样了?”那女子道:“我正在等待她的消息,说不定等下会有人来。
玛依,我不方便走开,你给我去一趟。“那侍女道:”请小姐吩咐。“那女子道:”你去看看他们醒了没有,可不许惊动他们。“
那侍女道:“我知道。要是他们醒了?”那女子道:“你偷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回来告诉我。”那侍女“扑哧”一笑,说道:“这样的妙事,亏小姐想得出,将来可不知道华姑娘是埋怨你呢,还是感激你呢?”那女子笑道:“你要知道,那就快些儿去看看他们的动静吧。”
唐努珠穆听了,疑云骤起,不禁暗自寻思:“她用的是‘他们’二字,其中有一个已知道是华姑娘了,可不知道另外一个却又是谁了?”好奇之心大起。待那侍女走了一段路,他就从树上下来,悄悄的跟在她的后面。
唐努珠穆怕她发现,不敢走得太近。只见那侍女穿过回廊,绕过假山,走到了园子当中的一个小湖旁边,停下了脚步。这小湖是人工开辟出来的,湖中有个小岛,岛上有间屋子。湖上有浮冰片片,但却也有朵朵青莲。那是一种异种莲花;在冰天雪地之中也能开放的。
冰湖之中青莲盛开,倒是一种罕见的奇景。但唐努珠穆却是无心观赏,只是想道:“既没有船,也没有桥,可怎么过去?
华姑娘想必就是被囚在那间屋子里面了。那女子将她囚在这儿,自是防备她逃走的,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灵鹫峰上,她对华姑娘小心看护,到了这儿,却又似敌人一般防范,真是古怪透顶、令人莫解。“
心念未已,只见那侍女掏出一条绳索,振臂一挥。呼的一声,那条绳索横过湖面,索端有个尖钩,钩着了对面的一棵树。
那侍女将绳索的另一端在这边的一端树上打了个结,手攀绳索,捷若猿猴,很快的就到了对岸。唐努珠穆心道:“这侍女的武功倒也不弱。”那侍女一到对岸,就把绳索收回去了。那条绳索本来是在树上打了个结的,那侍女的手法甚为奇妙,到了那边,只见她将绳子轻轻二抖,结子便即解开,长虹一般的掣了回去。
湖面虽然不是十分宽广,但从岸边到那小岛,也有六七丈宽,唐努珠穆即算功力恢复,也不能一跃而过,何况他现在由于饥饿的缘故,气力只及原来的三成?这时那侍女已走到那座屋子门前,她根本不知后面有人,毫无警戒,全神贯注的将耳朵贴着窗子偷听。唐努珠穆暮地得了个主意,折下两枝树枝,先把一枝抛进湖中,立即腾身飞起,在半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来时,脚尖正点着那枝树枝。
唐努珠穆仗着超妙的轻功,脚尖一点树枝,鞋底未湿,身形已是迅又掠起,再抛下第二枝树枝。原来他是怕湖商的浮冰太薄,难以借力,故而改用树枝垫脚的,这两枝树枝就等于两块踏板,唐努珠穆两个起落,使飞过了这六七丈宽的湖面。当他第二次跃起,人在半空,脚尖尚未着地之时,便听得屋内传出一个惊喜交集的女子的声音,叠声叫道:“海哥,海哥!”正是华云碧的声音,这虽在唐努珠穆意料之中,也自好生欢喜,心想:“这次终于找着华姑娘了。”
那侍女全神贯注的偷听屋内的动静,唐努珠穆差不多走近她的身边,她才蓦然发觉,还未曾叫得出声,唐努珠穆出手如电,已是迅即以“隔空点|茓”的功夫,点了她的|茓道。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带着苦涩味道的男子声音说道:“我是云琼,华姑娘,你还认得我么?”华云碧“啊呀”一声叫了起来,“怎么是你?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是在做梦么?你又是怎么到了这几来的?”敢情是云琼已醒了多时,而华云碧则刚刚才醒。云琼大约是因为浸在冰河之中,为时过久,说话带着重伤风的鼻音,因而就显得有些苦涩的味道。不过,也许是因为华云碧一醒来就将他错认作江海天,他感到满不是味儿。
华云碧在这屋内那是唐努珠穆早已料到了的。但云琼也在这儿,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这一瞬间,他也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云琼道:“只怕这真是一个荒唐的怪梦,我分明记得我是掉进冰河了的,糊里糊涂的一觉醒来,我就躺在这里了。奇怪的是我的衣裳已换了套干的,你又在这儿,我以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原来你也一点不知!华姑娘,我不是有心闯进你的屋子的。”
华云碧道:“这并不是我的屋子,咦,这么看来咱们都是受了人家的摆布了。”云琼道:“你打开门看看,外面是什么地方?”过了一会,他自己在自言自语道:“奇怪,这房子是没有门的。”
这是一间十分坚固的石屋,里外都找不到门台唐努珠穆心想:“敢情这又是像灵鹫峰上的那间冰屋一样,是要从地道进去的。”他本待出声叫唤,但听得华云碧说到那“摆布”二字。他心中一动,却又忍着了。心想:“怪不得那侍女说她小姐,这样的恶作居也亏她想得出,嗯,不过,这也未必是恶作剧呢。”
忽听得华云碧说道:“我倒有点想起来了!”云琼连忙问道:“怎么?”华云碧道:“似乎有一个白衣姑娘是时时在我身边的!”
云琼甚是纳罕问道,“怎么说是似乎?”华云碧道:“我一直迷迷栅糊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了,似乎有许多人来看过我,有我爹爹,有仲叔叔,有你们兄妹,还有,有江海天。”云琼笑道:“这全是梦境。”
华云碧道:“不错,那白衣姑娘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说这是梦境!唉,我是像在做着无休无止的梦,什么都弄糊涂了。是梦是幻?是假是真?我都已不能分辨,那白衣姑娘到底是真人还是幻影,我也不敢断定,所以只能加上‘似乎’二字。”
她忽地“哎哟”一声叫了起来,云琼吓了=跳,原来是她用力咬了一咬自己的指头,说道:“很痛,很痛,现在大约不是梦了!”
云琼道:“你的爹爹,你的海哥,这些人都是你梦中所见的幻影,唯有那个白衣姑娘,我看一定是个真人,就是她救了你的。”华云碧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我还想起了,她曾经对我说过好些话。”云琼连忙问道,“你还记得她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在这瞬间,华云碧又是悠然存思,茫然若梦,似乎根本听不见云琼问她什么,云琼一时急了,也顾不得冒昧,不自觉的便摇了摇她的手臂,说道:“华姑娘,你怎么啦?”
房中有时红灿,用玻璃的灯笼罩住,烛光吐艳,华云碧的双颊也显得一片晕红,她忽地似是在梦中醒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爹爹和海天他们都是幻影?”云凉笑道:“因为这半个月未,我天天都和他们在一起。”华云碧似喜似惊,说道:“你和他们在一起的?嗯,他们怎么啦?”云琼道:“说来话长——”正待将所经历的事情细说。华云碧忽又露出恍惚迷离的神气,说道:“你说是幻影,怎么就似不久之前。我分明听得海天在大声叫我,那好像不是梦?”
云琼道:“那的确不是梦。我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也不知我自己昏迷了多少时候,但最近的事情我还是记得的,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前天,你的爹爹和江海天曾经上过灵鹫峰,他们怀疑你在那灵鹫峰上。敢情这是真的,你是在灵鹫峰上听到江海天的声音了!”
华云碧道,“你们怎会到那儿来的?那灵鹫峰在什么地方?”云琼道:“我和海天他们一同到昆布兰国来的,我听说那灵鹫峰是在昆布兰国与马萨儿国交界的地方……”华云碧忽又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了,江海天他是要往昆布兰国去看他的莲妹的。”声调苍凉,唐努珠穆在外面偷听,虽然看不到她,也想象得出,她这时候一定是一脸失望的神情。但唐努珠穆也在奇怪:“她怎么会知道的?”
唐努珠穆心念未已,只听得云琼已是将他心里想问的说话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直的?”
华云碧目中蕴着泪光,哽咽说道:“海哥的心上只有他的莲妹,这是我早已知道的了。”云琼想问的乃是她怎么知道谷中莲现在昆布兰国,却不料华云碧答非所问,吐露了她心底的哀伤。
云琼呆了一呆,顿时间也给触动了愁怀,只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华云碧一瞧,只见云琼眼角也蕴有泪珠,更增伤感,不觉问道:“你是陪伴海天去寻谷中莲的吗?”云琼涩声说道:“不,我和妹妹都是来找寻你的。我、我早已是不想再见谷中莲了。”华云碧眼泪滴了下来,低声说道:“多谢。我只道这世上除了我爹爹之外,已是无人再记得我了。”
流泪眼观流泪眼,伤心人对伤心人,这刹那间,两人都是同样心情激动。云琼不知不觉的又握着了她的手,说道:“一棵草有一滴露珠,一把锁有一把锁匙,天地万物都是各自有各自的缘份,如今我是懂得了。你或许也会知道、我曾经对谷中莲有过深深的倾慕,不瞒你说,当我知道她心上另有了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曾经是很难过的,但现在我却是为他们高兴了,要是他们都感到幸福,我也就感到幸福了。”云琼是为了安慰华云碧,也是为了安慰自己,但这却也是他心中不知想了多少遍的说话,说来端的真情流露,诚挚感人。
这刹那间,华云碧宛如受了当头棒喝,心中虽然还是难过,但却豁然“悟”了。本来这种感情的“死结”,是最难解开的,巧的是云琼和她正是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心情,说出的话来,也就格外能够听得入耳,钻进了她的心灵深处。
华云碧泪如雨下,也不自觉的紧紧握着云琼的手说道:“多谢你指点迷津,你瞧。我现在也很高兴了。”她满脸泪痕,但云琼却可以感觉得到,这已经是“雨过天晴”了。阴霾布满的天空,本来是应该有一场大雨,才能使得乌云消散,恢复晴明的。
屋外的唐努珠穆这时也忽地恍然大悟:“原来那白衣女子如此摆布,是有着这般的深意存在。姑不论他们将来如何,最少他们现在已是并不孤独了,在感情软弱的时刻,最需要同病相怜的人互相安慰,他们的苦恼,也必将大大消减了。”
唐努珠穆初来的时候,本是想与他们见面的。此际他明白了那白衣女子的用心,反而不愿惊动他们了,他在地上拾起了那条绳索,轻轻的就离开了这间屋子。那侍女给他所点的|茓道,是过了一个时辰便可以自解的,暂时也不必理会。他用那侍女刚才用过的方法,挥索飞过湖面,迅即回到对岸。
正是:
天下有情成眷属,姻缘凑合巧安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接花移木施妙计变容易貌出奇谋
唐努珠穆暗自想道:“这女子救了华云碧,又救了云琼,想来决计不是坏人的了。看她这番布置,心地倒还真不错呢!”这时已是过了午夜的时分,唐努珠穆心想那女子要等待她侍女的回音,大约还未曾入睡,就决意去敲门求见。忽听得有野兽的嚎叫,唐努珠穆认得是金毛狡的吼声,心中微微一凛:“我倒忘记了那天魔教的厉副教主也在这儿了。”他并非害怕金毛撞,但因对厉复生还是有所疑忌,遂又改了主意:“还是再看一看再说。”
当下,他仍然施展超卓的轻功,蛇行兔伏,借物障形,折回原路。刚绕过了花园当中的一座假山,忽见有个汉子迎面而来,自言自语,嘀嘀咕咕,“这畜牲三更半夜才来,倒要我来服侍它。胃口也真大,吃了两只兔子还不够,好在厨房有现成的牛肉,就让它享享福吧。”
唐奴珠穆正自饥饿,闻得肉香四溢,敢情那牛肉还是刚烤熟的,不禁馋涎欲滴,心里暗笑:“来得正好!”使出“隔空点|茓”的功夫,一点就点倒了那条大汉,抢了他手上的牛肉。
牛肉果然还是热气腾腾,唐努珠穆心想:“是了,那女子说过,今晚可能有客人来到,厨房里给客人们准备了许多食物,这汉子贪懒,私自拿了两斤烤牛肉去喂金毛狡。”
这是西藏一种野牛的腿肉,倒是甚为鲜美,比普通的牛肉还要好吃。唐努珠穆吃得津律有味,一片不留。只觉比他在王宫里所享受过的那些珍肴美味,还要胜过百倍,吃完之后,吮吮舌头,不禁哑然失笑:“我以一国之主的身份,想下到今晚竟与畜牲争食。”
唐努珠穆吃饱之后,精神大振,心想:“即算那厉复生与我作对,我也足可应付他了。”那一大块牛肉吃完,他也已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仍然跳上那棵大树,居高临下,偷看房中情景。
厉复生果然是在房中和那白衣女子说话,只听得他哈哈笑道:“你倒善于替人撮合婚缘!”那女子道:“成不成还要往后瞧呢严厉复生道:”真不知那姓江的小于有什么好处,这些女孩子都对他这样痴情。“那女于噗嗤一笑,说道:”你是为了他师父的缘故才这样恨他吧?“厉复生道:”那位华姑娘也真可怜。“他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愿提起金世遗和厉胜男的旧事。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将心比心,我就是觉得华姑娘着实可怜,这才多管闲事的。”厉复生道:“你可知道那男子是谁?”
那女子刚刚叹过口气,听他这么一问,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你当我是糊里糊涂,乱点鸳鸯谱的吗?我当然是早已打听得清楚的了。那男子是水云庄庄主云召的儿子,你不知道那云召还是我爹爹生前的好朋友呢!”
唐努珠穆暗暗欢喜:“原来她的师门与云庄主颇有渊源,怪不得她对云琼那么好,救了他的性命,又为他撮合良缘。她若是知道我与云琼的妹妹同来,想必也是会欢迎的。”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女子又在笑道:“厉叔叔,你可也要我给你做媒么?”厉复生面上一红,说道:“玉姑娘,你说笑了。”那女子“噗睦”一笑,小指头在脸上一羞,说道:“厉叔叔你何必瞒我,你敢说你对卡兰妮姑姑,不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她么?”
卡兰妮乃是天魔教主的小名,厉复生痴恋天魔教主之事,武林中人早已耳语相传,但唐努珠穆却还是第一次听见,心中暗暗诧异,又暗暗好笑:“厉复生虽然已有二十多岁,但行事还似天真未凿的小孩;天魔教主不但年纪比他大,而且精明、老练。
狠辣、样样都与厉复生截然不同。任谁都不能想象这两个人可以配成一对,但厉复生却居然会爱上了她,爱情这个东西也真是难以思议的了。“
厉复生满脸尴尬的神色,他本来长得像个女子,这一来更显得忸怩万状,活像个害羞的闺女。那女子笑道:“厉叔叔,你这次帮了我的大忙,我也该帮帮你的忙,我给你做媒好吗?”
厉复生忽地叹了口气,说道:“玉姑娘,没有用的。她,她何尝不知道我的心事,但她说是将我当作她的弟弟……咳,我不知道该如何讨她欢心。我怕、怕她上了姓文那个骗子的当。”
那女子笑道,“不会的,卡兰妮姑姑的心事,我倒知道不少。
她要振兴天魔教,想借重文廷壁之力而已。文廷壁人品之坏,她是早就知道的了。我看,她真正欢喜的还是你。“
厉复生脸上更红,过了半晌,却又叹口气道:“她喜怒难测,她也不愿意别人知道我和她的事情。玉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但你还是不要、不要……”
那女子笑道:“你又在想,又不敢要我做媒。好吧,那你就自己去进行吧。我教你一个法儿,你送一件她最喜欢的东西给她,她一高兴——”厉复生忙道:“你可知道她最喜欢什么?”那女子道:“我知道她最爱惜自己的红颜,生怕红颜老去。”
厉复生眼睛一亮,说道:“你肯送我一朵‘雪里红妆’吗?
不满你说,我上灵鹫峰来,本就是想采一朵送她的。但这是你的东西,这奇花又极为难得,我就不敢开口了。“
那女子笑道:“你不说我本来也要送你的。这次幸运得很,那三色奇花一开就是三朵,我哥哥要了一朵,我还有两朵呢。嗯,说到我的哥哥,我却又有点担心了,不知他这次事情能不能顺利?”厉复生道:“一定会顺利的,我已把一头金毛狡借给他了。”那女子道:“金毛狡听他的话吗?”厉复生道:“金毛狡极有灵性,我当着你哥哥的面,吩咐了它,它一定会听话的。你哥哥有了‘雪里红妆’,又有金毛狡听他使唤,何愁好事不成?”
唐努珠穆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但从他们谈话之中,却可以知道这女子和天魔教主甚为亲近,对她的来历更是感到神秘莫恻。
那女子笑道:“好,但愿如你所言。我也祝你好事能谐,这朵‘雪里红妆’你拿去吧。”厉复生喜孜孜的接过了那朵三色奇花,便即向那女子告辞。那女子独倚窗前、看厉复生的背影去得远了,自言自语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现在,就只剩下华姑娘和云公子这对不知如何了。咦,玛依这丫头去了这么久,怎地还不见回来?”
唐努珠穆正待下来以礼求见,忽听得金毛狡吼声又起,且是向着这方向而来,刚自想道:“厉复生怎的去而复回?”心念未已,只见一头金毛狡已是如飞而至,驮着一男一女,这才知道是另一头金毛狡,另外两个人。
那女子大喜叫道:“哥哥,你们来啦!公主,你受惊了。”这男子是那女子的哥哥,唐努珠穆早已猜想得到,但听得那女子称呼后来的这个女子做“公主”,却是大感惊奇。此地是昆布兰国国土,那么当然是昆布兰国的公主了,一国的公主,三更半夜,和一个男子私自逃到这荒谷的怪屋来,当真是难以思议的奇事。
那公主笑道:“这头异兽跑得真快,就似腾云驾雾一般。一眨跟问就把那些追兵都扔在背后了。”那男子拍拍金毛狡的背脊,说道:“今晚多亏你了,你自去饱餐一顿,再跟你的主人走吧。”遣走了金毛狡,接着问他的妹妹道:“我们来的时候刚刚碰到厉副教主离开,他为何这样匆匆就走?”那女子笑道:“他也像你一样,赶着要把一朵‘雪里红妆’送给他的意中人呢。”
那男子哈哈笑道:“我那朵‘雪里红妆’可是送给一个我们所最讨厌的人!”那女子诧道:“原来你不是送结公主?”那男子道:“是送给看守公主的那个妖婆。不过,也幸亏送了她这份厚礼,她才准许我见公主一面。”
三人在屋内坐定之后,那公主吁了口气,说道:“好险,要是今晚你哥哥不来救我,明天我就要给他们迫嫁了。”那男子道:“尼泊尔那暴君被他的百姓推下了宝座,却逃到了咱们国中,还想兴风作浪呢,”
那女子道:“公主,原来国王是要迫你嫁给那尼泊尔王子?”那公主道:“不错,那废王义子二人带了许多武士到来,我哥哥和他们订了盟约,他们先帮昆布兰吞并马萨儿国,然后我哥哥帮他复位。”唐努珠穆听了暗暗吃惊:“想不到还有这样阴谋!”
那女子道:“厄泊尔情形如何,公主可有所闻?继位的新王不知是谁?”公主笑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闷恹恹的,对什么都失了兴趣,哪有心情打听尼泊尔的情形?好妹子,你为何要知道新王是谁?”
那女子低声说道:“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汉人?”公主笑道:“哪有这样的怪事,一定不会是的!倘使真是汉人做了尼泊尔的新玉,宫中早就当作新鲜事儿到处谈讲了,还用得着我打听吗?”那男子道:“妹妹,你可是又在想念唐加源了?”公主道:“唐加源是谁?”
那男子道:“是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的儿子,冰川天女本是尼泊尔的公主。唐加源三年前到了尼泊尔,听说尼泊尔百姓这次推翻暴君,就是唐加源首先发难的。三年前他路过此地,妹妹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自从见了一次面后,妹妹就忘不了他了。”
那女子颊上现出一片红晕,嗔道:“我只是关心一个朋友,你却拿来取笑了。”她哥哥笑道:“公主说得有理,尼泊尔的新王绝不会是唐加源,那你就可以放心了。”
那女子笑道:“哥哥,咱们这里来了一个客人,你一向也很惦记他的,你可猜得到是谁?”那男子笑道:“我最怕猜哑谜,还是你说出来吧,是谁?”那女子道:“是水云庄的少庄主云琼,那年你奉爹爹之命,到水云庄去拜见云老前辈,回来之后不是常常和我提及那云少庄主么?”那男子笑道:“我本来是给你做媒的,但你已另有了意中人,我只好不提了。”
那女子笑道:“你怎也猜想不到,这回却是我给他做媒呢。”那男子道:“这是怎么回事?云琼怎地会到此问,你给他做媒,那女的又是谁?”他妹妹道:“云琼陷入冰河,我将他救了起来。
现在我将他放在华姑娘的房里。“那男子道:”华姑娘已经好了么?“
那女的道:“我昨天已将她从山上搬到此地,按照解药的疗效来说,她今晚应该清醒,这次清醒之后,寒毒就不会再发了。
她一醒来,就发现云琼在她身边,不知该多诧异呢!“说着咕咕地笑了起来,甚是得意。
她哥哥摇了摇头,说道:“你这玩笑也未免开得太荒唐了!”那女的道:“华姑娘也真可怜,这几日我一直在床前看护她,听得她在梦中的诣语,还是忘记不了那姓江的小子。但从她的檐语听来,那姓江的小子却又只知道马萨儿国的公主呢。我就是见她可怜,宁愿给你说我荒唐,我也要试一试做这个媒了。”
那公主不知道云琼、华姑娘这些人是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地诧道:“你说的是马萨儿国那位汉名叫做谷中莲的公主吗?”那女子道:“不错,公主,我正想问你,那位马萨儿国的公主现在是如何了?”
唐努珠穆听他们谈及自己的妹妹,格外留神。那公主道:“我哥哥意图将她作为人质,不战而屈马萨儿国之兵,起初将她囚在冷宫,后来给我爷爷知道了,不知怎的,他老人家对这位公主是非常怜惜,亲自打开了冷宫,将她放了出来、还认她作孙女儿呢。我哥哥没有办法,只能严加防范,除了不许她走出宫外,在宫里头倒是准她随意行动的。”
唐努珠穆心头大震:“如此说来,妹妹是已给他们捉住了。”同时又觉得奇怪,“昆布兰国的太上皇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妹妹武功不弱,她既能自由行动,又何以逃不出来?难道他们国中也有一个像宝象法师那样的能人?”
只听得那公主又道:“我曾和这位马萨儿国的公主见过面,谈得甚是投机,我爷爷认她作孙女儿,我也和她认了姐妹呢。她曾托我偷偷给她带个消息给她的哥哥——马萨儿国的国王,可是她却不知我也是被哥哥软禁,处境比她更不自由。当时我不敢答应,如今我已经出来了,倒想为她送一个口信了。”那男子笑道:“这还不容易吗?我骑金毛狡去,明天就可以到马萨儿园的京城。”
唐努珠穆暗暗好笑:“我早已经来了。”正要下去,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急促尖锐的角声,有人叫道:“有贼人偷进园子,快来捉贼!”原来被唐努珠穆抢了牛肉,点了|茓道的那个人,已给巡夜的仆人发现。
唐努珠穆叫道:“我不是……”一个“贼”字还来说得出口,只听得金毛狡一声大吼,带起了一股狂风,已是扑上树来。唐努珠穆只得一掌拍出,金毛狡虽然厉害,却怎敌得他的神力,唐努珠穆不想伤害它,只用了五六分气力,只一掌就把它打了下去,但金毛狡的前爪亦已撕破了他的裤管。
唐努珠穆一跃而下,立足未稳,说时迟,那时快,屋内那男子早已扑来,五指如钩,向唐努珠穆搂头便抓!这一抓劲道十足,唐努珠穆以小星掌力拨开,因他未用全力,这一抓虽是拨开。手腕亦已隐隐作痛。心头微凛:“这人的本领大是不弱。”
那男子喝道:“你想把公主再抢回去,万万不能!”
原来他以为唐努珠穆乃是本国国王派来的武士,立即一个“双撞掌”推出,他是在冰峰上练的内功,掌风发出、寒意袭人。
唐努珠穆不敢怠慢,还了一掌,这一掌用到了八成功力,恰到好处,将那男子震得连退三步,却未跌到。
唐努珠穆连忙叫道:“我不是来抢你的公主的,我是马萨儿国的国王!我已经来了、不用你送信了。”那男子喝道:“胡说八道,马萨儿国的国王怎会来到此间?”竟然不信,又是一抓抓来!
那昆布兰国的公主忽地叫道:“大哥住手,快快赂罪!”那男子正要一抓抓下,闻语愕然,中途停止,极是尴尬,问道:“他当真是马萨儿国的国王么?”心里仍是不敢相信,寻思:“公主几时见过马萨儿国的国王?她怎么知道?”只见公主已是轻移莲步,走上前来,盈盈下拜。那男子这才慌忙施札,说道:“不知陛下驾临,多有冒犯了。”
唐努珠穆微微一笑,双拳一拱,作个手势,向上一托,说道:“我冒昧登门,失礼无仪,还得请你们不要见怪呢。实不相瞒,我是落难求援之人,并非以国王的身份来的。咱们只宜叙宾主之谊,决不可行君臣之札,过份客气,那就反而见外了。请起来吧。”他只是作势欲扶,井没有触着那男子的身体,那男子已是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托了起来,公主也是柳腰微弯,便给那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拜不下去。那男子乃是行家,这一来更是惊奇不已:“想不到一个国王,竟然有此绝世神功。”
唐努珠穆笑道:“公主可是觉得我好生面熟么?”那公主笑道:“正是呢,陛下和御妹简直是一模一样。”那男子这才明白,公主原来是由于唐努珠穆兄妹的相貌相同,断定他是马萨儿国的国王的。
那白衣女子也走了出来,就似公主刚才模样,目不转睛的打量唐努珠穆。唐努珠穆笑道:“想不到咱们又在此处相逢,多谢你救了我的两个朋友。”
那女子道:“啊,原来你就是和江海天昨日同上灵鹫峰的那个人。”忽地想起他是国王身份,“你”“我”相称,大是不敬,连忙改了称呼,一施礼,说道:“昨日多有不知,还请陛下恕罪。”唐努珠穆重施故技。以无形罡气阻止她下拜,笑道:“你肯招待我这个不速之客,我已是感激不尽。要是你们不嫌弃的后,把我当作朋友如何?我名叫唐努珠穆,我妹妹叫谷中莲,什么陛下御妹的称号,都请收起来吧,那些称呼不是大俗气了吗?”
那些仆人这时方始赶到,有一个带着几分傻气的冒冒失失就叫起来道:“贼人在这里了!”那女子喝道:“别胡说,这位是,是……我们的朋友。你们退下去吧。”唐努珠穆笑道:“这就对了,多谢你们将我当作朋友。”
这对兄妹和昆市兰国的公主见唐努珠穆言语谦和,举止洒脱,丝毫没有国王的架子,大家都很高兴。昆布兰国的公主笑道,“我现在也不是公主了,我名叫罗梦娜。”那男的道:“我名叫玉昆仑。我妹妹叫玉玲珑。”这两个名字甚是特别,唐努珠穆忽地心头一动,问道:“有一位武林前辈,人称昆仑隐侠的玉鸣珂,不知可是玉兄的本家么?”玉昆仑怔了一怔,道:“正是家父。陛下如何知道?”
唐努珠穆笑道:“小弟做这国王,不过是最近的事,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在此之前一直是跟家师学艺,勉强算得是武林中人。”玉昆仑道:“令师是——”唐努珠穆道:“我跟江海天是同寸个师父,玉姑娘想必知道是谁了。”玉玲珑大为惊诧,说道“原来金、金大侠金世遗就是陛下的师父,怪不得陛下武功如此高明。”玉玲珑在灵鹫峰骂过江海天,连带把金世遗也嘲讽了,如今听得唐努珠穆也是金世遗的弟子,颇觉尴尬。
唐努珠穆笑道:“彼此都是武林中人,更应该不拘礼节了,怎的你们还是以陛下相称?”接着说道:“家师足迹遍天下,他最喜欢结识武林高士。听说令尊昔年曾与藏边的大魔头赤神子恶斗过一场,那大魔头也败在令尊手下。家师知道这件事情,甚为钦佩,意图结识,曾三上昆仑拜访,可惜始终没有遇上令尊。”
玉昆仑性情直爽,说道:“既然陛下同属武林中人,不高兴我用世俗的称呼,那就请恕僭越,叫你一声珠穆大哥吧。珠穆大哥,实不相瞒,你刚才所说那件事情,有是有的,只是令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令师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据家父言道,赤神子那大魔头后来也是令师与冰川天女除掉的(事详《冰川天女传》),你是金大侠的弟子,这件事情,也就不怕对你说了。”唐努珠穆忙道:“要是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也罢。”
其实唐努珠穆也不想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为了礼貌关系,这才提及自己的师父曾三上昆仑,拜访玉鸣珂之事,以表示对他们父亲的尊敬。不料却惹出了玉昆仑的一段话来,唐努珠穆本想尽快移转话题。问自己妹妹的消息的,也只好看搁一边了。
玉玲珑已在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武林中胜负事属寻常,何况对手是那大魔头,我爹爹输了,也不算得耻辱。”玉昆仑接着说道:“当时我爹参和赤神子一场恶斗,我爹爹上了年纪,从清晨斗到午夜,气力渐衰,中了那魔头的赤神掌。跟看就有性命之忧,幸亏水云庄庄主云召路过,以他的大力金刚掌相助,这才把那魔头打跑的。我爹爹中了赤神掌的热毒,无药可医,后来得高人指点,要在冰峰修炼内功,借天然的寒气与本身的内功结合,才可以驱除体中蕴积的热毒。我爹爹就是因此,从昆仑山搬到灵鹫峰来,在冰河附近建起冰屋居住的。全靠这样。我爹爹才得多活十多年,并将我们兄妹抚养成|人。”
唐努珠穆这才知道他家与云召原来是有这段渊源,怪不得玉玲珑要救云琼,并要为他撮合烟缘了。当下笑道:“水云庄庄主云召和我们也有一点点交情。舍妹和她师父邙山谷掌门谷之华女侠,去年曾在他家作客,他的一对儿女,这次也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玉玲珑道:“云姐姐呢?”唐努珠穆道:“她在一个山洞等我我们上岸的时候,她气力未曾恢复,所以没有同来。”玉玲珑这时方始看出唐努珠穆衣裳上还有水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们也是掉进冰河,被激流冲到此间来了。怎的你们这样不小心,三个人都陷落冰河?”
唐努珠穆笑道,“不止我们三个,还有一个天魔教的副教主文廷壁呢。灾祸突如其来之际,我和云姑娘一起,云大哥则和那文副教主相去不远,我隐约还看见他们拼了一掌,同时掉下去的。”当下将昨日遇难的情形,以及和文廷壁拼斗的经过,简略谈了几句,然后问道:“你救起云大哥的时候,可曾发现那文廷壁吗?”
玉玲珑道:“没有,就是发现了我也不会救他。卡兰妮姑姑和他深相结纳,还要他做天魔教的副教主,这件事我是早就不满的了。”唐努珠穆暗暗奇怪,心想:“玉鸣珂是正派侠客,他们兄妹又是自小在灵鹫峰上居住,侍奉父亲的,却怎的和天魔教主如此熟络?”但因初初相识,却也不便多问。
玉玲珑道:“你不必去了,我叫一个丫鬟去将云姐姐请来吧。”当下将一个侍女唤来,吩咐她道:“在我梳妆台的首饰箱里有一把扇子,你把那扇子拿在手中,找到了云姑娘之后,立即说出我的名字,并把这扇子交给她看,她就会放心来了。”接着向唐努珠穆解释道:“前年我哥哥曾奉爹爹之命,到过水云庄拜访云老伯,我虽然没有回去,但他们一家也都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哥哥临走时,云琼兄妹都有送他礼物,云姑娘还特别送了一把她手画的扇子,叫哥哥带给我。所以她见了这把扇子,一定会放心来的。”
那侍女应了一声,回头便走。玉玲珑又把她唤住道:“还有,你把我的一套衣裳带去给云姑娘。我和她年纪差不多,想来可以合穿。”唐努珠穆暗暗赞叹:“果然名副其实,是个心眼玲珑的姑娘。”
那丫鬟走后,玉玲珑道:“云大哥和华姑娘都在此间,现在可以请他们来和你见面了。咦,玛依去了这么些时候,还不见回来,我只有再叫一个丫鬟去了。”按着笑道:“你不要笑我孩子气,我是叫玛依去偷听他们谈话的。现在还未回来,想是他们谈得极为投机,玛依也听得出神,舍不得离开了。”
唐努珠穆笑道:“玉姑娘,我要向你告罪。玛依是被我点了|茓道。现在可能还未醒来呢。”玉玲珑道:“原来你已经去看过他们了吗?”唐努珠穆道:“你也别笑我孩子气,我也偷听他们的谈话了,他们的确是谈得很投机,所以我才不想打扰他们。”接着告诉了玉玲珑他所点的|茓道,玉玲珑就叫一个懂得点|茓法的丫鬟去给玛依解|茓。
玉玲珑吩咐那丫鬟道:“你把玛依的|茓道解开,叫她不可声张。然后你们进去请云相公和华姑娘,但不必说出我的名字,他若问你,你就说见了面自然知道。好叫他们惊喜一番。”玉昆仑不住摇头笑道:“妹妹,你这玩笑,真是开得荒唐。”
唐努珠穆这才得有机会,向那昆布兰国的公主问道,“我的妹妹是如何被擒的,还有我派往贵国的使者,现在又是如何?”
昆布兰国的公主说道:“我被软禁深宫,知道得也不很清楚。
但听得人说:我哥哥听了盖苏的挑拨。在你们的使者呈递国书的时候,我哥哥就责备他,说是你们谋害了我国的使者,非向你们宣战不可。就这样,便把贵国的使者拿作俘虏了。跟着又去搜捕贵国使者的随从,听说发生了一场激战,只有一个人逃脱。“唐努珠穆说道:”这一定是我的妹妹了。“
昆布兰国的公主说道:“不错,你的妹妹本来可以逃跑的,但她却不肯逃跑,这一晚又偷进宫来,要找我的哥哥讲理,未曾见着我的哥哥,就给童姥姥活擒了。”
唐努珠穆骇然问道:“这童姥姥是什么人?是她单独将我妹妹擒下的么?”昆布兰国的公主说道:“这童姥姥的来历谁也不知道。有一年我爹爹得了一种怪病,群医束手无策,只好张榜求医。是童姥姥揭了榜,将我的爹爹医好的。她说她无依无靠,我爹爹十分感激她,就把她留在宫里,后来才知道她本领极大,不但医卜星相,无所不通,武功更是无人能敌,宫中的武士个个给她打败,人人对她五体投地。我爹爹见她本领如此高强,更为欢喜,封她做金轮圣母,还为她造了一座官殴,将她当作养母一样侍奉。可是我却不高兴她,见面时尊她一声”圣母“,私底下却叫她做讨厌的童姥姥。”玉玲珑笑道:“准是你哥哥知道你讨厌她,所以特地叫她看管你。”
昆布兰国的公主接着说道:“我哥哥继位之后,对童姥姥更为尊敬,言听计从。那晚童姥姥和你妹妹恶斗了一场,呈是把你妹妹擒下,但听说她也受了点伤。依她之意,本来要把你妹妹处死的,后来审问出是你们马萨儿国的公主,哥哥要拿来要胁你们,这才改变了主意,把她囚入冷宫。后来我爷爷出头,把你妹妹放了出来,让她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童姥姥气得要死,但她可不敢违抗我的爷爷;说也奇怪,我爹爹、我哥哥对这童姥姥尊敬非常。我这老爷爷却和我一样,一向不大次喜这童姥姥的。不过他年纪太老,早已不管事情,也就任她住在宫里了。
或许,他见童姥姥本领太强,有所顾忌,因此不敢公然表示憎恶,也说不定。“
唐努珠穆道:“你爷爷年纪很大了吗?”昆布兰国公主道:“今年已八十九岁了。我哥哥是他长孙,直接继承祖父的皇位的。”唐努珠穆道:“你爹爹呢?”公主道:“我爹爹寿命不长,只活到五十多岁,那时祖父还在位。”唐努珠穆道:“这么说,你爷爷在位的时间很长啊!”公主道:“爷爷十九岁登基。整整做了六十年皇帝。十年前他才逊位,让给我哥哥的。”公主有点奇怪,不解唐努珠穆何以这样关心她祖父的年龄,对她的家事也问得这样仔细。
原来唐努珠穆此际正在想起宝库中所发现的那些密件,那是他的不知哪位祖先密封在一个寻常的首饰盒里的,其中之一就是一张昆布兰国新王即位通知邻国的国书,唐努珠穆还记得那张国书上所填写的日期,正是距今六十年前之事,暗自寻思:“原来那位皇帝就是她的祖父。这种通知即位的国书本来是很普通,我的祖先却把它珍藏起来,显得极为重视,我一直不解是何缘故,现在想来,也许其中真有一些什么特别的因由?他爷爷对我妹妹力加保护,嗯,看来这两件事会有关联。”
那首饰盒里除了那张国书之外,还有两封信,第一封是个女子写的情书,第二封也是那女子写的,告诉她的旧日情人,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在沙场相见,这是一句很特别的说话,唐努珠穆当时曾大惑不解的,现在想来,这几件事都似乎隐隐有什么关联,唐努珠穆猜到了几分,却不敢说出来。他想了一会,方再问道:“我妹妹被擒的时候,你哥哥可曾搜过她的身么?”公主愠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依我想,我哥哥虽然行为不正,大约还不敢贪图别人的珍怖宝物。”她误会了唐努珠穆的意思,言语之间不大高兴。
唐努珠穆连忙说道:“我不是说你哥哥会搜她的珠宝,她身上也实在没有什么宝物,但却有一张你们昆布兰国在七十年前给我们的国书。那是你爷爷即位,通告邻国的国书。”
公主大为奇怪,说道:“你们保存了这么久!这次又为何让你妹妹带来?是何用意?”唐努珠穆笑道:“我妹妹发现这张国书,偶然带在身上的。我想她带去也好,这可以表示贵我两国有深远的交谊。”其实这是唐努珠穆有意让妹妹将那首饰盒子带去的,除了国书之外,那女子写的两封情爷也在其中呢。只因其中疑点甚多,在谜底还未能揭晓之前,唐努珠穆不想多说。
唐努珠穆又再问道:“那童姥姥在你们宫中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她的家人或者朋友来看过她么?”公主说道:“卡兰妮姑姑这几年就曾经来看过她好几次。”
唐努珠穆道:“可就是那天魔教主?”公主道:“什么天魔教主?”玉玲珑笑道:“这是卡兰妮姑姑在中原开创的教派,她自封教主。她大约因为你不是武林中人,所以没有和你说及。她教号天魔,为人倒是很和气的。”唐努珠穆心想:“她的毒辣手段,你还未见过哩。”但因彼此初初相识,而听这口气,玉家兄妹和天魔教主又是甚为亲近,也就不便多言了。
公主又道:“我小时候,有个伊壁珠玛也曾来探过童姥姥,她就是卡兰妮的姐姐,后米听说在中原结了婚,就没有再来了。
这个女人阴阳怪气的,和她的妹妹很不相同,我可不大高兴她。“
唐努珠穆颇感诧异。心想:“我听妹妹说过,这天魔教主的姐姐是清朝的二品诰命大人,河南提督缨南廷的妻子。妹妹小时候,她曾上过邙山冒充是我们的母亲,想骗妹妹那件以天心石作钮扣的棉袄。我父王被盖温篡位之后,我嫡母似皇后之尊,自甘堕落,叛夫从贼,又做了盖温的‘皇额娘’,天魔教主姐妹和这妖妇也有往来。想不到她们和昆布兰国的童姥姥也是有勾结的。看来,天魔教主和我这一家还颇有关系哩,不过她们一直是不怀好意罢了。我这次到昆布兰国,倒要探个水落石出才行。”
心念未已,只听得有脚步声走来,玉玲珑偷偷笑道:“且看看我这个媒做得成不成功?”门外那丫鬟高声报道:“云相公和华姑娘来了。”玉玲珑打开房门,笑道:“两位请进,贵友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云琼进了屋内,见了唐努珠穆,又惊又喜,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来了?我妹妹呢?”唐努珠穆笑道:“壁妹就要来了,你先谢过此间主人吧,是他救你的。”
玉昆仑笑道:“云大哥,还认得小弟么?”云琼定了眼睛,认出了玉昆仑,更是惊喜交集,两人拥抱起来,云琼道:“玉大哥,原来是你救我的呀!”玉昆仑道:“是我妹妹救了你们的。玲珑,快来和云大哥重新见过个札。”
华云碧进门之后,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玉玲珑,忽地咬了咬指头,“哎唷”地叫了一声,玉玲珑笑道:“这不是梦,华姑娘。你认得我么?”
华云碧十分惶惑,讷讷说道:“你,你不是常常在我身边的那位白衣姑娘么?这么说,竟不是梦了。”玉玲珑笑道:“你中了那雪练蛇的毒,是我将你放在那绿玉床上的。现在可以放心了,你的寒毒已经消尽,以后也不会发作了。”华云碧这才知道是救命恩人,连忙道谢。玉玲珑笑道:“我知道你和云大哥是熟识的,所以让你们作伴。你们该不会怪我故弄玄虚了吧?”
华云碧双颊晕红,她是个七窍玲珑、冰雪聪明的女子,一听此言,便知道玉玲珑如此安排,其中大有用心。一时间也不知是恼她好,还是感激她好?但玉玲珑于地有救命之恩,她纵然着恼,也不好说出来。何况还未必是着恼呢?当下索性大大方方他说道:“多谢你安排我和云大哥先见了面,让我一醒来就得知我爹爹的消息,我很感激。”但她虽然作出坦然的神气,脸上的红晕却骗不了人,显出了她的情怀激荡。
玉玲珑和唐努珠穆作了个会心微笑,一个心想:“我这杯谢媒酒大约是可以喝成的了。”一个寻思:“江师兄心头上的死结看来倒是有希望可以解开了。”
云琼倒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他与玉昆仑故友重逢,是这样怠想不到的际遇,不由得惊喜交集,怀着满腹疑团,连连向玉昆仑发问。玉昆仑道:“我和你分手之后,也有一段奇遇,后来就到昆布兰国的京城去了。”云琼道:“且慢,且慢,到底是什么奇遇啊?”五昆仑望了公主一眼,吞吞吐吐。
云琼瞧了他这个神气,心里已明白几分,只听得王玲珑笑道:“公主,我代你们说吧?”昆布兰国的公主未曾受过汉族那一套礼法薰陶,倒是没有一点忸怩之态,格格笑道:“你就说吧,这也用不了什么避忌啊!”
要知昆布兰国乃是个游牧民族,少年男女经常一同打猎,到了知道爱慕异性的年龄,就用歌声表达情意,挑选心上之人,因此对于男女相悦,认为是再也自然不过的事。游牧民族的女于总是喜欢体魄健壮、本领高强的男子的,公主正以有着玉昆仑这样的情郎而感到骄傲呢。
玉玲珑道:“就在我哥哥从你们的水云庄回来之后不久,有一天,公主带了一队武士,在山下打猎,碰上一只极为凶恶的犀牛,犀牛皮粗肉厚,刀箭难入,发起脾气来,两只尖角可以触碎石头,比老虎狮子,还要可怕得多,武士们慌忙保护公主,箭如雨下,要将它驱走,哪知更触怒了它,竟然向公主这边冲来,接连伤了几个武士。正在这危险之极的时候,恰巧我哥哥那天下山购物,回来的时候碰上了,我哥哥空手制服了那只凶恶的犀牛,公主十分高兴。就请我哥哥做她的随从武士,我哥哥竟然忍心撇下了我,也不回来告诉我,当场就答应了。”
公主道:“好妹妹,你现在还在生你哥哥的气吗?”玉玲珑笑道:“他现在给我带来这样一位好嫂嫂,我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公主叹风气道:“可是他做了我的随从武士,我却连累他受了一场大祸。”玉昆仑道:“不,这是我连累了你。”玉玲珑笑道:“好在现在灾难已成过去,你们也不必彼此引咎了。”
公主继续说道:“说起这次灾难,卡兰妮姑姑着实帮了我一把大忙,我和玉大哥要好,我哥哥本来是不知道的。后来尼泊尔的废王来了,随他来的还有一大批武士,我哥哥仰仗他们的助力,不但和那废王订了联盟的密约,约定由他先助我哥哥吞并马萨儿国,然后我哥哥也出去助他复国;而且还强迫我嫁给那废王伪废太子。
“我坚决不肯答应,我哥哥十分气怒,一面粑我软禁起来,一面暗地调查,不久就给他查出了我们的秘密。他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之计,一日,故意叫玉大哥跟随他去打猎,玉大哥射杀了一只猛虎,我哥哥假借酬谢他的功劳为名,赏赐他一杯御酒,酒中下了修罗酥骨散,这是我们内库的秘药,服食之后,气力立即消失,多好武功也使不出来。
“我哥哥将他拿下之后,这才对他说道:”现在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是生,一条是死。你若要走生路,我送一个宫女与你成婚,你须与公主一刀两断。否则我就把你处死。‘玉大哥当场毫不踌躇,就选择了死路。我哥哥本是想用他来劝我依从,并断了我的念头的。一时倒不肯就将他处死,于是把他打入了天牢。希望他受不过拆磨,终于从命。
“事情过了没几天,恰好卡兰妮姑姑又来了。这时我已得知玉大哥被打下天牢的信息,向她求助。她说:她不愿得罪童姥姥,因此也不能帮助我私逃出去,但却可以设法把玉大哥救出来,她要我把内库的解药偷来给她,当晚她就偷入天牢送给玉大哥,不过她却留下字条,叫玉大哥第二天才好越狱。后来我们才知道她的用意,本来她启已也可以去偷解药,并且当时就可以把玉大哥救出来的。她不肯这样做,那是因为她不想引起童姥姥疑心的缘故。她的本领也真是难以思议,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法子,偷入天牢,竟是无人知觉。
“玉大哥诙复了功力之后,越狱易如反掌,第二天便当着牢头的面,扭断了牢门的大铁锁,大摇大摆的出来了。天牢的守卫,人人知道他的厉害,见他功力已经恢复,哪个敢拦阻他?
“玉大哥出来之后,卡兰妮姑姑偷偷和他会了一次面,劝他千万不可冒险入宫救我。玉大哥制已也知道不是童姥姥的对手,便向她求计。给童姥姥送札,并利用那金毛狡将我劫出深宫的计划,便是卡兰妮姑姑想出来的。”
玉昆仑笑道:“说来有趣,我本来是国玉所要缉捕的御犯,但当我派人送信给童姥姥,说是要送协一朵‘雪里红妆’,只求见公主一面的时候,她立即便答应了。还答应决不与我为难,给了我许多方便,掩护我进官呢!”
公主笑道:“那是她自恃过高,根本没把你放在眼内的缘故:却想不到你带了金毛狡来作帮手,居然在她的眼皮底下,将我抢走。”玉玲珑道:“人人都说那老妖婆武功无故,哥哥,你和她交了手没有?”
王昆仑道:“交了一招,果然厉害。你看!”捋高袖子,只见手臂上五道伤痕,有如烙过一般,众人看了,不禁骇然。玉昆仑道:“幸亏那金毛狡来得快,我和她对了一掌,立即便抱起公主跨上金毛狡跑了。她受了我一记玄冰神掌,大约也总得调息几个时辰。”
玉玲珑笑道:“也幸亏这‘雪里红妆’,刚好在前天开花。要不然送别样礼物,那老妖婆就未必放在心上了。”玉昆仑道:“我却不解,这老妖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这‘雪里红妆’作甚?”
公主道:“这个我倒知道。不是她要的,她是想送给伊壁珠玛的。说也奇怪。伊壁珠玛和卡兰妮是对姐妹,伊壁珠玛只来看过她一次,卡兰妮姑姑则常常来看她,但她似乎特别喜欢伊壁珠玛,时时都在提起她,得了什么宝贝,也总是说要留起来待将来给伊壁珠玛。对两姐妹的态度如此不同,不知是什么缘故。”
唐努珠穆问道:“卡兰妮姐妹和童姥姥是什么关系,何以如此亲密,公主可知道么?”公主道:“卡兰妮姑姑每次来时,都是在她房里关上了房门说话的。有时王宫中其他地方,我也偶然和她们一起,只知道卡兰妮姑咕称她做姥姥,对他很为恭敬。
至于是什么关系,我可不知了。“
玉昆仑道:“卡兰妮去年和厉复生曾上过灵鹫峰,做过我们兄妹的客人。当时我带她去看那‘雪里红妆’花树,告诉她这三色奇花的奇妙之处。她羡慕得很。这次她献计我给童姥姥送这礼物,我猜她自己心里也一定想要一朵。但我不知开了几朵:所以当时不敢答应。”玉玲珑笑道:“这个我也早已想到了。不过,我却把这份人情,让了给厉复生。”玉昆仑谊:“对,这样最好。既酬谢了卡兰妮姑姑,说不定还可撮合她和厉复生的姻缘。”
唐努珠穆蓦地想起一事,问道:“公主,你刚才说到那修罗酥骨散,说是中毒之后,气力立即消失,不知你身上可还有多余的解药么?”公主道:“我当时偷了小半瓶,用是没有用完,可是玉大哥越狱之后,我哥哥立即猜到是我偷的解药,剩下的第二天就被搜去了。也是因此,他才叫童姥姥将我严加管束的。你为什么问起解药?”
唐努珠穆道:“我怀疑我妹妹也是受了此毒。公主,你见过我妹妹的夕可看得出来么?”公主道:“中了修罗酥骨散的毒,面色毫无异样,是看不出来的。哎呀,你妹妹武功极高,童姥姥和我哥哥却放心让她在宫中到处行走,九成是中了此毒了!”
云琼忽地笑道:“现放着一个女国手在此,要解此毒,又有何难?”唐努珠穆蓦地省起,便到华云碧跟前施了一礼,说道:“对啦,令尊是当代神医,善解百毒,华姑娘家学渊源,倘肯赐助,感激不尽。”又说道:“他们意图拿我的妹妹来要挟我,我若无需求他们的解药,那就只要设法将我的妹妹弄出来就行了。”
华云碧道:“我的药囊倒还没丢失,但必须经过诊断。才能对症下药。”云琼笑道:“那你就应该和我们一起去啊。”华云碧道:“你刚才可没有时我说过要去昆布兰国都?”
云琼道:“不错,我们兄妹本是和你的爹爹来找你的,如今既然找着你了,你的病也已好了,难道咱们就此回家么?江海天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可惜自己不懂医术,帮不了他的忙,但去总是要去的。”言下之意,即是说,就只看在江海天的份上,也应该去救谷中莲。
唐努珠穆这才想起,心道:“不知这位华姑娘对我妹妹是否还有妒意?哎呀,云大哥却在这时候提起了江师兄来,也未免大不识时宜了。”心念未已,只见华云碧颊泛红晕,说道:“难道你以为我不想救人么?我只怕自己的医术不够高明而已。好,你既然这么说,我就陪你一道去救谷姑娘就是。”
原来华云碧倒并非心胸狭窄,但她却也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为了避免挑起创伤,打算从今之后,不再见江海天和谷中莲二人。但如今是云琼求她同去,情形便又不同,虽然她还未曾将对江海天的感情,完全移到云琼身上,但已觉得和云琼在一起,也就不怕面对江海天和谷中莲了。这是一种微妙的少女心理,只有在她找到了男友之后,才敢坦然面对从前的恋人。唐努珠穆和云琼都不懂得她如此微妙的心情,但听得她慨然答应同去,皆是大喜:说话之间,云壁亦已来到,见了她的哥哥,自有一番高兴,不必细表。玉玲珑笑道:“人到齐了,请容许我略尽地主之谊,敬你们几杯淡酒。”酒菜都是准备好了的,立即使送上来。
唐努珠穆笑道:“玉姑娘真是位好主人,但我却是个恶客,不瞒你说,我刚才饥不择食,早已抢了你们要给金毛狡的一大块牛肉了。”说出此事,众人无不失笑。
席上人人兴高采烈,只有昆布兰国公主双眉紧蹙,如有隐忧,玉昆仑道:“咱们已经逃出牢笼,公主,你还害怕什么?”公主说道:“这里不是久居之地,玉大哥,咱们得找个容身之地才行。”
原来这地方本是她爷爷的一座行宫,她爷爷疼惜她,逊位之后,将这行宫赐给她作别墅。这里的侍女也都是平日服侍他的宫娥。因她和玉家兄妹的特殊交情,她不住的时候,玉玲珑便等于是此间的主人了。
玉昆仑翟然一惊,说道:“不错,你哥哥是知道这个处所的,迟早总会派人到这里来寻你。我的老家在灵鹫峰土,但却不适宜于你居住。公主,咱们不如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
公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舍不得我的爷爷,我也舍不得离开我的国土。但既然无处可以容身,我也只好随你。”
唐努珠穆想了一会,忽他说道:“公主,你和我们一道走好吗?”公主怔了一怔,说道:“和你们一道走?你们不正是要前往我国京都吗?这不是又回去自投罗网?”
唐努珠穆说道:“贵我两国,世代相好。你哥哥虽然一时糊涂,受人拨弄,意图吞并我国,我却决不想和贵国打仗。我此去就是要竭尽所能,消洱兵戎的。尼泊尔废王在你们那里兴风作浪,若不将他们逐走,对你们也是心腹之患,所以我此去也想劝告你的哥哥,我自信有几分把握可以令他醒悟。”
公主说道:“果能如此,那是我国大幸,我也可以放心回去了。但事情成败,未可预卜,我一回到京城,只怕就有危险发生。莫说我哥哥手下武土如云,只那童姥姥一人,已难对付。”唐努珠穆笑道:“我有个师兄,此时已经先到你们的京城了。倘若真是非用武力不可的话,那重姥姥决不是我师兄对手,你大可放心,”
华云碧道:“我还有个办法,公主,我替你略施小术,变容易貌,包你没人认得你。”唐努珠穆说道:“这就更好了,那咱们进城之后,便可以从容不迫,相机行事了。免得一到就惹出麻烦。”玉昆仑兄妹说道:“华姑娘既擅于变容易貌之术,那我们兄妹也可以会了。请华姑娘一井帮忙。”
华云碧问玉玲珑取回药囊,药囊里还有几颗易容丹,再要了一些普通的化妆品、果然经过她施术之后,玉家兄妹和公主都似换了个人。公主照了照镜,大喜说道:“此刻,我就是站在我哥哥面前,只怕他未必认得我了。这几日正是京都神庙举行一年一度的开光大典期间,许多香客进城,咱们这个时候前往,最不易惹人注意。”
大家都在称赞华云碧的妙术,并定了明日一早便即动身。华云碧却是心事如潮,寻思:“江海天不知还会忆念我否?唉,这时,他或许已经见看谷中莲了?唉,但愿他们过得快快活活,我也无须烦恼了。”
江海天此时正在路上,已经可以望得见昆布兰国京城的城墙了。他经过了许多意外,又未知云琼等人已经获救,心里极为伤痛。华云碧在思念他,他也还在思念华云碧的,他也正在心想:“但愿碧妹与那白衣少年能成眷属,我也无须烦恼了。”
正是:
但愿知交能幸福,两人心事一般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异国闯宫遇妖妇冰河比剑结新交
阿尔泰山蜿蜒而来,到了此地,与天山北出的支脉会合,俨似巨人的双臂,拥抱着一大片平原,这就是昆布兰因的国土了。
昆布兰国的京城名叫希喀什尔,正坐落在两条山脉会合之处,倚山修建,形势险要,真有一夫当关,万夫难越之势。
江海天心想:“比地若是闭关自守,无殊世外桃源,昆布兰国的国王却仍不满足,妄图向邻国大动干戈,实是愚昧极了。马萨儿国比它强大得多,幸亏是珠穆师弟为王,他一心要消洱兵戎。否则只怕这世外桃源,也要变成焦土。唉,但愿师弟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佯,那就是两国百姓之福了。”他未知唐努珠穆业己脱俭,到了昆布兰国的京城,心头更为深重,寻思:“若是珠穆师弟有甚不测,我不但要救莲妹。还要替他挑起这副重担,设法消饵两国的兵戎了。”从唐努珠穆又想到谷中莲,他对谷中莲的遭遇毫无所知,更是惴惴不安。
这几日是希喀什尔京都神庙举行开光大典的期间,各地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也有汉族的香客。江海天买了一束藏香,也扮成香客的模样进城,倒也无人注意。昆布兰国是佛教国家。京城里寺庙很多,这几日除了京都神庙之外,其他大小寺庙一律开放,任由香客借宿。江海天借宿的那间寺庙,正好是最靠近王宫的一间。
江海天急着要打探古中莲下落,不待唐努珠穆来到,当晚就单人匹马,独探王宫。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晚上,五步之外,不见景物,江海天暗暗欢喜,心想:“这正是夜行人最好的时机。”
王宫建在山脚,虽然是漆黑的晚上,但山上冰河交错,宛若游龙,在山顶泛出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冰雪映照,虽说是距离大远,也有一点点微光,江海天武功深湛,目力异于常人,借着这一点点冰雪微光,已经可以看清道路。神不知鬼不党的进了昆布兰国的王宫禁苑。
但立即就碰到一个难题,昆布兰国的王宫,规模之大虽不及马萨儿国,但也有数百幢宫殿建筑,参差错落,星罗棋布。谷中莲是否被囚在宫中,江海天固然不知,即使确是囚在宫中,要在这几百幢宫殿建筑中找出一个人来,那也是难到极点,无殊海里捞针了。从前他和唐努珠穆兄妹偷进马萨儿国王宫,找那奸王盖温报仇之时,还有唐努味穆的一张地图指路,如今他单身一人,却是毫无凭借,只能盲摸瞎撞,祈求上天保佑,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了。
奇迹未曾出现,却出现了敌人。江海天正在前行,忽觉背后有呼吸的气息。
呼吸的气息,若非靠得很近,本来很难听出,但一来江海天内功深湛,听觉特别灵敏;二来又是在寂静的晚上,一有些声息,也会引起注意。江海天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凝神静听。只觉这气息节奏缓慢,似有如无,与常人的重浊呼吸,截然不同,以江海天的武学造诣,一听就知此人内功极有火候,大约是在离他十步之外的地方埋伙。
江海天寻思:“此人定是内家高手,我发觉了他,想来他也已经发觉我了。他埋伏暗处,意欲何为?嗯,大约因为他未看见我的面貌,不知我是从外面来的吧?若是给他看出,声张起来,那就麻烦了!”思念及此,立即抱了“先发制人”的打算,倏地回身,向那人躲藏方向一指戳出。
江海天用的是最上乘的“罡气点|茓”的功夫,他从那人的呼吸气息,辨别方向,点他鼻端的“闻香|茓”和眼间的“阳白|茓”。江海天的无形罡气,已经练到可以在三丈之内伤人的境界,即使在黑夜之中没有点准|茓道,也足以令敌人浑身酸软,难以动弹。
一指点出,嗤然有声,忽听得那人微微一“噫”倏地一条黑影飞了起来。倒纵出去。这人竟然没有给他点倒,而且还能施展轻功躲闪!
江海天正要跟踪追击,那人已先发难,只听得一声极为刺耳的暗器破空之声,倏然间,一道乌赤色的光华,电射而至,饶是江海天技高胆大,见这暗器来势如此凶猛,也不敢用手去接。
说时迟,那时快,这道乌金光泽,已向着他的咽喉射到,幸亏江海天动作也快,裁云宝剑、亦已出鞘,当下一招“举火撩天”,向上便削,只听得“叮”的一声,火花飞溅,这一枝似是短箭模佯的暗器,登时坠地。江海天虎口也微觉酸麻,不禁暗暗吃惊:“天下间竟有这佯霸道的暗器!我的宝剑削铁如泥,竟也削它不断!这是什么宝贝?”
劲敌当前,江海天无暇拾起那枝暗器研究,便向那人追去。
奇怪的是,那人却并不声张,只是一味躲躲藏藏,好像有意和江海天在黑夜中捉迷藏似的。江海天的轻功比那人虽是高出一筹,但一来他起步在后,二来他地形不熟,被那人在假山乱石之中,兜了几个圈子,竟不知他躲在什么地方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钟声当当,号角鸣呜,想是宫中的侍卫,听得那暗器的啸声,已知有人偷进。
一个苍者的妇人声音喝道:“不用惊慌,来的只是两个小贼。
卡兰妮,你搜那边的假山,我来捉这边的小贼!“
江海天吃了一惊,心道:“这老婆婆好不厉害,居然能在嘈嘈杂杂的声之中,听得出我的方向!宫中有这样能人,再加上刚才那个汉子,看来我今晚是决难如愿了。”
要知那老婆婆口中说的虽然是“两个小贼”,但江海天却一直以为刚才那个汉子是宫中卫士,老婆婆把他也列为“小贼”,那是因为在黑夜中未曾认出是自己人的缘故,江海天刚才接了那人的暗器,已知双方武功相差不远,而这老婆婆的本领,看来又似还在自己之上,倘若给这两人联手围攻,只怕要逃也不容易。暗自思量:“为了免吃眼前之亏,只好先逃出去,等师弟到来之后,再作打算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嗤”的一声,一枝蛇焰箭己向他射来,一团蓝火,在他头顶上空掠过,这蛇焰箭乃是作照明之用的。江海天刚刚施展轻功。从假山乱石之中飞出,到了平地,蛇焰箭一发,目标登时显露。
江海天一记劈空掌将那蛇焰箭打落,蓝火也迅即扑灭了。但已是迟了一步,在那火光一闪之中,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已是旋风般向他扑来。人还来到,暗器先发,暗器破空呼啸之声,严如海潮震耳,一听就知是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来。
最少也有十几件之多!
江海天刚才尝过了那个汉子暗器的厉害、如今听这暗器破空之声:比刚才的声势还要威猛,饶是他艺高胆大,也不禁心头一震,“我刚才挡那人的一技暗器,己是如此吃力,倘若这老婆婆听发的暗器,都有刚才那人所发的威力,这十几件暗器,我可要吃不消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金光灿烂,已是从四面八方飞来,原来是十二个金环,连翩而至,有的斜飞,有的直射,有的在他头顶盘旋,却未即落下。江海天运起神力,宝剑一挥,剑光也化作了一道长虹向那十几圈金光扫荡,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金环碰着了他的宝剑,都碎成片片。
江海天心头一松,原来这老婆婆的暗器数量虽多,势声也极骇人,但威力之强,却还远远不如刚才那人所发的一技暗器。
就在他心情略一松懈之际,在他头顶上盘旋的三个金环突然飞下,透过了他剑光的封锁。江海天霍地一个“凤点头”,背向上拱,三枚金环,都打中了他的背心。江海天有护体神功,三枚金环也登时震落。可是那力道也颇不弱,江海天只觉似被铁锤重重敲击了三下,虽未受伤,也觉痛彻心肺。这老婆婆所发的暗器,力道之强,也还罢了,手法的奇妙。却确是江海天见所未见。
江海天却不知道,他固然吃凉,那老婆婆却比他吃惊更甚!
这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那昆布兰国国王奉为金轮圣母的童姥姥,她自负平生无敌,这十二只金环更是她最厉害的独门暗器,却想不到竟给一个年纪轻轻,不知来历的少年人,举手之间,便把这十二只金环全都破了。九只金环是给宝剑削断的还不算稀奇,另外那三只金环被江海天以护体神功震落,童姥姥可不能不大大吃惊了。这十二只金环,她本是轻易不肯施展的,只因见江海天扑灭那蛇焰箭的功力颇似不凡,她这才使用出来,心中还不无“牛刀杀鸡”之感。想不到江海天的功力竟远远超出她意料之外。
童姥姥暗自寻思:“若容这小子再过几年,那还了得?”杀机陡起,趁着江海天立足未稳,一掌便劈过来,江海天还了一掌,两方距离已在一丈之内,掌风激荡,沙飞石走,声如郁雷。
童姥姥连退三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急忙再发一掌。
江海天晃了晃,正自想道:“这老妖婆虽不及那宝象法师,这一身武功,也足以震世骇俗了。若在我未服天心石之前,决计挡不了她这一掌。”忽觉真气运转,有阻滞之感,第二掌发出功力便减了几分,这一次双方内力碰撞,轮到了江海天连退三步。
说时迟,那时快,童姥姥第三掌又到,这一次更为怪异,热风呼呼,就似一把无形的火焰烧到了身上,江海天在喉焦舌燥的感觉中,又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由得心头一震:“原来这妖婆不但掌力深厚,而且还练有毒功。”江海天本来就怕刚才所遇的那汉子又再出来,与这老妖婆联手攻他,此时又察觉这老妖婆难以力敌,自更无心恋战。当下虚晃一招,拔脚便逃。
童姥姥使出平生绝学,暗器、掌力、毒功全都用上了,见对方毫无伤损,还能施展超卓之极的轻功,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这小子能有多大年纪?即使他在娘胎里就学武功,也不应有如此功力。怎的连我的化血神功都伤他不得,难道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她怎知道江海天是金世遗悉心调教出来的弟子,又巧服了三颗天心石,足当得人家数十年的功力,虽未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但只论功力已比童姥姥稍胜一筹,不过童姥姥使出歹毒之极的化血神功,他却还不知如何抵御。
童姥姥心存怯意,不敢追得太近。其实江海天此时要运功驱毒,倘若童姥姥全力扑击,江海天只怕也难逃脱,但童姥姥摸不到江海天的底细,只觉这少年的武功深不可测,实是太出乎情理之外,生怕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不由得不小心翼翼。江海天发力狂奔,也在提心吊阻。奇怪的是,刚才所遇的那个汉子一直不见出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江海天正在加快脚步,往前飞奔,忽听得呼的一声,一枚石子,迎面打来,听那暗器破空之声。劲道颇是不弱,江海天正待挥剑谨拦,那枚石子未曾打到,已在他面前落下,只听得“咚”的一声,泥水四溅。原来在他前面,正是一个泥塘,只因乱草丛生,黑夜之中,殊难发觉。
江海天暗暗叫声“侥幸”,要不是这枚石子恰好及时而来,他在狂奔之中,一定会陷入泥塘去了。虽说他一身功夫,陷入泥塘,也决不至于便遭没顶,但总是麻烦,最少也会给那童姥姥追上。江海天觉得有点奇怪:“以那暗器的劲道而论,那人是足够力气打得更远的,难道是他有意结我指路?”但这时他急于逃跑,也无暇仔细推敲,立即使从泥塘旁边绕过,在水光的映射下,隐约见到塘边有个人影,半边身子藏在乱草丛中。
江海天眼利,一眼认出是个子,再走近两步,连面貌也可以约略辨认了,江海天猛地一惊,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天魔教主!
江海天无暇打话,“唰”的一剑刺出,天魔教主飞起一条绸带,还了一招,低声说道:“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子,还不快逃!”剑光过处,绸带被削去了一段,江海天又复一掌推出,天魔教主高声叫道:“哎哟,好厉害!”身形一侧,闪过一边,江海夭一掠即过,还怕她用毒药暗器偷袭,一面跑一面舞剑防身,天魔教主却并无暗器打来。只听得童姥姥在后面叫道:“兰儿,你受了伤么?”
童姥姥轻功本来就比江海天稍逊一筹,她尚未摸到江海天武功的深浅,这时又怕天魔教主已受了伤,哪里还敢再追。不消片刻。江海天已越过了围墙,逃出了王宫。
江海天逃是逃出来,但懊热烦闷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除,心里也暗暗吃惊:“那老妖婆不知用的是什么古怪掌力,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居然能令我全身发滚。比起欧阳仲和的霹雳掌与雷神指,那是厉害得太多了!”当下默运玄功,导气归元,不消多久,已把所受的热毒尽都化去。
王宫建在山下,江海天是向山上逃去,从已条冰川旁边经过,冷风吹来,在懊热之后,分外感到一片清凉,十分舒服。恢复清醒之后,忽地起疑,心中想道:“我刚才与天魔教主交手之时,功力未曾完全恢复,虽然也未必就会败给她,但她要抵敌三五十招,总还能够,她何以要那样大声惊吼,难道是故意装出来嚷给那老妖婆听的?她是有心将我放走?”再想一想,给我指路的那枚石子敢情也是她掷的?塘边没有别人,嗯,那一定是她了!奇怪,她为什么要助我脱险?“
江海天暗地寻思:“我小时候曾被她抢去,她对我极为疼爱,莫非她是在念着这段情谊?但我在马萨儿国的时候,她又为何不念旧情,对我下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且搁之脑后,续向前行。
江海天沿着冰河走去,想从另一面落山,走得不远,忽听得呜呜的啸声,一道乌金光华,又向着他迎面射来,正是他刚才碰过的那种不知名字的暗器。
江海天既是愤怒,又是奇怪,“此人刚才为什么不与那妖婆联手夹攻,却到如今才来这里伏击?哼,看来他是有意伸量我了。”当下运足了十成功力,挥剑一挡,“叮”的一声,火花四溅,仍然未能将那枝暗器削断,只是在杆上现出一道裂痕,江海天运剑消去了那人的劲道,立即使把那枝暗器抄到手中,只见形如短箭,非金非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那条黑影已闪电般地扑出过来,喝道:“好呀,你既苦苦相迫,咱们就来较量较量!”一剑削到,隐隐带春风雷之声。
江海天怒道:“岂有此理,分明是你屡次挑衅,却颠倒说我迫你!”裁云宝剑一招“横云断峰”,也横削过去,双剑相交,寒光四射,声着龙吟,震得耳鼓都嗡嗡作响,双方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都先看自己的剑有没有伤损,待见全好无缺,这才放心,又各良不约而同的“噫”了一声。
冰河发出的亮光有如皓月,江海天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是个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的少年。虽然是胡人装束,但从形貌上却可以看得出是个汉人,两道剑眉,英气勃勃,骤眼一看,竟是似首相识!江海天心道:“奇怪,我似是在哪里见过此人?”但在他相识的人中。决计没有一位武艺高强的少年,江海天疑惑不定,正要动问,那少年已是又扑过来!
那少年试了一招,知道江海天功力远胜于他,意欲在招数上取胜,运剑如风。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江海天的宝剑竟碰它不着。
江海天碰到劲敌,精神陡振,心道:“好,我就和你斗快!”顿时间双方出剑都是快如闪电,只见两道剑光矫若游龙,盘旋来往,前招未尽,后招又发,一发即收,一沾即退,不到半炷香的时刻,已斗了百数十招,双方仍是未曾碰撞。
但这样以快如闪电的剑法较量,却比硬打硬拼更惊险百倍,因双方都在乘暇抵隙,哪一方稍有疏失,便要血染玄冰了;又因双方都是宝剑,双剑不交,功力高的那方虽然还是稍占便宜,但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了。这少年的剑法精妙非常,绝不在江海天之下,斗到了一百招之外,双方都有点感到奇怪。
这少年暗自想道:“奇怪,这小子的剑法,其中有几招极为精妙的招数,竟似是从我这套追风剑式中变化出来?”江海天也在心里思疑:“我师父所创的独门剑术,他怎的似乎也懂?”原来双方的剑招变化,虽然有很大不同,但以江海天的武学造诣,却隐隐可以察觉得到乃是同出一源,而且对方的剑术还似是“源头”,而自己的这套剑术,则是这“源头”的“分支”。
斗到百招开外,那少年渐觉气力不加,剑法突然一变,化成了一道光幢,剑尖上就似挽了千斤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慢吞吞的好似十分吃力。但那剑光缭绕,却耙全身封闭得风雨不透。而且招数虽然缓慢下来,但招里套招,式中套式,每一招之中,都藏着极为复杂的无穷变化。
江海天更是惊奇,心想:“这不是最上乘剑术中的大须弥剑式吗?幸好我师父也曾经教过。”心念未已,那少年的宝剑扬空一闪,但见剑影千重,寒光万道,弥空匝地的疾卷过来,这是“大须弥剑式”中一招困敌妙招,名为“八方风雨”,若是待他剑招用实,敌人就要被困在剑光圈里,再也不能突围,纵使功力胜过对方,至多能逃出性命,难免受伤。
江海天精神陡振,喝声:“来得好!”剑光一凝,匹练般的刺出,这一招名为“强弩穿云”,正是金世遗所创的破“八方风雨”的一招绝招,那少年“咦”了一声,剑法立即收敛,想不到江海天这样化解他的招数,比他的“大须弥剑式”中原来的解法还更精妙。
那少年剑式一变,从“八方风雨”倏地变为“坚城御敌”,这一招金世遗却未曾教过破法,江海天的剑招便给封了出来,攻不进去,到了此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收手,叫道:“你是谁?”
江海天抱剑施札,说道:“小弟江海天,家师金世遗。请问天山老掌门唐晓澜是阁下何人?”
那少年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金大侠的高足。
我名叫唐加源,你所问正是我的爷爷。“江海天这才省起,怪不得自己觉得他的面貌似曾相识。原来是因为他长得跟他的父亲颇为相似。唐加源的父亲唐经天,江海天是见过的。
天山派剑术妙绝天下,金世遗博采百家,以乔北溟的武功秘籍为基石,以天山派的正宗内功心法为梁往,建立了自己的武学,开创了自己的门户。而其中剑术一项,采自天山剑法的更多。但金世遗自己也有许多变化增益,那招破解“八方风雨”的“强弩穿云”,就是其中之一。
唐加源是武学世家,嗜武成迷,不暇寒喧,便即问道:“江兄这一把剑,想是乔北溟三宝之一的裁云宝剑了?”
江海天道:“不错,兄台这一把剑想必也就是贵派镇业之宝的游龙剑了?”唐加源笑道:“这么说来,这两口宝剑是第二次相会了。上一次我爷爷曾用这把游龙剑与女魔头厉胜男的裁云剑较量,结果在剑术上胜了她一招;但在比赛暗器的时候,我爷爷的天山神芒却给她的宝剑削断了。”江海天这才知道,原来唐加源则才所发的那种奇形暗器,就是天下暗器中威力最强的天山神芒。
唐加源道:“令师金大侠和我家是两代交情,我爷爷常常谈及他的。可惜我还未有机缘拜见令师。”又道:“那次我爷爷和厉胜男较量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之中,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才听说我爷爷有生以来,就是输了那一场。经过那次较量,我爷爷在剑术上精益求精,前几年曾有意思请令师前来天山切磋剑术,可惜不知令师去向。今日得遇江兄,幸何如之,你破我大须弥剑式‘八方风雨’那一招,真是精妙绝伦,小弟不胜佩服!”言下又是高兴,又觉有点惘然。
原来唐加源以为他家的天山剑法,经过历代祖师以及他的祖父不断的改进之后,已经到达尽善尽美,无以复加的境界,哪知还是输给了江海天一招。
江海天道:“我师父这套剑术,其实就是从贵派的剑术中演变出来的。在未遇兄台之前,我也以为对大须弥剑式的精华,已经尽得无遗了。哪知今日一见,却原来我也还是井蛙窥天,不知天地之广。兄台化解我‘强弩穿云’那一招,更是精妙绝伦,小弟十分佩服。”唐加源高兴起来,笑道:“这一招名为‘坚城御敌’,是我爷爷和厉胜男比武之后,所创的新招,从来没有用过的。”
两人谈得很是投机,唐加源见江海天武功又高,人又谦虚,有心结纳,说道:“令师和我家是两代交情,咱们乃是第三代的支情了。我意欲与江兄结为异姓兄弟:今后也好时常请益,不知江兄意下如何?”江海天喜道:“是所愿也,不敢请耳。如此小弟高攀了。”当下撮上为香,两人相互八拜定盟,叙起年龄,唐加源较长一岁,做了大哥。
两人结拜之后,这才各自叙述来到此的经过。原来唐加源是奉了尼泊尔新王之命,来到此问侦查旧王的下落。唐加源道:“有人报讯,说是那暴君逃到了昆市兰国,与国王勾结,此人不除,终是尼泊尔的心腹之患,我来了几天,苦于无路打听,也不知消息是否属实,故此今晚冒险入宫一探。想不到与江兄误会,动起手来。”江海天道:“伯父伯母、都已到尼泊尔去了。大哥还来见着父母么?”
唐加源怔了一怔,问道:“贤弟怎么知道?”江海天道:“我在青海白教法王鄂克沁宫,曾见过令尊大人。后来又一同赴马萨儿国宝象法师的金鹰之会。会一结束,令尊、令堂,还有陈天宇伯伯和陈伯母,就立刻启程在尼泊尔了。”当下将这两件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唐加源道:“萍姨本是家母的侍女,她是奉了尼泊尔新王之命,回中国来请我母亲的。但直到我动身之比还未见他们来到,很可能是彼此都在路上,却没有碰头。”
唐加源想了一想;继续说道:“他们到了加德满都,立即就会知道我的消息。尼泊尔王请家母前往,本是要她帮助平定内乱的。如今那暴君已到了这儿,我也奉了国王之命,来到这儿追踪他了。家父家母得知此事,定也会赶来的。算算日程,我回国的前两天,他们已经从马萨儿国出发:他们到了加德满都之后,即使有几天耽搁,不久也会来到此地的。我父母一来,再多一个妖婆,也能对付。咱们不如多等几天,待我爹娘来了,再商大计。”
江海天沉吟下语,唐加源道:“贤弟有何心事?”江海天道:“实不相瞒,小弟有位好友,她是我师弟的妹妹,在昆布兰国遭遇不测之祸,此刻多半是已被囚在宫中,她一日未离险境,我总是难以心安。”当下又将马萨儿国与昆布兰国的纠纷,以及谷中莲怎样失陷在昆布兰国的经过,——告诉了唐加源,唐加源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惊奇不己。
唐加源说道:“如此说来,马萨儿国的公主原来就是邙山掌门谷之华的徒弟,和我们天山一派也是极有渊源的了。贤弟既然急于救她脱险,愚兄又岂能置身事外?这么样吧,今晚是不能去了,咱们回去歇息一口,明天晚上,再闯它一次虎|茓龙潭!”江海天沉吟半晌,说道:“大哥,你还是等待伯父伯母来了再说吧。明天晚上,让我独自去探一趟。”
唐加源甚是不悦,说道:“咱们既然义结金兰,理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怎能让你一人单独冒险?”江海天道:“你身负重任,小弟不愿为了私人之事,在累于你。”唐加源道:“你和那妖婆交过手,究竟是怎么个厉害?咱们两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吗?”
江海天道:“若论真实武功,小弟虽然没必胜把握,倒也还不会惧她。只是她一双毒掌确是极为厉害,别说给她打中,只是那一股腥风,已令人心头烦闷,浑身懊热,功力也就不知不觉的难以发挥了。”
唐加源听了忽道:“可惜,可惜!”江海天道:“可惜什么?”唐加源道:“我本来有一朵天山雪莲的,这天山雪莲,能解百毒,可惜我在尼泊尔已送了人了。”
斗转星移,已是五更时分,唐加源道:“咱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反正你也得到明天晚上,方能行事,说不定明天我爹爹已经到了。”江海天心想:“珠穆师弟内功深湛,他和云家兄妹,陷入冰河,未必便会送命。我干爹已沿着那条冰河去找寻他们了。要是于爹寻着他们,那固然最好,即使不见,干爹也要到这里来给我报讯的。他是天下第一神医,也足以对付那个妖婆。
大哥说得不错,多等一天,不论是谁来到,事情便有转机。“于是,便对唐加源的提议表示同意,问道:”大哥,你住在什么地方?“
唐加源道:“我寄寓在一间喇嘛庙里,离此约有二十里。”江海天道:“我也是在在一间寺庙里,离此更近,就在那边山下,可以望见王宫的。不如到我那儿吧。”
当下两人联袂下山,一路指点山川,谈说看闻,唐加源说道:“阿尔泰山,冰河最多。天山比它还要高些,却没有这样奇景。不过天山也有它的特殊风貌,天山雪莲,就是天下第一奇花。”江海天道:“阿尔泰山也有一种奇花,名叫‘雪里红妆’,能使人长春不老,也是奇妙得很。”唐加源怔了一怔,忽道:“贤弟,你曾上过灵鹫峰么?”
江海天道:“我前天才从那里经过,这么说,大哥,你也是上过灵鹫峰的了?”唐加源道:“灵鹫峰上有间冰屋,屋中有个女子,你可曾见到么?”江海天大是惊奇,心想:“大哥在泥泊尔几年,最近方始回国。碧妹在灵鹫峰失事,他怎会知道?哦,是了,他说的大约是指冰屋的主人,决不会是说碧妹。”他不愿多提华云碧的事情,当下说道:“我只见一个披着白裘的少年,不见有何女子。”唐加源有点失望,说道,“这么说,你见的是那女子的哥哥了。”江海天正想知道那白裘少年的来历,连忙问道:“大哥,你认得他的吗?他是谁?”唐加源道:“这人名叫玉昆仑,他妹妹玉玲珑,是一位武林奇人的儿女。几年前我路过灵鹫峰,曾遇见他们兄妹。”
唐加源和玉玲珑有过一段很深的交情。但也不愿多谈。只说了一些玉家兄妹的来历,和他们父亲的事迹。江海天不知那白裘少年,实在就是玉玲珑女扮男装,只道果真是玉昆仑,心里暗暗为华云碧欢喜。“他于碧妹有救命之恩,又同是武林世家,但愿碧妹会慢慢欢喜他。”他哪料到世事变幻,每每出人意外,华云碧后来果然是渐渐欢喜了另一个人,但那人却不是玉昆仑。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曙光微现,天色还未大亮,他们已回到江海天寄居的那间寺院,也尚未有人起来。江海天带领义兄,悄悄的回到房中,刚踏进门,忽觉一股清香,沁入肺腑,定睛一看,房中多了一个花樽,有一朵碗口大的白莲花Сhā在樽中,正是:
正愁无计除邪毒,忽见仙花屋内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残笺破镜藏幽秘同气连枝是一家
江海天惊奇不已,心想:“这是谁开的玩笑,给我送来了这样美丽的鲜花?”哪知有人比他还要惊奇,只见唐加源目瞪口呆,注视着那一朵花,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贤弟,你何不早说?”江海天道:“说什么?”唐加源道:“原来你早已有了一朵天山雪莲!”
江海天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你说这朵花,这朵花……就是——”唐加源道:“不错,这朵花就是天山雪莲了,你从哪儿得来的?怎么你自己也不知道?”江海天道:“这不是我的,连这花樽都是刚刚发现的。”
唐加源道:“这就奇怪了,天山雪莲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怎肯轻易送人。”江海天跳上屋顶一望,只见曙色朦胧,残星明灭,哪里有人的影于?他运用“天遁传音”之术,将声音凝成一线,远远送出:“是哪位高人赠我仙花,可容拜见么?”他内功精进之后,“天遁传音”之术已是运用得神妙无方,声音远远送出,只有修习过上乘内功的人才听得见,他所在之处的寺院僧人却反而毫无惊扰。但他接连三次传音,却兀是毫无反应。
江海天废然而退,说道:“这可真是却之下恭,受之有愧了。”唐加源道:“还有一样奇怪之处,你看看这朵雪莲颜色娇艳,像不像刚摘下来的?”
江海天刚才没有想到这层,得唐加源提醒,果然觉得神奇,说道:“难道那人竟是神仙,懂得缩地的仙法?”
唐加源道:“天山雪莲离开枝头之后,可以保持十日,方才枯萎,但天山离此数十里之遥,即使是摘下已经十日,那人的脚程之快,也是并世无双了。”心中想道:“难道是我姨婆给我开的玩笑?”唐加源的姨婆即是他祖母冯瑛的妹妹冯琳,今年已是七十开外,但年虽老迈,尚有童心,故而唐加源疑心是她。江海天则在心想:“我师父有鬼神莫测之机,通天彻地之能,莫非是他老人家来了。”
唐加源道:“不管这雪莲是谁送来的,却正合咱们今晚之用。
你只要把一片花瓣含在口中,就不必惧怕那妖婆的毒掌腥风了。“江海天道:”天山雪莲是否任何毒药均能消解?“
唐加源道:“那也不尽然。天地间有七种至毒之物,黑心莲、腐骨草、断肠花、鹤顶红、孔雀胆、金蚕蛊和修罗花,若是这七种毒物,混合起来,研成粉未,天山雪莲也就不能解了。听说二十年前,孟神通就曾用过这种毒酒难过我的爷爷,后来厉胜男也曾用过这种毒药害过邙山派的掌门谷之华。不过雪莲虽不能解,也能保全性命,倘若受毒之人,内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再加上天山雪莲,那就连这七种毒物,也决计不能伤害他了。谷之华是你师父的好友,你一定知道他们的故事的。”
江海天道:“不错,邙山谷掌门当年中了厉胜男的剧毒。就是仗天山雪莲保全了性命。后来又得我师父以绝顶内功相助,这才复原的。”
唐加源笑道:“贤弟,你现在的功力,依我看来,已不逊于你师父当年。再有了这朵天山雪莲,你即使还未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也已是百毒不侵了。今晚再去、包保你定能报那妖婆一掌之仇。”江海天心想:“报仇还在其次,但求得见莲妹,我已是于愿足矣。”藏好雪莲,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焦急,恨不得快快天黑,好与唐加源再去闯宫夜探。
谷中莲此时也正在为着江海天而惴惴不安,她昨晚听得御花园中有厮杀之声,一夜不能安枕。天亮之后,立即找一个和她比较要好的宫娥打探消息。这宫娥本是公主的侍女,对那童姥姥甚为僧恨,说道:“你问昨晚之事么,听说是来了两个小贼。
可笑那童姥姥自夸天下无敌,昨晚那么多人,却连两个小贼都不能擒获,听说童姥姥还很吃了点亏呢!“谷中莲道:”可知道那两个小贼是什么人么?“那宫娥道:”不知道,只知道都是年纪很轻的。“
谷中莲被软禁宫中,已有十多夭了,无时无刻,不在盼望她哥哥快来救她。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一喜一忧,想道:“是两个本领极好的‘小贼’,这两人能在童姥姥手中逃脱,这一定是我的哥哥和江海天了。海天不是要去水云庄探访华云碧的么?怎的却又与我哥哥同来此地?但除了他之外,又还有谁能令那妖婆吃亏?”
她越想越觉得是江海天无疑,这意外的消息给她带来了意外的喜悦,但也给她带来了意外的优虑,“哥哥的本领虽强,但那妖婆的毒功更是厉害,昨晚他们虽然不至被擒,但毕竟还是给那妖婆赶跑了。要是他们都救不了我,那我还有何方法可以逃出生天?唉,不知他们今晚还来不来?”她心里渴望能再见江海天,但又怕江海天来得多了,总有一次给那妖妇伤了。
谷中莲当日被擒之后,童姥姥就用“修罗酥骨散”暗中下毒,这种毒药对人身并无伤害,但中毒之后,却是筋疲骨软,功力消失,多好的本领也使不出来。谷中莲起初被囚在冷宫,后来得太上皇解救,放她出来,让她在宫中自由走动,只是她功力已经消失,要想逃出宫去,那却是万万不能了。
谷中莲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又一个宫娥走了进来,说道:“太上皇有请公主,”谷中莲自出冷宫之后,一直奇怪昆布兰国的太上皇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几天来,大上皇也曾见过她两次,两次都有侍卫在旁,太上皇似是有所顾忌,只是要谷中莲陪他下棋,说些闲话。谷中莲疑团塞胸,却还没有机会问他。
当下谷中莲便随着那个宫娥,前往大上皇所住的万寿宫,刚踏进宫门,忽见两个武士,神情沮丧,正走出来,看见谷中莲,还双双向她瞪了一眼。谷中莲认得这两个武士正是太上皇的侍卫,前两次她陪太上皇下棋的时候,这两个武士自始至终都守在一旁的。谷中莲见此情形,心中颇觉奇怪。
那宫娥低声说道:“这两个武士是给老祖宗赶出来的。”谷中莲:“为什么?”那宫娥道:“这两人是当今皇上派来给老租宗做侍卫的,老祖宗今天早上发了一顿脾气,说他逊位而做太上皇就是要图个清净,不乐意有人跟进跟出,好像把他当作犯人看待似的,故而下了一道命令给大内总管,要他把这两个侍卫立即调走。从今之后,也不许再有侍卫到他的万寿宫来。”谷中莲明白了几分,道:“哦,原来如此。”
那宫娥又笑说,“咱们的老祖宗可真是疼你呢,可惜你是马萨儿国的公主,总有一天要回去的。”谷中莲道:“我真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将我救出冷宫,又对我如此之好?“那宫娥道:”这大约是缘份吧。“
说话之间,已到了太上皇的御书房,那宫娥禀报道:“马萨儿国公主莲驾已到。”太上皇打开了房门,对那宫娥道:“好,你也可以退下去了。”随手夫上房门,笑道:“今天没有打扰,咱们可以好好一谈了。”
书房陈设雅致,壁上挂有一幅画图,看来最少也是百年以上的古画了。画中是个宫装的中年女子,清丽绝俗,气度雍容。
谷中莲一踏进书房就结这幅画图吸引了,这倒不是因为画中女子的美貌,而是因为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谷中莲正要行礼,太上皇摆了摆手,笑道:“今天没有旁人,咱们祖孙俩可不必客套了。我这一大把年纪,足够做你的爷爷,你就叫我一声爷爷吧。”谷中莲依言叫了他一声“爷爷”,乐得那大上皇眉开眼笑,太上皇笑道:“你瞧这画中人可有几分似你么?”谷中莲猛然一省,寻思:“怪怪我觉得似曾相识。想来想去、却想不起是和我哪一个认识的人相似,却原来就是像我自己。”问道:“画中之人是谁?”太上皇道:“是我母后。”谷中莲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太上皇道:“我幼年失父,是母后抚养我成|人的。她教我治理国事,教我与邻邦要和睦友好,尤其对你们马萨儿国,更要视同兄弟之邦。我小时候是母后垂帘听政的,我十九岁那年,始正式加冕登基,我还记得母后要我亲手写第一封国书,这第一封国书就是送给你们马萨儿国国王的。”
谷中莲心中一动,说道:“爷爷,你看是否就是这张?”
太上皇将那张国书接过,展开一看,虽是老眼昏花,尚依稀认得当年笔迹,不禁叹口气道:“这正是我亲手写的第一封国书,那年我尚未踏入弱冠之年,今年我己是八十有九,岁月悠悠,转眼间就是七十年过去了!奇怪,这张国书,其实不过是通告新君即位的一纸例行公事,你们为什么保存了七十年之久,还未抛弃?莲儿,你又为何将它随身带来?你知道这是我宣告登位的国书么?”
谷中莲道:“这张国书是我们在宝库之中发现的,我事先并不知道这就是爷爷你亲笔写的登位国书,但我想,这适足证明,长远以来,我们的列祖列宗,就是如何重视贵国的友谊,因此我就将它带来了。”
太上皇道:“你们在宝库中发现的?奇怪!嗯,你可以给我说说当时是怎样发现的么?”谷中莲道:“这张国书是放在一个首饰盒里面的,这首饰盒非常普通,堆在珍宝之中,就特别惹人注目,故而我们就打开来看了,想不到里面有这张国书,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都是很出人意外的。……”
话未说完,太上皇已是倏地张开双眼,显然是颇受震动,连忙问道:“这首饰盒你可有带来?”谷中莲道:“就在我的身上,太上皇道:”可以让我看看么?“谷中莲道:”我正想请教爷爷。“当下掏出那只首饰盒子,双手奉上。
太上皇尚未打开盒子,就叠声说道:“奇怪,奇怪!”谷中莲道:“怎么奇怪?”太上皇不言下语,默想一会,忽地走过去拉开一只抽展,拿出另一只盒子来,道:“你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谷中莲道:“呀,果然是一模一样。爷爷,你为什么也收藏这样的一只普普通通的民间首饰盒子?”太上皇道:“这是我母后的遗物。”
谷中莲怔了一怔,心中疑云阵阵。太上皇将盒子打开,首先将那把梳子和那面镜子拿了出来,梳子是木头做的,镜子是个铜做的,已经黯然无光了。这种梳子镜子都是普通人家妇女的用物,一点也不稀奇。太上皇拿在手上,却怔怔的出了神,半晌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我跟在母后身旁,看她梳妆,母后用的就是这种民间惯用的梳子和镜子。我只道母后是民间来的,用惯了的东西就不想更换……咳,现在想来……”他“现在”想的是什么,他可没有往下再说,但谷中莲已可以猜想得到:太上皇的心上亦已有了疑团。
只见太上皇又拿起了那两张信笺,问道:“这是什么人的信,可以看吗?”谷中莲道:“我也不知写信的人是谁?听哥哥说,似乎是一个女子写的情书。”
太上皇手指微微颤抖,说道:“我已是将近九十岁的老人了,这情书么……”他本来要说的是“不看也罢”,这四个字尚未出口,谷中莲已是“格格”一笑,打断他的话道:“看也无妨。”太上皇听得她这么说,淡淡一笑,迟疑了一会,终于慢慢展开了信笺。
只见他手指颤抖得更为厉害,几乎连那张薄薄的信笺也拿捏不牢,读完了这两封信,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干枯的老眼中滴了下来。谷中莲道:“爷爷,你怎么啦?”太上皇吁了口气,说道:“我一只脚已经快要跨进坟墓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来历。莲儿,多谢你给我揭开这个秘密,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谷中莲惊疑不定,连忙问道:“爷爷,这两封信说的是什么?”太上皇道:“莲儿,你过来。”声音充满慈爱。谷中莲道:“爷爷,你别哭啦,我瞧着难过。”举起衣袖,给他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太上皇将谷中莲轻轻搂住,说道:“莲儿。咱们当真是一家人,你想不到吧?”谷中莲呆呆地望着太上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上皇道:“这两封信是我母后写的,收信这个男子是你曾祖,我和你的祖父是同父异母兄弟,你明白了么?”
太上皇又道:“现在我才明白,怪不得母后屡次叮咛嘱咐,要咱们两国世代和好,原来咱们真正是嫡亲的兄弟之邦。”谷中莲这也才明白,在第二封,那女子说她已养了一个儿子,要她情郎切不可与儿子在疆场相见,原来这个儿子就是眼前的这个“老爷爷”,而她的情郎就是自己的曾祖,也就是目前昆布兰国太上皇的生身之父。那女子是不许他们父子交兵。
但谷中莲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间道:“爷爷。你母后当年既是与我曾祖相爱,为何她不做马萨儿国的皇后,却做了昆布兰国的皇后?”
太上皇道:“详情我也不很清楚,但我却知道当年历史,多少可以推想得到一些实情,这是距今百年有多的事情了,那时天竺的蛮族人侵,贵我两国,同受其害。马萨儿国领土全被侵占,昆布兰国皇城也受围攻,但情形稍微好些,皇城被攻三年,尚未攻下。我外祖父是昆布兰国的一个隐士,文武全才,马萨儿国的国王逃到昆布兰国避难,他知道我外祖父是个高人,遂隐姓埋名,找到我外祖父家中,拜他力师。我推想我的父母就是那时相好的。后来马萨儿国百姓不堪异族的苛政,群起反抗,天竺蛮族又因围攻昆布兰国皇城,久攻不下,士气已衰,昆布兰国的勤王之师与马萨儿国的义军会合,终于将蛮族驱逐出去。”
谷中莲道:“我的曾祖在那隐士家中避难,一直没有表明他的身份吗?”大上皇道:“不错,直到马萨儿国的义军起来之后,找到那隐士的家中,迎接他们的国王,妄他们的国王统率他们和敌人作战,这件事情才传出去。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的母后大约是早已知道的了。”
谷中莲道:“后来你的母后怎么又嫁了昆布兰国的国王?”太上皇道:“战事过后,昆布兰国国王仰慕那隐士的女儿,派遣使者求婚,这婚事就定下来了。其时马萨儿国的国王已经回国,正忙于战后的恢复工作。依我推想,我母亲之所以答应这件婚事。一来是因为求婚的是本国的国王,二来不愿因此而造成两国的不和。这次两国共同抗敌,马萨儿国的国王也不愿破坏与昆布兰国国王在战争中结成的友谊,故而也就只好把这秘密的恋情,永远长埋心底了。”
谷中莲叹了口气,说道:“从那两封信看来,他们两人可都是很痛苦啊!”大上皇道,“我母后长年抑郁不欢,只有我在她的面前逗他高兴的时候,她才偶尔露出笑容。这秘密我现在方始明白。我做了六十年皇帝,在昆布兰国的历代皇帝之中,我是在位最长的一位君皇,但我也是最痛苦的一位君皇。我母后入宫之后,未满七个月就生下了我。当时己有一些风言风语,指母后不贞,说我不是国王的亲生骨肉。
“后来我做了皇帝,最初那几年还有王室宗族想把我赶走呢。不瞒你说,我对自己的来历也曾经有过疑心,不过直到今天,我方才完全明白了。不过,我一点也没有怨恨我的母后,即使在我疑心的时候,我也还是同情她,可怜她的。她比我受的痛苦更深,她为了两国国交,舍弃了心上人,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又为我含辛茹苦,抚养我成|人,帮助我治理国家,又要忍受内内外外敌人的流言蜚语……唉,和她比起来,我所受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谷中莲不禁热泪盈眶,叫道:“爷爷,比起你来,我的痛苦也算不了什么了。”这回轮到太上皇用衣袖给谷中莲轻轻抹去了泪痕,说道:“好在这些都过去了,我刚才给你所说的故事,在昆布兰国也早已没有几个人知道了,莲儿,我现在所难过的,只是你所受的委屈了。”
谷中莲道:“我受的委屈算不了什么。不过,我想我们两国在百年之前,曾经共同御敌,怎能在今日却变为敌人?爷爷,你要想法化解才好。”太上皇道:“话说得对啊,可是我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你说你们马萨儿国非常重视我国的情谊,我也相信你的说话,但你们为什么杀了我国的使者?”
谷中莲道:“爷爷,这件事情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不错,这使者是我哥哥所杀的,但在我哥哥动手的时候,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就是贵国的使者,这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情!……”
刚刚要说到正文,忽听得门环响了三下,太上皇喝道:“谁?”门外的宫娥禀报道:“皇上来问候老祖宗。”太上皇皱了皱眉头,半晌说道:“也好,就让他知道吧,叫他进来。”回头对谷中莲道:“你暂且到那边厢房回避一下,且听他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国王走了进来,请了个安,说道:“爷爷,你好。”太上皇道:“我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来做什么?”国王说道:“听说爷爷将那两个侍卫赶出去了?”太上皇道:“我把皇位给了你,图的就是享个清福,你却不肯让我清清静静过一过安闲的日子么?”
国王说道:“我派那两个人来伺候你老人家,正是为了要保护你啊。”太上皇道:“我己是年将就木的老人了,还有谁伤害我不成?我住在自己的宫中,何需特别保护?退位之后这十年来,我也没用过侍卫。”
国王跨上一步,低声说道:“爷爷,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和马萨儿国交恶,听说他们的国王是个本领非常高强的人,手下能人又多,怕……”太上皇道:“你是怕马萨儿国派刺客来谋害我?”
国王说道:“还有那位马萨儿国的公主,爷爷,你也不宜过份和她亲近。”大上皇道:“怎么,你还要管起我来了?”国王垂手说道:“孙儿不敢。但这位姑娘,毕竟是咱们敌国的公主,咱们就要和马萨儿国开战了,让一个敌国的公主常常在你的身边,孙儿总是担心,”
太上皇道:“怎么,你就要和马萨儿国开战了?”国王说道,“我已下了命令,三军待发,就在这几天之内,便要杀过山南。”
太上皇勃然变色,说道:“你即位之时,在我手中接过玉玺,我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全忘了?”国王说道:“孙儿未曾忘记,只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和马萨儿国这场干戈,是决计不能避免的了。那位公主,请爷爷还是交给我吧。”
太上皇道:“孙儿,你可知道这位马萨儿国的公主是你的什么人?”国王怔了一怔,说道:“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我的敌人么?”
大上皇道:“她是和你同一曾祖的堂妹!”此言一出,太上皇以为他的孙儿定然惊愕无比,哪知国王虽然是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却也不知他祖父所想象的那样惊愕,只见他走到窗口一望,随即紧闭窗户,吁了口气,悄悄说道:“爷爷,小声一点。这是真的么?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和我说?”
太上皇道:“我也是直到今天方始知道,你瞧,这是你曾祖母当年写给马萨儿国王阶两封信,那位国王实在就是我生身之父,也就是你真正的曾祖父了。”国王接过了那两封信,忽地擦燃火石。一把火烧了,说道:“我不要看,这两封信也不应留在人间!”
太上皇道:“马萨儿国现在的国王是你的嫡亲堂弟,你不肯归宗认亲么?”国王道:“爷爷,这两封信是不是那位公主给你的?”太上皇道:“不错。你意欲如何?”国王道:“除了她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太上皇道:“再无他人。”国王道:“好,你把她交给我。让我设法处置她。这秘密决不能泄露出去!”太上皇面色一变,说道:“怎么?你是不愿归宗认亲,还意图杀人灭口?”
国王苦恼非常,搔了搔头,说道:“爷爷,你好糊涂!我怎么能归宗认亲?你想想这秘密一旦让外人知道,我是马萨儿国的人,还怎能做这昆布兰国的国王?”太上皇道:“你才糊涂,谁要你张扬出去?你不肯归宗认亲,那也罢了,但你总不能伤害你的嫡亲堂妹。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假作打猎,将她藏在车中,悄悄的把她送出去吧。”
国王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她突然失踪,别人怎不猜疑,童姥姥最少就要查问!”太上皇怒道:“你就只知道害怕童姥姥?
国王道:“不单是童姥。爷爷,你在深宫十年,不问政事。
你不知道泰清王这一派人势力很大,而且泰清王也在觊觎王位。
倘若事情泄露,这就正是给他一个绝好的把柄了。还有,马萨儿国也毕竟还是咱们的敌国,你又怎能担保那位公主不将这件事情作为要挟?放走了她,只怕后患无穷!爷爷,她是不是在你这儿?“太上皇道:”你待怎样?你敢在我这里人?“
忽听得“呀”的一声,厢房房门打开,谷中莲走了出来,缓缓说道:“爷爷,你们不必为我争吵。哥哥,你也不必为我烦恼。
我知道你是有许多为难之处,我愿意解除你的顾虑,保全你的王位,只要你答应我与马萨儿国罢战休兵,我立即在你面前自尽,这样,你也就不必害怕还有谁知道你的秘密了。“
太上皇道:“不能这样。”谷中莲微笑道:“去了我一个人,能保全许多人的性命,那又有什么不好?”
国王呆了一呆,似乎颇受谷中莲的感动,忽地问道:“你哥哥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谷中莲道:“除我之外,无人知道。我也还是刚刚知道的,因为那两封信的笔迹只有爷爷认得。”国王又道:“你们马萨儿国当真是不想与我国为敌?”谷中莲道:“当然。要不我们怎会派遣使者团来,要求和解。”昆布兰王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怔怔地望着谷中莲。
太上皇道:“莲儿,你刚才说到那使者被杀之事,说是内情复杂。究竟是怎么回事?”国王Сhā口道:“不错,我正是要问这件事情。”
谷中莲望了国王一眼,迟疑片刻,说道:“恕我无礼,我想先问陛下一个问题。”国王说道:“你要问我什么?”谷中莲道:“咱们挑开了天窗说亮话,你派遣的那位使臣,是否只是为了贺我哥哥登位的?”国王诧道:“你以为还有什么?”
谷中莲道:“但我们在贵国使臣呈递了贺表之后的第二天,又在另一个场所发现了他。”国王道:“什么场所?‘谷中莲道:”在我们的宝库之中,当时他蒙着脸,还有另一个人和他同在一起,那个人是我国篡位奸贼盖温之子盖苏。我哥哥杀了他,揭开他的蒙面中,才知道他是贵国使臣。可惜那盖苏却已逃去,不能拿作对证。但我说的可全是实话!“
国王呆了半晌,说道:“有这样的事情?”谷中莲也是大为奇怪,说道:“怎么,原来不是……”国王微有怒意,说道:“你以为是我指使的么?昆布兰国虽是不如你们富有,也不至于到你们那儿盗宝。”太上皇道:“不用问了,这一定是盖苏意图盗宝,我早就劝你不可收容这厮的,你偏不听……咦,你怎么啦?”
只见国王面色灰白,颤声说道:“不对,这使者是泰清王的儿子哈提。他是王室,又是大臣,荣华富贵,样样俱全,纵使觊觎宝物,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只恐其中另有原因!爷爷,恕我直说,……”太上皇道:“你说。”他已料到几分,声音亦已微微颤抖。
国王说道:“我也曾听到有人密报,说是泰清王觊觎王位,制造谣言,……”太上皇道:“什么谣言?国王迟迟疑疑地说道:”谣言说爷爷是怀孕七个月就生下来的,因而泰清王想重翻旧案,怀疑咱们的血统。“
太上皇道:“这不是谣言,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但泰清王纵有篡位之心,谅他也还不敢。而且事情已过了将近百年,和我同时的人,也都死光了。重翻旧案,也不会有人相信。难道还有人敢来问我,是在娘肚里几个月出生的吗?”国王道:“不然,他若是抓着证据,那就可以明正言顺的赶走咱们了。我怀疑哈提到宝库之中,为的就是要找证据,例如那两封信。”太上皇道:“好在信也烧了。”
国王说道:“但泰清王还在,总是心腹之患。他爱子被杀,岂能干休!莲妹虽是指出他是在宝库中被杀,但死无对证,此事大过离奇,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谷中莲道:“依你所说,你是为势所迫,不能不对马萨儿国用兵了?”
国王忽道:“莲妹,你肯不肯帮我个忙?”谷中莲道:“怎么?”国王道:“帮忙我对付那泰清王。”太上皇道:“你是意图将他杀了灭口?”国王道:“不错,此事不能求之于童姥姥。但咱们悄悄将他杀了,事情已经做了出来,料童姥姥也不会因泰清王的缘故与我翻脸。”
谷中莲苦笑道:“我武功已失,宰一只鸡只怕亦已不成。”国王道:“你中的是修罗酥骨散的毒,我这里有解药,两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恢复武功。今晚初更时分,你悄悄来我宫中,你的宝剑到时我自会交还给你。”
太上皇道:“泰清王武功不错,党羽又多,她……”言下颇是忧虑,国王笑道:“莲妹本领更强。依我看来,除了童姥姥之外,咱们的武士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要她恢复了武功,杀泰清王那是易如反掌。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泰清王足以动摇我的王位,我不杀他。
岂能安枕?!“
谷中莲道:“好,我可以帮你杀人一但你可得答应我从今之后,咱们两国再不交兵。”国王说道:“这个自然。只要你把这个秘密绝不泄漏,咱们可以私下认亲,永为兄弟之邦。”
谷中莲接过两颗解药,便即吞下去。太上皇忽道:“孙儿,你给的是什么解药?”国王道:“不就是修罗酥骨散的解药吗?”太上皇双眼一瞪,说道:“不对,这两颗解药怎么是一红一白?
我虽然是老糊涂了,也还记得这种解药似乎只有红色的一种。快说,你给了她什么药?连爷爷都想哄骗?“
谷中莲大吃一惊,退开两步,说道:“我本来就不想活着回去的,你要害我,也用不着这等手段!”
国王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忽地笑道:“爷爷,妹妹,你们不用惊疑,我对你们实说了吧。一颗碗是解药,另一颗嘛,嘿嘿,你杀了泰清王之后,秋自会给你解毒,那是另一种三日之内致命的毒药。”
太上皇怒道:“你怎么可以用这等阴狠的手段对付你的妹子。”谷中莲却反而放下心来,笑道:“哥哥是怕我恢复功力之后,不绘他做事,却自溜了。咱们两国现在还处在敌对伏态中,也难怪你不能完全信我。好吧,我就在杀了泰清工之后,再问你讨另一种解药吧,你要我如何行事,请吩咐吧!”
国王说道:“这个,我早有巧计……”“安排”二字未曾出口,声音忽地停下,就在此时,只见一个老婆婆定了进来。阴恻恻地笑道:“巧极了,原来皇上和公主都在这儿。”这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那“金轮圣母”童姥姥。太上皇心里满不高兴。
冷冷说道:“皇儿,圣母找你,你可以不用伺候我了。”童姥姥笑道:“不,我是特来拜候老祖宗的。”
太上皇淡淡说道:“稀客,稀客。难得,难得,圣母竟会想到来看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儿。”他对童姥姥是讨厌已极,不自禁的便出言嘲讽,但却也有几分忌惮,故而不敢赶她出去。
童姥姥明知太上皇对她不满,却佯作不知。洋洋自得,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笑道:“哪里话来,老祖宗老当益壮,远胜常人。我还要向老祖宗请教呢。”太上皇道:“请教什么?”
童姥姥道:“想请教老祖宗龙力秘藏的内功心法。”太上皇吃了一惊,说道:“什么龙力秘藏、内功心法?我连听也没有听过!”谷中莲暗暗诧异:“这妖婆也知道有龙力秘藏?”
童姥姥龇牙一笑,笑容显得十分诡秘,轻声说道:“听说老祖宗的外祖父是百多年前武林的一代奇人,当年有一位马萨儿国的国王还曾经做过他门下弟子呢。龙力秘藏是马萨儿国传国之宝的一部武学秘籍,据说这位隐瞒了身份的国王弟子,就因为自己看不懂这部秘籍,故而投到那位异人门下,意欲借乃师指点,师徒共修秘藏上的武功,不知可有此事?”
太上皇变了面色,说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无稽之谈的?
我是一概不知。“心里却暗自寻思:”难道母后教我的吐纳功夫,就是什么内功心法?哼,这妖婆问起这些事情,分明是不怀好意。我对她不理不睬,且看她敢把我怎么样?“原来太上皇的确是曾经学过一些上乘内功的基本吐纳功夫,是以得享高龄,不过他自己却不知道。
童姥姥道:“老祖宗说这是无稽之谈么?但那位马萨儿国王,曾是你外祖父的得意弟子,这总是真的吧?老祖宗小时候不曾听你外祖父说过么?唉,此事已过了百年,知道当年之事的已没有几人了,所以我才来向老祖宗打听打听,这也无非是一片好奇之心。”
太上皇再也不能忍耐,冷然说道:“我年老健忘,八十多年之前我外祖父对我说过些什么话,我还怎能记得?对不住,我精神疲倦,恕不奉陪了,王儿,给我送客!”
逐客令下,国王甚是尴尬,反而是那童姥姥却似丝毫不以为意,便向太上皇施礼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扰老祖宗了。老祖宗精神疲倦,那就请安歇吧。”说也奇怪,话声未了,太上皇果然似着了催眠似的,眼皮垂下,伏在案上,呼呼噜噜的就打起鼾来。
国王大吃一惊,叫道:“圣母,你……”童姥姥笑道:“我是略施小术,让他老人家好好的睡一觉。对他身体有益无损。”谷中莲骂道:“岂有此理,你这妖婆!……”童姥姥哈哈一笑,一伸手就拿着了谷中莲的手腕。
正是:
心怀叵测施妖术,拒虎迎狼悔已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愿觅桃源同比翼何堪毒手拆鸳鸯
谷中莲武功尚未恢复,被童姥姥三指扣着她的腕脉,登时动弹不得,童姥姥冷笑道:“你以为你有了太上皇庇护,我就奈何不了你么?快与我出去!”国王心中打鼓,颤声说道:“金轮圣母,这、这女子……”童姥姥双眼一翻,道:“陛下有何吩咐?”国王道:“这女子留着还有用处,请圣母不可将她伤了。不如,不如仍由我将她关进冷宫去吧。”
童姥姥道:“你把她关进冷宫,你爷爷还是会把她放出来的。
我替你看管,你将事情推在我的身上,不是正可以免得你在你爷爷面前为难么:我知道你留着她有用处,但我留着她更有用处,所以你也尽可放心,除非她当真不识好歹。否则我又怎会伤害于她?“国王无言可驳,虽然担心在两个时辰之后,谷中莲获得解药的事情就会被发现,但也只好到时再说了。
童姥姥把谷中莲拖出了宫门,桀桀笑道:“江海天是你的情郎不是?”谷中莲闭口不答。童姥姥又笑道:“你不用害羞,我都已知道了。哪个女子不盼望情郎?好,今晚若是这姓江的小子再来,我就给你行个方便,让你见他。到时,你可得一切依从我的摆布,否则可休怪我心狠手辣。”原来童姥姥经过昨晚一战,对江海天也颇有几分忌惮,故而要把谷中莲牢牢握在手中,好用来挟制江海天。
走得不远,迎面来了一人,笑道:“师父,你终于把这丫头捉出来了。”来的正是天魔教主。谷中莲这才知道她们二人乃是师徒。
童姥姥道:“卡兰妮,你来得正好,这丫头就交给你看管吧。
可得多加几分小心,别让她跑了。“原来昨晚童姥姥与江海天硬拼了数掌,真气耗损不少,这时正要回静室练功,用谷中莲来挟制江海天,这正是天魔教主所献的计策,童姥姥将谷中莲交给徒弟,当然是放心不过了。
天魔教主笑道:“你老人家放心,交到我的手上万无一失。”从童姥姥的手中接过了谷中莲,笑道:“谷姑娘。何必这样怒气,我不会亏待你的,走吧!”谷中莲白眼斜睨,对天魔教主不理不睬,但她无力抵抗,只好任凭天魔主拖着她走。
天魔教主在宫中另有住所,并不是和童姥姥同在一起的。她拖着谷中莲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进了密室,关上了门,这才放开谷中莲,笑道:“谷姑娘,你一定恨我之极了,是么?”谷中莲冷冷的看也不看她。天魔教主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心里恨我,我心里却在羡慕着你呢!江海天昨晚为你而来。想必你也已经是知道的了?你有这么一个真心实意爱你的人,你还不值得高兴么?”
谷中莲内心着实为江海天而感到骄做,听得他的名字,不由得心里甜丝丝的,脸色也就缓和多了。
天魔教主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当我是不近人情的怪物么?
海天小时候,我也曾抚养过他,虽然日子无多,但你可以问问他,在那些日子里,我是不是对他真心疼爱?“谷中莲冷笑一声,却不言语,心道:”小时候你疼他,他长大了你却把他当作仇人了。“
天魔教主似乎知道谷中莲的心意,又道:“他现在长大了,他是正派门人,我是魔教教主,好几次我和他交手,那是为了形势所迫,不得不然,但我可也没有对他下过辣手。你还记得那次在马萨儿国,你和他一同被囚在孤岛之上,他刚刚服食了天心石,你又被宝象法师的弟子点了|茓道,那时我若要取你们性命,那是易如反掌。”
谷中莲心想:“那时你是想迫我交出天心石和龙力秘藏,这才手下留情。”不过,转念一想,纵然如此,她也的确是对江海天还有几分情份,这么一想,她对天魔教主的恶感,也就不知不觉的减了几分,当下说道:“你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天魔教主道:“你以为我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谷中莲不禁怒气又起,冷冷说道:“你们师徒俩把我从太上皇那儿夺过来,不是就为了要用我来作个圈套,令江海天上钩么?”
天魔教主忽地微微一笑,说道:“谷姑娘,你想知道我打的是什么‘坏主意’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想为你盗取解药,将你放了!”谷中莲怔了一征,道:“什么?你要救我?”天魔教主道:“不错,你可知道,我心里实是把海天当作弟弟,把你也当作小妹妹一般?我也是愿意你们做一对恩爱夫妻的。”
谷中莲狐疑不定,寻思:“她说得倒像很是诚恳,但却叫我怎能相信她?”天魔教主又道:“我诚心助你,也不求你感激。只要你不把我当作仇人就行了。”谷中莲心眼玲珑,闻弦歌而知雅意,天魔教主口头说不求他感激,心中正要想她知恩报恩,当下冷冷说道:“你要为我盗取解药,可是要我拿什么东西交换么?”
天魔教主面上一红,说道:“这个,这个……嗯,你怎么这样多疑?”谷中莲冷笑道:“多谢了,我不想领你的情,沾你的恩。你要怎么样算计我,那就请便吧。”天魔教主呆了一呆,不由得又叹口气道:“也难怪你不相信我,唉,人与人之间的误解本来就难消除,却教我如何能与你说得明白。”天魔教主尚未知道谷中莲早已得了解药。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不久,就有人轻轻叩门,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将话声送进:“卡兰妮姐姐,是我来了!”
这是厉复生的声音,天魔教主似乎颇感意外,但喜悦之情却从眉字中透了出来,心里想道:“生弟对我的痴情,实也不在江海天对谷中莲之下,只是,唉,只是我们的际遇却差得太远了。”当下低声嘱叮谷中莲:“你在这里歇歇,不论有什么事情发生,你都不要出来。”谷中莲心道:“我才没工夫理你们的闲事呢。”这时她的功力已渐渐恢复,天魔教主一走,她正好静坐运功。
天魔教主走出密室。打开客厅的大门,只见厉复生眉开眼笑地胞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玉匣,说道:“姐姐,我给你送件好东西来啦!”天魔教主说道:“噤声,你串通玉昆仑,把罗曼娜公主弄走,我师父正在生你的气呢!”
厉复生道:“姐姐,不如咱们也走了吧?”天魔教主道:“胡说,我怎么能一走了之?你别说孩子活了,快点告诉我,罗曼娜公主怎么样了?”厉复生道:“她好得很。他们已经到了公主那座行宫,玉昆仑兄妹也已经会面了。还有一些意外的事情呢。
你先看看我送你的礼物,我再一桩桩告诉你。“
天魔教主道:“什么礼物,如此郑重?”厉复生道:“姐姐,你再也猜想不到。这是,……嗯。你还是自己打开来看看吧。”
天魔教主打开一看,只见里面一朵三色奇花,天魔教主道“哦,原来你给我弄来了一朵‘雪里红妆’,这是玉玲珑给你的吧?”厉复生道:“玉家兄妹很多谢你给他们帮了大忙。”天魔教主道:“我不过是设谋定计,出力的全是你,好,多谢你给我费心啦。”厉复生道:“咦,卡兰妮姐姐,你怎么似乎不很高兴?你这么美貌,就像一朵娇艳的鲜花……”天魔教主道:“你今天是怎么啦?我不是要你奉承的。”
厉复生道:“你可知道这朵三色奇花的奇效?你把它服下,你就可以永保青春,以后也一直像一朵永不会枯萎的鲜花啦。你老是嫌我年纪比你小,说是只可以作你的弟弟,但只要你服食了这朵奇花,我老了你都未老呢。咦。卡兰妮姐姐,你怎么不高兴,反而哭了?”
厉复生满怀高兴,却不料天魔教主捧着这朵三色奇花,眼相反而一滴滴的掉下来:厉复生吓得手足无措,道:“是我说错了话么?支姐姐,你、你不欢喜我么?”
天魔教主道:“不,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对我是如此之好,我是欢喜得流泪了。”厉复生道:“这就好了,唉,不对,你不像是欢喜而流泪呢!你眉头深锁,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天魔教主幽幽说道:“多谢你费尽心机给我弄来了这朵花,可惜我要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厉复生道:“姐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天魔教主凄然一笑,说道:“我近日练功的时候,已有征兆,只怕、只怕我的大限到了。”厉复生面色苍自,颤声说道:“走火入魔?”天魔教主道:“不错,从练功所感到的征兆看来,迟则一年,少则三月,我终是难逃走火入魔之劫!”
原来修练邪派内功的人,功力愈增,危机愈大,到了某一关头,便要遭逢“走火入魔”之动,重则毙命,轻则半身不遂,成了废人。不过,若能冲破此关,武功便可以有登峰造极的希望。当年金世遗就曾险遭“走火入魔”之劫,后来得唐晓澜授以正宗的内功心法,又得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籍,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这才逃过此难的。
厉复生呆了半晌,说道:“姐姐,既然有了走火入魔之兆,那就更应该从速离开此地了。我不信天下之大,就没有能助姐姐脱难之人。”
天魔教主道:“有是有的,但也只是有限几人。这几人或者是正派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或者是和我有冤仇的人。我当年一念之差,只想继承厉祖师的遗志。在武林中异军突起,与正派争雄,做了魔教教主,弄得人人把我当妖邪,我还有何面目向正派中的武林宗师求助?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是宁可化骨扬灰,也决不能失了这个面子。”
厉复生知道她所说的几个人,说得更确切些,那就是当今武林中四个顶儿尖儿的人物,峨嵋派的金光大师,少林派的痛禅上人,天山派的唐晓澜,还有一个则是她所说的有冤仇的金世遗了。
厉复生愤然道:“乔北溟的武功秘籍本是我家之物,可惜已落在金世遗之手。唉,除非……”天魔教主道:“除非是求金世遗?不,我不愿你为我之故而委屈了自己!”原来厉复生与金世遗几次相遇,其中有两次还曾交手,他也隐隐感觉到金世遗对他似有一种“爱屋及乌”之情,不过,厉复生是一个感情偏激的人,始终觉得金世遗对不住他的姐姐,因而也就总是对金世遗怀着故意。
厉复生道:“若然只是为我自己,我是决计不会求金世遗的,但若是为了姐姐,我什么委屈也受得了。”天魔教主道:“不,我不愿意你这样。除非咱们有本事能从他手中夺回乔北溟的武功秘籍。否则我决不能让你求他。”厉复生苦笑道:“这可难了。”
天魔教主道:“何况你纵有此心,你又到哪里去找他尸要知金世遗不比痛禅上人,要找痛禅上人,到少林寺便可找着,金世遗却是行踪无定的。厉复生叹了口气,默然不语。谷中莲在密室之中,听到此处,却恍然大悟,不禁起了一丝怜悯之情。
谷中莲心道:“原来她屡次宪夺我的为口百和龙力秘藏,其中有此缘故,是为了要解除她走火入魔之劫。只是事到如今,即使我把正宗的内功心法传授与她,亦已迟了。”
要知改习一种门径截然不同的内功、决非一年半载可能见效。而以谷中莲现在的功力,又决不能助天魔教主逃过此劫,谷中莲此时对天魔教主的恶意已消减几分,仔细一想,天魔教主虽说是行事邪僻,也曾屡次与正派为难,但若说到大奸大恶还没有。因而谷中莲也就不禁起了一丝怜悯之情。
就在此时,只听得天魔教主又叹了口气,说道:“弟弟,我多谢你的好意,今后我是不能和你一道了,你快快走吧。要不然,给我的师父知道你在此处,只怕她会将你难为。”
厉复生忽道:“姐姐,我有几句心里的话,你让我说完了再走,行吗?”天魔教主算算时间,心想:“师父正在静室练功,在这个时辰之内,大约不会到来找我。”便道:“好那你就快点说吧。”
厉复生道:“咱们从前想与正派争雄,现在想来,虽是不自量力,毕竟也还不是罪孽,但倘若害及无辜百姓,那就是大大的罪孽了。姐姐,我和你一样,不信善恶果报之说,但罪孽深重:总是于心难安。咱们又何苦以有限的岁月,去干那些令自己良心难过的事情?姐姐,你可怪我直言?”天魔教主道:“我不怪你,你说吧。”
厉复生道:“我不想离间你们师徒,但你师父的行为,我却实是不敢赞同,她似乎是在千方百计,促使昆布兰国与马萨儿国开战,这一来要害死多少无辜百姓?阻姐,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这次我在途中曾遇上马萨儿国的新王唐努珠穆与江海天。
……“天魔教主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人昨晚来过,你怎的忽然说到他们身上?天魔教主尚未知道昨晚和江海天一同来的并非唐努珠穆,而是唐加源。
厉复生有点奇怪,心道:“他怎的跑得比我的金毛狡还快?”但此时他已无心查究。继续说道:“唐努珠穆是来要求和解的,是否能化干戈而为玉帛,那就得全看昆布兰国的国王了,但昆布兰国的国王又是听你师父摆布的。”天魔教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劝劝师父?你还不知道我师父的脾气呢,他是决不会听人劝告。”
厉复生道:“你不能劝告,最少也不要助纣为虐。姐姐,如今我可要对你说出我心底的话了。姐姐,你喜欢我吗?”天魔教主道:“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厉复生道,“若是不喜欢,这些话我也就不须说了。”天魔教主喟然叹道:“唉,我只怕拖累了你。”那意思即是说喜欢他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手掌已是紧紧相握,厉复生柔声说道:“姐姐,走吧。咱们到海外一个孤岛去,岛上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就只是咱们两个人,尘世的纷争,从此再也与咱们无涉。”
天魔教主笑道:“你倒想得美,你可知道,我若遭受了走火入魔之劫,即使侥幸不死,也要变成残废?”
厉复生道:“那我就一生服侍你,我给你造一辆小车,清晨的时候,我和你去看海上日出,看那云影波光是怎样变化无穷。
黄昏的时候,看海鸥从晚霞之中回巢,听那涛声鸟语合奏成一曲美妙无比的仙乐。晚上,我和你看月亮,数星星,我给你摘一朵带露水的夜百合花,Сhā在你的鬓边,让你做一个甜蜜的梦。
一觉睡到天亮,于是咱们又去看大海潮生,锦鳞游泳!“
天魔教主听得悠然神往,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咱们简直是在过神仙般的生活了。这样的日子,即使只过一天那也是死也值得了。”厉复生大喜道:“姐姐,你答应了?”天魔教主忽地又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我难以享受如此清福,咱们走得到的地方,别人也走得到,我又何苦连累你呢?”
厉复生道:“你是怕你的师父?”天魔教主道:“也还有别人。”厉复生道:“哦,我还没有告诉你一桩事情,文廷壁这厮业已死了。”
天魔教主大感意外,说道:“当今之世,武功能胜过他的也不过有限几人,他是怎么死的?”厉复生道:“他在灵鹫峰下,与云琼恶斗,脚下冰河忽然裂开,他掉进冰河死了。”天魔教主道:“你亲眼见的?”厉复生道:“玉玲珑说得,想她不会骗我。姐姐,我不是幸灾乐祸,但我也不想隐瞒我的心情,我一向讨厌这厮。
姐姐,你是在为他伤心么?“
天魔教主道:“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他,但他毕竟也还是我的一个朋友。”厉复生道:“那以即使是文廷壁在生——”天魔教主道:“我也一样的只是喜欢我的弟弟。”
厉复生喜欢得如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紧紧地握着天魔教主的双手,说道,“那么你还在踌躇什么,走吧。金毛狡就等在外边,三日之后,咱们就可以到东海之滨了。”
天魔教主心事如潮,暗自寻思:“我本想借助师父之力,从金世遗手中,夺回乔北溟那本武功秘籍,但从昨晚我师父对江海天的一战看来,她连江海天也未必打得过,更不用说金世遗了。文廷壁如今又己死了,即使不死,他也无此功力助我脱难。”
厉复生道:“姐姐,走吧,咱们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你师父找不到的地方。她又不会航海,决计难以来找咱们的麻烦!”天魔教主心意已决,娇声笑道:“好吧,弟弟,我听你的话,今后我的一生就交托你了!”
忽听得有人哈哈一笑,说道:“可真是太不巧了,我刚刚回来,你们就要走了?”笑声中那人已是推门面入。
厉复生大吃一惊,叫道:“文廷壁,你,你——”文廷壁笑道:“小厉,你高兴得太早了,我还没有死哩!我文某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区区冰河,岂能奈我何哉?”
原来文廷壁仗着内功已练到“三象归元”境界,在冰河中闭了呼吸,过了一日一夜,被激流冲到岸边,给芦苇绊住,恰好有个渔夫经过,遂把他救了起来,她自夸有“通天彻地”之能,其实他那时也早已冻得半死,只剩心头一口气了。
天魔教主笑道:“你们两人也真是的,怎的一见了面总要吵嘴?小厉并没盼你死,你别误会。文先生,你大难不死,可喜可贺。”
厉复生冷冷说道:“文先生,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今后咱们也不会再在一起了。姐姐,走吧!”
文廷壁挡住门口,笑道:“小厉,何必这样匆忙?你要和教主上哪儿去?”厉复生怒道:“不用你管,文廷壁你敢拦阻我么?”文廷壁笑道:“小厉,你要走你就二个人走。不用你替教主出主意。”厉复生气得面色铁青,喝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以下犯上,扣留教主么?”
文廷壁谈淡说道:“我是对教主一番好意,你才是想乘教主之危。”天魔教主道:“文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廷壁笑道:“你们的话我都已听到了,教主,你有走火入魔之危,为何不与我早说?”厉复生冷笑道:“文廷壁,难道凭你那点功力,你就可以助教主脱难么?”
文廷壁道:“不错,以我现在的内功造诣,的确还未能助教主脱难度劫,所以我才要你暂且留下,咱们商量商量。”厉复生道:“商量什么?”文廷壁道:“我有办法助教主逃过此难,但只要你们依从我三样事情,你可愿意?”厉复生半信半疑说道:“是哪三佯事情,你旦说说。
文廷壁道:“第一件,你把你祖传的武学秘典尽数给我,我知道你所得不全,但加上我的聪明才智,我自信不出三月,就可以练成正邪合一的内功,那时由我来救教主,就较有把握了。”
厉复生冷笑道:“为什么只是要我给你?”文廷壁道:“你懂得什么?我所习的内功精深博大,著是由我来传授给你,你最少得化三年功夫,方能与你原来的所学融合,那已是远水不救近火了,我所练的三象神功,非正非邪,但最少比你所学更接近千正派内功。”厉复生心想:“此话倒也不假。”心意踌躇,一时莫决。
天魔教主道:“第二件呢?”文廷壁道:“请教主把那部百毒真经也交与我。我可以用以毒攻毒之法,配合本身功力,这样助你脱难度劫,就有十二分把握了。”
厉复生道:“以药物作为辅助,解除‘走火人魔’,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前例:三百年前,乔祖师在未练成正邪合一的内功之前,曾用过这个法子。你怎么能与当年的乔祖师相比?”
文廷壁笑道:“现在是不能比,所以我才要你的祖传武功秘典,三个月后。乔祖师当年做得到的,我也一定可以做得到。”厉复生心地单纯,听他说得如此肯定,虽然心有所疑,但亦己是半疑半信。
天魔教主暗暗冷笑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盘,此事不管成与不成,你已把我两人的看家本领全骗去了,那时我还逃得出你的掌心吗?”当下不露声色的又再问道:“第三件呢?”
文廷壁哈哈一笑,说道:“教主,想我文某以岛主之尊,在海外何等逍遥,我甘愿来到中原,做你的副手,所为何来,想你也是早已明白的了!咱们的事耽搁了已有十年,今日也该有个明白的了断了!”
天魔教主冷冷说道:“你究竟意欲如何?”文廷壁嬉皮笑脸他说道:“文某冒昧,敢请教主下嫁。成婚之后,咱们是夫妇之亲,我自会力你尽心尽力。我的无名岛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小厉够答应你的,我比他更胜几分!”
厉复生“蹦”地跳了起来,大怒骂道:“丧心病狂的文廷壁,你这才是乘人之危!”文廷壁笑道:“小厉。何必这样着恼?你若是真心喜欢教主,那就该为教主着想,你没有把握救她,我却有把握救她,你就该让我。”
厉复生塔然着丧,偷愉一看,见天魔教主仍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厉复生心头酸痛,颤声说道:“文廷壁,你肯起誓么?”文廷壁道:“起什么誓?”厉复生道:“你要是真心实意的助教主脱难,我就成全了你。”文廷壁哈哈笑道:“当然可以发誓。”
天魔教主忽地冷冷说道:“你们眼中还有我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来说。”文廷壁道:“是,我听教主吩咐。”
天魔教主道:“我也有三件事情,现在就要告诉你。第一牛,天魔教从今日起不再有了。”文廷壁怔了一怔,道:“你几经艰苦创立的天魔教,就这样轻易的解散了吗?”天魔教主道:“不错,由我创立,也就可以由我取消。从今日起,你也不再是天魔教的副教主了。你愿意留在中原也好,回你的无名岛也好,悉随尊意。”
文廷壁暗暗着慌,说道:“你若度过此劫,武功便有登峰造极之望,那时你我联手,足可称霸武林,何必要把天魔教毁了?”你道文廷壁何以着慌,原来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天魔教主的一片芳心并不是向着他,过去之所以对他假以辞色,乃是为了要借重于他,扩张天魔教的势力之故。暗自寻思:“她自毁基业,这是表示要和我决绝么?好在她还要我助她度劫,事情也许还未绝望。”
天魔教主淡淡说道:“多谢文先生好意,我既然不想再当教主,本身的武功能否保全。那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文廷壁愕然问道:“你甘冒‘走火入魔’的灾难,不想度过这一关么?”
天魔教主望着厉复生微微笑道:“生弟,你说得对,一个人的快乐与否,并不在于武功的有无,我即使成了废人,有你在我身边,也一样可以过得快活,甚至比从前更加快活。文先生,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便是,请你不必再为我费心,我也无须你助我度劫了!”
厉复生喜极而泣,叫道:“姐姐,你真是对我太好了!”不理会文廷壁还在身边,便扑过来紧紧握着天魔教主的双手。
文廷壁面色铁青,嘿嘿冷笑:“想不到你对小厉如此深情,当真是连性命也不顾了?”天魔教主道:“不错,所以我要告诉你的第三件事情便是:我已决意与小厉成婚,你是我们的好朋友,到时还得你来喝一杯喜酒!”
文廷壁呆皆木鸡,厉复生则喜孜孜他说道:“文先生,你不给我们道喜么?请你让开吧,我们可以走了。”
文廷壁蓦地双眼一翻,眼中就如同要喷出火来,嘿嘿笑道:“好朋友,哈哈,好朋友!今天你们提把我当作三尺小童来戏耍了!”天魔教主淡谈说道:“文先生,你是这样想么?那也由得你吧,对不住,我们可真要走了,你别拦在门口,好么?”
文廷壁一声大吼,蓦地一掌便向厉复生打去,喝道:“教主执迷不悟,都是为了你的缘故,我不能让你害死教主,今日与你拼了!”厉复生喜极忘形,文廷壁掌力发出,他方才省觉,幸亏天魔教主却早有防备,衣袖一扬,一蓬毒针飞了出来,文廷壁识得厉害,只好移转掌力,先把毒针震落。
天魔教主柳眉一竖,斥道:“文先生,你胆敢暗算我的丈夫,我们夫妇也不能和你客气了。”这时厉复生已经清醒过来,勃然大怒,喝道:“文廷壁,你滚不滚开?”就在天魔教主再次挥袖之时,他也抽出玉尺,朝着文廷壁搂头便打!
文廷壁双掌合拢,左右一分,使出“阴阳双撞掌”的招式,分击两人,左虚右实,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对厉复生痛下杀手!他的“三象神功”确是非同小可,掌力一发,厉复生的玉尺,竟似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止,攻不过去。
可是他以右掌的七成功力堵住了厉复生的去路,左掌的三成功力却应付不了天魔教主的“铁袖神功”,“啪”的一声,手臂已给打中。三人之中,天魔教主功力较弱,但也相差不远,这一击虽未能伤及文廷壁筋脉,亦已令他感到火辣辣的作痛。而且一股淡淡的幽香,也随着袖风透进了文廷壁的舅观。
文廷壁当然知道天魔教主的使毒本领,连忙闭了呼吸。就在此时,只听得“波”的一声,厉复生的玉尺已戳破了那股无形的气流,指向文廷壁腋下的“期门|茓”,文廷壁仍不让步,身形一缩,避开这招,突然化掌为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
天魔教主中指一翘,指上戴着套环,尖端是一枚黑得发亮的毒针,文廷壁不惧天魔教主的指力点|茓,但对她层出不穷的使毒功夫,却不敢不防。连忙缩手。说时迟,那时快,厉复生的玉尺已是欺身直进,一招之间,连袭文廷壁的七处大|茓。
文廷壁在他们两人联手夹攻之下,避无可避,只得闭了全身|茓道,振臂一挥,硬接厉复生的玉尺。厉复生这根玉尺是件宝物,只有三尺来长,却有百斤之重,只听得“蓬”的一声,如击败革,饶是文廷壁有护体神功,也给他打得痛彻心肺、眼睛发黑。天魔教主盈盈笑道:“老朋友当真是拼个你死我活么?”
文廷壁大吼一声,倒纵出一丈开外,厉复生被他的反震之力一震,也跄跄踉踉的退了几步,天魔教主将他拉着,说道:“弟弟,快走,这笔帐以后再算不迟!”
文廷壁气得面色铁青,冷笑说道:“你们要想把我撇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蓦地一声长啸,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跟着喊道:“金轮圣母,你的好徒弟跟人跑啦,你是管也不管?”天魔教主最怕的就是她的师父赶来,连忙叫道:“弟弟,快唤金毛狡来!”她一算时刻,她的师父在静室练功,大约不久就可竣事,她必须在这少许的时刻之内,逃出宫门。
厉复生因为来时尚未知道天魔教主肯下决心,跟他私逃,故而把两只金毛狡都留在宫墙之外。他是如此想的,金毛狡行动如风,到了天魔教主答应了他,那时再把它们招来,也还不迟,免得过早带入宫中,若人注意。
厉复生一声长啸,立即便听到金毛狡的吼声,天魔教主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想道:“金毛狡片刻之间便可到来,只要跨上了金毛狡,师父纵有天大神通,那也是追之不及了。”当下便与厉复生一起,两人加快脚步,准备上前迎接金毛狡。
听到了金毛狡的吼声,文廷壁又气又急,身形一起,便向厉复生扑来,脚未落地,人尚悬空,已是一招“鹏搏九霄”凌空击下。厉复生与天魔教主双掌齐出,只听得“蓬”的一声,文廷壁敌不过他们的合力,登时又似皮球般的给抛了起来,但文廷壁也好生了得,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借他们二人的掌力,去势如俞,在六七丈外落了下来,仍然拦着他们的去路。
天魔教主怒道:“文廷壁,你真是太不识好歹了,事到如今。
你还想阻挠?“衣袖一扬,”轰“的一声,一枚毒雾金针烈焰弹发了出来。文廷壁狞笑道:”卡兰妮,我说你才是不知好歹!“一记劈空掌扫出,毒雾消散,金针落地,那一团火光反向天魔教主卷来,厉复生连忙也以劈空掌力,将那团火光,又推过去。厉复生有天魔教主相助,合两人之力,当然是胜过文廷壁好多。可是这么一来,又被他耽搁了一些时候。
厉复生心里暗暗奇怪:“怎么金毛狡还不见来?”急忙再以啸声催促,过了一会,才隐隐听到金毛狡的一声吼声,比起刚才的吼声减弱许多。似是有气没力的样子,厉复生狐疑不定,那文廷壁拦在前头,以“三象神功”震塌了一座假山,又阻了他们一阻。厉复生怒道:“先把这厮杀了!”
文廷壁哈哈笑道:“你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双方且战且走,文廷壁虽然处在下风,胆他十分机灵,只采骚扰的战术,却不恋战,避免给对方围攻,有时抛一块石头,有时断一棵大衬,总之百计千方,阻延时刻,厉复生与天魔教主也有顾忌,一时之间,倒也无奈他何。好在金毛狡虽然不见到来,那童姥姥也未见出现。
且说谷中莲在那密室之中,天魔教主、厉复生和文廷壁的争吵,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对天魔教主的恶感又消了几分,反而有点同情她了。心里想道:“现在已没有人监视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时,离开她服解药的时间,已有一个多时辰,又经过她运功催行药力,功夫虽未完全恢复,也已恢复了七八成。她从密室里走了出来,向外张望,只见已是暮霭沉沉的黄昏时分,周围十分寂静,远处虽然有幢幢黑影,却不是向着她这边方向而来。文廷壁与厉复生的高呼酣斗之声,也已在很远的距离之外。看来那一些人是被他们的厮杀声惊动,他去看个究竟的。
这正是逃跑的最好时机,谷中莲却忽地想起一事,心道:“不可,我是为了消洱战祸而来,岂可一走了之?国王曾与我约定,要我今晚二更时分,到他宫中,助他除去他的政敌泰清王,只要此人一除,昆布兰国的主战派便夫了领袖,可望化干戈而为玉帛了。我已经答应了国王,若然身在囚笼,那是无话可说;如今既已脱险,焉能失信于他?”思念及此,心意立决,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悄悄的避开人多之处,绕路而行,借物障形,前往国王的寝宫践约。
谷中莲为了避免给人发现,所走的方向和天魔教主所走的方向相反,但那金铁交鸣、高呼酣斗之声、仍是断续传来,谷中莲心中悬悬,暗自想道:“天魔教主虽然心术不正,行事邪僻,但毕竟也还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更难得的是她对厉复生也有一片真心,不负厉复生对她的痴恋。唉,但愿他们能够脱险,只要她今后真的是改邪归正,我倒要请海哥助她一臂之力,海哥的内功造诣,已差不多可以及得上他的师父了,说不定可以助她逃过了‘走火入魔’之灾。”心念未己,忽然听得一声刺耳之极的尖叫,正是天魔教主的声音。谷中莲心头一凉,不禁失声叫道:“糟糕,糟糕,他们仍是未能脱险!”
忽地有人阴恻恻的应声接道:“他们未能脱险,你就能脱险了么?嘿嘿,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只顾替别人担心?”淡月疏星之下,只见假山背后、突然现出一人,正是天魔教主的姐姐,昔年曾冒认谷中莲作女儿的那个缪夫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的一声,缪夫人己抖开了一红绸,向谷中莲当头罩下,谷中莲大怒,一手抓去,“嗤”的一声,红绸给她抓裂,撕作两条。可惜谷中莲的功力还来完全恢复,红绸虽然给她抓裂,却还未能夺了过来。将红绸撕作两条,也还未完全分开,另一端尚握在缪夫人手中。
缪夫人哈哈一笑,月力一抖,两条红绸左右一分,缠上了谷中莲双臂。她那条红绸是沾有药粉的,红绸一抖,药粉飞扬,气味芬芳,中人欲醉。谷中莲一口气吹出去,将药扮吹开。但她既要运气吹开毒粉。已无余力挣脱束缚,那两条红绸打了几匝,将她的手臂牢牢缚住。
缪夫人笑道:“我本来就有意认你作我女儿,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决不会将你难为。”谷中莲大骂道:“你这妖妇,胡说八道,简直是恬不知耻!”缪夫人冷笑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作女儿,要把你当作丫头了,哼,过来吧!”红绸收束,将谷中莲一步一步地拉了过来。
正是:
打破玉笼飞彩凤,谁知又有伏兵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冷焰搜魂施辣手金杯敬酒逞机谋
谷中莲正在破口大骂,忽听得缪夫人喝道:“谁?……”这一个“谁”字刚刚出口,便即“卜通”一声,倒在地上。花树丛中跳出一人,剑光一闪,缚在谷中莲臂上的红绸,登时化作了片片蝴蝶,寸寸裂开,但却丝毫没有伤着谷中莲,剑术之妙,真是妙到毫巅!
谷中莲惊喜交集,顿时间两人紧紧相抱,一人叫道:“师父。”一人叫道:“莲儿!”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谷中莲的师父谷之华。她曾几次偷入王宫,今晚方始师徒相遇。
师徒俩未及叙话,已有人闻声赶来,谷中莲道:“师父,随我来!”谷中莲熟悉道路,轻功又高,不消片刻,已带引师父跳过一面高墙,进入一座宫殿。
谷之华道:“咦,你怎么带我到国王的寝宫来了?”谷中莲悄声说道:“这里是最好的避难之所,顺便我还要做一件事情。”这时已是二更时分,国王和她约会的时刻已到,她也无暇顾及旁人的事情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技。暂且按下谷中莲师徒不表,回过头来,再叙天魔教主之事。且说她和厉复生且战且走,厉复生连连发啸,招唤那两只金毛狡,不久又听得金毛狡一声吼声,吼声凄厉,似是已受了伤,厉复生惊异不定,急忙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跑去,前面是一块草地,月光下隐约可见那两只金毛狡正伏在地上。
厉复生叫道:“姐姐,快来,金毛狡在这儿啦!”天魔教主发出一蓬毒针,用巧妙的手法,打在文廷壁的前头,免得他跑过去伤害金毛狡。文廷壁被迫闪过一边。厉复生见那两只金毛狡竟不起来迎接主人,心中已隐隐感到不妙。跑上去一看,只见那两只金毛狡瘫作一团,浑身瘀黑,厉复生用脚尖轻轻碰触它们,竟是动也不会动了。厉复生叫声:“苦也!”他指望这两只金毛狡带他们逃走,想不到金毛狡已先给人毒死了。
天魔教主见状大惊,忙将厉复生一把拉住,叫道:“快退!”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阴恻恻地冷笑说道:“还想跑么?”花树丛中,现出一人、正是天魔教主的师父童姥姥。
说时迟,那时快,童姥姥已是把手一场,波的一声,一道碧莹莹的冷焰寒光登时在他们的面前铺展开来。厉复生还想硬闯过去,天魔教主叫道:“不可!”刚拉得厉复生转过身来,只听得又是“波”的一声,背后也涌现了一道冷焰寒光,转眼间合成了一道光环,耀眼生辉,将他们二人困在当中。
这团焰火并不是真正的火焰,着物并不燃烧,却似波浪一般在草地上推进,但经过之处,草木立即枯萎,并发出一股腐臭的气味。原来这是重姥姥采集古墓的磷质炼成的毒焰,磷火所发的光是触体冰凉的,因面她这手毒功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冷焰搜魂”,除非对方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否则若被沾上,就要皮肉溃烂,一时三刻之内,全身化为血水。
童姥姥冷笑道:“卡兰妮,你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你也不念念师父的恩情,有了情郎,就要叛离师父了么?”厉复生亢声说道:“男婚女嫁,这也算不了是叛离师父。”
童姥姥斥道:“多嘴,我门下的弟子终身大事就要由我作主。
她嫁什么人都可以,就是不许她嫁你。哼,你前日将我戏耍,把罗曼娜公主抢去。我还未惩罚你呢,如今又想来勾引我的徒弟了。且叫你知道一点厉害!“一掌拍出,一团冷焰罩在金毛狡身上,不过片刻,两只身躯粗壮的金毛狡已在眼前消失,地上只遗下一堆皮毛,一滩血水。童姥姥冷笑道:”你那日仗着金毛狡脱身,如今我看你还能仗它之力么?“
天魔教主道:“这是我自愿跟随他的,有错错只在我,师父,请你放过了他,要处罚就处罚我吧。”童姥姥道:“你知道叛师私逃,该当何罪?”天魔教主道:“我甘愿被毒焰炼化。”厉复生叫道:“不,是我冒犯了你,有罪我一人承担。”童姥姥冷笑道:“你们倒是恩爱得很啊!”伸手一指,一朵焰火飞了过来。天魔教主一声尖叫,不假思索的就把厉复生抱住,要为他掩蔽,厉复生哪肯让她如此,反手将她抱住,却把自己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前。
童姥姥忽地把手一招,把那朵焰火招回,冷冷说道:“我偏不让你们称心如意,同生共死。”双手齐扬,呼呼声响,飞出了两条绳索,将天魔教主和厉复生都缚了起来,双手执着绳索,将他们吊了起来,召开了那圈焰火。这两条绳索乃是天茧丝所制,坚韧非常,一被缚上,多好武功,也挣脱不开。
童姥姥捉了他们二人,正自嘿嘿冷笑,忽有个武土上来报道:“禀圣母,马萨儿国的公主已经逃跑啦。”童姥姥双目一瞪,喝道:“什么?”那武士道:“缪夫人倒在地上,似是被人点了|茓道。我们不懂解|茓,不敢将她移动,情圣母亲自去看。”
童姥姥道:“文先生,请随我来。”找到了缪夫人,文廷壁看了一眼,便道:“不错,这是邙山派的点|茓手法。咦,这可奇怪了,那丫头不是着了修罗酥骨散的吗,怎的还有如此功力?”重姥姥面色铁青,在缪大人背心一拍,解开了她的|茓道,说道:“你怎的如此不济。着了那丫头的暗算?”缪夫人满面通红,说道:“那丫头的师父来了。”
在园中各处搜寻的武上陆续回来,都说没有发现谷中莲的踪迹。童姥姥心中已经雪亮,淡淡说道:“你们不用惊慌,我已经知道她藏匿之所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谅那小丫头逃不出我的手心。哼,她的师父也来了?来得正好!听说她就是金世遗的老情人?”
文廷壁道:“不错,你老人家若是把谷之华擒获,管教那金世遗要服服帖帖地听你的话。”话出之后,发觉童姥姥面色有点不对,文廷壁何等机灵,连忙把话题再兜回来说道:“其实以你老人家的神通,金世遗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先把他的情人拿了下来,气他一气,也是好的。”
童姥姥道:“伊壁珠玛,我相信你不会叛我,你的妹妹,我就交给你看管了。”缨夫人说道:“师父,你放心,我绝不会徇情。我的妹子不知羞耻,与人私奔,这本来是她的不好。师父,即使你要饶她,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要执行家法的。”
童姥姥点了点头,很是满意,说道:“还有这个姓厉的小子——”回过头来,对文廷壁道:“文先生,你也帮忙我看管看管他们。”文廷壁求之不得,说道:“我一定竭力效劳。”童姥姥冷冷说道:“但我也不许有谁公报私仇,必须等我回来,再行处置。
好,伊壁珠玛,你和文先生将他们二人押回我的宫中吧。“
童姥姥遣开众人后,便独自去见国王,原来她早已料到谷中莲是躲在国王的寝宫了。
且说谷中莲进了寝宫之后,便带引她的师父,悄悄地直奔集贤阁。国王的寝宫包括有十几幢建筑,这集贤阁是国王用作会客的地方。师徒俩在屋顶上行走,飞越了十几重瓦面,经过之处,只见假山背后,花树丛中,影绰绰的似乎有不少人埋伏其间,将到集贤阁,又见有一小队黑衣人正自向着集贤阁走来,幸而她们两师徒轻功超妙,从数丈外的屋顶跃过集贤阁,俨如两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下来,毫无声响,竟是无人发觉。
谷之华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谷中莲道:“看情形似乎是有个鸿门宴,只怕我也要被卷入漩涡,等下若然有事,师父,你给我把风。”
两师徒刚在檐槽内伏下来,只听得阁外已有人报道:“泰清王到!”谷中莲心道:“我来得恰是时候。且别忙着进去,先看看屋内是怎么个情形。”
谷中莲揭开一块琉璃瓦,用指力在屋顶戳穿一个小洞,贴着眼睛,偷望进去,只见屋中只有国王一人,但谷中莲听觉灵敏,却隐隐感到有许多人呼吸的气息,有时还杂有极轻微的悉悉索索的衣裳摩擦之声,谷中莲怔了一怔,立即省觉:“原来国王在复壁之内。亦已伏下甲兵:”暗自寻思:“他既准备得这么周密,若非必要,我也无须露面了。免得打草惊蛇,招引那妖妇追来。”
国王吩咐那通报的武士道:“请泰清王进来,他的随从,你们给我招待。”悄悄打了一个眼色,那武士心领神会,应了一声“遵旨”,便僵退下。
国王虽有布置,心中却也惴惴不安,暗自寻思:“泰清王武功非同小可,偏偏我那堂妹妹又给圣母拿去了,若然万一捉虎不成,只怕反而要被老虎所咬。罢,罢,我且见机面作,先套套他的口风。”
心念未已,那泰清王已走了进来,外面立即有人把门关了。
泰清王见屋中只是国王一人,微露诧意,说道:“陛下深夜宣召,可是有什么机密之事么?”
国王道:“皇叔请坐。我正是听到了一桩稀奇古怪的事情,想请问皇叔。”泰清王道:“哦,怎么样稀奇古怪?”国王压低声音道:“听说我国出使马萨儿国的使臣,是因为偷入他们的宝库,彼马萨儿国的国王发现,因而被杀的。你是他的父亲。可知道他偷入宝库的缘故么?”泰清王面色一变,说道:“这消息可是真的?”
国王道:“消息来源可靠,多半不会是假。”泰清王道:“这消息是谁告诉陛下的?”国王道:“这个,皇叔你就不必问了。”
泰清王徐徐说道:“我也听到了一桩稀奇古怪的事情。”国王道:“哦,怎么样稀奇古怪?”泰清主道:“听说有一个国家,国王却是外国人。他做了几十年国王,一直传到了他的孙子,臣民竟然还未知道这个秘密。”国王勃然变色,说道:“你说的是哪个国家?”泰清王道:“这个,陛下你就不必问了,大约总不是咱们昆布兰国吧?”
国王忽地哈哈笑道:“皇叔,咱们不用彼此猜忌了,你可知道我请你来此的用意么?”泰清王道:“正要请教。”国王道:“我明天更要下令兴兵,想请你做三军统帅,兼任摄政王。本国的军政大权从此都交给你了。”
泰清王冷冷说道:“陛下何以如此重用老臣,却教老臣怎生担当得起?”国王道:“我年轻识浅,正要皇叔这样精明干练的人辅佐,方能保住江山。请皇叔切勿推辞。这是我一番诚意。”
泰清王暗自寻思:“这野小子怕我揭穿他的秘密,故而用权位来贿赂我。也罢,我若现在篡位,只怕时机也尚未成熟,不如先做了摄政王也好。”当下说道:“既然陛下诚心付托,老臣也不敢推辞了。”
国王大为高兴,说道:“好,从此我与叔父,两人便是一人了。祝叔父旗开得胜,做侄儿的敬你一杯。”脱罢,在一个壶中斟出了两杯酒,泰清王道:“做臣子的不敢僭越。”国王笑道:“叔侄之间,何必拘执君臣之礼。也好,我就先干为敬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皇叔,请!”
泰清王微微一笑,说道:“依照君臣之礼,我还领先敬陛下一杯,陛下,请!”就将他面前这杯递过去。国王道:“这杯叔父喝吧,我自己再斟一杯,奉陪便是。”泰清王忽地将酒杯一摔,哈哈大笑道:“陛下,你真是计谋多端,却可惜瞒不过我!”
酒杯掷地,“当”的一声,碎成四片,同时起了一团火焰。
原来国王那个酒壶,乃是巧匠打造,内有机关,分为两格,上一幅是毒酒,下一格是佳酿,国王手按壶柄,操纵机关,因而虽是同一个壶子斟出来的酒,却是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他自己饮的是佳酿,赐给泰清王的则是毒酒。
却不料泰清王识破机关,毒酒一泼,登时就把国王一把抓住,复壁中的武士听得酒杯摔地的声响,立即跳了出来,但也已经迟了。
泰清王冷笑说道:“你还要不要性命?我说一句,你依一句!”国王颤声说道:“叔父有命,小侄敢不依从?”泰清王啐了一口道:“呸,谁是你的叔父?你若要饶命,先把你的身世来历对你手下说了出来!”国王面如死灰,讷讷说道:“这个,这个——”泰清王五指用力一钳,喝道:“你说不说?”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声喝道:“松手!”这人的说话比什么圣旨都有效,泰清王突然似给人用利针刺了一下似的,登时浑身酸软,气力毫无,双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果然松了对国王的束缚。原来是谷中莲从窗子跳了进来,以隔空点|茓的功夫,点了泰清王的|茓道。
国王埋伏在复壁中的武士,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心腹之人,起先因为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此时一见泰清王松手,立即抡刀靳来。武士们一拥而上,倒把谷中莲阻住了。
其中以羽林军总管来得最快,眼看长刀就要劈到泰清王身上,忽地“哎哟”一声,卜通跌倒,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黑衣人已是破门而入,双掌挥舞,掌风所及,无不披靡,转眼之间,除了谷中莲之外,屋子里的十几名武士,都已给他打翻!
谷中莲也不禁吃一惊,心道:“这人的武功世所罕见,泰清王不过是一个小国藩王,随从中怎的有如此人物?”心念未已,只见泰清王已爬了起来,哈哈笑道:“你有埋伏,我难道就没有埋伏吗?”
就在此时,只所得集贤阁外,也已是杀声四起。谷中莲一掌向那黑衣人拍去,掌风激荡之中,那黑衣人的帽子给谷中莲打落,露出了一个光头,但谷中莲接了那人一掌,也是十分难受,只觉气血翻涌,几乎站不稳脚步。这时谷中莲才看出那黑衣人是个喇嘛。
那喇嘛僧哈哈笑道:“你就是马萨儿国的公主吗?小小年纪,武功倒还真不错呀!”泰清王道:“这丫头还有用处,请法王留她一命!”那喇嘛僧笑道:“我最爱惜有本领的少年男女,你不如做我教中的修女吧,还胜过你当什么公主。”笑声未了,又是一抓向谷中莲抓来!
谷中莲柳眉倒竖,冷笑说道:“哼,原来是你!我江师兄饶了你的性命,指望你改过自新,想不到你还是如此厚颜无耻,又来兴风作浪!”那喇嘛僧本来是言笑自如,从容淡定,一派武学大师、佛门高僧的身份,听了这活,面色登时变了,一声怒吼,猛扑过来,那一抓之势,更如雷轰电掣,迅猛无伦!
眼看谷中莲势难抵御,那喇嘛僧忽觉背后有金刃劈风之声,来势凌厉之极,那喇嘛憎吃了一惊,双掌急忙分开,前面一掌仍然向谷中莲打去,后面一掌则反手打出,阻止来敌。
谷中莲脚步未稳,似双掌之力敌他一掌,堪堪抵敌得住。但喇嘛僧的另一掌之力,却阻遏不了新来的敌人。只听得“波”的一声,俨如戳破了一个气球,接着“嗤”的一响,剑光过处,那喇嘛僧身上的袈裟已被戳穿了无数小孔,幸而他见机得早,一觉不妙,立即吞胸吸腹,身子凭空挪后半尺,袈裟片片碎裂,皮肉依然毫无损伤。
喇嘛僧怒道:“原来是邙山派的谷掌门来了。贵派目前正有事于中原,你竟然还有闲精逸致到这边塞的小国来多管用事!我念在你上代掌门召四娘与我教的交情,你速速带你的徒弟走了吧!”
谷之华冷笑道:“我正是看在你师兄的份上,才来劝你,我劝你休要为非作歹,沾辱了佛门。你师兄对你的训海,你全都忘记了吗?速速带你那几个徒弟回鄂克沁宫,向你的师兄忏悔吧。”
原来这个喇嘛僧不是别人,正是青海鄂克沁宫白教法王的师弟孔雀明伦王。他为了贪图尼泊尔国国师的虚荣,与白教法王分道扬镳,各行其是。后来在金鹰宫之会,彼江海天破了他的罡气,但当时江海天也因为看在白教法王的份上,不愿伤他性命,反而送了他一颗碧灵丹疗伤。孔雀明伦王仗着根基深厚,闭关百日,再度练成罡气,恢复了他的上乘内功。
闭关百日,世局推荐,外面已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尼泊尔江山易主,废王也早已潜逃,到了昆布兰国来避难了。孔雀明伦王因为与师兄闹翻,无颜再回鄂克沁宫,明知废王已经失势,也唯有寄望于他,仍然做他的“国师”,阴谋助他复国。
尼泊尔废王带来了数百武士,在昆布兰这样的小国中,己形成了强宾压主之势。昆布兰国王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遂与他定下密约,互相利用。
泰清王在国中的权位之重,仅次于国王,尼泊尔废王要借用昆布兰国的兵力,因而与泰清王也深相结纳。
泰清王探知国王将有不利于他的企图,遂向尼泊尔废玉进谗,揭破国王的秘密,说是国王已改变主惫,准备与马萨儿国联合,毁盟碎约,反而要将废王这一班人拘禁起来,作为对尼泊尔新王的献札。
尼泊尔废王听了,自是又惊又怒,于是转而与泰清王订了密约,愿意赞助泰清王登位,在时机未成熟之前,先支持他夺取军政大权。
今晚泰清王入宫赴国王之会,暗中也早已有了周密的布置。
他带来的那队随从,其中过半数便是尼泊尔国的武士乔装的,孔雀明伦王也在其中。另外又约好了,若是有事发生,泰清王的随从便发出流星焰火,作为讯号,废王一见火箭升空,便带领他的全部武士,与泰清王的家臣会合,攻入宫中,发动政变。
双方各有布置,彼此勾心斗角。但泰清王却想不到有谷之华师徒,竟在关键的时刻突然出现,敌住了孔雀明伦王。
谷之华是吕四娘的衣钵传人,一手玄女剑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她练的是玄门正宗内功,尤其近年得了金世遗的指点,功力更是大为增进,虽然比起孔雀明伦王还是稍稍不如,但配上她那手精妙的玄女剑法,即使单打独斗,也足可以与孔雀明伦王打个平手。何况她还有徒弟谷中莲相助。
谷中莲此时功力已完全恢复,两师徒剑掌齐施,打得孔雀明伦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国王惊魂甫定,便想乘机收拾泰清正。只见泰清玉坐在地上,目露凶光,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原来泰清主虽得孔雀明伦王替他解了|茓道,但血脉尚未通畅,行动也还未能自如。
国王在他凶狠的目光注视之下,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暗自寻思:“泰清王武功远胜于我,虽然看这样子,他似是已失了抵抗的能力,但却也还未知是真是假。说不定他是故意坐在地上,装作爬不起来,诱我上当。我若冒昧动手,万一杀他不成,可就要先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了。”
正自举棋不定,尼泊尔废王带领几个武士已杀了进来!喝道:“给我将这无信无义之人拿下!”昆布兰王慌忙叫道:“贤王请容禀告……”话犹未了,两个尼泊尔武士,一个持刀,一个舞棒,已是恶狠狠的向他扑来。
谷中莲拾起了地上一柄弯刀,身形一晃,抢快一步,拦在国王前面,一招“雁落平沙”,刀光闪闪,同时攻击两个敌人,只听得“当”的一声,使棒的那个武士棒端一歪,立即变招,敲击谷中莲的膝盖,使刀的武士,刀锋却被削断,蹬、蹬、蹬的退出几步。
原来这个使棒的武土乃是尼泊尔废王从前的御林军统领孟哈赤,武功十分了得。使刀的那个武士是他的副手麦维,武功虽也不弱,但比起谷中莲来,却就差得很远了。
谷中莲焉能给他打中,一个“游身滑步”,避招进招,弯刀斜劈孟哈赤双肩,孟哈赤一个“雪花盖顶”,将铁棒抡圆,舞得呼呼风响,谷中莲连劈数刀,都斫不进去,麦维和两个武士又扑上来,把谷中莲围在核心。但谷中莲身法轻灵,一柄弯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几个武士却也冲不过去。
孔雀明伦王去了一个强敌,精神大振,忽地脱下袈裟,当成兵器,暗运玄功,袈裟一抖,俨如平地飞起了一片红霞,挡住了谷之华的宝剑,几个回合一过,谷之华虽不至于落败,亦已有点相形逊色,剑锋一到敌人身前五尺之内,就给袈裟荡开,刺不过去。但孔雀明伦王也深知谷之华的剑法厉害,只能以守为攻,仗着功力稍高,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一步步的进迫。
谷中莲忐忑不安,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红霞裹着一道银光,上下翻腾,盘旋飞舞,看那情形,红霞是在渐渐扩展,银光却在渐渐退缩,谷中莲与师父休戚相关,不禁暗暗吃惊,心里想道:“久战下去,只怕师父要吃那秃驴的亏。”
谷中莲若要突围,并不困难,她也知道,若然她与师父联手,足以打败孔雀明伦主,再回过头来,收拾这批武士,不费吹灰之力。但苦于分身乏术。若给师父打援,就不能同时保护国王。形势分明,却是难予取舍。
昆市兰王瑟缩一隅,颤声说道:“不知小王有甚冒犯之处,至劳贤王兴师问罪?”尼泊尔废王冷笑道:“你自己还不明白吗?
我且问你,这女子是什么人?“昆布兰王道:”这、这……“
泰清王得意之极,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不敢说出来么?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马萨儿国的公主。”尼泊尔废王道:“请问陛下,你我订下盟约,正是要合力先取马萨儿国,你却为何与敌人联合?你既不仁,又焉能怪我不义?”
昆布兰王连忙说道:“贤王有所误会了,小王决无背盟之心,我已准备停妥,明日便即发兵。至于这女子么,她、她本是被软禁宫中,我也想不到她突然来到此间的。其中缘故,容后细禀。”泰清王冷笑道,“你这鬼话有谁相信?你不能自圆其说了么?待我和你说了吧!”国王怒道:“你不过想把我取而代之罢了。但只怕我的大小三军,你却未必指挥得动?”泰清王正要当众揭穿他的秘密,尼泊尔废王却道:“你且让他先说。”
昆布兰王看出事有转机,连忙抢着说道:“陛下英明。当有决断。你若听信此人,对你未必有利。你若信我,我愿支出兵符,听你驱策!”尼泊尔废王心里想道:“看来此人是个志大才疏,贪生怕死之辈,倒比泰清主容易对付。只要在我掌握之中,我又何必理他是否昆布兰国的皇室血统?”
尼泊尔废王道,“你当真有诚意与我联盟?”国王忙道:“决无异心!”尼泊尔废王道:“好,那你先依我一事!”昆布兰王道:“贤王但请吩咐。”尼泊尔废王道:“你既有诚意,就不该还与我们对敌。快叫这两个女子放下兵器,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将她们为难。”要知他这一边虽然稍占上风,但一时间也难取胜。
尼泊尔废王诚恐夜长梦多,故而对昆布兰王软硬兼施,要他来劝谷中莲放下武器。
昆布兰王陷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胆子先已怯了,不由得便颤声叫道:“莲、莲……公主,顽抗无益,你,你听得这位贤王的说话了吗?他们不会将你为难,你就不要再扛了吧!”这刹那间,谷中莲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她舍了性命想保护国王,岂料国王反而劝她向敌人投降!而这个敌人又正是要侵害他祖国的罪魁祸首!
谷中莲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冷笑说道:“好,你既畏敌如虎,那我也只唯有向你这位贤王献刀请罪啦!”身形一起,陡然使出绝顶轻功,抛下了国王,从孟哈赤等人头顶飞过,上招“鹰击长空”,弯刀朝着尼泊尔废王的头顶直劈下去。
刀锋离废王头顶不到五寸,忽地有一圈黄光闪电般的飞来,隐隐侠着凤雷之声,原来是废王身后的一个和尚,飞起了一面铜钹。
这和尚是尼泊尔废王从波斯札聘来的袄教高手,法号景月上人,武功尚在盂哈赤之上。谷中莲一刀劈中铜钹,“当”的一声,震耳欲聋,两个尼泊尔武士“卜通”跌倒、原来是给声音震破了耳膜,吓得晕了。
谷中莲整个身子反弹起来,一个“细胸巧翻云”,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连人带刀,仍然猛劈下来,但因她给这面铜钹一震,落下之时,方位差了少许,尼泊尔废王和衣一滚,弯刀从他身边劈过,砍中了他身旁的石柱。
孟哈赤见谷中莲竟似不顾性命似的,生怕景月上人拦她不住,也顾不得肩上的创伤,便来与景月上人双战谷中莲。另外几名武士也急急忙忙过来围拥废王,这时他们保护主公要紧,倒没有人再去理会昆布兰王了。昆布兰王刚刚松了口气,忽见泰清王已经起立,缓缓向他走来,步履瞒跚,比起平时的矫健,那是差得远了,但眼中凶光暴露,却是越发骇人。
昆布兰主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想道:“今日之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也只有将他除掉,方能使得尼泊尔王非得完全靠我不可。”想至此处,杀机陡起,神色却丝毫不露,反而满面堆欢,说道:“叔叔,侄儿正想把国玺与兵符支付与你,依我看来,你我只宜和衷同济,决不可同室操戈。我没有你,等于失了栋梁;你没有我,谁来封你摄政?”
泰清王一想,这活也说得有几分道理:“我如今若要杀他,那是易如反掌;但杀了他之后,文武百官,三军将士,只怕未必都肯向我低首称臣?倒不如暂且留他一命,我也好挟天子以今诸侯。待得权柄都已到我手中,这皇位还怕它飞了?”这么一想,眼中凶光稍敛,到了国王面前,便即停下,说道:“国玺兵符现在何处?”国王说道:“在我身上。”泰清王道:“既在身上,那就快快拿来。”
国王说道:“请皇叔接下。”话犹未了,一道银光,突然裂衣射出,泰清王一声惨呼,小腹已中了一剑。
原来国王身上藏的不是国玺兵符,而是谷中莲那把霜华宝剑。这把宝剑薄如蝉翼,利可断金,藏在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泰清王自恃武艺高强,只道国王已被他捏在手心,要圆就圆,要扁就扁,决计是不敢反抗的了。哪知昆布兰王亦非善类,迫得紧了,也会出其不意的对他暗算。
国王哈哈笑道:“看你还能够与我争夺皇位么?”泰清王蓦地大吼一声,将国王一把抱住,国王刚刚抽出宝剑,被泰清王拿着他手肘,用力一推,泰清王虽受重伤,但这一推乃是他临终前全身气力之所聚,国王焉能禁受得起,只听得“波”的一声,宝剑朝内刺出,Сhā入了国王胸中。两叔侄成了冤家对头,同时毙命。
这件意外之事突然发生,交战双方,都不由得蓦地一惊。谷中莲叫声不好,慌忙跳出圈子,过去一看,只见两人都是肚腹洞穿,血流满地,早已死了。尼泊尔那几个武士不及谷中莲迅速,但这时也已跑了过来。谷中莲无暇哀伤。一眼瞥见自己那把宝剑尚在国王手中,连忙将它拿下,一个转身,将弯万一抛,撞倒了两个武士,迅即改用宝剑,一剑便向孟哈赤斩去。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蓬飞,孟哈赤手中的铁棒,登时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景月上人双钱打来,谷中莲已是连人带剑,化成了一道银虹,疾卷过去,只听得“当”的一声,景月上人双钹合下,将谷中莲的宝剑夹住,孟哈赤大喜道:“好,先夺下她的宝剑!”话犹未了,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景月上人的一面铜钦,已被破作两边!
景月上人的铜钹有五寸多厚,加上他本身的内功亦颇不弱,只道宝剑也无奈他何,哪知还是给霜华剑破了。谷中莲宝剑转了个圈,仍然向尼泊尔废王削出,但她破了那面铜钹,虽然易于反掌,毕竟也是稍稍受阻,就在这一瞬间,孔雀明伦王抛起袈裟,已如巨鹰展翼,当头罩下。
谷中莲一剑刺出,“嗤”的一声,孔雀明伦王的袈裟穿了一孔,谷中莲也给他扇起的那股风力,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身不由己的连退数步。说时迟,那时快,谷之华亦已赶到,一招“白鹤剔翎”,剑挟劲风,刺到了孔雀明伦王身前,堵住了他向谷中莲的追击。
师徒俩双剑合壁,大显神威,俨如玉龙夭矫,裹住了一片红霞,杀得孔雀明伦王只有招架之功,不消片刻,那件袈裟已是遍体鳞伤,又添了十几个破洞。孟哈赤舞动轻了几斤的铁棒,景月上人也拿起了他那两面破钱,再来加入战团,以三敌二,兀是只有招架的份几。尼泊尔的武士,几曾见过如此恶战,只怕秧及池鱼,避之唯恐不远,更莫说Сhā手了。尼泊尔废王死里逃生,更是吓得面青唇白瑟缩一隅。
尼泊尔废王正想退出这间屋子,刚到门边,忽地被人当胸一把抓住,那人阴恻恻他说道:“你怎么把我的干孙儿杀了?”
尼泊尔废王大吃一惊,定睛看时,却认得是昆布兰国的金轮圣母童姥姥,连忙说道:“圣母休要误会,你的干孙儿是和泰清王自相残杀的。”
童姥姥冷笑道:“你骗得了谁,泰清王敢来迫宫,还不是受你的指使?冰害死我的干孙儿,叫我这老年人无依无靠,你自己说说,你应该受何惩处?”尼泊尔废王听出事有转机,“卜通”跪倒,“咚、咚、咚”的就叩了三个响头,童姥姥道:“你这是干吗。三个晌头就赔得两亲人命吗?”
尼泊尔废王道,“若蒙圣母不弃,请收我作你的干儿,我有两个孩子,也就是你的干孙儿了。”童姥姥道:“这么说,我失了一个干孙儿,却得回两个,外加一个干儿,也还不至于亏本,不过——”
尼泊尔废王忙道:“昆布兰国和马萨儿国两国的宝藏完全归你所有,将来两国合并,你就是两国共同拥戴的圣母。喔,我还说漏了一个,若是我能回国复位,尼泊尔也……”童姥姥道:“长远之事且先莫说,只说目前之事。你们连马萨儿国的公主都打不过呢,还敢说要吞并她的一个国家?”尼泊尔废王道:“正是要求圣母相助。”
话说至此,童姥姥才哈哈一笑,放开了废王,搓一搓手,站了起来,说道:“听起来你倒要比我这个干孙儿有点良心,我这个干孙儿呀,唉,唉,真是在我白疼了他一场,他竟敢瞒过了我,偷偷将解药给了这个丫头!”
废王大喜道:“我还没有禀告你呢,你这个干孙儿和这位马萨儿国公主其实乃是兄妹。”童姥姥道:“我早已知道了。你别罗嗦,我助你一臂之力便是。”迈步上前,喝道:“退开,待我拿她!”
景月上人与盂哈赤巴不得有人接替。连忙退下,孔雀明伦王虽然不高兴童姥姥这副骄做的神气,心里亦自想道,“也好,我乐得坐山观虎斗。”袈裟一撤,跟着也就退开。
孔雀明伦王的袈裟一撤,两道剑光登时向童姥姥卷来。童姥姥长袖一挥,使出上乘的卸劲功夫,将谷中莲的宝剑一引,“叮”的一声。教谷中莲的宝剑碰上她师父那把剑。
岂知谷之华的“玄女剑法”神妙无方,两师徒又是配合得十分纯熟,心意相通,童姥姥的功力虽然高过她们二人,却也高不了太多,两师徒的宝剑一碰,反而解开了童姥姥那股粘黏之劲,两口宝剑登时反弹削出,反而变出了另一新招,双剑…合,只见童姥姥的一蓬乱发,己随着剑光飞起。
童姥姥又惊又怒,五指疾弹,只听得“铮铮”之声,恍如繁弦密奏,原来她每根手指上都套着一只铁指环,可以当作兵器未使,由于动作快如闪电,运劲又恰到好处,谷中莲宝剑的威力未及发挥,剑尖已给她弹歪。
谷之华一招“长河落日”,剑光划了一道圆弧,迅速补上缺口,阻歇了童姥姥的攻势。师徒俩双剑合壁,攻中带守,重姥姥竟是无可奈何。
童姥姥之连发三次暗器,先是夺命神砂,接着是透骨钉和化血针,每一种暗器都是含有剧毒足以置人死命的暗器。但谷之华师徒俩所使的都是世所罕见的宝剑,双剑合壁,化成了一道光幢,任何暗器,投入光幢之内,都化成粉碎,根本就打不到她们身上。
童姥姥暗器无功,毒粉失效,心中焦急,只好冒险进招,觑个真切,运指连弹,铮、铮两声,又在两剑的剑脊上各弹了一下。
谷之华忽觉一缕阻寒之气,忽地从剑柄传入她的手心,与此同时,谷中莲则感到一片炙热。原来童姥姥练有阴阳二气,“隔物传功”,因人而施,同时向谷之华和谷中莲攻袭。
谷之华发觉不妙,立即抱元守一,导引真气,从手少阳经脉顺流而下,与对方攻来的困煞之气相抗。她功力之厚,不及童姥姥,但功力之纯,却在童姥姥之上,虽然不能立时驱出毒质,但那股阻煞之气,只攻到了虎口的“关元|茓”附近,就再也升不上去了。
谷中莲服食了天心石之后,护体神功最近也刚刚练成,自然生出反应,恰恰也足以与对方的毒气相抗,这么一来,双方各有顾忌。谷之华师徒要分神抗毒,但童姥姥由于不断要施展“隔物传功”的绝技,也是危险极大,只要一个弹得不准,必然也要给宝剑所伤。
激战中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气呼呼地嚷道:“小顺子,你眼中还有你这个爷爷吗?你要害死我的莲儿,先把我杀了吧!咦,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我的孙儿哪里去了?”原来是昆布兰国的太上皇,扶着一根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小顺子”乃是他孙儿的小名,他只道国王要杀谷中莲灭口,故而赶来相救,却不知道他的孙儿早已死了。他年纪老迈,视力模糊,一时间还未认出尼泊尔废王,但已隐隐觉察这些人的装束,不似他本国的武士。
尼泊尔废王嘿嘿冷笑道:“老爷爷,你要找你的孙儿么……”太上皇大叫道,“童姥姥,快快住手,你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切莫伤了我的莲儿!好呀,你还不住手,我把我这条老命与你拼了!”他发现了童姥姥正在向谷中莲步步进迫,便只顾朝着童姥姥大叫大嚷,根本就听不到尼泊尔废王在向他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又听得呜呜声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童姥姥面色倏变,原来这正是从她那座金轮宫传未的警报,童姥姥寻思:“玛儿不知是碰上什么强敌,警报来得如此紧迫?
金轮宫是我的根本重地,我可不能不顾。这两个女子我也没有必胜她们的把握,不如就给太上皇做个顺水人情吧!“当下一声长啸,回答缨大人的讯号,一转身就从太上皇身边掠过,在太上皇耳边低声说道:”我只要那本龙力秘藏。回头你给我送来。“她最近确实知道了太上皇身世的秘密,只道这本龙力秘藏在太上皇那儿,她肯买帐,这也是原因之一。
童姥姥突然撤退,尼泊尔废王这边的人个个吃惊,生怕谷之华师徒双剑合壁,又再杀来。连孔雀明伦王也打定了只顾自己的主意,悄悄的从废王身边移开,靠近了门口。孟哈赤是废王的忠仆,不忍离开,但亦已手颤脚震。
谷中莲颤声叫道:“爷爷!”太上皇挥手叫道:“快走!快走!
我已不能保护你了,你快快出宫去吧!小顺子他眼中已没有我这个爷爷了。“谷中莲下忍把他孙儿的死讯便告诉他,眼泪不禁夺眶面出,又叫了一声:”爷爷。“
谷之华听出谷中莲声音有异,仔细一瞧,只见谷中莲眉心隐隐现出一股黑气!谷之华大吃一惊,心道:“她怎的遭了那妖婆的毒手。刚才双剑合壁,防御得风雨不透,毒药怎的会沾到她的身上?她现在的功力已是不逊于我,何以我又不觉得什么?”谷之华哪里知道,谷中莲并不是遭了童姥姥的毒手,而是国王骗她眼下的那颗毒药,现在开始发作了。正是,同气连枝施毒手,只知利害不知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同室操戈何惨酷临歧分手暗伤心
谷之华在徒弟耳边忽地叫道:“玉女投梭,金鹰展翅!”谷中莲自小跟随师父练习剑木,师父说什么,她就练什么,这已经成为习惯,当下不假思索的立即出招,剑光如练,向前刺出,果然先是“玉女投梭”随即变为“金鹰展翅”。
孔雀明伦王站在门口,他是个武学大行家,本来也看出谷中莲有些异样,但却不敢断定她是否真的中毒,即使中毒,也还不能断定她受毒的深浅,一见双剑合壁,两道剑光,恍如二龙抢珠,来势十分凌厉,孔雀明伦王吓得连忙躲避,哪里还敢阻拦。转眼间谷之华师徒俩已是闯出宫外。
谷中莲走了之后,太上皇放下心头大石,松了口气,这才认出了面前的这人是曾经以子侄之礼,由他孙儿带领来拜见过他的那个尼泊尔废王。大上皇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带领这么多人私自闯进我的内宫?我的孙儿呢?”废王道:“老祖宗,你别伤心,我看你身体很好,还可以亲自执政几年。我愿以客卿的地位,帮你的忙。”
原来尼泊尔废王见昆布兰国的国主和泰清王同时死了,心里正在着急,不知如何收拾残局。这时忽然得了个主意,意图利用太上皇作为愧儡,让他操纵昆布兰国的政事,这么一来,他就仍然可以运用昆布兰国的兵力了。
太上皇莫名其妙,斥道:“我的家务事不用你来Сhā口。”废王笑道:“我这是一片好心,你的孙儿,你看——”太上皇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大上皇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是他孙儿和泰清王两人的尸体。
突然间太上皇瞪得又大又圆的双眼布满了红丝,尼泊尔废王给他瞪得心里发毛,连忙说道:“老爷爷,这,这不关……”话犹未了,只听得太上皇大吼一声,便似发了狂的怒汉一般,举起拐杖,不由分说,劈头便打,只一下子,就把废王身边的两个武士打翻!废王的胫骨也着了一下,痛得在地上打滚。
孟哈赤喝道:“你这老糊涂嫌命长么?”一抓抓着杖头,哪知太上皇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身气力,孟哈赤一抓竟没抓牢,“卜”的一下,膝盖也被敲了一记,登时矮了半截。原来太上皇虽没习过武功,但自幼便得他母后传过静坐吐纳的方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便是修习内功的基本功夫,只觉持之有恒,身轻体健,便数十年如一日的行之不辍。这数十年的功力岂比寻常,孟哈赤要夺他的拐杖,等于与他硬拼功力,焉能拼得过他?
景月上人发觉不妙,连忙从背后愉袭,伸指点太上皇的|茓道,太上皇未学过武艺,内力虽强,却不懂得运用,也不知道趋避,被他一指点中了“谷虚|茓”,登时动弹不得,拐杖也就掉下来了。其实若只论本身功力,景月上人还远不如他。
孟哈赤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打了一拐,又羞又怒,抢了武士的一柄弯刀,便过来要杀太上皇。
尼泊尔废王刚从地上爬起,连忙喝道:“孟哈赤,他老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么?你杀了他,咱们还能在昆布兰国立足么?快快住手,快快住手!”他被太上皇打了一拐,胫骨碎了两片,也顾不得疼痛,便过来向太上皇大献殷勤,笑嘻嘻说道:“老祖宗,你受惊了,你放心吧,你死了孙子,我给你做孙子。”
太上皇闭了眼睛,不理不睬,暗中祷告:“佛祖慈悲,诸神保佑,让我的莲儿早早脱离险地。我的小顺子已经死了,莲儿,我只有指望你给我报仇啦!”
谷中莲这时正越过宫墙,谷之华拖着她飞跑。谷中莲忽道:“咦,似是有人叫我!”谷之华道:“那是敌人的吆喝,莲儿,咱们还未曾远离险地呢。你要咬住牙根,再支持一会。”谷中莲道:“不对,这不是敌人的吆喝,我当真听见了,听见……”谷之华道:“听见什么?”谷中莲道:“是海哥他在叫我!”
谷之华一看,谷中莲已是满面黑气,双眼无光,心中好生怜恫,柔声说道,“莲儿,你别胡思乱想,你好了之后、我会替你把江海天找来的。”她见谷中莲脚步虚浮,索性把她背了起来,使出了全副轻功,如飞疾跑。
谷之华以为是徒弟心有所思,故生幻觉,哪知谷中莲听到的确实是江海天的声音,不过江海天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声音凝成一线,杂在厮杀声中,且又是远远传来,幽微难辨,谷中莲听惯了他的声音,心意相通,立生感应;谷之华却在全副心神对付敌人,所想的只是如何脱险,因而对这声音也就听而不闻,错过了与江海天相见的机会。
且说童姥姥赶回她的金轮宫,只见文廷壁与缪夫人正在院子里和江海天恶斗,江海天将他们迫得步步后退,即将闯进大门。另外还有一个黑衣少年,运剑如风,将宫中侍卫杀得东奔西跑。
童姥姥喝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在我宫中撒野!”那黑衣少年唰的一剑向她刺来,童姥姥长袖一挥,便要夺他的宝剑。
这黑衣少年正是唐加源,他兼有父母两家剑法之长,剑锋一颤,骤然问从童姥姥袖底穿过,点她胸口的“璇玑|茓”,童姥姥胼指一弹,“铮”的一声,把唐加源的游龙剑弹开,唐加源一个游身滑步,闪过一边,正要施展追风剑法,忽觉虎口有一股麻痒痒的感觉。
原来童姥姥在他剑脊上那一弹,已使用“隔物传功”的绝技,把剧毒传了过去。唐加源发觉不妙,只好先闪过一边,暂停攻击。幸而他口中含有一瓣天山雪莲,能解百毒,当下默运玄功,将天山雪莲的药力散开,消解刚沾上手腕的剧毒。
童姥姥眼光一瞥,见詹加源并未倒下,心里也好生惊骇,就在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原来是文廷壁被江海天的劈空掌力震倒,从台阶上滚下来。童姥姥顾不得再伤害唐加源,趁着唐加源已经闪开,飞身一掠,一掌便向江海天背心击去。江海天也顾不得再打文廷壁,听得背后劲风扑到,立即反掌相迎。
双方功力旗鼓相当。掌力碰冲,声如郁雷,各自退了三步。
童姥姥练的“化血神功”是邪派三大毒功之一,足以与“修罗阴煞功”、“大乘般若掌”并驾齐驱,鼎足而三。只要中了她的一掌,一个时辰之内,便要坏血而亡。
江海天硬接了她的一掌,虽然没有昨晚的难受,但也略感晕眩,心中作闷,连忙运了口气,他口中也含有一瓣天山雪莲,雪莲的清香随着他真气的运行,沁人脾肺,腥闷之感,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海天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伎俩,尽管施展,看你能奈我何?”声发掌到,转瞬之间,又与童姥姥硬对了三掌。童姥姥毒功失效,大为惊诧,只好凭着真实武功与江海天恶战。
原来江海天功力之高,当今之世,能胜过他的;除了师父之外,只不过有限几人而已。以他的功力再含了天山雪莲,世间己没有什么毒药,可以伤害得他。江海天运气三转,试出并无中毒的迹象,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更是精神抖擞,掌法使开,便如长江浪涌,一掌紧过一掌。
文廷壁爬了起来,向缪夫人抛了个眼色,说道:“咱们回去看守犯人要紧。”这时唐加源已消解了沾上手腕的剧毒,正要再加入战团,缪夫人发出一枚毒雾金计烈焰弹,阻了唐加源一阻,烟雾弥漫中,她与文廷壁已逃入内宫。
唐加源以劈空掌力扫荡了妖烟邪雾,挥动游龙宝剑,便拟夹攻童姥姥,江海天不愿以二敌一,说道:“唐兄,我听得西北角似有厮杀之声,你去看看。”
童姥姥的本身功力本来与江海天也是旗鼓相当、但论到掌法的精妙,却是江海天要胜她一筹了。江海天的大须弥掌式,九九八十一招,还未使到一半,已把童姥姥的身形罩住。童姥姥毒功失效,内力又胜不过对方,招数上再一落下风,那就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江海天越战越勇,眼看就可取胜,童姥姥忽道:“你心上的人儿,你是要她还是不要?”江海天吃了一惊,喝道:“什么?”童姥姥道:“谷中莲已落在我的手中,你若还不知进退,我马上传令将她处死。哼,你还不住手?”
江海天不由不信,只好退了三步,停止攻击,说道:“你让我和她见上一面,我就不与你难为。”话犹未了,童姥姥忽地一声狞笑,把手一场,一大片绿幽幽的焰火,登时四面铺开,把江海天困在当中。
原来童姥姥正是要骗他暂时住手,两人身形分开之后,这才好用“冷焰搜魂”的邪术来侵害他。这种“冷焰”乃是童姥姥收集古墓的毒磷所炼,沾上一点,就足以令人形销骨毁,而且一发就是一大片焰火,从四面八方侵来,比起他的化血神功,要厉害多了。
只见这冷焰卷过之处,草木焦枯,石头爆裂,江海天见得如此厉害,也不禁暗暗吃惊,转眼间那一大片冷焰寒光,已是如潮卷到。江海天大喝一声,“呼”的一掌拍出。
这一掌是江海无功力之所聚,只见焰火流散、俨如汹涌而来的海潮,突然碰着了一道无形的堤防,浪花四溅,倒流入海,来得快去得也快。江海天东南西北,连发四掌,把那一大片寒光冷焰,四面荡开。可是仍然未能冲出毒焰的包围。
童姥姥的功力和他旗鼓相当,当下也发出劈空掌力,待那焰火卷来。由于江海天是处在毒焰的包围之中,四面受敌,他的掌力亦必须四方分散,始能防御,这么一来,双方虽是功力相当,对江海天却是大大不利。那一大片冷焰寒光,潮水般倏迸倏退,越迫越近,圈子也越缩越小,好在圈予缩小之后,江海天的防御力量也相应加强,在他身体方圆七尺之内,焰火始终无法爱入。
江海天正自苦苦支撑,忽听得唐加源一片惊喜的声音叫道“爹爹,是我,我在这儿!娘,你也米啦!”话声未了,门外现出两个人来,正是唐加源的父母——唐经天和冰川大女,他们已从尼泊尔赶回来了。
唐经天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妖妇,当年我爹娘一念慈悲,未曾将你诛掉,你却躲到这里作恶。”
冰川天女道:“我且把伽毒焰破了,看你还有什么伎俩!”一扬手,飞出一串冰魄神弹,也化成了一大片寒光冷雾,罩在童姥姥的冷焰之上,冰魄神弹是从万载玄冰提炼出来的精华,恰好是童姥姥的毒磷所炼的冷焰克星,冰魄神弹所化的寒光冷雾覆罩下来;登时把童姥姥的毒焰消灭得干干净净。
童姥姥打了一个寒噤,大吼一声,向唐经天夫妇发出一蓬毒针,回身便跑。唐经天挥剑绞碎毒针,喝道:“来而不往非札也,你也接我一支神芒!”
唐经天的功力自是要比他的儿子更胜一筹,童姥姥套着铁环的中指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铁环已被天山神芒穿过,童姥姥的中指也去了一截,但她仍然是疾跑如飞,进入宫内。
宫内重门叠户,回廊曲折,江海天正不知向何处追踪,忽听得“轰隆”一声,江海天循声觅迹,赶过去一看,只见童姥姥披头散发,正在用力击打一堵墙壁,一面打一面咒骂,听得是马萨儿国土话,却不知她骂的什么。
这是用花岗石所砌的一堵石墙,在童姥姥掌力打击之下,碎石纷落如雨,墙上现出一道铁门,铁门紧闭,童姥姥的掌力虽有开碑裂石之能,对这道坚厚的铁门却是无法击破。
江海天喝道:“你把谷姑娘藏在哪儿?”童姥姥见江海天追到,大吼一声,蓦地跃起,只听得又是“轰隆”一声,屋顶给她撞穿了一个窟窿,童姥姥一头就钻出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忽地传来几声长啸,还杂着惊骇的叫声,啸声透入重门,回声嗡嗡,不绝于耳,显得功力十分深厚。
江海天又惊又喜,心道:“莫非是我的珠穆师弟来了?”他本来踌躇未决,不知是继续追赶童姥姥,还是先去搜查铁门之内的秘密,此时听得啸声,心意立决,当下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也跟着童姥姥从那个窟窿跳出。
下面是御花园,月色虽然不很明亮,但江海天从屋顶上望下去,凭着他锐利的目力,一眼已认出几个熟人!
只见在那片草地上现出一群男女,共有七人之多。不但有唐努珠穆,还有云琼兄妹和华云碧。江海天这一喜非同小可,大声叫道:“珠穆师弟,碧妹,云大哥,云姐姐,你门都脱险啦!”
还有一男二女,江海天却不认得。这时童姥姥已先到了下面那片草地,蓦地喝道:“玉小子,你拐带了公主,居然还敢回来?”一抓就向江海天不认得的那个女子抓去。原来这一男二女正是昆布兰国的罗曼挪公主和玉昆仑、玉玲珑兄妹,他们和唐努珠穆等人一起,前日从那座高宫动身,恰恰今日赶到京都。
唐努珠穆意图与昆布兰国国王秘密会晤,解释误杀使臣之事,遂连夜入宫,拟请罗虽娜公主代为引见,拜访国王。哪知宫中正闹得天翻地覆,还未得见国王,便碰上了童姥姥。
童姥姥正苦于无法脱身,一眼瞥见罗曼娜公主,恶念陡生。
便想把罗曼娜公主掳为人质,以利逃走。
玉昆仑兄妹正在公主身边,焉能容她得逞?只听得叱咤声中,玉昆仑一拳捣出,玉玲珑则挥舞玉萧,一招之间,遍袭童姥姥的七处|茓道。
玉家兄妹家学渊源,武功原非泛泛,狙比起童姥姥来,尚还是有所不及。双方攻守奇快,童姥姥脚尖刚刚着地,胸口的“璇玑|茓”已给玉玲珑的玉萧点中,但玉萧触处,却如一困棉絮,童姥姥狞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与我动手!”五指如钩,劈手就抓住了玉萧,左掌一翻,又抓着了玉昆仑的拳头。
唐努珠穆喝道:“你就是什么金轮圣母吗,岂有此理,你受王室供养,竟敢欺侮公主?”人还未到,中指一弹,已是发出一股无形罡气,疾点童姥姥背心大|茓。
另一个人来得比唐努珠穆更快,几乎是身剑合一,化成了一道银虹,向前冲刺!这人正是唐加源。
童姥姥背心大|茓一麻,吃了一惊,又见唐加源攻到,不敢恋战,忽地把玉萧一弹,随即移形换位,退出圈子。她这一弹,用的是股巧劲,玉萧弹起,恰恰迎上了唐加源的宝剑。幸而唐加源剑术精妙,收发随心,听得铮的一声,连忙卸劲收剑,这才没有误伤了玉玲珑。
玉玲珑惊喜交集,脚步一个踉跄,几乎倒人唐加源怀中,叫道:“源哥,你回来了!”唐加源将她扶稳,也几乎疑是梦中,低声说道:“玉妹,想不到在这里和你见面。”两人久别重逢,情意缠绵,已无暇再去理会那童姥姥。
童姥姥身法如电,一个转身,双手便向唐努珠穆抓下,唐努珠穆以大乘般若掌力还了一掌,唐努珠穆功力略逊一筹,但亦相差不远,这一掌把童姥姥的双抓荡开,便即退开几步,消解了童姥姥那一招的劲度。
宣姥姥试了一招,已知唐努珠穆并非好惹,她志在拿个俘虏,作为人质,忙即转个方向,一声狞笑,又向华云碧扑去。
云琼兄弟与华云碧同在一起,两兄妹一掌护胸,一掌迎敌,用的是云家独步天下的大力金刚掌,华云碧则施展柔云剑法,以守为攻。
童姥姥一招“大鹏展翅”,双掌一分,电光石火之间,已与云家兄妹各自对了一掌。云琼功力较高,也禁不住一个踉跄,身形倾侧;云壁接了她的一掌,只觉气血翻涌,登时似皮球般抛了起来,幸而重姥姥是双掌分击,每一掌只有五成功力,要不然脏腑也要震伤。云壁在半空中一个筋斗翻下来,脚尖尚未落地,已被人双臂抱住,原来是唐努珠穆赶来,将她接下。
重姥姥打开缺口,长臂疾伸,便向华云碧胸前抓到,华云碧横剑一封,只听得“铮”的一声,那口青钢剑竟被童姥姥当中一弹,断为两段!华云碧禁不住那股反弹的力道。朝天跌倒!
童姥姥正要一抓之下,忽听得一声大喝,就似头顶上空响起一个焦雷,原来是江海天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人在半空,已是一掌击下,童姥姥只得双掌齐出,挡他一击,两人功力相当,但江海天是从高空冲下,加上了一股冲力,童姥姥抵敌不住,脚尖一点,便是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去,她轻功本来不弱,借着江海天这一冲击的力道,去势如箭,转眼间不见踪影。
江海天记挂着华云署,无暇追赶,打退了童姥姥之后,连忙跑过去看,却见云琼早已把华云碧从地上拉起,华云碧正自靠着他的肩膊,娇喘吁吁。
云琼见江海天走来,似乎有点尴尬,轻轻把华云碧拉升,说道:“幸亏你出手得快,碧妹未曾受伤。”江海天怔了一怔,随即惊喜交集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这话表面听来是庆幸华云碧没有受伤,其实他心中所想乃是另外一种意思,这也不必细表了。
华云碧百感交集,心中也不知是甜是苦还是辛酸?淡淡说道:“听说谷姐姐遇难,我是为谷姐姐来的,你还没有将她救出来吗?”江海天道:“我正在找她,这座宫中有道铁门,我想现在就去搜查。”
公主说道:“不错,这样分头搜索更好,反正那妖婆已被打跑,谷姑娘总可以找得出来。我先去见我的哥哥吧。”唐努珠穆等人也急于要见昆布兰王,当下除了江海天之外,其他的人都随着公主去见国王。
宫中武士都认得公主,纷纷走来禀报,说是国王那边似乎出了事情,尼泊尔武士已把寝宫包围起来,大上皇也已到那边去了,罗曼娜公主大为着急,连忙加快脚步,匆匆赶去。
且说太上皇被擒之后,尼泊尔废王正在鼓其如簧之舌,对太上皇威胁利诱,想要他做个傀儡,出来收抬残局,忽听得杀声震天,孟哈赤进来报道:“不好了,罗曼娜公主带领一群武士杀来,咱们的人抵敌不住,已被他们攻进来了。”
尼泊尔废王大吃一惊,说道:“罗曼娜公主不是听说已经和情郎私逃了的吗,怎的又回来了?金轮圣母何在,为何不阻止她?孔雀明伦王,请、请你……”“请你出去抵挡一阵”这句话还来说得完全,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门己被打开。唐经天夫妇和唐努珠穆首先杀入,跟着是玉家兄妹保护住罗曼娜公主,也杀了进来。
尼泊尔废王见了冰川天女,吓得面如上色,连忙抓着太上皇,一手拔出佩刀,想把太上皇当作盾牌,忍觉奇寒彻骨,佩刀拿捏不牢,“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原来是冰川天女发出了冰魄神弹,恰恰打中他的虎口。
罗曼娜公主叫道:“爷爷!”祖孙相拥,悲喜交集,两人都不禁放声哭泣。景月上人刚跳过来,唐加源喝道:“贼秃,认得我么?”
唐加源曾是尼泊尔义军元帅,景月上人、孟哈赤等都是他手下败将,一见是他,先自吓得慌了。唐加源拔出游龙宝剑,扬空一闪,只是一招,便把景月上人仅存的一面铜钹破作两边,再一招就刺中了他的|茓道。另一边,玉昆仑也只是一拳便把孟哈赤打倒。
唐加源看出大上皇是极点了|茓道。便即给他解开。尼泊尔废王叫:“表妹,饶命!老祖宗,饶命!”冰川天女斥道:“你在本国残暴不仁,又来邻国兴风作浪,谁是你的表妹?你大罪难饶,源凡,把他缚了!”
唐加源还未动手,太上皇己拾起拐杖,大怒骂道:“你几乎弄得我国破家亡,还想我饶你么?”气恨万分,使尽了平生气力,一拐击下,登时把尼泊尔废王两条腿都打断了,太上皇气呼呼地还要再打,罗曼娜公主劝道:“爷爷,省点气力。他是尼泊尔国贼,咱们送他回去,让他受他本国的国法制裁,不更好么?”唐加源过来,便即将他缚了。
这时只剩下一个孔雀明伦王还在作因兽之斗,唐经天道:“你不听你师兄良言,如今悔之晚矣。”孔雀明伦王抖起袈裟一扑,唐经天使出须弥掌力,掌风一震,袈裟反卷过来,孔雀明伦王状类疯狂,大声吼叫:“唐经天,我与你风马牛不相及,你休得欺人太甚!来,来,来,我把这条性命与你拼了!”唐经天眉头一皱,道:“你这话可是说错了!……”
冰川天女冷冷说道:“你若在鄂克沁寺,我们只有对你尊重,岂会与你为难;但你却偏要做什么尼泊尔的‘国师’,祸延我国百姓,我就不能不管了!今日我是以佛门护法与尼泊尔公主的双重身份捕你,对不住,我可不能与你讲什么江湖上的规矩了。”当下与丈夫联手而攻,飞出了一颗冰魄神弹,孔雀明伦王被唐经天的掌力胶着,躲闪不开,冰弹恰恰打进他的耳窍,登时破去了他的护身气功。唐经天一掌将他打翻,说道:“看在你师兄份上,我饶你一命。”当下将孔雀明伦王交给昆布兰国的御林军统领看管,等待平事之后,再送他回鄂克沁寺,由他师兄自教法王发落。
这时众人已经发现了昆布兰王的尸体,太上皇道:“你哥哥引狼入室,遭此横祸。还幸仇人都已落网,我也可以瞑目了。”
罗曼娜公主与哥哥虽然一向感情不好,也很伤心,正在痛哭,忽听得祖父此言,心头一震,连忙拭泪说道:“爷爷,你胡为出此不祥之言!如今国中无主,正要爷爷多多保重。”
太上皇轻轻抚摸公主的头发,说道:“人生不过百年,我己活到九十,想来也不能陪你多少日子了。我这样老迈,难道你还要我操心国事吗?国不可一日无君,曼娜,你且忍悲伤,今后这个担子,是要由你来挑起了。”
罗曼娜公主吓了一跳,道:“爷爷,你说什么?”太上皇道:“咱们小国习俗与中华大国不同,男女平等,都可继位,从现在起,你就是昆布兰国的女王了!”公主道:“这怎么使得?”
太上皇道:“你没有兄弟,你不为王,难道要本国陷于混乱吗?你性情刚毅,却又仁慈,胜过你的哥哥多矣!当初若不是因为长幼有别。继承法又以男子当先,我早已想立你为王了!”公主只好含泪应承,众人也都上来向公主道贺。
太上皇道:“阿娜,你做了国王,有一件事情必须牢牢记住!”罗曼娜公主道:“请爷爷吩咐。”太上皇道:“马萨儿国是咱们兄弟之邦,你必须与马萨儿国罢兵修好,从今之后,只能玉帛往来。决不可干戈相向!”公主道:“我正要禀告爷爷,那马萨儿国国王已经来了,就在这儿!”
唐努珠穆满怀喜悦,连忙上来行札,说道:“爷爷,我正要向你禀明此事,原来你都已明白了。”太上皇怔了一怔,道。
“你也叫我爷爷,你已经见过你的妹妹了?呀,你们两兄妹长得真似!”唐努珠穆道:“听说爷爷认了莲妹做孙女儿,我也斗胆跟着妹妹叫了。”
太上皇喜极而位,拥着唐努珠穆说道:“不错,你真是我的好孙儿!”众人虽觉太上皇举动似失常态,却都以为他是因为失了孙几之后,悲伤过度所至,也就不怎么奇怪了。只有唐努珠穆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几分。
公主道:“这次全是靠了珠穆大哥。要不然我还不敢回来呢。”当下将事情经过,简略陈明,玉昆仑兄妹等人也都上来与太上皇见过了。太上皇更是喜欢,一手拉着唐努珠穆,一手拉着公主,说道:“从今之后,你们要似亲兄妹一般,让两国百姓永享太平之福!”两人齐声答道:“这正是我们的心愿。”
唐努珠穆道:“爷爷,我妹妹呢?”太上皇道:“你还没有见着?”唐努珠穆道:“关于莲妹在你这里的情形,都是曼娜妹子告诉我的。我还没有见着她。”太上皇赫然一惊,说道:“那么你们赶快去把她找来。她和她的师父,从这里跑出去大约还不到半个时辰。”
公主和唐努珠穆等人刚刚走出集贤阁,只见江海天已勿勿跑来,问道:“莲妹呢?”原来江海天用宝剑破开那道铁门,只见一条长长的隧道,另一头门通到宫外。隧道中什么人都没见着,只发现了一些零乱的脚印。
公主叫众武土都来帮忙寻找,可是搜遍了宫中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谷中莲。
且说谷之华背着谷中莲逃出王宫,心中盘盘:“莲儿中毒不轻,目前之计,只能找个僻静的地方暂且躲藏,再设法给她解毒。”于是向着雪山高处跑去。
雪山上冰河交错,寒气扑人,但谷中莲呼出来的气息,却越来越觉炙热,她己失了知觉,软绵绵的伏在谷之华的肩头,呼也来的热气,与谷之华颈背接触,当真是有如火烫一般。
谷之华正自叫苦,忽见山坳处有个人走出,三络长须,背负葫芦,颜容有些儿礁悴,但双目炯炯有光,显然是个功力不凡的老前辈。
谷之华怔了一怔,蓦地里心头大喜,连忙叫道:“来的可是华山医隐华老前辈么?”那老头儿也同时叫道:“来的可是邙山掌门谷女侠么?”原来华天风当吕四娘还在生之时,曾到过邙山,见过谷之华一面。那时谷之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呢。事隔多年,好在两人相貌无多改变,华天风又认得谷之华那口霜华宝剑是吕四娘当年的镇山之宝,是以立即上前相认。
华无风自从那日与江海天分手之后,即沿着冰河,寻访唐努珠穆与云家兄妹,却不知他们已经脱险,一直沿着那条冰河上溯源又,来到了这座雪山之上。他找不到所要寻找的人,却意外的巧遇了谷之华。
谷之华见着了华天风,当真是有如从天上掉下了宝贝,不暇叙话,便即说道:“华老前辈,你来得正好,请你救救我的徒儿。”华天风吃了一惊,道:“你的徒儿?那不是谷中莲吗?听说她陷在昆布兰国王宫,你已经将她救出来了?她怎么啦?”谷之华道:“救是救出来了,但她身中剧毒,如今正是命在须臾。”
附近有个岩洞,华天风将谷中莲搬了进去,给她诊了一把脉,过了一会,抬起头来,面有诧色,说道:“奇怪,这女孩子年纪轻轻,不应有如此功力,是不是曾服了什么药物?”谷之华道:“不错,她曾经服了天心石。……”
华天风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天心石是最能增进功力的奇药,但却也是‘热性’最强的一种药物,她当时虽因内功纯正,导引得宜,未受其害,但也未曾去得净尽,恰巧她现在中的毒又是一种极厉害的热毒,这就等于火上加油了。”
谷之华担心道:“这么说,很、很难医吗?”华天风道:“幸好我药囊里有雪檐散,这是解热毒最有效的药物,我还可以用金针刺|茓之法,给他发散。但医好之后,最少也还得静养三天。”
当下华天风撬开谷中莲的嘴巴,将葫声中的药酒调匀了雪赡散,给她灌了进去,随即取出一根金针,刺她的全身三十六道大|茓,每刺三针,一缕热气就随着散发出来,刺遍了三十六道大|茓,华天风也已累得大汗淋漓。轻快说道:“好了,大约再过半个多时辰,她就可以醒来了。”
谷之华松了口气,说道:“华老前辈,多谢你了,你歇一会儿。我去找点食物。”谷之华走了不多一会,谷中莲就从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张开眼睛,吃了一惊,叫道:“我的师父呢?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华天风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好了,好孩子,你醒过来了。你不用害怕,你师父给你找食物去了。我是你师父的朋友。”谷中莲神智渐渐恢复,见华天风目光慈祥、满怀关切的模样看着她,心中明白了几分,说道:“老丈,是你将我救了的?”华无风笑道:“你不必客气,你不认识我,但我一说起来,你就知道不是外人了。我是江海天的干爹,华云碧是我女儿,你一定听江海天说过我的。”
谷中莲一片迷茫,呓语般的喃喃说道:“江海天、华云碧、江海天、华云碧……”华天风只当她是神智初复,要用心回忆往事,也就不以为意,当下点点头道:“不错,你想起来了。嗯,还有你的哥哥……”
谷中莲翟然一惊,抬起头道:“我哥哥又怎么啦?”华天风道:“你哥哥和我还有海天,要打听你的消息和找寻我的碧儿,唉——”谷中莲定了定神,说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碧姐姐失了踪,可有她的消息么?”华天风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见着她了,但又给她走了,至今还未知道她的下落。”
谷中莲最挂念的一件事情,就是要知道江海天和华云碧的结果,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海天他可有见着碧姐么?”华天风道:“你躺下来,不要多说话,让我慢慢告诉你。”说到了在灵鹫峰上碰到华云碧的一幕,华天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怜我的碧儿,她梦里醒里,都忘不了她的海哥。那时她正在神智昏迷之中,就像你刚才一样,她见了我也毫无知觉,只是记得她的海哥,口中不断叫着的,就是江海天的名字。”
谷中莲泪水直在里咽,心头一片混乱,只听得华天风接续说道:“我一生治过无数怪病,就只心病最是难医。怪也怪我,我早已知道他们二人是互相爱慕的了,却不及早把他们的婚事定夺下来。他们两小口子也不知闹什么别扭,金鹰官之会过后,碧几竟不与他同走,以致遭了这场灾难。唉,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但愿她能得平安,见着了海天。就会好了。”
谷中莲心痛如绞,好几次就要冲口而出,“不,这都应该怪我。”但却没有勇气在华天风面前说出来。华天风道:“海天想来早已到了昆布兰的京都了,他可有偷入王官查访你么?”
谷中莲在迷迷糊糊中又是翟然一惊,道:“你说什么?”华天风道:“我是问你可曾见过海天?”谷中莲涩声说道:“没有。
吁,有——我昨晚似乎听得他的声音。那时师父正背看我走出来。“
华天风见她面色灰自,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你的热已退了许多了,却怎的钟情如此委顿。”只道她是为自己女儿的事情担忧,谷中莲却反而先安慰他道:“华老爷子你放心,他们两人迟早总会见着的,海天,他,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他一定不会辜负碧姐姐对他的情意的,嗯,我忘了问你,你说和我的哥哥同来,他又到哪里去了?”华天风怕她病中受惊。不敢把唐努珠穆坠入冰河之事告诉她,含糊说道:“我在灵鹫峰下与他分手,想必他也已经到了昆布兰国的京都了。”
谷中莲轻声说道:“我哥哥来了,那就好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暗自想道:“海天和我哥哥都已来了,以他们二人之力,定能制伏那个妖婆,昆布兰国的国王和主战的泰清王又已同归于尽,有太上皇作主,两国的纠纷也必然能得到解决,我的担子可以放下来了。”
但面对着华天风憔悴的颜容、优郁的目光,又不禁暗晴悲伤:“唉,海哥你为我而来,但我又岂能只顾自己的幸福,忍心让他们父女同受悲苦?你的干爹曾救过你的性命,现在又教了我的性命,我除了成全他的心愿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报答于他?”
华天风见她面色苍白,神态疲倦,柔声说道:“你刚刚退了烧,不要说话太多了。好好的再睡一觉吧。”轻轻点了谷中莲的昏睡|茓,一般的点|茓对身体有害,但这是华天风独家的点|茓手法,以点|茓与医疗结合,可令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非但无害,且有助于健康的何复。
过了不久,谷之华已猎了两只雪鸡回来,还摘了许多雪桃,一见谷中莲尚在沉睡的状态中,不觉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她还未醒来?”华大风笑道:“她的热毒都已散发净尽了,刚才已经醒来,是我怕她劳累,要她再睡一会的。”当下帮忙谷之华生火烤那两只雪鸡,边吃边说道,“热毒散发之后,可以无需吃药,就只要静养了。大约静养三天,便可恢复如初。我把护理病人应注意的事项告诉你,你多多照料她吧。”
谷之华道:“得华老前辈救了她的性命,我已是感激不尽,照料病人之事,怎敢再劳烦你老人家?”
华灭风叹口气道:“我本来应该陪伴你的,但我的女儿还未知道下落,我要去寻访她。”谷之华也知道一些华云碧和江海天之间的关系,但这时却是不便提起。华天风行色匆匆,只能尽量简单明了的教她如何护理病人,其他的也来不及洋谈了。
谷中莲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一醒来就抓着谷之华的衣袖道:“华老前辈,你别担忧……啊,师父是你回来了?”谷之华道,“华老前辈已经走了。你饿了吧?我给你摘来了雪桃。”谷中莲道:“华老前辈已经走了?唉,我……”谷之华道:“你有什么话要和他说?”谷中莲道:“没有,没有什么了。嗯,我不想吃东西。”
这一晚,谷中莲忽地义发高烧,不断的在呓语,一会儿叫着江海天的名字,一会儿叫着华云碧的名字!谷之华大为着急,心道:“华天风说她己好了的,怎的却不灵验?”幸好到五更时分,谷中莲又安安静静的熟睡过去,第二夭一早醒来,竟是神清气爽,判若两人。
这场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谷之华虽是不明医理。心中也自暗暗纳罕,“何以她在热毒散发之后,还有这场高烧,莫非这是一场心病?”事实确是如此,谷中莲这场高烧是因刺激而起,待到心中有了主意,重新获得安宁,病匿也就远会了。
依谷中莲的意思,当日便要下山,谷之华遵从华天风的吩咐,一定要她养好身子,才许下山。谷中莲功力深厚,毒散之后,恢复极快,华天风原来估计她要静养三天的,结果只到了第二天,她的功力已恢复七八成了。
第三闩一早,谷之华见她已是毫无病容,便也放心带她下山。天气很好,满山交错的冰河,在阳光下泛起满天霞彩。师徒俩踏着朝阳,迎着晓风,精神为之一爽。走到半山,忽听得笑语喧喧,歌声阵阵,有一群青年男女,证自载歌载舞而来。谷之华道:“咦,他们为什么这样高兴?这歌声好听极了!”
马萨儿国与昆布兰国是同甩一种方言,谷中莲归国已半年有多,这群青年男女唱的这一支歌,用的都是普通宁眼,并不难懂,只听得他们唱的是:“烽烟散尽、冰河如镜,我要在冰河洗净我宝剑的血腥,从今后永享太平。
年轻人得到爱情,老年人得到安宁。
再没有遥盼征人的怨妇,再没有倚闾待子的母亲。
咿呀!烽烟散尽,冰河如镜。
我要在冰河洗净我宝剑的血腥。“
谷中莲听了大喜,上前问道:“怎么你们这样高兴,是不用打仗了吗?”那群青年道:“咦,你怎么还不知道;这是两件天大的喜事呀,全国百姓,男女老幼,谁不欢欣?”
谷中莲道:“我们母女是四天前上山采药的,今日方才下山,那两件喜事是什么呀?”那群青年道:“头一件喜事,是女王今日即位。”谷中莲道:“哦,女王即位?是罗曼娜公主吗?”那群青年道,“不错,听说国王暴毙,现在由太上皇作主,向臣民宣告,立公主作为女王,公主对百姓一向仁慈,比她哥哥好得多了。”谷中莲道:“第二件喜事又是什么?”
那群青年道:“你不听见我们唱的歌吗?正是从今之后不用打仗了。马萨儿国的国王亲自到了这儿,和女王订了盟约呢!”谷中莲大喜道:“马萨儿国的国王来了?你们怎么知道?”那群青年笑道:“我们不但知道,还见着了他呢。他和女工昨日在朝天门公开露面,宣布这个盟约,让百姓瞻仰!”
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边,谷中莲嘎咽说道:“不用打仗了,这就好啦,这就好啦。难怪你们这样高兴了!”一个稚气未消的青年诧道:“咦,你怎么哭起来了?不用打仗,当然人人高兴,分什么你们我们,难道你不高兴吗?”他旁边一个少女笑道:“一个人正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哭的,我猜这位姐姐的情郎大约是被抽了去当兵的呢?”谷中莲抹了眼泪,说道:“不错。从今之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冰河洗剑,永享安宁,我怎能不高兴呢?我是太高兴了!”
这些人怎知她是马萨儿国公主的身份,当然也听不懂她所说的“一家人”的意思,只道她欢喜得疯了,是以悟无伦次。那少女笑道:“城里还要热闹呢,中午女王要给马萨儿国国王送行,条条街道搭起牌楼,处处有歌有舞。你快快进城,找着你的情郎,看热闹去吧!”
这群青年男女笑着嚷着,唱着歌儿走过去了。谷中莲忽道:“师父,你不是要赶回邙山的么?”谷之华道:“怎么?”谷中莲道:“此间诸事已了,我可以和你一同走了。”谷之华道:“你不再进宫了么?”
谷中莲道:“我已知道太上皇安然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了。”谷之华道:“那么,你也不想见见你的哥哥和江海天么?”谷中莲忍着心中的酸楚,强笑说道:“我哥哥在昆布兰国京城公开露面,华老前辈此时想必也早已见着他了。我的平安讯息,华者前辈当然会带给我的哥哥,咱们既忙着要赶回邙山,我似乎也不必多走这一起了。至于海天,此时还是不见的好!”
谷之华是过来人,无须再问,已知谷中莲心意,轻轻叹息,说道:“也好,海天若是对你真情,他自会回到你的身边。”言下神色黯然,原来她不但是为徒弟叹息,也为自己伤心。她这次搁下邙山的事情,来到昆布兰国,固然是为了保护徒弟,但另外一个心愿,也是希望在昆布兰国能见看金世遗。可是竟然没有见着!
她记得在金鹰宫大会之后,金世遗和她分手之时,曾隐隐约约有所暗示,要待一件心事了结之后,他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知道这必是与厉胜男有关的心事,她也知道厉复生和天魔教主已在昆布兰国出现,料想金世遗十九是去追踪厉复生去了,可是如今已证实了厉复生在昆布兰国。但她却始终没有见着金世遗!
谷之华心头怅怅,暗自思量:“难道是世遗根本没来,抑或是他把我忘了?”忽地想起自己从前送给金世遗的两句诗“纵使浮云能蔽日,阴霾亦仅是须臾。”不禁哑然失笑,“我知道劝他,怎的自己反而执著了?男女之间,难道只有夫妻之爱么?我与他二十载交情,心心相印,我忘不了他,他当然也忘不了我。这一份知己的感情,难道还不足珍贵?”但话虽如此,这“二十载交情”毕竟也伴同着“二十载相思”,这“无了期”的相思,刚刚有了转机的征兆,到头来却又是一场失望,即使谷之华如何豁达,心中也难免有一点云翳了。
那群青年的歌声笑语犹自远远传未:“烽烟散尽,冰河如镜。
我要在冰河洗净我宝剑的血腥,从今后永亭太平。……“谷之华忽道:”咦,这是什么声音?“
谷中莲道:“不是他们在唱刚才那支歌吗?”谷之华道“歌声中好似还杂有别的声音,好像,好像是有人叫你?”谷中莲笑道,“不会的,师父一定是你听错了。趁着清晨凉爽,快赶路吧。”谷之华深情地望了她徒弟一眼,心里暗暗叹气,却不再言语,便和她走了。
其实谷中莲比她师父还要听得清楚。这是江海天在用“大遁传音”呼唤她。原来江海天和华天风此时正在她们刚刚离开的那个石窟,谷中莲也想到了一定是华天风带他来找寻自己的,她为了成全华天风父女的心愿,故作听而不闻。
京城就建在山脚,她们下山之后,避免进城,绕过东门,下料女王的车驾正从东门出来,原来是送唐努珠穆回国。好在满城百姓,都来送行,谷中莲拉着师父,站在人丛之中:并没有给熟人发现。
女王的车驾在前,唐努珠穆和他的随从乘一辆敞篷的大马车在后,随从中有云家兄妹,有唐加源和玉玲珑,这两人是应唐努珠穆之请,到马萨儿国作客的。另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华云碧。但却不见江海天和华天风。原来华云碧也随着他们南归,她父亲和江海天则正在找谷中莲,三日之期未满,华天风以为谷中莲还在那石窟养病,一找便着,还可以赶来和他们同行的,哪知已是迟了一步了。
谷中莲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心想:“原来云姐姐已经找着了,瞧她已是全无病容,想必是见了海天,心病已经好了。那我更不宜露面,惹起波澜了。”她怎知道,华云碧的心病并不是江海天治好的,而是云琼治好的。谷中莲在想着“成全”她,她也正在想着要成全谷中莲呢。可惜谷中莲不肯露面,双方心事。竟是彼此难明!
正是:
蔽日浮云原已散,鸳鸯仍自各分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约会邙山怀敌意相逢魔窟诉前因
师徒俩兼程赶路,从风雪漫天的塞北回到春光满地的江南,正好赶上清明时节。邙山上杂花生树,群鸾乱飞,瀑布流泉,飞珠溅玉,说不尽宜人景色,恍如身在画图。但在这大好春光的佳日,邙山上的气氛却显得有点异样紧张。
在顶峰玄女宫下面,是一条两行槐树夹着的墓道,墓道尽头就是邙山派刨派祖师独臂神尼的墓园,第二代掌门吕四娘的坟墓也在里面,墓道两边,邙山派的弟子穿梭来往,拱卫森严。
邙山派规矩,每年清明,各地弟子,都要赶来给祖师扫墓。谷之华一算日子,三日后才是清明正日,不觉稍稍有点诧异:“怎的他们今年来得特别早?还未到正日,何以就群集墓园?”
邙山派众弟于见掌门回来,个个欢欣,人人雀跃,都是说道:“掌门,你回来得正好。翼师伯日日都在盼望你呢!”谷之华离山之时,掌门职务交与翼仲牟代理,白英杰为辅。这时,翼忡牟也早已碍了通报,与邙山派第三代四大弟子,即谷之华的平辈师兄白英杰、路英豪、程浩、林竺进了议事厅坐定之后,翼仲牟取出一个拜匣,说道:“你看了这张帖子,就明白了。”谷之华抽出拜帖一看,颇觉诧异,说道:“哦,原来是天魔教向咱们挑衅,要报他们教主当年被逐之仇。”心里自思:“这天魔教主,我去年中秋在金鹰宫之会中还见过她,怎的她会在重阳节派人送翼仲牟道:”这张帖子是去年重阳节他们派人送来的。约下今年清明来此拜山,实是不怀好意,我们正在为此焦虑呢。“
谷之华道:“拜山即是比武的别名,何况她亦已言明是为了要报复当年之仇而来的了,这当然是不怀好意,何以两位师兄还再三提及此点?”
翼仲牟道:“我所说的不怀好意,还不只如此简单,其中有个秘密。雍正皇帝是你师父杀的,这事情你当然知道。”谷之华聪明绝顶,一点便透,恍然说道:“哦,我明白了,是朝廷对咱们不怀好意!”
谷中莲阅历尚浅,一时想不明白,问道:“朝廷若是对付咱们,何须借用天魔教的名义?”翼仲牟道:“皇帝被人刺杀,尸首不全,倘若传扬出去,皇家体面何存?所以鞑子皇帝,虽然恨透了咱们邙山派,找不着借口,还真不敢兴兵讨伐呢。”
白英杰道:“这天魔教主的姐姐,就是那年冒认莲侄的母亲,上山胡闹过一场的那个缪夫人。她的大夫缪南庭,新近从河南调到山东,升任巡抚,我们估计,此事想必是缪南庭向鞑子皇帝献策,借用天魔教的名义向咱们挑衅,暗中却调来一批大内高手,冒充是天魔教的人,这么一来,谷之华冷笑道,”他们倒是打得如意算盘,选定清明那天动手,想趁着咱们邙山派弟子齐集扫墓的时候,一网打尽!哼,哼,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翼仲牟道:“那么掌门的意思是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谷之华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难道咱们还能舍了邙山,亡命江湖,置祖师坟墓不顾,让鞑子皇帝一个个的收拾咱们么?即使他们调齐了大内高手前来,咱们也得拼他一场!”
翼仲牟心想:“谷师妹平素柔弱,事到临头,却如此坚强!
当真不愧是继承吕师叔衣钵的弟子,不愧是咱们邙山派的掌门,曹师姐当年传位给她,是作得对了!“当下说道:”我也有了一些准备,丐帮弟子到时可作外援。不过还得请掌门主持大计。“这次因为天魔教在名义上只是向邙山派挑战,故此邙山派也不便邀请其他门派帮忙,但翼仲牟谷之华道:”还有两天时间,我若想到什么,再请各位师兄商议。“翼仲牟、自英杰等人告退之后,谷中莲忽道:”师父,我看此事可疑之处甚多!“谷之华道:”你是说那拜帖送来的时间不对?当时天魔教主已远离她的巢|茓。但也说不定是她先留下帖子,再到昆布兰国向她师父求援谷中莲道:“不,我怀疑这根本不是天魔教主的主意,说不定她全不知情!”谷之华道:“即使是朝廷通过她的姐姐。借用她的名义,也总得她点头同意才行。何以你会有此怀疑?”谷中莲道:“因为我知天魔教主早已有意弃邪归正、改恶从善之心,而且只怕就在这几天之内,她便要谷之华诧道:”你怎么知道?“谷中莲道:”我在昆布兰国之时,曾受天魔教主看管,无意中知道了她的秘密。“当下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谷之华听到厉复生与天魔教主甘愿同生共死的那段恋情,也不禁泪盈于睫,喟然说道:”厉复生天真无邪,痴情眷恋,也还不足为奇。却想不到谷中莲忽地道:“师父,我想到诅符山探望天魔教主。”谷之华道:“你要单身潜入狙徕山私会她?这、这不太危险了么?”谷中莲笑道:“若是拣明真相,说不定可以化解一场灾祸。再说天魔教主曾对我表示过一番好意,我当时虽没领她的情,但投桃报李,此时她在危难之中,我已谷之华在徒弟身上依稀看到自己少年时候的影子,满腔热血,一片柔情;只知侠义为怀,关心大体;从不瞻前顾后,只管自身。所不同的是,她比自己少年时候,似乎还要坚强,更能经得起风浪。
谷之华深为感动,暗自思量:“莲儿这几个月来,一路上勤练那龙力秘藏上的精奥内功,她服食了天心石所增添的功力亦已与本身原有的功力相合为一,即使尚未能青出于蓝,至少亦足以与我比肩了。倘若要选一个人去祖徕山探听虚实,确是非她奠属。”
谷中莲只怕师父不肯应允,又申述道:“我有白玉甲防身,又有霜华宝剑,至不济也能逃跑出来,而且我对狙徕山也并不陌生。”谷之华诧道:“你几时去过狙徕山的?”谷中莲面上一红。说道:“虽没去过,但有人和我说过。”谷之华恍然笑道:“不错,江海天小时候是在狙徕山住谷之华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咱们邙山一脉,侠义传家,难得你有如此抱负。好,那你就去吧,可得一切小心了!“
狙徕山离邙山约有五百里之遥,谷中莲席未暇暖,便即动身,第二日黄昏时候,已到了天魔教巢|茓所在的祖袜山。谷中莲从前与江海天被困在荒岛之时,长日无聊,会谈经历,几乎是什么琐事都谈到了。谷中莲记得江海天曾对她描绘过天魔教在狙徕山的建筑,那是一个小型的城堡,东就是天魔教主住宅的后园,江海天和她同住的时候,是常常在园中玩的,当下谷中莲施展绝顶轻功,直奔山北,越过几重岗峦,走上一座岩,只见前面一层峭壁拔地而起,从顶至底。天然如峭,毫无可以借力攀援之处,谷中莲心道:“幸而我带有霜华宝剑。”飞身跃起,一跃三丈来高,立即用剑Сhā入石壁,挖个小小的窟窿,作为立足之点,缓过口气,又再谷中莲抓着飘来的野藤,只一荡就荡到了园中,接上了一棵参天老树。
从树顶望去,可以望见小楼一角。谷中莲知道天魔教主就是住在楼中,当下凝神静听,只听得那个房子里正有着一个老妇嘿嘿的在冷笑道:“你们可真是对得住我啊,居然还有面子来求我帮忙?伊壁珠玛,你也真是我的好徒弟,危难之时,却只知自己逃亡!嘿嘿,如今又有用得着师父谷中莲吃了一惊,大感意外,原来正是那昆布兰国的金轮圣母童姥姥在这房中,与文廷壁、缪夫人二人说话,却没有天魔教主。
缪夫人道:“师父容禀,并非弟子临危弃师,是弟子不敢做师父的累赘。当时弟子奉了师父之命,看守犯人,敌人已经杀入宫中,弟子诚恐有失,故而不能不暂避一时。”
文廷壁道:“当时我与缪夫人都是如此想法,你老人家神功盖世,决计无须我们晚辈相助,我们却怕犯人被对方劫去,有负你老人家的嘱托,是以先走一步。至于后来之事,那却是谁也想不到的了。”
童姥姥最喜奉承,给也们二人左一句“神功盖世”右一句“盖世神功”,高帽子戴到头上,怒气登时消了七八分,但仍是对文廷壁冷冷说道:“算你会讲话,我叫你看守犯人,你得的好处可也不小啊,你如今已练成了正反五行的三象神功,还用得上我给你帮忙么?”
原来那日在昆布兰国,正当宣姥姥与江海天恶斗的时候,文廷壁与缪夫人就将天魔教主与厉复生掳走,从宫中的秘道私逃出去。文廷壁取了天魔教主的百毒真经,已练成了正邪合一,内功与毒功相结合的一种极厉害功夫。
最吃亏的却是童姥姥,那日她轮番与江海天及唐经天夫妇等高手恶斗,虽是侥幸逃了出来,元气已损伤不少,经过了几个月的调治,方始恢复原来的八成功力,随后也追到了祖徕山来。到了狙徕山后,一来是为了与文廷壁利害相同,二来她损失了两成功力,而文廷壁却练成了正反五行文廷壁哈哈笑道:“金轮圣母,你这次若肯出手,对你好处可也不小啊!”童姥姥道:“好处何在?”文廷壁道:“其实你不是帮忙我们,而是帮忙大清朝,这你还不明白么?在昆布兰国,你极其量做个圣母,一个小国的圣母,例如在北京享受中华大国皇帝的供奉?”
一番话说得童姥姥连连点头,缪夫人道:“这次已从大内调来了二十四名高手,所忌者就是金世遗师徒倘若得知风声,只怕会赶到邙山相助他们的情人,我们计划由师父抵敌江海天,文副教主合众高手之力,大约也总可以对付得了金世遗了。”
谷中莲正在听得入神,忽听得童姥姥叫道:“外面是什么人?”话犹未了,文廷壁已是一掌击破窗户,跳了出来。
文廷壁破窗冲出,谷中莲也正在从上跃下,还未来得及拔剑,“砰”的一声,两人就对了一掌,谷中莲只觉掌心麻痒痒的,气力竟似使不出来,吃了一惊,慌忙倒纵出一丈开外,倏地拔出了霜华宝剑,舞起了一道护身剑光,且战且走。文廷壁与她对了一掌,身形也不禁晃了一晃,吃了原来谷中莲深知天魔教善于使毒,早有准备,她口中含了一颗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再仗着这数月来增进的功力,运气三转,已自化解了文廷壁那一掌所施的毒功,但从这一对掌之间,她也试出了文廷壁的真实功力,确也比从前增加了不少。
即使他不用毒功,自己也未必是他对手。
童姥姥嘿嘿笑道:“好呀,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上次在昆布兰国给你侥幸漏网,这次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还想逃么?”大袖飞扬,强劲的袖风扫过,乘机还弹出了三种毒粉。
谷中莲虽然含有碧灵丹,也不禁阵阵晕眩,连忙倒纵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童姥姥已一手抓来,谷中莲在晕眩之中,立足也尚未稳,自是无力相抗,被童姥姥一把就拿着她的腕脉。
文廷壁哈哈笑道:“咱们拿了谷之华的弟子,后日邙山之会,更是可操胜券了。”童姥姥则冷笑道:“她是私会卡兰妮的。在昆布兰国之时,我早已怀疑卡兰妮和她暗中勾结,果然不错。好吧,就将她与卡兰妮关在一起,让她们叙叙旧情。”
原来天魔教主与厉复生已被囚在密室,却由缪夫人冒充教主。缪夫人是天魔教主的姐姐,两人相貌本来有七八分相似,更加以天魔教教规森严,教徒进谒,只能在阶下站立,瞻仰颜色。
缨夫人自己又有贴身丫头,不须天魔教主原来的侍女服侍,故此不但瞒过了外人,连天魔教中的大小首领,也都瞒过了。
天魔教主这时正在忍受着“走火入魔”的煎熬,厉复生也被童姥姥用“酥骨散”毒害了,他内功消失,虽然还能走动,气力已是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下上了。文廷壁将他们两人关在一室,要迫厉复生将他的家传内功心法写出来。厉复生甘愿与天魔教主同生共死,对文廷壁却是不肯屈从。
两人正在黑暗中互相偎倚,忽听得轧轧声响,石门打开,光线透了进来,天魔教主定睛一看,只见是个少女被推进来,天魔教主看清楚了,大吃一惊,将谷中莲拉到身边,哽咽说道:“谷姑娘,你何苦前来看我?我是个苦命人,现今又正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死不足惜,你这一来,却是谷中莲道:”姑姑,你存心向善,必定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天魔教主苦笑道:”我已是被掌握在师父手心,命在须臾,哪还有重出生天之望?“
厉复生愤然说道:“那老妖婆如此狠毒,亏你还叫她师父。
姐姐,你若死了,我也义不独生。“天魔教主泪光莹然,也顾不得谷中莲就在旁边,便与厉复生紧紧相抱,说道:”弟弟,你对我这样好,我死也瞑目了。“
谷中莲在旁边十分难过,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词。再一想,如今自己的命运也正是与天魔教主相同,她还有一个厉复生在她身边,与她同生共死,而自己心上的情郎却不知身在何处?说不定正在另一个女子的身边?谷中莲虽然有心将江海天让给华云碧,但到了此时,思想起来,也不厉复生忽道:“谷姑娘,我有一个疑团,临死之前想要知道。
你师父恨不恨金世遗:“
谷中莲道:“为什么要恨他?”
厉复生道:“他辜负了你师父的一世深情!”谷中莲道:“厉胜男是你什么人?”厉复生道:“是我姑姑。”
谷中莲:“你姑姑的全部故事,你都知道了么?”厉复生道:“听说她是给金世遗害死的,但内中详情,我却还不十分清楚。”
谷中莲道:“你姑姑性情偏激,她要得到金大侠的心,于是向我师父下了毒手,然后以解药作为要胁,迫金大侠和她成婚。
她是在洞房之夜自杀的。“
谷中莲将她听过的金、厉当年之事,复述出来,然后叹口气道:“金大侠自觉对你姑姑不住,是以你姑姑死后,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他始终没有结婚。我师父明白他的心事,她既没有怨恨金大侠,也没有怨恨你的姑姑,她认为这只是一场情孽。
其实你姑姑临死之前,却是曾有遗言留给金大侠,要他和我师父成婚的。“
厉复生呆了半响,说道:“我初到中原的那几年,听信人言,对金世遗切齿痛恨,后来渐渐起了疑心,现在是完全明白了。”
谷中莲道:“你从前疑心什么?现在又明白什么?”
厉复生道,“最初我对金世遗切齿痛恨,只道是他害了我的姑姑。后来见了金世遗给我姑姑所立的墓碑,又知道了你的师父本来是他从前的爱侣,还在我姑姑之前。我就不由得这样想道,以邙山派掌门谷女侠的人品才貌,地位武功,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
“一般人死了妻子,续弦也是平常之事,何况金世遗和我的姑姑不过是挂名夫妻?他却宁愿舍弃了可以结合的如花美眷,独自飘泊江猢,轻度了似水流年;这么看来,他对我的姑姑,似乎也不能说是无情无义。那些人对金世遗诽谤的言辞,大抵是和他本来就有仇恨,因而要挑拨我和他谷中莲喜道:”你终于想明白了,那么你还恨金大侠么?“厉复生道:”我只觉得惭愧,我从前未明真相,曾屡次辱骂于他,他心里一定是难过极了。可惜我如今亦是命在须臾,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表白我心中的歉意了。“
三人互谈心事,正在唏嘘叹息之间,忽觉有一缕淡淡的幽香,中人如醉,天魔教主惊道:“不好,我师父来下毒手了。”厉复生怒道:“好,我和她拼去。”话犹未了,也还来不及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咕咚一声,就晕倒地上,天魔教主晃了两晃,也相继晕道。却只有谷中莲一人还保持原来天魔教主和厉复生功力已失,即使是寻常的迷香也禁受不起,何况来人所用的乃是一种世上最神奇的迷香?但谷中莲则因口中含有碧灵丹,恰恰可以解这述香。
谷中莲正在惊慌,忽见铁窗上的铁枝寸寸碎裂,谷中莲不觉奇怪起来,“那妖婆若要进来,为何不走正门?”心念未已,只见一条黑影已从铁窗窜进,清冷的月光也透过了打开的铁窗,虽然不很明亮,谷中莲已认得这不速之客,正是他们刚刚谈及的金世遗!
谷中莲惊喜交并,叫道:“金大快,你来了,这可好了。”金世遗道:“先救他们出去,暂且不必惊动那个妖婆,留到邙山之会,再与她慢慢算帐。你来背天魔教主吧。”
谷中莲正想说她气力消失,难以施展轻功,金世遗已在她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谷中莲瞬息之间,只觉一股阳和之气,已贯通了她的奇经八脉,登时精神抖搂,更胜从前。
谷中莲背起天魔教主,随着金世遗跳出铁窗,一路走去,只见秘道上横七竖八的天魔教徒倒了满地,金世遗笑道:“天魔教善用迷香,我这次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原来金世遗用的,乃是得自西藏密宗以阿修罗花所秘制的迷香,药力之强,在任何一种迷香之上,金世遗是因越过后围围墙,到了那峭壁之下,金世遗道:“我先上去,再吊你们上来。”他背着厉复生,纵身而上,只须脚尖轻轻一碰石壁,便即腾空而起,在峭壁上纵跃如飞,如履平地,转眼间已到了上面。谷中莲心道,“世上竟有如此卓越的轻功,若非亲眼见到,当真难以思议。我一个人借金世遗扯下几条长藤,连结起来,抛下去给谷中莲,谷中莲一手挟着天魔教主,一手抓牢长藤,让金世遗将她们扯了上去。
谷中莲道:“天魔教主已有改恶从善之心,她现在正遭受走火入魔之劫。……”金世遗道:“我已经知道了。我此来正是为了救她,好让她与厉复生得全心愿。”当下叫谷中莲将天魔教主放了下来,先把一颗碧灵丹塞进她的嘴巴,随即施展绝世神功,点天魔教主的三十六道大|茓。他每金世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笑道:“幸亏她走火入魔不过两天,若是时间再长。我就要多耗几年功力了。”以金世遗这等世上无双的功力,助人度劫,尚且如此吃力,遭受走火入魔的凶险,可想而知。谷中莲不禁骇然。
金世遗稍歇一会,再以本身真力,助厉复生消解那“酥骨散”之毒,这对于金世遗来说,却是举手之劳,无须似刚才的费为了。
天魔教主功力恢复,碧灵丹也即见效,恰好与厉复生同时醒来。两人一睁眼就看见金世遗站在他们的面前,都是吃了一惊。“啊呀”一声,跳了起来。
厉复生又惊又喜,顾不得与金世遗寒暄,便即嚷道:“咦,姐姐,你怎么跳得起来了?”天魔教主呆了一呆,已是恍然大悟,泪盈于睫,便向金世遗裣衽施礼,哽咽说道:“金大侠,多谢你了。我是人人鄙弃的邪派中人,你却费了如许气力救我!”
正是:
祸福无门唯自召,一心向善便非魔。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玉匣还书消宿怨冰河洗剑庆升平
金世遗怅触前尘,喟然叹道:“二十年前,我也曾险受走火入魔之劫,是天山唐老掌门将我救了,那时我也是正派中人所鄙弃的妖邪,你不必谢我,但愿你日后也效法前辈英夹的所为。
尽一己之力,与人为善,那就是报答了我,功德无量了。“
厉复生大受感激,上前说道:“金大侠,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到出乎我的想象之外。我几次冒犯了你,我很惭愧,真不知、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金世遗微笑道:“你无须再说,你的心事我已经明白,你刚才在牢里和你教主姐姐所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从昆布兰国一直追踪到这儿?”厉复生泪下如雨,哽咽说道:“金大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你早已知道我是厉家的孤儿了么?”原来厉复生是厉家金世遗不自禁的眼角也沁出了泪珠,说道:“自从你姑姑死后,二十年来,我一直为了此事伤心难过。我不但愧对你的姑姑,也伤心你们厉家的遭遇之惨,在中原一脉,竟是无一存留。
无可怜见,厉家毕竟留下你这株根苗。复生,你不曾见过你的姑姑,但你的相貌性情,都有几分与你姑姑相似。我第一次见你,就似看见你的姑姑复活在我的眼前,这许多年来,我念念不忘的就是想查明你的身世,为了了结一桩心愿。“
说到这里,金世遗突然拿出了一方玉匣,说道:“你是厉家的后代,你们厉家先祖的故事,想必你是知道的了,你的先祖厉抗天是明末武学大师乔北溟的弟子,乔北溟当年败在张丹枫剑下,逃亡海外,匿居荒岛,矢志报仇,练成了绝世神功,却未能生还中土。这秘密只有你们厉家知道”这秘籍后来为你姑姑所得,最后又传到了我的手上。那时你姑姑已死,我以为厉家已没了后人,又因为这秘籍所载的武功虽然都是人间罕见的上上武功,毕竟还是邪派,故而我把这秘籍在你姑姑墓前焚了。不过,我却把这秘籍的武功作为基石,以正宗的内功心法作为梁柱,另创了一厉复生惶然说道,“金大侠,这是你毕生心血,我如何敢受?”金世遗道:“我有今日的成就,说来也是叨你厉家的光。乔北溟的武功秘籍我已焚了,无法还你,只有将这本书替代了。你姑姑临终将那秘籍交我,嘱我将之发扬光大,我侥幸不负所托,如今我将此书交你,你就让我了却谷中莲道:”厉叔叔,你就接下来吧,你若不受,金大侠心里更要难过的。“话说至此,厉复生难再推辞,当下泪流满面,接过了那方玉匣,心中的感激,实是难以言语形容。
金世遗了却了多年的心愿,也是百感交集,追思前事,一片惘然。他吁了口气,遥望云天,想起了昔日与厉胜男出海寻书的种种经历,想起了厉胜男临终的嘱咐,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厉胜男墓前焚书的心境……二十年来经过了多少伤心之事,如今得见厉家还有这株根苗,心头上的重压这厉复生忽道:“金大侠,你的心愿已了,我也有一桩心愿,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可肯答应?”金世遗道:“你尽管说吧,不管如何艰难,我都一定给你做到。”
厉复生说道:“我的心愿也就是我姑姑的心愿,金大侠,我求你不要负了我姑姑的一番心事,临别遗言!”金世遗呆了一呆,愕然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厉复生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我的姑姑,但她当年的侍女,如今还在天魔教中,我从她的口中,也得知一二,至于你和邙山掌门谷女侠二十年来的刻骨铭心之爱,自伤自苦之情,刚才谷姑娘也告诉我了。”
二十年来,从没人对金世遗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他的若干好友,如江南、姬晓风等人,也都曾劝过他和谷之华重续鸾胶,但他们都不是从厉胜男这方面来着想的,说的话也没有抓着金世遗的痒处,而今厉复生以厉家的遗孤身份来说,却是句句话都说到了金世遗的心坎上。是啊,“这二模糊泪影,一片迷茫,眼前现出了厉胜男的影子,金世遗恍惚又似回到二十年前那凄凉的洞房之夜了,厉胜男临终的一幕重现他的心头,她那苍白的然而又是满足的笑容,她那凄惋的然而又是语重心长的嘱咐……
厉胜男是在最后一刻,获得了金世遗的爱情含笑而逝的,金世遗相信她临终的嘱咐也都是出自真心,可是金世遗由于内疚于心,却没有依从她的嘱咐。
往事历历,都上心头,厉胜男那番言语,也还留在他的耳边,他一个字也未忘记。厉胜男临终嘱咐于他的是三件事,第一件是要他接受乔北溟的武功秘籍,潜心武学,做一个超迈前人的武学大师;第二件是要他在她死后不可伤心,好好保重自己;第三件是要他和谷之华结成眷属,好让泪影模糊中,厉胜男似是向他走来,对他说道:“世遗,你如今已成为超迈前人的武学大师了,但我所望于你的其他两件事情,你都没有做到。你负了我也负了谷姐姐了!”金世遗叫道:“胜男,你、你听——”厉胜男的影子忽地消失,在他眼前的是厉复生。厉复生缓缓说道:“金大金世遗定了定神、微笑说道:”我本来是要给你做媒的,你却要给我做起媒人来了。“厉复生拉着天魔教主,站在金世遗面前,笑道:”多谢金大侠,你解除了她的走火入魔之劫,我们两人之事,已无须金大侠再操心了。我相信你和谷女侠也用不着别人做媒。金大侠,咱们现在该到邙金世遗、厉复生等人的心头积郁都如雨过天晴,邙山之会的主事双方却是各担心事,陷入了疑云迷雾之中。谷之华不见徒弟归来,当然是极为挂虑;童姥姥、文廷壁等人发现“囚犯”被人救去,也是大大惊疑,这才知道是上了天魔教主的当。
但他们也还未想到来救出天魔教主的竟是金世遗,不过,他们虽然是遭逢了意外的挫折,仗着有朝廷作靠山,仗着有童姥姥相助,仍以为是胜券在操,按照着原来的计划赴会。
两日时光转眼即过,到了约会之期,这一日也正是清明佳节。清明时节本来多雨,这一年却是例外,谷之华一早起来,但见碧天如洗,没有一点乌云,竟是个日丽风和的好天气。
谷之华的心情刚好与天气相反,心头就如压了铅块一般的沉重,寻思:“莲儿还未回来,只怕是已被对方擒下来了。要是他们拿莲儿来威胁我,这却如何应付?”正自心绪不宁,白英杰已进来报道:“天魔教主已来到山前,请掌门前往赴会。”谷之华精神一振,说道:“果真是天魔教会场就是墓园中的那个大草坪,邙山派本来已有半数以上的弟于在那里守候,谷之华留下未成年的弟子,将其余的人尽数带去。只见草坪上黑压压的尽是人头,连山坡上都是一层层的站满了人,原来邙山派虽没邀请外人助拳,但按照惯例,每年清明,都有不少武林同道,来给独臂神尼以及吕四娘扫墓,今年因为听得风声,来的更多,还有翼仲牟的丐帮中有身份的弟子,也差不多全都来了。但天魔教这方面的人数,却比邙山派加上丐帮弟子再加上前来扫墓的宾客还多。两方各谷之华进入会场,只见天魔教这边,有一辆宫车,帘幕低垂,Сhā有天魔教的旗帜,谷之华疑心大起,朗声说道:”难得教主莲驾到来。邙山掌门谷之华率领两代门人在此候驾了。教主有何指教,请来相会!“
帷幕轻舒,宫车揭开一角,远远望去,果然是天魔教主坐在当中,只见她把手一招,将文廷壁召到眼前,似是在吩咐什么,但说话的声音很低,旁人只看得见她冷傲的笑容,却听不清所说的言语。
这个“教主”,当然是缪夫人假扮的了,她和天魔教主乃是妹妹,相貌本来相似,再加以刻意打扮,务求以假乱真,旁人自是更难分辨。谷之华起了疑心,但却也不敢断定她就是假冒的教主,暗自想道:“莫非她是因为走火入魔、半身不遂的缘故,不能下车?但看她的补情,不似严重文廷壁走出场心,昂首向天,傲然说道:”今日之会,胜者为强,教主只叫我问你,你是愿善罢甘休,还是厚干戈相见?“谷之华道:”善罢甘休又如何?干戈相见又如何?贵教远来是客,请你划出道来!“
文廷壁冷冷说道:“倘欲善罢甘休,须得依从两事!”谷之华道:“哪两件事?”文廷壁道:“第一件你须碍当众赔罪,向我天魔教教主磕头。第二件事,你当年曾逐我教教主下山,如今须得让出邙山,给我天魔教作为分舵。不过,若然让出邙山,你们祖师的坟墓,也不能葬在此地,独臂神尼与吕四娘乃是武林中人最景仰的人物,所以死了多年,仍然年年有人来给她们扫墓,丈廷壁此言一出,谷之华尚未发作,前来扫墓的客人已是纷纷喝骂:”何物妖邪,胆敢口出狂言,棱辱前辈宗师?“文廷壁冷笑道:”诸位若是看不顺眼,等下尽可给邙山派助拳!但得先请邙谷之华道:“今日之事既是因我惹恼了贵教教主而起,教主不肯见谅,谷某愿一人承当!”意思即是要与天魔教主单打独斗,胜败不涉他人。
哪知话犹未了,童姥姥已是一声怪叫,飞身便扑过来,喝道:“你既愿承当,我便先把你拿下!上次给你侥幸脱逃,这次且看你还有什么本领,逃得出我的手心?”
谷之华两旁是师嫂谢云真和师兄卢道璘,谢云真外号:“棘手仙娘”,本是峨嵋派弟子,因她已去世的丈夫“铁拐仙”周青是前任丐帮帮主,亦即翼仲牟的师兄,故而也算得是邙山派的人。谢云真号称“辣手仙娘”,性情最为暴躁,闻言大怒,骂道:“哪里来的老乞婆?”飞身迎上,唰的便是一剑!
童姥姥冷笑道:“你有多大能力,敢为谷之华替死?”谢云真剑法以狠辣迅捷见长,霎忽之间,连刺七剑,剑剑指向童姥姥的要害|茓道,哪知剑剑刺突,刚到第七剑,童姥姥已是长袖一挥,“呼”的一声,使把谢云真长剑卷去,随手再拂,长袖一卷一翻,登时把谢云真摔了个筋斗。
卢道璘是当年江南七侠中曹仁父的弟子,用一把铁琵琶,琵琶中空,内藏透骨钉三十六枚,见状太惊,一按琵琶,三十六枚透骨钉全都发出。童姥姥又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那三十六枚透骨钉从四面八方打来,说也奇怪,看来已打到了她的身上,都忽如泥牛入海,无影无只因动作太快,旁观者连看都看不得清楚。
谷之华连忙叫道:“卢师兄退下!”说时迟,那时快,霜华宝剑,已是化成一道银虹,抢到了卢道璘的前头,挡住了童姥姥。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半空中洒下了一蓬光雨,原来是童姥姥将那三十六枚透骨钉反打出来,被谷之华的剑光绞成粉碎。
文廷壁喝道:“邙山派决意要干戈相见,大伙儿上吧!”他们早已安排了混战的计划,一声令下,天魔教徒与冒充教徒的大内高手已布成阵势,一拥而前,对邙山派这边的人采取了大包围的形势。
文廷壁先在场心,与邙山派短兵相接,一出手便打翻了几个邙山派弟子。翼仲牟大怒道:“何物妖邪,吃我一拐?”他的伏魔杖法威猛无伦,一拐扫来。沙飞石走。文廷壁反手劈去,“当”的一声巨响,翼仲牟竟然虎口流血,拐杖险脸脱手。文廷壁也觉手臂酸麻,心头微凛:“这老叫翼仲牟立足未稳,眼看这一掌就要劈到他的身上,斜刺里忽地有一件暗器飞来,文廷壁已练成大五行三象神功,浑身刀枪不入,区区暗器,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这一掌仍然向前劈去。
只听得“蓬”的一声,那件“暗器”给他打碍稀烂,但那“暗器”的劲道却也不小,文廷壁这一掌给它一撞,登时打歪,掌心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同时闻到一股臭味,原来这暗器是一只沾满烂泥的草鞋。这草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北丐帮帮主仲长统,他飞出草鞋,替翼仲牟解了一仲长统练的混元一气功,威力不在文廷壁的三象神功之下,翼仲牟虽然不及文廷壁,却也差不了大远,南北两丐帮帮主联手,登时反守为攻。
天魔教这边一个黑衣汉子如飞而至,用的兵器甚为古怪,是一对金光闪闪的双轮。翼仲牟一拐打去,被他双轮一锁,“咔嚓”一声,拐杖上出现一排齿印,铁屑纷飞,薄了几分。
仲长统一掌拍出,将他双轮推开,喝道:“阁下是谁?瞧你练的也是名门正派功夫,为何来助邪教?”那黑衣汉子喝道:“邙山派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这臭化子才是不分顺逆!”
仲长统大怒,正要再发一掌,忽见两道剑光,左右合击,抵住了那黑衣汉子的日月双轮。这两个人都是来给独臂神尼扫墓的客人,一个是青城派名宿萧青峰,一个是武当派掌门雷震子的师弟抱拙道人。这两人和邙山派都有深厚的渊源。
萧青峰喝道:“不识羞的满奴鹰犬,也来混水摸鱼。看剑!”原来这黑衣汉子名叫仲元奇,是崆峒名宿齐天乐的弟子,贪图富贵,投效朝廷,官居大内副总管之职,武功却比正总管满洲人额钦德还高,实是大内第一高手。
萧青峰与抱拙道人双剑齐出,堪堪和他打成平手。这时,文廷壁的三象神功与仲长统的混元一气功都已发挥得淋漓尽致,翼仲牟的伏魔杖法,也使到了第二段三十六招开外,周围数丈之内泼水不进,佟元奇一被双剑荡开,已是不能与文廷壁互相呼应,于是在这个小圈子内,六个人又分仲、翼二人合战文廷壁本来稍占上风,不料文廷壁的掌风中却有一股腥味,原来他得了天魔教主的百毒真经,三象神功已是与毒功结合,不但掌力大增,发出伪掌也足以令人中毒。仲、翼二人虽是功力深湛,一时不至受他伤害,但也不能不闭了呼吸,才得免于中毒。
转眼之间,邙山派弟子自翼仲牟以下,人人都已受到强敌的攻击。但处境最险的却还是掌门人谷之华。谷之华的师兄程灏,林笙,宾客中的辛隐农和霍宝酞等人,见童姥姥十分厉害。
纷纷赶来。
重姥姥一声冷笑,袖中飞出一团冷焰,在周围五丈之内,焰火围成了一个圈圈。林笙收势不及,脚步踏入圈中,登时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呼喊,摇摇欲坠,辛隐农大惊,连忙一把抓着他的背心,将他拉了出来。只见林笙的一条大腿,血肉都己化净,只剩下一根枯骨。程灏迫得一刀斩下童姥姥以冷焰毒火隔断众人,圈子中就只剩下她和谷之华。
原来她这冷焰攻远不攻近,近则自己也会波及,她自忖武功在谷之华之上,用此法截断她的后援,用意就是要把谷之华生擒,好瓦解郎山派的战意。
幸而谷之华已得了吕四娘的衣钵真传,又在内功上得过金世遗的指点,玄女剑法神妙无方,童姥姥一时间倒也未能将她擒下,但过了三十招之后,童姥姥频频使出隔物传功的绝技,先后在谷之华的宝剑上弹了十六八下,谷之华只觉浑身焦躁,剑招使出,已是力不从心,仅有招架之功,邙山弟子触目惊心,可是一来他们也已在敌人包围之中,二来那冷焰毒火太过厉害,谁也不敢冲进去白送性命。
就在这形势十分紧张,邙山派即将一败涂地之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天魔教的阵势在啸声中严如波分浪裂,一个少年掌劈剑戳,杀进草坪。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从昆布兰国远道赶回来的江海天。
江海天大怒道:“你这老妖怪又在这里客人!”双掌一分,左右拍出,那一圈冷焰毒火,登时也随着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江海天迅速跃入圈子,砰的一掌,就向童姥姥打下。
童姥姥使出化血神功,举掌相迎,她的毒功厉害,江海天则内功较深,童姥姥的毒功伤不了江海天,但江海天因要运功护身,也就只能与童姥姥打成平手。谷之华缓过口气,运功驱毒之后,剑光又是霍霍展开,恢复了原先的威力。登时主客易势,把童姥姥迫碍只有招架之功。
江海天百忙中抽暇问道:“怎么不见莲妹?”原来他在昆布兰国与华天风见面之后,已知谷中莲遇救之事,这次赶来邙山,就是急于要见谷中莲的。谷之华心头一酸,说道:“莲儿已落在他们手中,咱们只有抓着这个妖妇,好与他们交换。”
但江、谷二人虽占上风,下时之间,却也未能将童姥姥拿下。这时仲长统与翼仲牟这边,却渐渐感到难以抵敌。文廷壁以三象神功与毒功混合运用,一发掌便是一股腥风,仲、翼二人不能不闭了呼吸,种长统有混元一气功护身,还好一些,翼仲牟年纪老迈,内功也稍逊一筹,时间长了佟元奇唤来了七名手下,这七人都是清宫的一等待卫,各有独到武功,围着了萧育峰与抱拙道人,佟元奇便也放心跳出圈子。
文廷壁道:“擒贼擒王,只要把谷之华与这姓江的小子拿下,咱们便可大获全胜。”佟元奇道:“不错,咱们合力闯进火焰圈中,助童姥姥一臂之力。”双轮交于一手,两人同时发掌,将冷焰毒火两边分开,进入那圈子之内。
文廷壁一掌向江海天劈去,佟元奇的双轮则向谷之华砸来。
江海天一招“弯弓射雕”,双掌齐飞,左掌迎击文廷壁,右掌迎击童姥姥,文廷壁身形微晃,童姥姥则大步跨前,将江海天迫退三步。他们两人合力。自是要比江海天胜过一些,形势登时又扭转过来,变得对他们有利了。
文廷壁哈哈大笑:“姓江的小子,今日看你还敢逞强?”掌力催紧,与童姥姥左右夹攻,掌掌劈向江海天要害。江海天沉住了气,使出大须弥掌法,这一套掌法奥妙无穷,刚柔兼济,用以防身,最妙不过。文廷壁与童姥姥全力强攻,竟如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攻不进去,但江海天想要谷之华单独应付佟元奇,则恰恰打成平手。佟元奇的日月双轮专克刀剑,他这双轮又是纯金铸造,谷之华的宝剑削它不动,佟元奇在兵器上先占了便宜。幸亏谷之华在轻功上有特殊的造诣,剑法轻灵翔动,随步换招,有隙即攻,一沾即退,佟元奇也占不了便宜。但江、谷二人被对方隔这时已是全面混战的形势,邙山派弟子众寡不敌,已有多人受伤,形势十分危急。谷之华心内如焚,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邙山派竟丧送在我的手上!”正要下令,叫众弟子不要顾她,各自逃走,忽听得敌人惊叫之声四起,阵势大乱!
最先是天魔教主那几名侍女尖声叫道:“教主,教主!”随后是天魔教众徒此起彼落的诧异之声,“咦,怎么又来了一个教主?”
原来在山上突然走下四人,前面一对是天魔教主与厉复生,第三个是金世遗,第四个是谷中莲。谷之华与江海大都是惊喜交集,勇气倍增。江海天在童姥姥与文廷壁围攻之下,本已有点支持不住,此时见师父到来,精神陡振,虽然仍处下风,十招之中,已是可以还击三招。
说时迟,那时快,天魔教主己是来到那辆宫车前面,揭开帘幕,冷冷说道:“姐姐,你做你的一品夫人,富贵荣华,都已有了,还不心满意足么?何必冒充你的妹子,来此多事?姐姐,我请你还是回去做你的一品夫人吧!”缪夫人满面羞惭,走出宫车,一言不发,便即掩面飞奔,下山天魔教主朗声喝道:“本教弟子听着,不许再在这里滋事,限你们立刻回祖株山去,听候我的命令。”这时天教门下弟子,也都已知道是上了朝廷的当,听了教主的命令,自是个个依从,当下一哄而散。
金世遗走到草坪中心,蓦地喝道:“独臂神尼与吕女快的坟墓在此,谁敢在此胡闹的就是和我金世遗过不去!咄,你们这班没长着眼睛的臭贼,还不给我立即滚下山去!”声似洪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金世遗从前号称毒手疯丐,这些来给天魔教助拳的江湖人物,谁不知道金世遗天魔教弟子和那些江湖人物走得净尽,只剩下几十名清宫侍卫,其中有些是世袭的武官,从未走过江湖,不识得金世遗是何许人物,有些是投效朝廷的巨盗,听过金世遗的名头,心中也是十分恐惧,但他们既是受了朝廷的俸禄,且然恐惧,却也不敢便即刻逃走。
那七个围攻萧青峰与抱拙道人的大内高手,特着武艺高强,勃然大怒一萧、抱二人已经罢手不斗,跳出圈子,这七个不知死活的大内高手,转过身来,立即排成阵势,将金世遗围住,齐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这里发号施令!”
金世遗好整以暇,负手闲立,将他们排好阵势,这才仰天大笑道:“你们不识得我么?这只能怪你们有眼无珠!”大笑声中,出手如电,也不知他用什么手法,笑声未歇,地上己散落了十四颗血淋淋的眼珠。原来他在举手之间,便把这七名大内高手的眼珠全都挖了。这一下只吓得那些干戈止,战云消,邙山之上,就只剩下童姥姥等人,还在那毒火圈中,作困兽之斗了。童姥姥见金世遗到来,已知一败涂地,难以挽回,但心中还存着侥幸的念头,猛地喝道:“金世遗,我与你拼了!”把手一扬,波波两声,飞出了两团毒火,她也知道冷焰毒火也未必就能伤害得了金那两团毒火飞到金世遗头顶,倏地伦为一片红云,向金世遗当头罩下,威势之猛,无以复加。金世遗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神色自如,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也奇怪,那片红云,给他一指,登时化作了一道火光,倒退回去,射入那毒火圈中。金世遗步履从容,也走了圈中的五个人见毒火射来,纷纷闪避,但那一道火光,竟似长着眼睛似的,不烧别人,只烧童姥姥,只听得一声惨呼,童姥姥在毒火覆罩之中,顷刻化为灰烬!
金世遗道:“害人终须害己,可戒可戒!”身形一个盘旋,向东南西北,拍出四掌,将残余的冷焰毒火,尽都扑灭。
文廷壁与那大内第一高手佟元奇都打定了不是敌死便是我亡的念头,不约而同,一齐向金世遗扑去。文廷壁先到,狠狠地一咬咬破舌尖,运足了三象神功,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向金世遗痛下杀手。金世遗背负双手,摇头道:“可惜,可惜!”只听得“砰”的一声,文廷壁那一掌已是结金世遗竟然毫不抵御,让文廷壁打了一掌,此事大出众人意外,不禁哗然惊呼,惊呼之声犹未平静,只见文廷壁已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佟元奇大吃一惊,但他双轮已经推出,收势不及,金世遗道:“对你这狗腿子,处罚应该严厉一些!”挥袖一拂,佟元奇的日月双轮打回自身,两条腿从膝盖以下竟给自己的双轮截断,金世遗一手将他抓了起来,摔将出去,顺手又捏碎了他的琵琶骨,说道:“狗腿打断,从今之后,你金世遗打发了佟元奇,这才回过头来,对文廷壁道:”你在武学上另辟蹊径,练成了三象神功,说来也大是不易。可惜你不用于正途,我只得把你的武功废了。你回去吧,但愿你从今以后,潜心武学,虽是不能争强斗胜,也还可以成为一派宗师。“
文廷壁想不到金世遗对他如此宽容,满面羞惭,也自下山去了。
血雨腥风过后,邙山上又是丽日晴天,众人欢声雷动,邙山派弟子更是争着上来向金世遗道谢。
金世遗对这一切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同,此时此际,他眼中心底,只有着一个谷之华。二十年来,强自抑制、沉埋心底的热情燃烧起来了,根本就不理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在欢呼雷动之中,金世遗缓缓的向谷之华走去。
翼仲牟悄悄打了一个手势,邱山派弟子也个个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但是想道:“我们负于金大侠的实在太多,掌门人为本派也虚度了二十载青春,但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也不应再去干扰他们了。”金世遗与谷之华之间的悲欢离合,无尽相思,邙山派的弟子都是知道的。
二十年前,也正是清明时节,金世遗第一次上邙山来给吕四娘扫墓,那时是曹锦儿做掌门人,她将金世遗侮辱一番,骂他是大魔头,几乎要把他赶下山去。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内,由于曹锦儿对金世遗不能谅解,邙山派还曾将他当作敌人,甚至对谷之华与他的往来也颇多非议。却想谷中莲和江海天也在作着会心的微笑,江海天示意叫她不可打扰师父,悄悄的也溜了出来。
谷中莲看见江海天向她走来,又是欢喜,又是辛酸。心里想道:“我师父的二十载相思倒是有了结果了。从前我担心我和师父的命运相同,同是红颜薄命,想不到却终于两样,她有了结果,而我还是水月镜花。”
江海天笑容满面,掏出谷中莲小时候送给他的那方绣有莲花的手帕,轻轻的给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咱们到底又在一起了,莲妹,你该欢喜才是,还伤心什么?那日在昆布兰国,你不肯出来与我见面,真是把我急死了?”谷中莲道:“你赶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见着了华姐姐了么?”江海天道:“不错,是见着了。”谷中莲道:“那你就该留在她的身边,怎可一见了她,又把她抛下?你纵要见我,也该、也该……”她想说的道:“也该在你们结婚之后。”但这句话到了口边,却又禁不住伤心泪下。
江海天再一次给她拭去泪珠,忍不着就笑了起来。
谷中莲心中着恼:道:“你笑什么?”江海天道:“你猜我为什么赶着回来?”谷中莲怔了一怔,“难道不是为我?”茫然问道:“为什么?”江海天道:“我是给你送两张喜柬来的。”
谷中莲心头“卜通”一跳,道:“什么喜柬?”接了过来,打开第一封来看,只见是叶冲霄与水云主庄主云召代表男女双方家长具名的请柬,新郎是唐努珠穆,新娘是云壁,日期是今年的中秋,地点是马萨儿国的王宫。按照国王的大婚仪礼,这请柬本来应由马萨儿国的内务府发出的,谷中莲喜道:“我又添了一位新嫂嫂了。云姑娘端庄慈厚,正合做我国的王后。”
江海天道:“你再看这张。”
第一封喜柬还在谷中莲意料之中,第二封喜柬却大出她意料之外。这也是一张由男女双方家长具名的请柬,水云庄庄主云召变了男方的家长,女方的家长则是华天风。这是云琼和华云碧结婚的请柬,日期也是八月十五日,地点也是马萨儿国的王宫。
谷中莲呆了一呆,喜出望外,讷讷说道:“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两对新人同在人月团圆的中秋节结婚,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江海天道:“八月十五这天是汉人的中秋节,在你们马萨儿国,又是一个新的节日。”谷中莲道:“什么节日,我怎么不知道?”
江海天道:“马萨儿和昆布兰两国百姓,为了同庆升平,选定这一天为洗剑节。你还记得吗?这一天是金鹰宫大会的日子,也是马萨儿暴君被推翻的日子。由于你哥哥做了国王,邻国也得沾恩泽,共享太平。百姓们还遍了一支歌。……”
谷中莲道:“我听过这支歌。是不是这样唱的:烽烟散净,冰河如镜,我要在冰可洗净我宝剑的血腥,从今后永享太平。年轻人得到爱情,老年人得到安宁。……”唱到“年轻人得到爱情”这句,两颗心已是怦然跳动,不觉手儿相握,脸儿相觑,眼中都燃烧着爱情的喜悦。
江海天低声说道:“在动身去喝喜酒之前,我带你去见我的双亲。”
谷中莲道:“做什么?”江海天道:“你的两位哥哥已安排好了——要发第三张请柬,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地点,这张请柬是咱们的喜柬,我要禀告爹爹,请他主婚。莲妹,你不会埋怨我们擅作主张吧,事先尚未曾得你点头?现在我是求你点头来了。”
谷中莲红晕满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江海天着急道:“莲妹,你不愿意?”谷中莲低声道:“不愿意我就摇头了。”江海天大喜道:“咱们去禀告师父去,咦,师父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金世遗与谷之华又是一番情景。邙山上山花遍地,有大红玛瑙般的茶花,有缨络披垂的杜鹃花,有青丝花蕊镶着|乳白花瓣的报春花,百态干姿,争妍斗丽,密密丛丛,满眼都是。金世遗与谷之华正在花丛中携手同行。也正是二十年前的今日,金世遗在这条路上送谷之华下山,那时他们金世遗摘下一朵野花,喟然说道:“二十年花开花落,之华,你嫌我来迟了么?”谷之华柔声说道:“这花和二十年前并没两样,咱们二人也是一般。你再迟二十年,我也是照样等你的。”金世遗道:“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两句诗吗,纵有浮云能蔽日,阴霾亦仅是须臾。二十年来几番谷之华道:”二十年来咱们虽是会少离多,但就在你海外飘流、天涯远隔的时候,我也总是觉得你就似在我身边。“金世遗道:”咦,奇怪,我也是这样。这些年来,每当我郁闷难堪的时候,你就像出现在我的眼前。“谷之华嫣然一笑,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可真是两心如一的了。
金世遗从未见过谷之华笑得这样欢乐,只觉得她笑靥如花,比起她二十年前是少女的时候更可爱,不觉紧紧握牢她的双手,说道:“从今之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远隔天涯了。”
江海天与谷中莲远远望见他们的师父在花丛中相偎相依,两人也不禁相视而笑了。江海天道:“咱们不必忙着禀告师父了。”谷中莲也笑道:“看来不久还会有第四张喜柬,更要轰动武林,传为佳话!”
谷之华道:“似是有人向这边走来?”金世遗抬起头来,隐约还可以见到徒弟的背影,笑道:“是海儿和莲儿,向那边走过去了,不要惊动他们。”
谷之华笑道:“从前我很担心他们重蹈我们的覆辙,如今我却是高兴他们的命运和我们相同了。世遗,待我将来传了掌门之位给她,我就可以和你湖海相随,过神仙般的日子了。世遗,你高兴吗?”金世遗道:“这正是我梦寐以求之事。人生如此,还有何憾?”
正是: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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