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向南正往站台上猛冲,他跑到了,看到了慢慢起动的火车,他喊着陆涛,一个车窗一个车窗地往里看,突然,他看到陆涛和灵姗。
向南大喊:“陆涛!陆涛!陆涛!——”
陆涛往外探出头儿,向他招手,却已听不见向南的声音,只好大叫:“下一站!下一站我们下车!”
在向南眼里,无论是陆涛的声音,还是灵姗的笑脸,都随着列车慢慢远离自己,像是一个梦。
向南边追边喊:“陆涛,陆涛,给你车钥匙,我不去青岛了,我哪儿都不去了!”
忽然,他摔了一跤。
列车开远了。
向南爬起来坐地上,新裤子被磨破了,他听到自己可怜巴巴地自言自语:“我想回家,我不追灵姗了,我不开A4了,我也不去青岛了,我哪儿都不去了!我就喜欢我们家杨晓芸,不喜欢加强版!”
向南回到停车场,上了车,开向下一站,那是一个很小的火车站,破破烂烂,当他开进停车场时,远远地发现陆涛和灵姗正在一个破台阶上坐着。
灵姗良心发现:“向南一定伤心了——”
陆涛叹口气:“灵姗,这与人为善——算了,你太小了,不说了。”
“哎,你女朋友要走了,你伤不伤心啊?”
“谁说的?”
“我猜的。”
陆涛叹口气。
“那你现在想不想她?”
陆涛把脸望向前面,忽然他抬起手挥动,他看到他的车正开过来。
“陆涛哥,我看出你不高兴了。”灵姗说。
一声喇叭声,向南到了,他停了车,从车里垂头丧气地下来。
灵姗赶紧站起来:“对不起啊,向南哥。”
向南苦笑:“没关系。”
陆涛过去拍向南:“向南,没事儿吧?”
“没事儿。”
陆涛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法解释这件事,只好说:“一起去青岛吧!我也去!”
“没心情了!”向南低声说,“再说,这次出差费用超支了,回公司还不知怎么交待,好在合同签下来了。多亏你,谢谢。”
“向南,咱们之间还说谢谢,太丢人了。”
“那好吧,你们去玩吧,车还你,我从这儿坐火车到济南,再飞回北京,这次出差太乐观了——现在我明白了,干什么都不能太乐观,哥们儿这回就有点儿乐极生悲的意思。”
说罢,向南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是他的手提电脑和一个小行李箱。
“哎,对了,行驶本还给你。”向南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把行驶本交给陆涛,陆涛接过来。
“向南——”
“下一班火车还有二十分钟就开了,我去买票还来得及,我走了,回头再联系。”向南说罢转身就走。
灵姗跑过去想说什么,却张着嘴不出声,最后只说了句:“向南哥再见。”
“再见。”向南对灵姗点了一下头,走了,显然,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陆涛追上去:“哎——向南。”
向南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儿?”
陆涛拿出一支烟给向南。
“里面不让抽,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向南说。
陆涛把烟揉碎了扔地上:“什么时候再一起开车兜风吧——”说着,把向南的领子拉好:“你穿这身儿挺合适的,比西装强多了。”
“我可能就是穿破西装的命——哎,陆涛——”
“改主意了?”
“哥们儿的老底儿也让你全看到了,其实挺狼狈的,太丢人了——”
陆涛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向南说:“反正我觉得我的工作挺没劲的——不说了!”
陆涛重重地拍拍向南肩膀。
“陆涛,有句话我现在特想跟你说。”
“说!”
“你是我和华子的希望和梦想,连你都颓了,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再奋斗奋斗吧!我和华子都喜欢看着你扑腾,就是为你加加油儿也挺来劲的!”
陆涛咬了咬牙,使劲点点头:“我试试吧!”
向南笑了,他提高声调:“陆涛,我是说,你的奥迪A4挺捧的,比米莱那辆奔驰开起来还舒服,真的——”他又看看灵姗,苦笑了一下,“灵姗也挺棒的,没想到她这么牛,把我都给涮了,哥们儿还是喜欢她——只是命中注定,这些都不是我的,我是向南,我只有我的小奥拓和杨晓芸——”
说完笑了,冲陆涛招招手,跑了,跑了几步又回头招招手:“再见——你们替我去青岛看看吧!”
陆涛和灵姗向他招手:“再见!”
灵姗高声叫道:“向南哥,对不起!”
向南的身影在人丛里晃着晃着,消失在大厅里了。
直到向南的背影消失,陆涛才长叹一声,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他知道向南受了伤害,他为向南难过。
灵姗拉一拉陆涛:“陆涛哥,我们还去青岛吗?”
陆涛一挥拳头:“去!”
小巫婆儿
陆涛把车开上一条通向青岛的海滨公路,车在飞驰,大海就在不远处时隐时现。
灵姗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像是做错了什么,快到青岛的时候,她高兴起来,东拉西扯,陆涛也振作起来。
青岛到了,两人吃了一顿饭,然后陆涛把车一直开到海边停车场,两人下了车,走向海边沙滩,忽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一片平静的海,夕阳西下,波浪被镀成了金红色。
两人坐沙滩上。
“陆涛哥,要是天天都这样该多好啊。”
“天天都这样你就觉得腻了。”
“我不腻!不腻。”
“不用天天,就是连着一个月,你就会说,啊,好烦啊。”
“不会!”
陆涛笑了:“我逗你呢。”
“你总是逗我,我可开心了。”
“你开心就好。”
“你总是照顾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好安全。”
“你小嘛。”
“陆涛哥,要是再过一些年,你还是一个人,你愿意照顾我吗?”
“行啊。”
“就照顾我一个人?”
陆涛点点头:“是啊。”
“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陆涛饶有兴致地看着灵姗,像看着自己的青春时代。
“我就是知道——以前我男朋友一说假话我就能看出来,弄得他后来都不敢跟我说话。”
“是吗?”
“是啊,我后一个男朋友也是因为这件事离开我,他说,跟你在一起好累啊。”
“为什么啊?”
“他经常爱说一些假话,比如明明是出去和朋友打牌,见到我偏说和朋友一起吃饭,我就说,不是,你是在打牌!他就受不了了。”
“那你能不能不指出来啊?”
“我忍不住啊,结果现在男朋友也没有了,说是害怕我。”
陆涛笑了。
灵姗叹口气:“你就不说假话,一句也没说过。”
“啊?真的?”
“真的啊。”
“那我以后试一试。”
“可以啊,我可是很灵的啊,不信,问问我老爸。”
陆涛试图点燃一支烟,但被海风扑灭了。
灵姗凑过来,用身体挡着风,让陆涛点燃香烟,两人离得很近。
烟点燃了,陆涛抽了一口,把身体转开,灵姗愣了一下,也转开身体。
“我觉得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凶啊,她生日是哪一天?”灵姗说。
“七月二十五日。”
“血型?”
“B型。”
“那她一定情感激烈啰?”
“是。”
“那她一定很个性很自我啰?”
“是。”
“那她一定任性、骄傲、直来直去啰?”
“是。”
“知道她最怕什么?”
“什么?”
“她最怕孤独。”
“还有呢?”陆涛开始认真听灵姗说话了。
“她最讨厌男人要求她像个贞节烈女,自己却自命风流,这让她完全没有安全感,开始时的浪漫立刻在她心中消失无踪,她会立刻离开那个男人。”
“还有呢?”
“我都说对了吗?”
“是的,你的确是个小巫婆,那你怎么看你自己的命运呢?”
“我看我自己,总是不准,可是,看别人好准啊。”
“那你猜一猜我和我女朋友之间的事?”
“你们认识的时候是一见钟情,还使另一个女孩很绝望,是不是?”
“是。”
“最近半年,你老要买东西给她,她不要。”
“是的——她要什么?”
“她要的一定是你的真情啰。”
“可是——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姗指指自己的脑袋:“你说出她的生日,这些事情就自动到了这里。”
陆涛“噢”了一声。
“你信不信,今晚她会给你打个电话?”灵姗忽然说。
“我当然不信,她不可能给我打电话。”
“那你看着电话。”
陆涛一摸口袋,发现没带电话:“我没带。”
“那就没办法了。”
陆涛猛地站起来,拉起灵姗就跑:“走!”
送小桃花回家吧
陆涛拉着灵姗跑过沙滩,他越跑越快,一直跑到停车场,暮色降临了,半天,陆涛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车,还是灵姗发现的,他拉着灵姗跑到车边,打开车门,坐进车内,他的电话就扔在仪表盘上,突然,电话应声而响!
陆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灵姗。
灵姗耸耸肩:“你们俩心有灵犀啰。”
陆涛拿起电话,果真是夏琳,他接起电话:“喂!喂!夏琳!夏琳,是我。”
此刻的夏琳正坐在家里的小写字台边,台灯下面,堆放着法语书、磁带和学习机。
夏琳半天才说:“学着学着法语,突然想你,这感觉就像我们最初认识时一样,那时我也是要出国。”
夏琳说着用手捂住脸,她感到她的热血全部涌到脸上。
“喂,你好吗?”陆涛问。
电话挂断了。
陆涛再打。
夏琳看着自己的手机,她轻轻地用手摸着,自言自语道:“陆涛,对不起,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脆弱。”
夏琳咬一咬牙,把手机关掉了。
陆涛再打,电话里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音。
灵姗笑嘻嘻地:“陆涛哥,今晚有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心情不好,所以你也心情不好,你可别凶我啊——”
陆涛看看灵姗,忽然觉得她很神奇:“对不起,我——我,谢谢你灵姗,我送你——”
“送我回北京吧。”灵姗说。
陆涛发动汽车:“现在走行吗?”
灵姗点点头:“我要去后面睡觉了。”
说完,她爬到后座,睡下了。
陆涛连夜驾车赶回北京。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兴奋,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看到天慢慢变亮,还看到朝阳升起,忽然,他觉得世界完整了。他不再焦虑,只是专注地开车,甚至进入北京的时候,遇到堵车他都没有焦虑,他感到他再次活了过来,而未来不是一片灰暗,而是具有诸多可能性。
陆涛回过头叫灵姗:“灵姗,灵姗,你醒醒。”
灵姗直起身来,爬到前面,坐下来揉着眼睛。
“北京到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你一分钟也没有停。”
“是。”陆涛说着想点燃一支烟,被灵姗拿走,点着了,交给他。
“那我们一起吃早点?”
灵姗慢慢摇摇头:“你先去见你要见的人吧,我不着急,反正我跟你在一起。”
陆涛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灵姗轻轻一笑:“你会往右转。”
陆涛又看了她一眼,把方向盘打向右边,现在,他已完全相信了灵姗的预感,甚至感到被一种超乎于一切的力量推动着。
灵姗只是对陆涛笑一笑。
陆涛一直把车开到夏琳家楼下,他下了车,把车门关上,回头看一眼灵姗。
灵姗摇下玻璃:“放心吧,我不会影响你。”
陆涛飞跑进入楼洞,他冲上楼梯,连蹿带蹦,一直冲到夏琳家门前,然后想也不想就敲门。
夏琳的母亲周梅玉把门打开了,她吃惊地叫道:“陆涛啊——”
陆涛低下头:“阿姨,我想看一眼夏琳。”
“她还在睡呢,昨天晚上看功课看到半夜。”
“阿姨,我就进去看一眼。”
周梅玉叹口气:“进来吧。”
陆涛走进夏琳家,来到夏琳门前,他感到他和夏琳离得那么近,那么近,他轻轻敲门。
里面传来夏琳的声音:“请进。”
陆涛进去。
夏琳躺在床上,把头伸出被子。
“夏琳,我,我——”陆涛一下子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打那个电话,当时心情很坏,没能控制住自己。”
“夏琳,我明白我错在哪里了——我一直以我自己的想法代替你的,而你真正的想法,我一点也没有倾听,我以为我理解你,其实我完全是根据我对你的想象理解你,我一点也不理解你,这是自私。你对我提醒提醒再提醒,我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尽忙着向你、向别人显示我多有本事了,这是虚荣。在行动上,我也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阻止你去法国,你说得对,那不是爱,那只是与别人一样的占有欲,我只想一个人占有你,我就想一个人占你有,我认为我能给你一个世界,却从没有问一问,那个世界是不是你需要的。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你,你找什么工作我完全无所谓,你去俱乐部,我不同意,却从没想过你若不去应该怎么办?你去唱片公司当企宣,又转到广告公司当业务员,我甚至从没问过你喜不喜欢那些工作,也没问过你为什么要去那些地方工作,我根本就没注意你天天干些什么。我一直以自我为中心,认为只有我的事情是重要的,你说可笑,我当时一点也没听懂,现在知道你说得对,我明白我有多可笑了。我口口声声说着爱你,但却从未为你做过什么。你和我一样,学的是设计,你与我有一样的梦想,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梦想重要过,我只是想控制你,让你按照我的想象生活,我总要求你理解我,我知道,你一直理解我,虽然你一点也不喜欢我这样,但你仍两次提出跟我结婚。我现在明白了,那是你在对自己下决心,你下决心要永远对我好,就连这两次机会,都被我因为自大而错过了,你叫我了解了痛苦和后悔,全是我应该知道的坏事,夏琳,现在我全懂了,我懂得以后要尽量不去做那些叫我痛苦和后悔的事。总之,这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我知道它们的价值,知道这些经验对我有多珍贵。总之,在我们以前所有的关系里,我错了,你对了,就是这样。”
“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现在当我想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机会了——这完全是愚蠢的代价!”
“陆涛,你一点也不蠢,你让我学到坚强与信心,希望与梦想,我为你激动,就像那些事情也有我一份儿似的——”
“在我们的关系里——”
夏琳提高声调:“在我们的关系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做的,都是我愿意做的,我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去做什么。我爱你,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快乐,你总给我带回一些与你有关的新鲜事,叫我也手心儿痒痒想试一试。我从心里羡慕你的机会,嫉妒你的徐志森、恨你的设计图——而我,只能自己去创造机会,我的机会不在你身上,而在自己手上。你叫我明白了,别人再大的事情也是别人的,自己再小的事情也是自己的,请不要难过,我必须把你当成别人我才会成长,我现在对自己不满意,我必须像你一样努力,像你一样奋斗之后,才会死心,才会对自己满意,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一点。”
“这一回,我理解,我让你去,我希望以后从你那里可以听到一些与你有关的新鲜事,那是我最爱听的故事,你的故事。”
夏琳笑了。
“你好吗?”陆涛站起来问。
“我夜里三点多才睡,还要再睡两小时才能缓过来。”
“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夏琳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我,再见。”
“再见。”陆涛说罢,退出房间。
下楼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满足,他只想看她一眼,他看到了,他对她不再有任何别的要求或愿望,看到她就是一切。
陆涛从楼洞里出来,拉开车门,坐进汽车。
“怎么样?”灵姗问。
陆涛长叹一声。
灵姗伸出手,拿出一支皱巴巴的纸烟:“你还要烟吗?就这一支啦。”
陆涛摇摇头。
“哎,灵姗,你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该怎么办?”现在,陆涛是完全地相信了灵姗。
灵姗拿过陆涛的手来看了看手相,叹了口气:“其实我不该说的,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她是你的大桃花,你们的缘分还没尽呢。”
陆涛欣喜若狂:“真的?”
灵姗把陆涛的手扔到一边:“真的,你高兴了吧——我猜你高兴。”
“是,我高兴。”
灵姗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除了夏琳,你还喜欢过谁?”
“没了——只有她。”
“那就不要放弃。”
陆涛点点头。
“我对你也不放弃。”灵姗忽然说。
陆涛笑了:“你懂什么!”
“别忘了,你刚刚还向我请教呢!你听我说,现在,我是你的小桃花,请你开车送小桃花回家吧。”
活该
就在陆涛送灵姗回家的时候,杨晓芸正在一张纸上画着新门市的装修图,门开了,穿着新衣服的向南回到家。
“老婆好,我回来了。”
“疯得开心吗?”
“合同没谈成,头儿还说了我一顿,差补全让我花光了,还好,把公关费给报销了。”说罢,向南愁眉苦脸地坐在杨晓芸边上。
“活该!”
“不过,我对你有意见。”
“你有什么意见?”
“你没给我打电话,叫我出门在外享受不到一丝一毫家庭的温暖。”
“你没看我忙着呢嘛!”
“要不现在让我享受享受?”
“你马上就会享受的——我向你宣布一个消息——”
“还是我先宣布吧——”
“你有什么可宣布的?”
向南站起来:“我买了一身衣服,你看看,有点帅是吧?”
杨晓芸一撇嘴:“一进门儿就瞧见了,不穿吧,像借的,穿上呢,像租的,说你缺心眼儿吧,你还为这称呼置了身儿行头儿,膝盖还露着,傻到什么份儿上才像你这么傻?”说着还摇了摇头,“难以想象!”
向南看看自己:“我怎么了我?这不挺好的?”
“你是挺好的,因为马上要当爸爸了!”杨晓芸突然说。
“怎么回事儿?”向南只觉得后背一凉。
“我今儿刚到医院做了一检查,怀孕了,你看,正好儿你不伦不类的服装都换上了,我通知你啊,我们准备做父母吧。”
向南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真的,我要当爸爸了?”
“别泄气啊,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咱庆祝一下,我这优秀基因算是叫你帮忙给传下去了。”
“是啊,你奶粉钱凑足了吗?”
“好说,你等等,我先洗一澡,累死了,一会儿出来咱们再商量。”
向南洗完澡,没跟杨晓芸商量,他玩起了电游。事实上,灵姗的脸仍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挥之不去,他感到委屈而消沉。
两人很快就睡了,杨晓芸没搭理向南,把后背冲着他,果真不出杨晓芸之所料,忽然,向南坐了起来,摸着黑找到一支烟,点燃,然后长叹一声。
杨晓芸差点笑喷了,她吸吸鼻子,用手扇了扇烟,抡起胳膊拿到一个烟灰缸放到向南面前:“半夜三更起来闹鬼啊,又在床上抽烟,回头烧着被子我跟你没完!”说罢,又转过身,把头蒙住接着睡。
向南打开床头灯,忧心忡忡地抽了几口烟,转身看了看睡着的杨晓芸,把烟熄灭,又睡下了。
杨晓芸本来等着向南说话,见他这么颓废,不禁在心里暗恼起来,原来自己的老公果真没什么出息。
那就随你吧
第二天,杨晓芸去精品店盯着装修,一个找上门来的布料批发商冲进来推销。
杨晓芸饶有兴致地和他讨价还价,地上两个打开的手提箱,里面全是各种面料,在他们后面,工人们还在乒乒乓乓地装修店内。
批发商长得油头粉面,说话却赖了巴叽的:“杨小姐,二百一可不贵,这种是泰国货,泰国人用童工,所以成本很低,其实质量很好的,你摸啊——”
杨晓芸杏眼圆睁:“就这种床单面料儿,以前也就值八十块,什么百分百纯棉呀,泰国货,要是泰国货我马上就自焚!你闻闻——江南小厂货!用脚踩一下都知道,蒙谁呀?”说着,杨晓芸从布料上扯下一根棉线,从对方手里抢过一支香烟,烧了一下,放到对方鼻子下面。
批发商连连点头:“是是是,杨小姐真厉害——”
“废话,我学的就是这个!我告诉你,想跟我做生意你就实诚点儿,要不然滚蛋!”
“是是是——那杨小姐你看——”
“一百二我要十条,多一分钱都不行。”
“杨小姐真会讲价钱,我还没批过这么便宜的呢。”
忽然杨晓芸电话响,她不耐烦地对批发商说:“那就随你吧。”
说完接起电话:“喂,夏琳啊——”
杨晓芸站起来,走出店外:“我昨天跟向南说了,你猜怎么着,一切都不出我之所料!这个假大空退缩了,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夜没睡着,就跟他避孕失败了似的,早晨上班前还强撑着,撩开我睡衣亲了我肚皮一下,还装呢!你看吧,今儿白天他一准儿没心思工作,得准备一大套不负责任的话晚上回来给我背诵——这帮狗男人!”
批发商凑过来:“杨小姐你能不能要二十条?”
与此同时,正在上班的向南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忽然他站起来,走到一个年龄相仿的业务员小赵边上坐下,小赵脸色发暗,眼圈儿发黑。
“我问你,小赵,你媳妇是不是刚生的孩子?”
“是啊,小孩都四个月了。”
“这孩子——这孩子——”
“是不是你媳妇也要生了?”
“不是,她怀孕了。”
“坚决做掉!你看我,已经两个月没睡过一天整觉了,小孩天天夜里哭,我都快疯了——”
“那请保姆呢?”
“保姆不管事儿,一点儿都不能指望,我妈和我媳妇她妈轮流看,还吵架,为了这孩子,家里成天鸡犬不宁的,现在也没法儿送幼稚园,怎么也得三岁以后,我媳妇本来跳槽每个月能多挣三千,这下全完了,唉!我告诉你,一个孩子一养就是二十二年到二十五年,中间别想消停。妈的这孩长大了要是不孝顺我,我非把他送非洲去不可!”
向南听着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掉地上了。
小赵连忙拉他:“哎,向南,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向你咨询一下——谢谢啊。”
离我远点儿
针对杨晓芸的怀孕事件,向南冥思苦想了半天,一下班,他便冲到超市买了杨晓芸最爱吃的日本饭回到家,漂漂亮亮地码在饭桌上,有寿司和生鱼片。他还做了一小锅酱汤,然后在饭桌中间放了一小花瓶,把新买的一束鲜花也Сhā上。
向南准备跟杨晓芸打一场有准备的战争,他决定趁她还没回来练习一下,于是他尽量用杨晓芸最爱听的语气冲自己说道:“晓芸,你听我说啊,一来呢,我特喜欢孩子你知道,二来呢,咱结婚这么多年,也该要一个孩子了,三来呢,你岁数也不小了,再不要恐怕对孩子和你都不好——”他越说觉得越顺,不禁搓着手走来走去,“四来呢,四来呢——晓芸,关键是,咱们这次没准备好啊!你别急,先听我说说,听我说啊,一来呢,这是一次失误,二来呢,咱们贷款没还,三来呢,我还没戒烟呢,这对孩子恐怕不好,四来呢,这孩子你看不了,我看不了,你妈看不了,我妈倒是能看,可要是她住过来,咱们这地儿——要是把孩子扔我妈那儿,咱也不放心,是不是?五来呢,咱们现在虽然说不上有什么狗屁事业,可你听说过龙生龙凤生凤吧?可我不是龙你也不是凤,咱弄不好就生一小耗子什么都不会打洞——不能这么说!要说就说,关键是,这孩子咱没时间教育啊,不教育,咱这素质就传不过去呀,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向南抬头望向墙上的钟,停住了,杨晓芸回家的点到了,门铃竟是准时响起,向南飞速地从花瓶中把花抽出来去开门。
门自己开了,杨晓芸站在他面前,向南把背后的花拿出来举给杨晓芸。
杨晓芸接过来冷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是我媳妇你怀孕庆祝会的小序曲,来来来,你来看——”
他把杨晓芸拉到桌子边上:“一直在等着你呢,你先坐下,锅里还有日本酱汤呢!我盛去!你坐这儿等我。”
杨晓芸化冷笑为假笑:“我还没洗手呢,我去洗手间。”
她笑盈盈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回来坐下,把花放在桌子中间的花瓶里,只见向南端着一大碗汤过来。
向南坐下开一小瓶清酒:“喝喝喝——今天我特意去买了恶贵的生鱼和鲜贝,还做了土豆沙拉,都是你最爱吃的。这日本清酒我一个人儿喝就行了,你现在不能喝了,我跟你说啊老婆,你能怀孕真不容易,说明我还年富力强——Jing液充沛——”
杨晓芸刚拿起一杯牛奶凑到嘴边要喝,听到向南的话立刻把杯子顿在桌上。
“哎,你也太恶心了!”
向南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吃啊,多吃点——晓芸,我跟你说啊,作为一个男人,有家、有媳妇、有车、有房、有电脑、有电视机,咱就差一孩子了,现在你把咱最后的任务完成了,我真是高兴,晓芸,你——”
“你啰里啰嗦的到底想说什么?”
“晓芸,我今儿问了我一有孩子的同事,他说就咱们现在这状况,孩子生是可以生啊,就是,就是养起来不大容易。我知道你也喜欢孩子,不过,我弄不清你心里有没有准备好。你说咱努力了好几年,这生活还没来得及享受呢,要是有一孩子,会不会后半辈子就完了?”
杨晓芸看了他一眼,接着吃。
“所以,晓芸啊,咱能不能,能不能换一思路——”
“换什么思路?”
“从实际考虑——这孩子咱能不能先不要?”
杨晓芸白了他一眼。
“你看啊,咱这房子最好换一三居,车呢,也该换一个大点儿的,这样一家三口儿——”
杨晓芸“啪”地把筷子放桌上一顿:“昨儿你不说要当爸爸挺来劲的吗?今儿怎么退缩了?”
“我可一点没退,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
“你让我怀孕的时候怎么一不退缩二不跟我商量商量?”
“我那不是失误嘛——再说那吃避孕药也是你的事儿啊!”
“你怎么自己不戴安全套啊?”
“我这不是怕你觉得不舒服不喜欢嘛。”
“不舒服不喜欢的是你!”
“哎,哎,哎——”
“向南,你什么态度!什么都没想好就敢结婚!你疯了吧?向南,我告诉你,让我怀孕是你,现在想让我做人流的还是你,你把我当什么人啦?晚上去超市花一百块钱买点吃的就想劝我进手术室,你做什么梦呢你!”
杨晓芸说完,把面前的盘子一推,站起来,直接走进卧室,躺在床上。
向南跟过来,杨晓芸立刻用后背冲着他。
向南伸手摸杨晓芸的肩膀,被杨晓芸一巴掌打落:“离我远点,讨厌!”
离就离
一小时后,向南家里一片死寂。向南一个人在客厅玩CS电游,电游里,他左躲右闪,但还是被别人打死了。
向南喃喃自语:“命运啊!”他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把手边儿上满满的一烟灰缸烟灰倒了,又去洗手间洗一把脸,刷了牙,最后来到卧室,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晓芸竟没睡着,正靠床上看画报,向南躺在杨晓芸身边。
向南看了一眼杨晓芸,叹了一口气:“老婆,媳妇儿,真没想到你还会怀孕呢!”
杨晓芸把画报往地上一扔:“现在想到了吧?”
向南凑上去,趁其不备,亲了一下杨晓芸,杨晓芸直用手擦他亲过的地方。
“怎么着,您还想让我再怀一次啊?”杨晓芸笑着问。
“晓芸,我刚才这把事儿又想了一遍——”
“你刚才!你刚才是把玩过的游戏又玩了一遍!”
“你听我说啊,我不是想说服你不要这个孩子,我都说了,我是想听听你的意思,怎么样?你说要就要!你说不要就不要!”
“向南,以前呢,你是对我负责,以后呢,呵呵,你要对我和孩子两个人都负责——你不是爱负责吗?这下机会来了——”
“负就负!唉,杨晓芸,来句痛快话儿,这孩子你要不要?”
“要!”
“要就要!”
杨晓芸笑了:“这才像个男人说的话,其实——”
“要了以后这孩子你带啊,反正你也没工作了!”向南脸色一变。
杨晓芸针锋相对:“那你挣钱啊!”
这下向南翻脸了:“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儿钱,交完月供剩下的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咱生活费都差点儿不够,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那正好可以刺激一下你,叫你对工作再上点儿心。”杨晓芸寸步不让。
“我怎么没上心啊,天天东跑西颠儿,见人满脸堆笑,累得跟狗似的,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告诉你,我尽责任尽到这份儿上,已经到头儿了,你要是非生这孩子,你自己养!”
杨晓芸急了:“废话,我生的孩子我不自己养谁养啊?”
向南提高声音:“那从今天起,自己的钱自己花啊!你要没有,回家管你妈要去!”
杨晓芸终于怒了:“这是你说的啊——你记住你的话。向南,我问你,从咱俩认识到现在,我管你要过一分钱没有?”
“没有,都是我主动给的。”向南虽然降低了声音,却一点没服软儿。
杨晓芸气得瞪了向南一眼,突然抱起被子冲到厅里的沙发上。
向南追出来:“杨晓芸,我再次清楚地告诉你,你想生这孩子我不同意!我对这事儿根本没准备,我可不想以后连个节假日都没有,夜里让孩子吵得连个整觉都睡不好,黑着一眼圈儿就上班去!”
杨晓芸从沙发上跳起来急了:“我看你不是对这个孩子没准备,你是对我,对我们的婚姻都没准备!”
“确实是这样!”向南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你就给我滚蛋!”
“滚就滚!”
杨晓芸的眼泪迸出了眼眶:“明天就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啊!”
“你现在就滚!从我眼前消失!越快越好!”
向南一指杨晓芸:“这是你说的?”
“这就是我说的!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
“我没听清楚!”
“滚!你现在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说着,他收拾东西,走到门到口,回头看一眼杨晓芸,杨晓芸叉着腰,气哼哼地瞪着他,向南打开门就走了。
无计可施
向南下了楼,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离家出走,他坐进自己的汽车,然后开着车行驶在路灯暗淡的大街上,前面是一家小饭馆,向南开过去停住,下了车,却见饭馆正在收摊儿。
向南问一伙计:“哎,还有吃的吗?”
“封火了,明天再来吧。”
向南只好回到他的车上。
现在,向南产生一种感受,即生活欺骗了他。从灵姗到杨晓芸,他对她们那么好,她们却一点也不满足他。他感到悲伤,于是放了一首悲伤的歌,开着车在街上转来转去,向南开过一条又一条的街,有繁华的,也有没人的,他面无表情,内心充满了自怜,他抽着烟,直到把烟抽完了。
向南在一个马路边儿的小铺前停了车,走进去:“来一盒中南海,零点八的。”
老板拿出一盒扔在柜台上,向南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支烟放到嘴上点燃。
“那个,那个再来一瓶矿泉水,烟也再要一盒。”
老板把烟和水递给他,他转回车里。
向南想回家,又觉得回家不知该跟杨晓芸怎么说,于是给华子打了一电话。
华子今儿回父母家住,他刚刚把手上的一张报纸扔下,出溜进被子里,手机就响了,他又钻出来,接电话。
“向南啊,半夜三更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向南沙哑的气声儿从电话里响起:“你在哪儿呢?”
“在我父母家。”
“怎么没跟露露在一块儿?”向南没话找话地问道。
“今天回来看看我妈,没带露露。”
“你睡了吗?”
“刚睡下,这不叫你给打起来了。”
“哎,我让我媳妇给轰出来了,能不能到那你那儿混会儿,要不然就得花钱去桑拿了。”
“成,你来吧。”
向南走进华子父母家时,只见华子和华子妈在看电视,华子妈是失眠,华子是得等向南。
“阿姨,华子,这么晚——真不好意思。”
华子手一挥:“没关系,到我屋里去。”
“阿姨好——您身体怎么样?”
华子妈笑了:“好好,向南来了,阿姨有日子没看见你了。”
向南也满脸堆笑:“您这新装的房子挺漂亮的——”
华子妈:“哎——花了五万呢,坐这看看电视吧。”
“阿姨,不了。”向南说着溜进华子的房间。
华子和向南坐在床上,一人一头儿。
“怎么回事儿啊?”
向南长叹一声,抽手到口袋摸烟,几个兜儿都摸遍了,还是没摸出来。
“烟落车里了,你有烟吗?”
华子跳下床,走出屋门,片刻回来,手里拿着一盒烟一个火机扔到向南手里:“叹什么气呀,我妈得癌了我们家房子也烧了,我都没你那么颓,怎么啦?电话里一听声音就不对。”
“我媳妇怀孕了。”
“不是你的?”
“废话,那还了得?”
外面传来敲门声。
华子不耐烦地问:“妈,什么事儿?”
门开了,只见华子妈端着一盘儿切成片儿的苹果进来了。
“向南,吃点苹果,阿姨刚削好的,你们老同学也不多来往来往,从阿姨出院,就再也没看见你了。”
向南赶紧站起来接过盘子:“阿姨您坐,您恢复得怎么样?”
华子妈坐下:“就是虚,你想,开刀切这么长一口子,元气都伤了,哪儿一下子就好了?”
向南敷衍道:“那您可得注意点儿。”
“妈,你睡觉去吧,这么晚了,我和向南说点事儿。”
华子妈眼睛一瞪:“怎么啦?轰我走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当着你妈面儿说啊?”
“妈,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行行行,你们聊着,阿姨走了,你们差不离儿的也早点睡吧,啊?”
华子“啊”了一声。
华子妈走了,华子过去关上门。
“向南,咱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媳妇怀孕。”
“那是喜事儿啊!”
“喜什么喜?她想生!”
“生就生呗,你喜欢断子绝孙啊?”
“不是,不是这问题——问题是,现在我们俩没养孩子的实力。”
“自由市场摆摊儿的都养得起,怎么偏你们养不起?”
“唉,你不了解,你还没到那一步呢——我告诉你,现在养一孩子累着呢,从幼稚园开始,就分三六九等,一直分到这孩子长大。要是一开始没弄好,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从最底层混起。”
“你不就是从最底层混起的嘛,人各有命,强求也没用。”
“我要像你这么想得开就好了。”
敲门声又响起,门开了,华子妈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
“向南,你别嫌气,这是咱们家去年做的被子,真是新的,没人盖过,你凑合着盖吧。”
向南连忙站起来接:“谢谢阿姨。”
华子抢先一步接过被子扔到床上。
华子妈却站着没动,想了想才说:“枕头我找了半天没找着,一会儿我再找找。”
“妈,不用,随便凑合一下就成。”
华子妈拉下脸:“那哪儿成啊,上次我生病住院,向南天天来看我,怎么能叫人睡不舒服啊?人家明儿还得上班呢,是不是向南?”
“阿姨您真甭客气,我叠件儿衣服垫一下就行了,别麻烦了阿姨。”
“不麻烦不麻烦——华子,我记得阳台上的那个大笨箱子里有两个荞麦皮的枕头,你是不是给人家向南找一下?我给你打手电。”
华子有点急了,他提高声调:“妈,你出去吧,我们有话说,这些事儿我们自己解决,您就甭管了!”
华子妈也急了:“你怎么解决我听听?”
“妈,你怎么这样啊,你要看电视看电视,不看就睡你的,别管我们了。你要再这样,我可要走了,这事儿也太多了,连句话都说不成。”
“有你跟你妈这么说话的吗?你妈一手把你养大的,怎么着,嫌你妈烦,是不是?”
“妈,我没嫌你,我和向南好长时间没见,想说会儿话,你老过来掺和什么呀?”
“我掺和什么了,我给你们拿苹果,给你们抱被子——”
“妈妈妈,再见,再见,明天见啊,咱有什么话明天说。”华子往外慢慢推他妈,华子妈却一拧身儿,站住了:“华子,你干什么,谁让你往屋外推我的啦?这家还是我的呢,要走也是你走!”
“走就走!真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华子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走你走,有本事以后甭回来!”华子妈说着哭了起来:“老头儿,你给我起来,别睡了,你儿子嫌我烦,还轰我走,你起来跟他说说,这家到底是谁的呀?”
向南一看苗头不对,跟着华子溜出了家门,轻手轻脚把门关上了。
向南追上正下楼梯的华子:“你妈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生病给惯的,现在动不动就急,真受不了,你说我不回家吧,她成天打电话说想我,一回家就跟我唠叨!”说罢长叹一声。
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
与此同时,杨晓芸正跟夏琳打电话:“我这回非治治他不可,离家出走,我让他离家出走!”
夏琳劝她:“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吧。”
“今天我对这个不想负责任的人说滚,那是客气,轮到我给他打电话,哼,那就是叫他永远滚——他不是不想负责任吗,那离婚去呀!”
向南和华子走到向南的车里坐下,一副难兄难弟的样子,华子再次长叹一声儿。
向南奇怪地看了华子一眼:“你不是正蒸蒸日上呢吗?”
“现在开了两个蛋糕店,一个发廊,欠陆涛好几万块钱,这就叫蒸蒸日上?那陆涛车房全齐,卡里存着二千万,你说他叫什么?”
“有钱也没用——我看陆涛时常神情恍惚的,跟我在一起,也是强颜欢笑的,身边儿晃着一美女也不爱看一眼,全是谈恋爱谈的!”
“还有人为当不上总统唉声叹气呢——咱跟他能比嘛——”
“唉,最少你感情方面挺顺的呀!你跟露露过得不是挺来劲的吗?”
“来劲我怎么回家了?”
“你们怎么了?”
“唉,小打小闹着呢。”
“什么事儿啊?”
“她想把她妈接来。”
“接就接吧。”
“接来我放你们家去啊——”
此时,在青年家园,杨晓芸接到夏琳打来的电话。
“向南回来了吗?”
“没回来。”
“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不知道跑哪儿鬼混去了——”
“要不你给他打一个?”
“我打一个?我打死他!夏琳,我告诉你,对这种烂泥糊不上墙的混蛋,我可是出离了愤怒了,没什么可说的,睡觉!”
完了
朝阳照在北京的每一个角落,也照在向南和华子的脸上,他们坐在车里睡得很香。
华子醒了,揉眼睛,然后推向南:“向南,向南。”
“几点了?”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上班。”
向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完了,九点多了,我迟到了。”
“哎,我得先走了,回家看看,昨儿晚上我妈一闹,今儿别出什么事儿——”
“华子,你知道吗?这是我从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
“怎么了?”
向南喃喃自语:“以前不管发生什么,我上班从没迟到过。”
“那就迟一回呗。”
向南对着后视镜照照,看到一张疲惫的脸:“不是这回事儿,华子,我怎么觉得忽然之间,什么什么都不对了,是不是走上下坡路了?”
“没事儿,这才到哪儿啊?肯定有好事儿在后头等着呢,咱还没开始呢!回头见!”
向南赶到公司,坐到写字桌前,拿起一张合同纸看一看,放到一边,手放到电话上,又拿下来,有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他觉得杨晓芸的态度有点不对,他拿起电话打给杨晓芸。
“喂?”杨晓芸没精打采的声音传来。
“晓芸,是我。”
“什么事儿?”
“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
“你没去精品店?”
“没去。”
“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
“我马上就回去,你别走,等着我啊。”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然后请了假,冲出写字间。
向南冲回家,劈面就叫道:“晓芸,我有话跟你说。”
杨晓芸却闪到一旁,向南一抬头,发现不仅杨晓芸在,夏琳也在,向南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晓芸却爱搭不理地说道:“说吧,夏琳也不是外人。”
向南坐沙发边上。
杨晓芸走上一步:“要是真没什么可说的,咱们去办离婚吧。”
“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用不着,该说的你不是都说了吗?”
向南用余光扫一扫夏琳,深吸一口气,忽然转了话风儿:“那我现在改主意了呢?”
“你是不是想就这么耗下去?你觉得那有意义吗?”
“没有。”
“那就去民政局吧,我都打听好了,现在办起来容易,一两句话的事儿。”
向南把目光投向夏琳。
只见夏琳冷若冰霜地摇摇头:“刚才我们一直在说这事儿,我已经劝过了,唉,没用。”
向南急了:“那,那孩子怎么办?”
杨晓芸立马堵了一句:“那跟你无关——向南,我跟你说,其实怀孕没什么了不起,我一听你的态度,就知道咱们俩完了——走吧。”
离婚
向南几乎是被杨晓芸拉着上了车,杨晓芸指路,他很顺利地把车开到民政局门口。夏琳和杨晓芸坐在后面,神态轻松,还说着一些八卦新闻,似乎不是要去离婚,而是去郊游。夏琳刚要推开车门,忽然,陆涛的车快速冲过来,急停在他的车边上。
杨晓芸和夏琳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儿向南?”杨晓芸问。
“电话是我出门前在洗手间里打的,叫陆涛也来凑凑热闹。”向南冷笑一声。
夏琳第一个下了车,她问陆涛:“陆涛,你怎么来了?”
“向南叫我来劝劝杨晓芸。”
杨晓芸眼睛一瞪:“向南,你还叫谁了?下一个该是我妈了吧?”
“我没叫你妈,你妈从头儿就有点儿看不上我。”向南说。
杨晓芸扫了陆涛和夏琳一眼:“结婚的时候有伴郎伴娘,没听说过离婚也有。”
向南“哼”了一声:“新鲜吗?”
“哎,杨晓芸,你们这婚离得是不是太冲动了?老听说坏人和坏人走不到一块儿去,怎么现在俩好人也合作不起来呀?”陆涛问。
“他是好人吗?”
向南颓废地说:“杨晓芸,我都认错了,你怎么还想离呀。不就是一孩子嘛,生呗,就是别人的我也不在乎。”
杨晓芸急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几个路人纷纷往这儿看。
“哎哎哎,你们这是卖艺呢还是要离婚呀?再吵可又要引起围观了啊!上次在商场发生的一切我现在可记忆犹新啊!”夏琳提醒道。
杨晓芸干脆地说:“你们等等我们,走吧,向南。”
陆涛一拉向南:“到底为什么离啊?这第三者是谁呀?”
夏琳瞟了陆涛一眼:“你以为都像你呀,喜欢找一第三者来帮忙儿捣乱,人家不是为这个。”
向南说:“电话里我还没来及说,是这样,杨晓芸怀孕了,我干的!她想生,我想等一段儿时间再生,前后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说着扭过脸去冲杨晓芸叫道,“哎,媳妇,你要着急非要生咱现在就生啊,我给你挡着人,免得他们偷看!”
“别叫我媳妇!谁是你媳妇?”
向南刚要再说什么,忽然眼圈儿红了,他背过身去,用手捂住脸。
几个行人纷纷向这里张望,有一个还往边儿上凑。
夏琳拉了一把杨晓芸:“别在这儿说了,要不咱换个地方?”
杨晓芸脖子一梗:“你们在这儿等着吧,向南,走。”
向南看了一眼陆涛,擦干眼泪:“妈的,我就知道一有好事儿,接下来就是坏事儿,以为那么难的合同都签成了,好事吧?没想到后面就是这么坏的事!”他把手一摊,“结婚合同黄啦——你等会儿,哥们儿一会儿就出来。”说罢,跟着杨晓芸往里走。
陆涛还要拦,夏琳对他使了使眼色。
陆涛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夏琳凑近陆涛:“假的。”
此刻,杨晓芸和向南已经走出二十米了。
“你证件都带着呢吗?”杨晓芸问。
“放心,我什么时候落过东西呀!”
向南这句话刚一说完,忽然看到杨晓芸的眼圈儿也红了,杨晓芸快走两步,向南紧走两步跟上了,他回头想向陆涛招一招手,却见陆涛正拉开车门,把夏琳让进车里,他没叫出声,再紧走两步,追上杨晓芸。
你好吗
“你好吗?”陆涛关上车门问夏琳。
“我挺好的。”
“什么时候走?”
“快了,本来今儿要订机票,接杨晓芸一电话,赶过来劝她。”
“杨晓芸真怀孕了?”
“是啊。”
“早知道我也让你怀孕,你就不会走了,为什么我那么笨?”
夏琳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句下流话。”
“说吧,我最爱听你说下流话,一说我就瞎激动。”
“那我还是别说了。”
“夏琳——”
“现在我认不出自己,也认不出你了,以前,我一直给你机会,现在我要给我自己机会——我到外面站一会儿。”说罢开门下车。
民政局内,一对夫妇正在办理离婚。
办事员利落地问道:“刘厚明,最后问一遍,你同意与妻子朱晓红离婚吗?”
“我同意。”
“朱晓红,最后问你一遍,你同意与刘厚明离婚吗?”
“我同意。”
办事员拿起章来,“当”的一声盖在离婚证上。
这一幕看得向南直用手捂眼睛。
杨晓芸轻蔑地看了向南一眼:“该咱们了。”
向南猛吸一口气,“唰”地站起来,走到办事员前面。
杨晓芸一看就急了,她“噌”地一下冲到向南前面。
“你干吗呀?”
“你,你还敢先站起来?”杨晓芸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向南。
办事员叫道:“对不起,我们的休息时间到了,下午两点继续办理。”
向南笑了:“小姐,下午你们能不能一直休息下去?”
杨晓芸提高声音:“你们能不能办完我们的离婚再休息?”
办事员头也不回地走了。
向南和杨晓芸走出民政局,眼尖的夏琳一下子跳出车门:“哎,这么快呀?这政府效率高得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吧?”
杨晓芸摇摇头:“别提了,人家到点儿休息了,下午再办。”
向南也高兴了:“最好再放三年假!”
杨晓芸瞪了一眼向南。
向南这下来劲了:“怎么办?”
杨晓芸一笑:“下午来呗。”
向南一看表:“呀,来不及了,我们头儿还找我呢!我可不想被开除了。唉,我先走一步,咱明儿办吧?”
看着向南就这么退缩了,杨晓芸寸步不让:“明儿几点?”
向南倒退着:“上午九点,一开门儿咱就来,争取办上第一对儿!”
“君子一言——”
“拖拉机都拉不回来!”向南说着,慌慌张张地钻进汽车,开跑了。
杨晓芸一撇嘴:“你们看,这就是我丈夫向南!告儿你们,明天还有一场好戏呢!”
接着离
第二天近中午时分,向南和杨晓芸再次坐在民政局离婚处门口。
“挺会算时间的呀?你不是说第一对儿吗?怎么着,又想拖到中午让人家不给办呀?”杨晓芸冲着匆匆忙忙赶来的向南叫道。
向南冷笑:“开玩笑!我至于嘛我!”
“你才开玩笑,拿结婚开玩笑,我看你以后还敢开!”
“我有什么不敢的?”
“向南、杨晓芸。”里面有人叫。
两人相互看一眼,站起来。
等在民政局外的陆涛和夏琳肩并肩站着。
陆涛说:“这两人儿都那么幼稚,别回头他们俩一急真闹离了?”
“不至于吧,杨晓芸其实就是想吓一吓他,叫他以后负点责任,别以为自己还是一单身青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要是这样对我该多好啊!我太想对你负责了,哎,给次机会吧?”
“滚!”
陆涛钻进车里,抱出一包零食和饮料:“哎,趁他们瞎离婚,咱俩挑着吃点儿,享受享受生活。”
“早干吗去了?”
“是是是——”接着,他用讨好的语气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看那太阳多好啊,就跟天天上赶着围着你转似的——”
夏琳白了他一眼:“别没话找话!”
陆涛叹了口气:“我恨法国的太阳——”
夏琳一指他:“停!”
“好吧。”
在离婚办事处里面,杨晓芸和向南把一个女办事员急得直拍桌子:“你们俩倒是说话啊?”
杨晓芸和向南仍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男的先说!”
“结婚的时候,是自愿的——”
杨晓芸举手:“反对!”
向南看杨晓芸:“我说什么你都反对,我怎么往下说呀!”
“现在除了离婚,我什么都反对。”
向南叹口气:“那好吧,我随你。”
办事员说:“你们再想一想。”
杨晓芸接上:“我们都想过了——”
向南举手:“反对!”
办事员不耐烦了:“要不你们先再商量商量,别耽误后面的人。”
杨晓芸不答应:“别啊,那就把我给耽误了!”
办事员长出一口气:“好吧,我再重新问一遍问题,你分别好好回答,男方先说,女方后说,不要打断对方的话。”
向南说:“同意。”
杨晓芸一举手:“超级同意!”
“姓名。”
“向南。”
“杨晓芸。”
“年龄。”
“向南。”
杨晓芸笑:“二十五。”
“二十五,”向南说道,“我走神了。”
办事员白了向南一眼:“职业。”
向南说:“白领。”
杨晓芸说:“个体。”
办事员问:“离婚原因。”
向南说:“怀孕。”
杨晓芸眉飞色舞地补充:“由怀孕引起的一大串儿连锁事件!”
办事员严肃地瞪了杨晓芸一眼:“请说详细点。”
向南抢着说:“我们前天还好好的——”
办事员提高声调:“女!”
杨晓芸看着向南得意地一笑,然后转头向办事员:“这得从他对我不负责任说起,或者从我们性格不合说起,或者从我们错误的开始说起——请问,要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婚,您觉得我应该从哪里说起?”
民政局外,陆涛看看表:“完了,他们又快拖到中午了。”
夏琳笑了:“离婚哪儿那么容易。”
陆涛讨好地说:“越不容易越好,有一天,要是咱俩结了婚,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把离婚办事处给炸飞了——”
“那我要是跟别人结了婚呢?”
“那我就把那个什么什么别人给炸飞了。”
“陆涛,你做什么清秋大梦呢?”
“就做跟你结婚的清秋大梦!”
夏琳笑了:“祝你做梦顺利,我站累了,能不能到车里坐会儿?”
陆涛跑去开车门,再次用讨好的声调说:“要不咱兜风去吧?”
“做梦!”
与此同时,在离婚办事处里,办事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向南和杨晓芸,被他们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正往对方脸上吐唾沫。
杨晓芸吐在向南左脸上:“呸!我才不爱你!”
向南吐到杨晓芸头发上:“你给我夜煮方便面,还加俩鸡蛋,那叫不爱我?呸!”
“我给狗煮方便面!呸!”
向南伸出两个手指头:“给狗煮还外加两个鸡蛋?呸!”
“我煮狗鸡蛋!呸!”
向南把脸上的唾沫抹掉:“你就是对我好!承认了又怎么了?!”
“呸!我就不承认!”
向南边说边把脸往前凑:“我就是你的初恋!我就是你最爱的人!我就是你离不了的婚!”
杨晓芸猛地往向南脸了吐了一大口唾沫:“你就是一无赖我告诉你!”
向南反倒笑了:“谢谢您的提醒,对不起,我今儿还就赖上你了!告诉你杨晓芸,这婚你离不了了,因为我改主意啦!我不同意啦!你再跟我说离婚,我就说你别跟我开玩笑啦!”
“呸!离婚!马上离婚!不离我现在就踩死你!”
“呸!没门儿!”
“呸!”
“玩去!你给我玩去!你给我玩勺子把儿去!”
杨晓芸气得呼呼直喘气:“你!”
向南说着,又紧张又假装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办事员这才反应过来:“先生,我们这里不许吸烟!”
向南回过神来,他向四周一看,只见所有人的都在看着他们这一对。
杨晓芸顺着他看的方向也看了一遍。
办事员忽然看了看表,咳了一声:“对不起两位,午休时间到了,我们要休息了,你们下午再来吧。”说完站起来走了。
向南向其他围观的人嚷嚷:“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演戏!”
杨晓芸推向南:“凭什么不让人家看啊,懂不懂得尊重别人啊,告诉你,他们都是我的FANS!”
向南啐杨晓芸:“我呸!”
杨晓芸抹掉脸上的唾沫,笑盈盈地:“呸什么,你就是我最超级的大FANS!”
“呸!”向南啐道。
“我问你向南,真不明白我哪儿好啊,让你成天欲罢不能地使劲地欣赏?”
“呸!”
出来了
阳光照在能照在的所有人身上,也照在民政局外面的陆涛和夏琳身上,两人都是一副悠闲满足的样子。
陆涛忽然扭头望向夏琳,夏琳也正好转过头看他,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两人都想说什么,却谁也没有出声,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叫做理解的东西,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一下子明白了生活的意义,所有的纷争与不满全是因为孤独和空虚,平平淡淡才是最好的。
过了一会儿,陆涛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觉得这半天是我们在一起过得最好的半天儿,连话也不用说,浑身暖洋洋的,”他接着自言自语,“原来这才是最好的!”
是的,这才是最好的,没有争吵,只是并排坐在一起。陆涛再一次看看夏琳,他的心里全明白了,他们不需要什么拼搏,不需要出人头地,也不需要为了自尊而伤害对方,甚至不需要爱来爱去的,他们只需要自然地待在一起。
虽然有点儿晚,但陆涛还是明白了。
夏琳看了一眼陆涛,陆涛停住了,不再说话,一刹那,夏琳完全懂得了陆涛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陆涛看表:“过点儿了啊,过二十分钟了,难道说这两人儿把人家公职人员的午休都给搅和黄了?”
夏琳突然抬手一指:“出来了!”
只见向南和杨晓芸中间隔着一米远,气哼哼地走过来。
夏琳和陆涛立刻冲过去,一个对一个,分别把两瓶水递过去。
陆涛笑:“同志们辛苦了!”
向南接过陆涛的水一饮而尽,喘了口气儿:“真受不了!太丢人了!我再也不去离婚了!”
杨晓芸也接过水一饮而尽,兴奋地叫道:“夏琳,我们又引起了围观!人山人海!都快成讲演啦,他们谁都没见过像我们这么离婚的!”
“得了吧你!”向南不屑地说道。
杨晓芸一推他:“去去去!”又转向夏琳,“我告儿你,这么一折腾,把我口才都练出来了,一个脏字儿都不带,骂得他直冲我吐白沫儿!”
向南探头往杨晓芸脸上啐了一口:“呸!”
杨晓芸也回啐了一口:“呸!”
向南擦擦脸上的唾沫:“杨晓芸,你这”人来疯“什么时候犯不行啊,非赶上离婚的时候犯!”
杨晓芸摇头扭腰:“我就爱在我的FANS面前犯!”
陆涛恨不得叫一声哨儿:“打住!”
夏琳这才抓紧时间问:“离完了吗?”
只见向南和杨晓芸两人一起得意地叫道:“没离完!”
陆涛和夏琳一听就颓了。
杨晓芸冲向南叫道:“全赖你,害人害已!你图的是什么呀?”
“我图的是不争馒头争口气!”
一些人渐渐地指指点点地围过来了,夏琳一见不妙,赶紧喊:“必须停!”
陆涛也叫:“撤!”
向南拉住陆涛,意犹未尽地说:“别啊,好不容易聚一块儿。”
杨晓芸说:“我走了,去我妈那儿。”
向南冲杨晓芸用哀求的口气说:“别啊,这样吧,咱俩一起吃顿散伙儿饭吧,你说哪儿?”
“不去!看见你我就够了,再说我也说累了,想找个地儿休息休息。”
不料夏琳却嚷道:“去!散伙儿又不是你们俩,咱们四个全散伙了!吃顿饭纪念一下吧?”
陆涛一举手:“赞成。”
向南也说:“赞成。”
杨晓芸喜上眉梢儿:“那就去吧。”
说完,坐上了陆涛的车。
向南冲陆涛笑了一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向南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陆涛,陆涛也笑了,把钥匙扔给向南,向南弯腰进了陆涛的车,汽车发动,向南把头钻出来:“去哪儿?”
却见杨晓芸又从陆涛的车后门钻出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接着钻进向南的奥拓车。
向南黯然地摇摇头,叹口气。
陆涛的声音传来:“去后海吧,我知道那儿有一饭馆还行,你跟着我。”
说罢,陆涛钻进向南的小车里,夏琳也钻进奥拓。
向南笑道:“哎,你们挤不挤啊?”
奥拓车在前面开走了,后窗里,杨晓芸高兴地冲向南竖起了中指。
向南“呸”地一口啐在陆涛的车窗上。
离婚套餐
从饭馆的窗口向外望去,北海后海尽收眼底,湖水碧绿,反射着阳光,远处岸边的树像一小团绿色的烟雾似的,空气中浮动一股花香。
服务员把一盘清蒸鱼端上来:“菜上齐了,请各位吃好。”
陆涛叫道:“等等,你们这儿有没有”离婚套餐“?”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
向南不依不饶:“有什么散伙儿鸡、分手鸭、妻离子散鱼、老Chu女豆腐、光棍儿排骨汤什么的,一个也没有?”
“先生真会说笑话。”
“这不是笑话,这是我的遭遇!”向南恨不能声泪俱下。
服务员离去,门关上了。
杨晓芸用筷子对着向南指指点点:“别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想想你,跟我过这几年哪天委屈了?”
“就今天!”
“你也不替我想想,我找你图什么?”
“图我对你好呗。”
“你对我好吗?”
“出门我当你司机,逛商场我付账兼拎包儿,白天跑社会上去给你挣钱,晚上还得当你的泄欲工具,你飘飘欲仙,我累得跟傻骆驼似的,除此以外,你每天从我这里还能听到好几十句赞美你的话,叫你的自信度疯狂上升,这样的人你居然想离开,你也太膨胀了,真够丧心病狂的!这不是过河拆桥嘛!”
“你才丧心病狂呢——我就是当初一不小心才掉你这个臭水沟里,还过桥呢!你看你长得像桥吗你?”
“杨晓芸,我现在明话儿告诉你,什么时候你后悔得跟王八蛋似的,哭着回来找我的时候,可别怪我心一软不长记性再次收留你。”
“我先谢谢你了,你在棺材里慢慢等吧你。”
陆涛终于听不下去了:“哎哎,你们怎么还恶言相向啊,想不想有和好的那一天了?”
向南和杨晓芸同时叫道:“不想!”
陆涛望向夏琳:“我们怎么劝他们?”
夏琳翻白眼儿:“往散里劝呗!”
“那向南以后我再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
“就那个灵姗就行。”
夏琳和杨晓芸同时望向陆涛。
杨晓芸问道:“灵姗是谁?”
“我见过,一富家女,香港人,长得就跟刚从热锅里刚捞出来的黄瓜片似的,陆涛就勾搭过。”夏琳说。
陆涛一听就急了:“谁勾过呀?”
杨晓芸好奇地问:“勾成了吗?”
“你问他。”夏琳用筷子指向陆涛。
杨晓芸望向陆涛。
“不承认!”陆涛说。
杨晓芸说:“陆涛,要是能把向南发出去,那可是为北京除了一害。这人儿我现在真想管他叫凶手,其实发监狱里最合适。”
“你才凶手呢,怀着我的孩子还对我那么不尊重,从法律上讲,我现在强Jian你都没事儿,谁让你还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媳妇的!”
“我踩死你!滚!”
夏琳一拉陆涛:“哎,这俩人儿有缓儿!你看他们打情骂俏的,分明是复合前的小序曲啊。”
杨晓芸和向南同时:“绝对不是!”
陆涛和夏琳看了一眼向南和杨晓芸,又彼此看了一眼,陆涛忽然兴奋地一拍桌子:“拉锯战!告诉你们到这时候要很小心,一点一点来,别着急,我们谈判的时候,到这一段儿最见功夫。这么着,你们再想想,最好改改思路,为了配合你们,我们换地儿!”
说着走到门口儿,又不放心地回头:“你等一下,别散啊,这事儿我负责张罗!”
十分钟后,陆涛上下跳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冲回来,他兴奋地招手:“哎,快点儿!我租到了最大的一条船!”
哥们儿真谢谢你了
一条大游船很有气势地驶离了岸边。
陆涛看了一眼正往船舱里走的杨晓芸和向南,对夏琳悄声说:“刚刚我来了灵感,突然想起来了,这儿有船,船上也能吃饭,还特别保密,非常适合今天的气氛!比饭馆儿强!”
夏琳站在船尾,看着湖上的移动美景,完全被弄晕了。这是离婚还是聚会呀?
甲板上一阵强烈的震动,向南冲过来一把搂住陆涛的肩膀:“哎,哥们儿真谢谢你了,能在这种地方谈离婚,真是三生有幸啊!(转身喊)杨晓芸,夏琳,让我们一起记住今天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真是太享受啦!我真心希望,陆涛能够多出点钱,拉住时间的脚步,让我们把离婚的日子过得再慢一些!”
陆涛豪情顿生:“没问题向南!为哥们儿两肋Сhā刀是我最强烈的冲动和愿望!”
夏琳走进船舱,只见杨晓芸正一个人对着装修精致的船上餐厅啧啧称奇,夏琳一把抱住她:“你们家向南越来越会讲演了,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能当上领导。”
不料杨晓芸却鄙夷地说:“切!领导别人去吧!我现在讲得比他好!今天在民政局,我一讲话,把离婚调解员都给听傻了,愣是把午休时间给忘了!”
气得夏琳直说“呸”。
此时,陆涛和向南已走到船头,他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一回身,凑近向南:“要不然,咱租一火车谈这事儿?旅游观光火车,一整列!”
向南点头:“好主意!天才!”
“让我再想想,唉,完了,灵感汹涌!这下是真拦不住了!”
向南兴奋地:“很想知道!必须知道!”
“哎,哥们儿这回想的是一真牛的场地——”
向南急切地看着陆涛。
陆涛伸出手,一字一顿:“人民大会堂!”
向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差点儿没出来:“高,实在是高!”
陆涛激动地说下去:“咱就说弄一现代超高新技术发布会——批下来问题不大——”
向南快速点头。
“浙江厅!”
向南再次点头:“我激动得快哭了。”
陆涛拍拍向南:“我觉得吧,浙江厅挺适合谈你们这事儿的。沙发特舒服,地毯也软,墙上是软包儿,在那儿吧,首先是不容易急,有气氛呀!我告儿你,那地儿特正式,还雄伟庄严呢!你想,杨晓芸就是再能折腾,她也不敢在人民大会堂骂大街呀,而且吧,就是真谈急了打起来也伤不着人——”
一番话说得向南两眼直放光儿:“哟,哟,那地儿好,那地儿好!事不宜迟,赶紧安排!”
船舱内是一间金碧辉煌的餐厅,一条长条儿桌,两边各放着六把椅子。
杨晓芸和夏琳坐在桌子边儿上。服务员已上了几个菜。
向南和陆涛走进来,坐到桌子边儿上。
陆涛兴奋地叫道:“明儿——”
夏琳一指他:“停!先说今儿的事儿!”
向南长叹一声,从椅子上拿出自己的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两个存折来扔在桌上,然后把目光望向杨晓芸。
“你挑吧,这是现金,这里面有两万,供房的,这里面有一万,连着我的卡,车归我,房子和房子里的东西全归你,反正写的也是你的名字,月供呢,你要不行我再背一段儿,什么时候找着下家儿了通知我一声,我手上也好再多点娱乐费。”
杨晓芸面前摆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然后拿起那个两万的存折:“月供卡给我,我自己背,钱我取出来全给你,回头我把你花在房子上的钱算清楚全退给你,家具电器,就按发票上的价钱算,我也全退给你。给我买的衣服就算你孝顺我,我就不计较了,反正以后你找的丑八怪也穿不了,就这样吧——我们北京妹在品质上还是说得过去的,你用不着做什么高姿态,我不稀罕——夏琳,你喝喝这这龙井,是三千一斤的吗?”
“不行,怎么着我也当过你丈夫,耽误过你,现在你徐娘半老的,高不成低不就,门前冷落车马稀,想傍大款当二奶还得跟小姑娘竞争,想找一我这样好的比登天还难,找一年轻的过几年还得忍受人家成功以后被蹬了的痛苦。算了吧,多留点钱给自己没坏处,钱和房你都留着吧,我用不着,一辆奥拓我走天涯、走天涯!”向南说着,把存折拿起来拍到杨晓芸那一边,然后点着头,微笑着看着杨晓芸。
杨晓芸吃惊地从向南拍在桌上的存折望向陆涛和夏琳,那两个人故意把头扭到一边,杨晓芸重新望着向南:“少废话,就按我说的办!不给你留点启动金,你到哪儿找下家去?我可不想让你以后请人家小姑娘吃饭的标准订在三十以下,然后你跟个大款似的一通高风亮节,说钱都让我老婆卷走了,就跟你以前多阔似的!要是被人家识破了一脚蹬了你,你再怪到我头上,我犯不上。现金你收着,然后我回去再算算,估计也就七八万,谁挣的归谁,这没什么可说的。你耽误我是我倒霉,谁叫我当时傻了吧唧答应你的?这事儿不要当着真正的大款面前讨论了,这不是算穷账吗?你不嫌丢人我还挂不住呢!”
说着,把一个存折推到向南面前,另一个存折收起来。
向南这才如释重负。
杨晓芸放缓语气:“那你以后住哪儿?”
向南故作轻松:“住马路边儿上图个热闹。”
陆涛口道:“你住我那儿吧。”
向南立刻眼睛放光,但又马上假装无所谓:“这事儿以后再商量——”他看杨晓芸,忽然提高声调,“杨晓芸,我告儿你,你要是敢退给我一分钱,我当着你面儿就烧了!你可以不珍惜我,但钱是我的心意,你不珍惜就是污辱我,现在当着陆涛和夏琳的面儿你答应我,这家就分到这儿,你二万我一万,房和东西归你,车归我。”
杨晓芸愣了。
夏琳看杨晓芸然后看向南:“好吧,我替晓芸答应你。”
“不行,我要杨晓芸亲口说。”
“好吧,谢谢你。”杨晓芸说,突然,她和向南两人都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变成失声痛哭,看来他们动了感情。
夏琳和陆涛面面相觑。
服务员拿着一个茶壶推门进来,愣在那儿。
陆涛挥挥手,让服务员出去,服务员出去了。
真幸福
向南和杨晓芸哭完,陆涛和夏琳递给他们餐巾纸。
像传染似的,夏琳也突然哭起来,也是越哭越厉害,并且更加高声。
向南拍夏琳,陆涛拍杨晓芸,两人先后说:“怎么了?哎,你没事儿吧?”
夏琳抬起头:“杨晓芸,他们对咱们真好。”
杨晓芸点头:“真幸福!”
说完接着哭。
陆涛突然一脆弱,眼泪也下来了,桌子一拍:“要不就别散了!你们卷了我们的钱跑了多缺德,咱们这顿饭改”和好饭“吧!我买单!”
说完站起来拉开门对外面喊:“哎,老板,快点做一千块钱菜端上来庆祝庆祝!”
杨晓芸抬起头:“别啊,陆涛,我们已经撑死了,把那一千给我吧?”
向南也说:“我替你收着吧。”
杨晓芸不甘心地:“陆涛,听说你有两千万?”
陆涛点头:“全是白来的,不花白不花!”
杨晓芸说:“那你要是撑得住,我们能去马尔岱夫谈离婚吗?”
向南说:“我觉得威尼斯也不错——”
陆涛点头:“马尔岱夫和威尼斯——没问题!——不过,”他看一眼夏琳,“咱能不能先从巴黎开始啊?”
夏琳高兴了:“巴黎就巴黎吧,”在巴黎离婚“是个很好的创意!”
杨晓芸再次哭了:“离婚的感觉太好了,我一点也没尝够!比结婚强多了!我再也不想结婚了,我想离婚!”
四个人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夏琳和杨晓芸困得直晃荡。
杨晓芸冲向南:“怎么着?走吧,我都快困死了。”
“要不明儿离吧,身体要紧。”
“也行,我昨儿夜里没睡好。”
“那你去哪儿?”
“我和夏琳一起回我妈那儿,你回家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吧,把该拿走的东西拿走。”
“那我回去了。”
陆涛说:“我送你们吧,我的车比出租车舒服。”
杨晓芸和夏琳钻进陆涛的车,对向南招手再见。
向南上了自己的车,看着陆涛的车离去,忽然,一种无助感平空袭来,他觉得自己真要离婚了。
陆涛把杨晓芸和夏琳送到杨晓芸父母家就走了,两个人累得一进门儿就上了床。
杨晓芸说:“这事儿弄得我心里空落落的,回头还得跟我妈说。”
“那你妈可高兴了。”
“是啊,她一直看不上向南,不过我奶奶喜欢向南。”
“你奶奶?”
“是啊,前几年,有一阵儿向南开车拉着我们一家人去看我奶奶,在那打麻将,向南老输,我奶奶打得好,就没输过,我亲眼见到我奶奶把他输的钱偷偷塞回他手里,叫他接着玩。”
“为什么呀?”
“我奶奶觉得他厚道。”
“向南算厚道的吧。”
“我妈特烦他,说他不是挣钱的料,打麻将输了也不着急,没出息。”
“你妈也太势利了。”
“是啊,像我妈那么鸡贼,做生意也做不大,过几天我们家那店就开张了,我得天天盯着,累死算了。哎,不说这事儿了,睡了。”
杨晓芸更深地钻进被子,却怎么躺也找不着一个好姿式。
“睡不着啊?我可先睡了,我昨天看法语看到后半夜,刚睡一会儿就被你叫起来了。”夏琳转了个身睡去。
杨晓芸叹口气,也睡去了。
伤感
一进门,向南便疯了似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多久,便弄得地上东一包西一包,他伸手从衣柜里一揪,一团衣服掉出来,滚到地上散开来,其中有一些是他的,有一些是杨晓芸的,向南拿起一件杨晓芸的,看了看,忽然扔到地上。
向南拿起电话:“喂,杨晓芸?”
杨晓芸迷迷糊糊地接电话:“怎么了?”
“上次让你洗的衣服你团一团儿扔衣柜算怎么回事儿?”
“废什么话呀,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事儿别问我。”
“你不是跟我说都洗了吗?”
“我忘了,行了吧?”
向南带着哭腔儿:“你怎么不洗呀?”
杨晓芸有点醒了:“你怎么了?”
向南缓了过来:“没事儿——我的衣服我拿走,你的我是叠好给你放回去,还是直接扔洗衣机里?”
“扔洗衣机里吧。”
“你干吗呢?”
“睡觉,我困死了。”
“你睡吧。”向南挂了电话,一件件收杨晓芸的衣服,抱到洗衣机前,忽然趴在上面哭了起来,然后把脸擦干,把衣服扔进洗衣机。
忽然,他看衣服里夹着那把他送杨晓芸的哨,他拿起来,挂在脖子上,吹了一下,像吹响一种心底升起的伤感。
向南走到音响前,收拾CD及VCD,分成两边,一边是自己的,一边是杨晓芸的,最后他放上一张CD,就坐在边儿上苦着小脸儿听,一边听,一边吹两下哨,忧伤的歌曲在房间中弥漫,正是他们结婚时曾放过的一支歌。
向南感到压抑,不快乐,甚至有一点点愤怒。他不停地收拾房间、擦地、收拾厨房、洗手间,每一件东西都是他和杨晓芸共同买的,他难过地想,为什么杨晓芸一点也不留恋?他恨恨地觉得杨晓芸真是铁石心肠。
最后,他把干干净净的房间走了一遍,重新检查一下落没落下东西,他看到墙上他和杨晓芸的结婚照,他把相框取下来,背朝下放到茶几上,他想让杨晓芸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过去了,但片刻他又觉得不妥,万一杨晓芸看到他这么干急了呢?他忍住悲伤,把相框拿起来又放了回去,最后他来到饭桌前,从兜里掏出这个房间的门钥匙,犹豫了一下,扔在桌上,接着把哨子扔在钥匙边上,他看到哨子在桌上跳动了一下,他又伸手把钥匙拿了回去。
向南走到门口,换上鞋,背上大包小包,出了门,在门边,因为背的东西太多,挤着出不去,但他最后还是出去了,门在他背后关上了,空空的房间里只有音乐在回响着。
向南坐电梯下了楼,来到车边,把大包小包扔进汽车后备箱,剩下的放到后座上,然后上了车,打着火,狠着心准备离开。忽然,他停下来,感到心口一股剧痛袭来,他把钥匙一拧,熄了火,感到脑袋里嗡嗡乱响,他跑回楼上,冲进卫生间,从口袋掏出自己的剃须刀藏到一个角落里,然后坐到马桶上,泪如泉涌,他一伸手想拿纸,发现空了。
向南跑到楼下的商场,对卖东西的人说:“要一卷卫生纸。”
人家给了一卷,他拿着纸在柜台上了磕了磕,想了想:“算了,还是要一包吧,另外纸巾再要两盒。”
向南回到家,把纸巾和卫生纸放在一个格子上,从卫生纸里拿出一卷儿,跑到洗手间,卫生纸装到架子上,然后拿出电话,拨号。
杨晓芸接了电话。
“是我。”向南说。
杨晓芸“嗯”了一声。
“你睡着了吗?”
“刚睡着又让你吵醒了。”
“晓芸,我的东西收拾完了。”
“嗯。”
“我一收拾才发现,家里的东西差不多全是你买的。”
“嗯。”
“卫生纸用光了,我买了,还多买了两盒纸巾。”
“嗯。”
“屋子我也收拾了,房子挺好的,一个人住挺舒服的。”
“嗯。”
“那个,那个,我要说什么来着——”
“你慢慢说——”
“记得结婚前我答应过你,带你吃大餐,逛公园,去外地旅行,可是我一次都没干过。”
“没事儿,婚前干过就行了。”
“婚前也没干全——”
杨晓芸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眼泪下来了。
“那我走了,明天我接你,一起去——”
“好吧。”
向南边说着随手打开冰箱,想喝点什么,冰箱是空的,他走到门口,把钥匙扔在桌上,然后走出房间,把门撞上。他觉得离婚太容易了,就像他现在的悲伤。
婆婆妈妈
向南打着电话钻入车内:“冰箱空了,本来想去超市买点东西给填满了,可我没钥匙了,进不去。”
“不用了。”杨晓芸用听起来很虚弱的声音说,她不敢刺激他。
“嗯。”向南抽泣起来,但他不想让杨晓芸听到。
“向南,不带这样儿的,啰里八嗦的叫人受不了!”
“那——那就这样了,有什么事儿明天说吧。”
“好吧。”
向南挂了电话,开动汽车。
杨晓芸转过身。
夏琳也转过来:“又向南吧?”
杨晓芸点点头,用脸在枕头上擦眼泪。
“他说什么?”
“婆婆妈妈的真的讨厌!”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向南把车开到楼下,陆涛出来接他,帮他把东西搬到自己家里,
“干吗那么急着搬出来,明儿再说呀!”
“在那屋里,想着以后不能回去了,待不住,搬出来算了。”
两人放下东西,向南疲惫地坐到沙发上,向南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涛也神色黯然,此时,他们的社会角色被忽略了,一个成功者和一个不成功者,就一起坐在沙发上,各怀心事,分别沉浸在幽暗的自我之中。
“你脸色有点儿不好。”陆涛说。
“哥们儿浑身直发软——有烟吗?”
陆涛把一盒烟和火递过去:“就住我这儿吧,我一个人住着空得慌。”
“对了,杨晓芸开了一个精品装饰店,你这儿全空着,回头叫她来看一眼,缺什么从她那里买吧?”
陆涛点点头。
“你们也是朋友嘛——帮帮她生意吧?”
“放心,这事儿我求她去,反正我也懒得张罗。”
“别说是我说的,你找她说吧。”
陆涛点点头:“成——唉,你要哪一间?”
“哪间都行,我要那背阴的吧,反正也见不到太阳——我就是晚上回来睡一觉。”
陆涛忽然从向南的话语里听出一种软弱与颓废,这让他想到自己,已经很久了,他每天都对自己说“振作起来”,但他仍然像被浸泡在温热的油里。此时,他看到向南受到打击,正沿着他所走过的路一路下滑,不由得感到震惊与难过,他因从向南身上看到自己而羞愧,陆涛猛地起站起来,大声叫道:“睡什么觉啊,哎,向南,别垂头丧气的,你现在婚也快离了,这不是解放了嘛,振作起来,自由万岁,咱约姑娘回来玩啊!”
向南诧异地看着陆涛:“我,我还没真离呢!”
说完站起来,走了几步,蹲到一个旅行背包前,拉开拉锁,从里面扒出一个睡袋,抱着钻进一间卧室,倒头就睡。
陆涛跟过去:“哎,怎么着咱晚上也得买两床被子去呀,再说你那大包小包的就不打开了——”
向南微微抬起头:“明天再说吧,我刚给杨晓芸收拾完,地就擦了两遍,累了。”
说着,和衣钻进睡袋睡去。
陆涛为自己的朋友而难过,他愤然叫道:“真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人,当好最后一班免费小时工是不是?”
向南低声说:“平时都是杨晓芸收拾,我就收拾这一次。”
“得得得,算我白说。”
“你把我那门关上。”
陆涛气愤地把门关上:“早知道你这样就不跟你住了,没劲。”
孩子怎么办
第二天早晨,向南醒了,他睁开眼睛,透过落地窗,可清楚看见对面楼的人在活动。
他爬起来走到厅里,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洗手间门开了,陆涛走出来:“新生活开始了,向南,一会儿去哪儿?”
“我那屋没窗帘——”
“我那屋也没有,回头跟杨晓芸说说。”陆涛笑道。
向南叹口气:“头疼!做梦看见杨晓芸跟别人上床了,气死我了!”
“跟谁?”
“著名演员陈道明!她特关心人家,把水端到人家面前,还帮人家擦眼镜呢,真是贱得狠。我一下子就出离了愤怒,醒了,妈的!”
“得得得,还陈道明呢,人陈道明同意了吗?真是,哎,怎么着,吃不吃早点去?好像楼下有一家。”
“我事儿多着呢。”说着钻进洗手间。
陆涛跟过去:“你什么事儿?”
“上厕所,去公司请假,离婚。”
“那我呢?”
“你借我车使使,杨晓芸爱坐你的车,没准儿离完以后愿意让我送她去哪儿哪儿哪儿转转。”
陆涛把车钥匙扔到向南面前。
向南小便完毕,把牙刷往嘴里一捅,就如同触发了某一个习惯开关,他就像一个马达那样转了起来,根本不必想,一切都是例行公事,紧张而有序,他一直冲到公司,走到前台,拿出卡来要打。
忽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向南愣住了,前台小姐把打完的卡递给向南,向南没有接,而是自言自语:“可是还有孩子的事儿呢——孩子怎么办?”
向南像火箭一样奔向杨晓芸那里。
他一直跑到家门口,从兜里掏钥匙,掏了半天没掏不出来。忽然,他手停了,想起钥匙已经交了,不由得悲从中来,愣了片刻,向南开始敲门。
杨晓芸的声音传来:“等一下。”
那声音那么熟悉,向南等着,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门开了。
向南走进去。
“还早呢,不用着急。”杨晓芸说道。
向南知道,她在说离婚的事儿,他几乎是迫不急待地把他的问题抛了出来:“孩子怎么办?”
向南猜想杨晓芸是没有答案的,不料杨晓芸镇静地回答:“那是我的事儿。”
向南提高声音:“孩子到底怎么办?”
“你说呢?”
向南掏出一支烟,想点火儿,到处找不到,一拉门进入洗手间,里面传出一声尖叫,向南又走出来。
夏琳探头出来:“杨晓芸,你们家门锁怎么回事儿啊?”
杨晓芸笑了:“被流氓看了吧?”
“全叫他看见了,这种人是得跟他离!”向南听见夏琳从里面把门撞上再锁上。
向南喊道:“谁让你洗个破澡还全祼的?”
夏琳的声音隐约传来:“杨晓芸你管管你前夫吧,怎么净说废话啊!”
向南走过去一把拉住杨晓芸:“晓芸,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把杨晓芸拉到卧室,甩到床上,把门关上,自己跪在杨晓芸脚边:“晓芸,我转过这个弯儿来了,你听我说,我真的想清楚了,想好了,晓芸,咱生个孩子吧,什么都不用你管,我能行。以前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有五万多的股票呢,就是全套着,说了怕你跟我急,我们生得起这孩子,既然家家都得生,咱也生,你现在做人流对身体不好,再说,过几年等你真想生的时候生不出来就惨了。晓芸,我下决心了,不混了,以后就老老实实过日子,少出差,晚上一下班就回家带孩子,这个家那么温暖,对我太重要了,我离不开——我,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杨晓芸听了,在向南的注视下轻轻一笑,伸手摸着向南的头:“其实你是个好人,不过,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你讲的关于我们的未来,都没有了——你也太粗心了,前两天明明看见我下面流血——”
“可是,可是,我不能没有你——”
“向南,晚了,你伤我心了——”
“晓芸,你背着我偷偷把孩子——”
杨晓芸点点头:“我太了解你了,你什么时候脑子里想过应该负点责任?”
向南号啕痛哭:“我,我太混蛋了,连你怀孕我都不知道,流产也没看出来!晓芸,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说你怎么才能改主意?你说我怎么改你才能原谅我?”
杨晓芸哭着摇摇头。
“那我还有什么希望?”
杨晓芸想了想,回答说:“你有你自己的希望。”
“那我就不活了!”说着,向南就爬上窗户要往下跳。
杨晓芸一把抱住她,用尖厉的声音叫道:“向南你疯了吧,你回来——夏琳,夏琳,救命啊!”
夏琳裹着浴巾冲进来,一看这情况,立刻冲上去拉向南,浴巾掉了又赶紧围上,简直手忙脚乱。
两个姑娘齐心协力,终于把向南从窗户里拉回来。
“要跳也别在这儿跳呀!”夏琳又急又气,高声叫道。
向南坐在地上,只是又哭又叫:“我受不了啦,我不离婚,给我一次机会吧,我错了,原谅我吧——”
夏琳和杨晓芸彼此看了一眼这种狼狈的情况,夏琳裹严浴巾,两人又看一眼向南,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哪儿像个丈夫啊,我看像你生的,就是没腾出手儿来教育——杨晓芸,你看他都这样了,你就饶了他吧。”夏琳对杨晓芸说。
“我能饶什么呀?”
“我哪儿知道,人家都崩溃了你还要怎么着,反正都是你们俩的事儿——要不我先出去,你们俩再谈谈。”
“那他再玩跳楼我怎么办?”
向南躺在地上耍赖:“那你还离不离了?”
杨晓芸和夏琳相看一眼。
夏琳正色道:“向南,你坐起来好好说话,别再跳楼了啊,你劲儿再大点儿我就光着被你拉出去掉楼底下了,你想我招谁惹谁了?你也太缺德了。”
“是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向南,你坐起来好好说话,别给我来这套哀兵必胜,搞什么悲喜剧呀,丢人!”
向南坐直身子一指起来夏琳:“她现在打扮得跟希腊妇女似的,我哪儿拉得动?”
杨晓芸看夏琳,两人突然乐了。
“你们聊吧,要不我找根绳子把他系暖气片上你们再开始?”夏琳走到门边儿说。
向南说:“谢了,真的,不用。”
夏琳走了,门关上了。
向南站起来:“我不离婚。”
“那你要怎么着?”
“只要不离婚,怎么着都行。”
“你冷静点,好好想想再说话,刚才你完全像个无赖你知道吗?”
“我赖死也不离!”
“是不是知道我手术做了,你麻烦没了,一下子来情绪了?”
“晓芸,我真的离不开你,你对我最好了,可我还没报答呢!”
“你离开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根本不像过日子,一点希望也没有。”
“怎么没希望了?”
“你老是一副自满自足、烂泥糊不上墙的劲儿,我能说你什么?”
“我知道,你跟你妈一样,就是嫌我挣钱少,我以后多挣点儿不就得了吗?你说挣多少吧,说个数,我也好有个努力方向。”
“我是说你没有责任感。”
“责任感多少钱一斤你说说!”
杨晓芸气得大喊:“夏琳,夏琳!你进来,他又耍上无赖了!”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谁耍无赖了?”
夏琳乐呵呵地进来了,她已换上一身休闲装:“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杨晓芸一指向南:“我跟这人说不通!”
夏琳坐到床头:“要不然,你们先别忙着离,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一下——”
“我冷静着呢!是杨晓芸不冷静才突发奇想闹离婚!”
“我突发奇想?我不冷静?我告诉你,我是又冷静又热情地向你提出离婚,冷静是因为非离不可,热情是因为想离得快点儿,夏琳你说,我对不对?”
夏琳提高声音:“我看你们都需要再冷静一点,再说这件事。”
两人看了看夏琳,都点点头。
杨晓芸挥着小拳头:“那好吧,我冷我冷我冷冷冷。”
夏琳要走了
一个月后,在一个带有台球案子的酒吧里,陆涛华子和向南坐在一张桌边儿上喝酒。
“向南,现在你情况怎么样?”最晚到的华子问。
“不怎么样。”
陆涛说:“反正我们俩住一块儿,他三天两头儿往杨晓芸那里跑,每次回来就跟迎头挨了一闷棍似的。哎,向南,你看,这儿姑娘不是多着呢吗,怎么那么想不开,就踪着杨晓芸一个?”
向南不屑地叫道:“那些姑娘跟我有什么关系?”
华子笑了:“你一认识就跟你有关系了。”
“得了吧,我没兴趣。”
陆涛叹口气:“没想到转了一圈儿,又咱们三人儿混一起了。”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华子身后还站着一筐露露什么的虾兵蟹将,陆涛我知道你的实力,富家女追你都不带答应的,我可就一个杨晓芸,一不小心,鸡飞蛋打——现在越来越觉得杨晓芸真是好。”
“得了吧你,好你追人家灵姗?”陆涛说。
“我哪儿追了?我不是给你创造条件呢吗?”
华子笑了:“嘴真硬!”
“好色就好色呗,还不承认!”陆涛说。
“反正现在我就喜欢我们家杨晓芸!”
“哎,向南,据你媳妇儿反应,那天你发神经病,先是猛看人家夏琳洗澡,后是假跳楼,弄得两女的抱着你在窗户上表演自杀秀。哎,你还挺能折腾的,以前没看出来啊?”华子笑道。
“去你大爷的,我没有。”
“那人家夏琳洗澡,你冲进去干什么?”
“我找火儿呢,以前我老把打火机放洗手间的台子上。”
“哪天我也得看看杨晓芸!”陆涛说。
“看去吧,反正现在杨晓芸闲着呢!”
华子对陆涛摇头:“完了,这话说得真自暴自弃!”他扭头对向南压低声音,“哎,向南,你觉得这俩老姑娘谁身材好?”
“废话,当然是我们家杨晓芸了。”
华子叹口气:“靠,这人完全疯了。我走了,服务员,买单!”
“别别别啊,散了多没劲,我现在正打听支援大西北那边儿还要不要人,闲死我了。”
“你可别去,你一去,把人家房价儿泡沫给吹起来了,还让不让人大西北人过了?”华子说。
“还说呢,现在网上这房子的事儿都闹翻天了。”陆涛说。
华子接上:“是啊,说上海人攒一辈子钱都买不起房了,这炒房子的也太缺德了。”
向南缓过一点儿来了:“哎,陆涛,你那富爸爸不就是其中一员嘛!”
陆涛叹口气:“你知道,有些人,像徐志森那样的,跟他们在一起,就像参加了一个抢钱团伙儿,一个个的还特有信心,一般人还真弄不过他那样的。可连他都说实力不行,你说现在这帮发展商都是什么人啊?”
华子好奇地问:“陆涛,我问你,这帮做房地产的到底能挣多少?”
“账面上的利润也就是百分之十到二十,账面儿下嘛,怎么说呢,这么说吧,他们的本儿都是别人的,不是拆借就是从银行贷,要是按他们自己出的钱算,完全是暴利,弄不好比贩毒还赚,也比贩毒安全。靠!盖房子是为社会作贡献嘛,在广告里胡说八道那叫会吸引眼球儿,赚多了那叫有本事,这房地产生意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明白了吧?借别人的钱挣自己的钱,而且要是赔了也用不着蹲监狱。呵呵,做生意就是有赔有赚嘛!唉,这几年房地产混了一圈儿,现在我已经门儿清了。”
向南探过头去认真地说:“陆涛,我要是你,才不会愤世嫉俗呢。这社会肯定是不公平的,当然哪边儿强就站到哪一边儿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能混进暴利行业,窃喜吧你!你看我和华子,不幸就站到了另一边儿。”
“可为什么夏琳就不站在我这一边,她为什么非要离开我?你们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听杨晓芸说,夏琳就要走了。”向南说。
“那么快?哎,哪天?什么时候?”陆涛惊叫道。
向南慢悠悠地笑道:“夏琳没跟你说吗?”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夏琳要走了,夏琳要走了——”陆涛像是被这疯狂的咒语一遍遍叫醒的。那时正是上午时分,向南已去上班了,房间里寂静而空洞,而陆涛则茫然而冲动,他觉得他应该为此做点什么。
他把车开到街上,片刻,他有了主意,把车开到电脑市场,然后径直走向IBM专卖店的柜台。
“我要一台最好的IBM笔记本儿。”
“最好的?”
“最新的,配置最全的,最快的。”
“我们这里有最新到的T41,三年全球联保,还可以送摄像头,IBM鼠标,真皮电脑包。”
“我不要电脑包,要那个双肩背包——”
“电脑三万二,那种电脑包要加五百八。”
“在欧洲能用吗?”
“电源里带一百一和二百二两种电压模式,在欧洲可以使。”
“我什么时候能拿走?”
“装机时间两小时。”
“两小时以后我来拿。”
接下来,陆涛又来到一个野外生存用品名牌店,在里面挑了好多件运动衣裤,快干、透气、保暖、防水。
最后他顺手儿买了头巾、运动凉鞋、袜子、小手电之类,全部装在一个大背包内,他回到IBM店取了笔记本,和背包一起塞进一个旅行箱中。
陆涛就带着些东西直奔夏琳家,他敲门,门开了,米莱出现在他眼前。
“你也在?”
米莱贴近了挡着他,低声说:“我才是应该在的,三年前我就在!”
陆涛尴尬地挤了进去。
夏琳穿着一身儿家常衣服从卧室走出来,像刚洗过澡的样子,头发湿湿的。
“是陆涛。”米莱说。
陆涛想故意对夏琳开句玩笑:“想偷偷溜走是不是?”
“你好!”夏琳说,她看起来神采奕奕。
“我送你一出国用的大箱子。”
夏琳晃了晃地上的箱子:“我三年前就已经有了。”
陆涛讨好地笑笑:“那你就带两个箱子走吧。”
米莱踢了一脚陆涛的箱子:“你是不是打算自己钻进去?告诉你没戏,非让海关给罚没了不可。”
夏琳和米莱相互看了一眼,夏琳笑了:“其实我们俩都知道你是危险品。”
陆涛也笑:“我怎么了我?”
米莱指着陆涛:“首先,你破坏了我和夏琳之间的友谊;其次,你破坏了我对你的一片痴情!”
夏琳也指指点点:“接下来,你又破坏了我对你的一片痴情。”
米莱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想想吧你,两片儿痴情,你以为是闹着玩的?”
陆涛挺了挺胸,把手背到身后,提高声音:“现在,你们终于和好了,我很欣慰!”
米莱气愤地说:“你在玩弄完我们两个杰出女性的纯洁感情之后居然还有脸感到欣慰,真是太无耻了你!”
“我错了,我太羞愧了,我已经自惭形秽了还不行?”
“你别装了你,人家夏琳都快走了,你才说出早该说的话,什么意思呀你?滚!一边待着去!”
陆涛笑笑:“夏琳,明天上午八点我来,送你去机场,还有,箱子里面没有危险品,全是些我想着你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再见!”
说罢,转身走出房间。
两姑娘注视着他把门关上。
米莱叹口气:“还玩帅呢,可恨的是,他一句话好听的话也没对我说。”
夏琳笑了:“他是想,等我走了以后他再说。”
米莱一听更生气了:“我走的时候,他什么也没送我,还带着你来机场气我,我坐着飞机一直哭到美国。”
“对不起,米莱,那一次,该走的人是我。你看,虽然时间晚了一点,不过,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一家人最好在一起
夏琳送走米莱,和母亲说话直到傍晚,匆匆出了门,她临走前还有一件事要办,她来亲生父亲夏春生所在的鱼市,一直找到夏春生的鱼摊儿,走进来,她的眼睛扫来扫去,没有人。
正犹豫间,背后传来夏春生的声音:“琳琳!”
夏琳一转身,只见夏春生抱着一鱼缸站在她身后。
“爸,收摊儿了吗?”
“我女儿来看我,不收摊儿等什么呢?”
说着,就把鱼缸一放:“走,爸跟你一起吃饭去!”
“爸,我明天就走了。”
夏春生搓了搓了手:“那么快?”
夏琳笑着点头:“我来是想办两件事,第一件,这是我转送你的小礼物,陆涛给我的无息助学贷款。我自己有积蓄,用不着,给你,叫做无息创业贷款,收好。”
说着,把陆涛给她的信封放在夏春生手里。
“第二件,是告诉你,我妈最近一直没找着新的,干脆说吧,她根本就没找!我走以后,她一个人的日子一定更加不好过,希望你奋斗奋斗,乘虚而入!对于咱们家,我的意见是——在不久的将来,一家人最好在一起!”
夏春生打开信封,是一摞崭新的美元。
“琳琳,你真懂事儿了!”
夏琳得意地笑了:“好啦,爸,我去办其他的事儿了。”
“那我就不收摊儿啦!”
“爸,再见!”夏琳的声音听起来显得那么清脆而有信心。
记住我
北京机场候机室,陆涛推一个行李车,上面放着两个大箱子,夏琳走在他旁边。
“你锁着箱子,我都没打开——哎,到底里面装的是什么?”夏琳问。
“你用得着的东西。”
“打开让我看看吧?”
“打开就关不上了,你到巴黎安顿下来再打开吧。”说罢,把一个钥匙交到夏琳手上。
夏琳接过来,收好,两人继续向前走。
“看,杨晓芸和米莱在前面,她们已经到了。”夏琳说着冲前面招手。
“哎,夏琳,我要是闲着没事儿去巴黎玩,你当我导游吧?”陆涛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夏琳假装没听见,她冲杨晓芸和米莱喊:“你们好。”
“你们俩磨磨蹭蹭什么呢,我们都急死了。”杨晓芸叫道。
“路上堵车,差点晚了——”
米莱问:“你妈呢?”
“那边呢,去药店给我买点祛火药。”
“到了巴黎给我们来个信儿,我的MSN你记了吗?”米莱说道。
“记了,放心吧。”
陆涛横过来:“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夏琳冲米莱一笑:“你问米莱就行了。”
米莱点点头:“我才不给他!”
“杨晓芸那儿也有。”夏琳说,
杨晓芸假装没听见:“夏琳,要是有适合我的法国帅哥,早点帮我安排安排,我打着飞机赶过去。”
三个姑娘笑起来。
此时,夏琳妈赶过来:“琳琳,给,收好了,上火记着吃啊,昨儿晚上才想起来,外国没有祛火药。”
“妈,我知道了。”
杨晓芸抱住夏琳妈:“阿姨,你放心吧,到了巴黎,玩儿还玩不过来呢,哪儿有着急上火的事儿啊!”
夏琳看看表:“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进去了,再见了。”
说罢,推着行车入关,大家纷纷对她招手说:“再见。”
夏琳妈叫道:“琳琳,注意身体,别忘了给妈打电话。”
“妈,放心吧,我一到就买电话卡,每星期至少打一次。”
“夏琳,再见。”陆涛说。
“再见,夏琳。”米莱说。
夏琳笑了:“哎,你们两个成功的人,祝你们幸福!”
说罢,她忽然一把抱住杨晓芸:“晓芸,多保重,等我回来!”
两人抱头痛哭,把大家都给看愣了!
夏琳松开杨晓芸,说着再见进了关,大家也纷纷对夏琳说再见。
米莱好奇地问:“杨晓芸,夏琳怎么抱着你哭啊?”
杨晓芸用手擦着泪痕未干的眼睛:“我倒霉呗!”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陆涛冷冷地望着送行的人,神经质地往出口走了几步,一种直直的下坠感沿着脊椎直达小腹。心突然空了,他肩膀一抖,停住,转过身,觉得一切都不应该如此,他回过身,踮起脚尖,看到夏琳将要消失的背影,他忽然跑起来,穿过人群,一下撞到栏杆上,大喊:“夏琳!夏琳!夏琳!”
夏琳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她慢了下来,站住,拖着行李车转身,看到陆涛。
“夏琳,记住我!”陆涛喊道。
夏琳扬了扬眉毛,好像是没听清。
陆涛已是泪如泉涌:“夏琳,是——我,陆涛——”
夏琳笑着点头,表示听见了。
陆涛探身,用力探身,像是要用头够到夏琳,他用连自己的都无法相信的声音大喊:“记——住——我!”
模糊的泪光中,他好像看到夏琳的眼睛,那眼睛美丽得犹如梦幻,闪着光,夏琳就用那双眼睛盯着陆涛,慢慢地使目光变得坚定。她已记住他,她把头向上骄傲地略略扬起,那目光似乎要把眼泪瞪出来。陆涛的声音听起来令她感到震撼,她眨了一下睛眼睛,让泪水滑落。现在她清楚地看到了陆涛,记住了他的样子,那一刻,她突然感到自己仍爱着他,她听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的声音:“等着我,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爱你,我曾那么爱你,我将会回来爱你,我放了你你也跑不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了解你,了解你的光荣梦想,了解你对我一片深情,也了解你的自私愚蠢,放心吧,我会回来,你一定是我的,你必须是我的!”
了不起的人
夏琳出国犹如关掉了煤气,火熄了,锅里不再沸腾,陆涛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一星期后的一个早晨,他决定振作一下,换上一身运动服出去跑步,跑着跑着,发现身边尽是一些晨练的老人,他立刻不爱跑了。但生活仍在继续,杨晓芸的精品店开张了,她每天向客人推销各种家居产品,华子又开了一个蛋糕店,向南仍然出差,挣钱,自己擦洗他的小奥拓。
一天,华子约陆涛向南聚聚,三个人决定怀怀旧。他们到北海公园去划船,生活枯燥而重复,如钝刀割肉,时间用它单调的节奏磨蚀人的意志,但他们正年轻,他们仍有梦,无法被打垮。
华子用力划船,向南看陆涛的脸,见陆涛在出神儿,他们知道夏琳走了他不好受。
“你跟夏琳说了你等她吗?”向南问陆涛。
“我没有。”
华子也问:“你当时想说吗?”
“想,那是我最想说的一句话。”
“为什么不说?”向南问。
“我不想给她一丁点儿的压力,她需要自由,那是她早就应该得到的。”
“不理解!这叫什么男女关系?也太狠了!”向南摇摇头。
“学着点儿,向南!陆涛,哥们儿看出来了,你们俩都是了不起的人。”华子说道。
向南眼睛一翻:“华子,你们的话我没听懂,你给解释解释,什么叫了不起的人?”
华子想了想,说:“对自己越严格,对别人越宽容的人,就是越了不起的人。”
陆涛看着华子,忍不住问:“华子,我以后能当一个了不起的人吗?”
华子点点头:“我觉得有戏。”
“我呢?”向南也问。
“你?你也就当一托儿吧,没有你,即使是了不起的人,也会显得没什么了不起。”
陆涛和华子笑。
向南用湖里的水泼华子:“凭什么呀!”
陆涛伸出手:“我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成为了不起的人!”
向南在陆涛的手上拍了一下:“我试试吧,就从杨晓芸身上试!”
华子最后拍上:“我觉得那是必须的!”
我跟你谈件正事儿
一天晚上,米莱接到房东的电话,她被告诉,她租的房子到期了,于是她赶过去收拾东西。她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往窗外一看,竟发现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米莱找出望远镜,透过望远镜,陆涛的举动清楚地映入她的眼帘。陆涛也在收拾东西,忽然,他直起腰来,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
米莱被他无聊的样子逗笑了,她放下望远镜,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手电,对着陆涛的窗户晃了几晃。
陆涛正要点烟,忽然被对面的手电光一晃,他皱了皱眉头,片刻,他明白了,是米莱,于是趴到窗边儿,拿起电话拨号。
他看到米莱接起电话,也趴到窗边儿,正与他相对。
“你干吗呢?”陆涛问。
“你干吗呢,我看你茫然若失的。”
“我就是茫然若失的。”
“你怎么回事儿?”
“我把这儿的东西搬到新房去,刚收拾完。”
“找一搬家公司不就完了?”
“我想自己搬,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咱们想一块儿去了,我也正收拾东西,这房子我退了,你们的戏演完了,我也没的可看了!”
“别往我伤口上撒盐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想安慰安慰你。”
“你怎么安慰?”
“我跟你谈件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你等着啊,我一会儿就过去。”说完,米莱把电话“啪”地挂上,走到门边,换上鞋,拉开门便冲了出去。
米莱飞快地下楼梯,忽然把脚扭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她咬了咬牙,爬起来,继续走下去,她一跳一跳的,但速度一点也不减,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儿。
这合适吗
五分钟后,米莱已坐在陆涛的沙发上,嘴里一会儿叫一会儿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陆涛在给她的膝盖上涂药水,血还在流,一直流到小腿上。
“别喊了,再喊邻居们要报警了,说强Jian犯又有新动向了。”陆涛说。
米莱高兴地回答:“上学的时候,我就在这儿喊过!”
“哎哎哎,咱能不能把那些不知羞耻的回忆给忘掉啊!”
米莱假装生气:“不能!我永远也忘不了,夏琳也在这儿喊过!”
“那我自首去了,再见!”
“你回来,陆涛,我告诉你,你当时骗了我,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我把药水放桌上去。”陆涛说着放下药瓶,把一张椅子拖过来,垫在米莱腿下,“你着什么急啊?”
“我,我这不是怕被夏琳逮着嘛——呵呵,开玩笑,我是急着旧地重游,看看你这小淫窝儿变什么样儿了,为什么公安机关还不捣毁它?”
“破这么大口子,估计得好几天才能好。”
米莱弯了一下腿,立刻皱紧了眉头:“哎哟,你说这楼梯修得跟悬崖似的,以前那帮盖房子的安的什么心?我要是碰巧儿七老八十的,这一下还不就脑溢血了?”
“我给你倒杯水吧?”
“我喝可乐。”
“好像冰箱里有一瓶过期的,喝不喝?”
“喝!作为你的过期女友儿,我也就配喝过期可乐——你毒死我算了!”
“哎,你到底喝不喝?”
“只要是你递给我的,什么我都敢喝,快点拿去,再喝不着我就失血而死了啊!”
陆涛跑到厨房冰箱里找到一听可乐,拿出来,走到米莱边看,往可乐上看了一眼:“没过期,喝吧。”
米莱接过来:“谢谢——看我摔成这样儿,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陆涛用手捂住心,想了一下:“有点儿疼!”
“往哪儿捂呢你!你那是胃疼!”
陆涛坐到边儿上,看了看米莱的腿:“好点吗?”
“别往我这性感的美腿上看,回头口水掉我伤口上,化脓了我找你没完!哎哟,为了旧地重游付出那么大代价,真不值!”
“是不值。”
“我是说为你不值!”
“那当然。”
米莱喝了口可乐,把可乐筒递给陆涛:“拿不住了,给。”
陆涛接过可乐,放到桌子上。
“最让我生气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看呢!你把我抱床上去让我看看。”
“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今儿晚上你想让我睡这儿啊?我从这年久失修的破椅子上掉下来谁管?”
陆涛家看着米莱那张笑盈盈的脸,恍如回到从前,那时她也是这样对他说话,现在她仍这么说,然而日光流逝,令人伤感,米莱的声音与她的表情,仿佛一步就跨过那些时间,这一切就如同被曝光两次的照片展现在他眼前。陆涛站起来,走到米莱面前,弯下身,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米莱转动脑袋看了看四周:“一点都没变啊?”
陆涛笑了:“放把火就全变了。”
“滚!等我能走了再放!”
陆涛打开衣柜,抱出一团被子:“我睡外面沙发上。”
“废话,我都这样了,你要再摧残我,你成什么了你?”
陆涛往外走,米莱的声从背后响起:“等会儿,陪我说两句话再走,我腿那么疼,哪儿睡得着?”
陆涛抱着被子坐床边上:“哎,米莱,你这苦肉计跟谁学的?”
“我就是又苦又肉,才让夏琳得逞的,要不然她哪儿就能睡这儿啊!还好,现在她知难而退,另找地儿去了,远是远了点儿,巴黎!真不知道是塞纳河边上,还是艾菲尔铁塔下面,哎,老陆,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她去?”
“你腿好了的时候。”
“废话,我腿好了我自己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这不是瞎说呢嘛——”
“被甩了有点想不通吧?”
“夏琳这人——”
“我被你甩了的时候才是真想不通!夏琳至少没骗你吧?可你连骗带甩的把我的自信心完全打击为零,合适吗你?”
“不合适。”
“太缺德了!”
“是,缺德。”
“还好,我缓过来了。”
“缓得好,缓得好。”
“可是腿又摔了。”
“摔得好。”
“你说什么呐!”
“我是说,米莱,以后,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活着,就得折腾折腾
三天后,黄昏的轻风吹过一个繁华的商业广场,转了个弯,最后吹到米莱和陆涛身上,两人正坐在一露天座位上喝咖啡。
望着陆涛诚恳的目光,米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希望你为自己做点什么。”
“我每天都为自己做呢。”
“你做了什么?”
“吃饭,睡觉,不然我不会活到现在。”
“废话!”
“其实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夏琳走了,目标没了。”
“我刚去美国,背井离乡的,心里特不好受,所以连点新鲜劲儿都没有,那学校里有好多中国人,我也没有认识谈得来的朋友,天天独来独往的。有一天下午放学,我走在校园的路上,哭丧着脸,觉得特没劲,突然,一个女教授骑着一旧自行车停在我面前,她一指我,大声对我喊,”多好的天气呀,HI,小姑娘,爱情没有了,还有别的呢!挺起胸,打起精神来!“说着,她对我做出一个挺胸的动作,然后对我笑一笑,就骑上车走了。一下子叫我觉得生活充满了新鲜感,后来,我时常想起那一幕,每一次想,都觉得特有勇气,就好像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似的。”
“其实这一段儿我觉得你变化挺大的,我是说,你越变越好。”
“陆涛,我也希望你越变越好,真的,你别再晃下去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你自己,和我爸约一次谈谈吧,他那里有项目,再说,我爸也一直喜欢你。”
“我不能去。”
“为什么?”
“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我怎么还能面对他?”
“那要是我爸请你去呢?”
“那我也不好意思去。”
“他很想你去。”
“我不能去。”
“是不是有了两千万,就觉得以后可以躺在上面睡大觉了?要大休等死以后完全来得及,活着,就得折腾折腾。”
“不是,我真的不是那意思。”
“那为什么?”
“我没想好——我现在什么也想不清。”
“哎,你那富爸爸徐志森说过,”生活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你瞎想什么呀,洗干净了人模狗样儿地去工作吧!”
大房子
华子把车停在向南公司外面,等着他下班后一起找陆涛,露露坐在华子边上,吃着雪糕,她还没有去过陆涛那里。
“真想看看大房子是什么样。”露露对华子说。
“看了别眼馋留那儿啊。”
“我才不会呢!我告诉你华子,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们也能有一套大房子。”
忽然华子冲着车外喊:“向南!”
只见向南一身公司职员打扮,还提着手提电脑,跑到车前,上了车。
“等你半天了。”华子不满地说。
“别提了,这杨晓芸不让我回去,说我一进门,她转身就走!”
“该走走她的,跟陆涛说一声,叫她把东西拉回去,一分钱也别挣!”
露露也说:“我觉得杨晓芸这回有点过分,给她拉生意,她还这么对你,向南你也太老实了。”
向南苦笑。
“我们家露露就是觉得你好,以后我们要是吹了,你们试试吧。”
“要不现在就试试吧——你把我送到地儿了就得了,我和向南住陆涛那儿,你自己回家吧。”露露笑道。
“向南你看,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
“为了住大房子,不惜找哥们儿的哥们儿!”
露露打了华子一下:“说什么呢你!”
“哎,求你们别吵了,我现在特怕听到吵架声儿,受不了。”
“我们不是真吵。”露露看着向南,用同情的语气说。
“是啊,逗你玩呢!”华子说。
不料向南看看表,正色道:“差不多到点儿了,开车吧,别逗我了,我现在一点不经逗。”
华子和露露相互看了一眼,露露做了一个怪相儿,华子臊眉耷眼地开车走了。
在陆涛的大房子,杨晓芸晃着一把圈尺,利落地指挥着两个店员,把一样样的装饰用品添到各处——地毯、各种风格各异的小块儿毯,奇形怪状坐起来却很舒适的椅子、各种小案几,桌子,台灯,厨房用品。
陆涛在边儿上看着,他除了点头就是点头。
当陆涛看到杨晓芸指挥工人往墙上挂一张有关建筑的大现代画时,门铃响了,陆涛去开门,向南等人一下走了进来。
露露伸着脖子往里看:“哎,你们怎么不脱鞋啊!”
华子和向南站住。
杨晓芸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是露露吧,拖鞋在门口儿的鞋柜里,十双呢,全是巴基斯坦的!”
向南叫道:“晓芸,鞋柜呢!”
杨晓芸看了一眼陆涛,没搭理他。
陆涛走到门边:“这就是鞋柜。”
华子笑了:“哟,哥们儿还以为是一古董呢!”
“杨晓芸那儿能有什么古董啊!”向南说道。
大家换了鞋,走进房间。
“真漂亮,我就喜欢这个风格!”露露一下子被那种豪华的气派震慑住了。
杨晓芸走过来,一把拉住露露的手:“我那儿现在就卖这种风格的东西,你要喜欢哪一件,我回头叫人给你们送去。”
“我和华子的房子是租的,不值得收拾。”露露愁眉苦脸地答道。
杨晓芸展开厅里的一个纱帘:“露露,那你看看这个纱帘,埃及货,随便挡在哪儿都行,性感吧?”
向南想看看杨晓芸,却被拉开的纱帘挡住了,他只好走到自己的房间,只见里面也焕然一新,非常漂亮,他转回来:“晓芸,我那屋你给弄得挺好的。”
杨晓芸假装没听见,华子走过来,看看两人,解围:“唉,向南,咱这么商量吧,你带露露走,我的店也全归你,我住这儿吧,反正你有过小日子的经验!”
杨晓芸走了。
华子和向南一间间房看。
“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了?”华子问。
“管她呢,该生生她的,早回来一会儿看到一张不高兴的脸,这日子哥们儿以前经常过,熟悉!回头我给她来一熟能生巧!”向南强撑硬努。
“还吹呢你!”华子笑了。
客厅里的饭桌边,杨晓芸拿着一个单子和一个计算器在和陆涛结账,桌子边儿上的地上堆着一些剩下的东西,露露翻来翻去,然后抬起头来:“我真喜欢这些东西,我太喜欢了,每一件都像给我订做的,我觉得必须把它们挂到我们家去。杨晓芸,你还是主动派人送到我们家去吧,要不然我派华子到你们店里抢去!”
杨晓芸笑了:“该抢抢你的,陆涛,这小挂毯拿多了一个,扣出来。”
露露拿起挂毯对杨晓芸说:“这挂毯太漂亮了,波西米亚风格的东西今年最流行了。”
陆涛小声对杨晓芸说:“别扣了,全送给华子他们吧。”
杨晓芸一下子高兴了:“露露,别看了,回家看去,那些东西陆涛这儿用不着,他说都送你们——唉,陆涛,你能不能把那件三千的埃及浴衣送华子他们,我认为留在这里让向南披上完全是瞎胡闹,还不如给他披一假狼皮合适。”
露露抬起头:“这事儿谁做主?”
陆涛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露露在那堆东西里一件件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我做主!哎,晓芸,就按原来的算,这些多出来的,全送给华子和露露吧。”
“是送给华子还是露露?”露露问。
“露露!”
“陆涛哥,你真好!”露露站起来亲了陆涛一下。
“华子,你们家出事儿了!”杨晓芸笑道。
露露也兴奋地叫道:“华子,是好事儿!”
大家笑了起来。
杨晓芸把一张单子推到陆涛面前:“好吧,那这样,我的东西都折到最低,不过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我店里没有,全是从别处买来的,折扣——”
陆涛看也不看:“没关系,就这么算吧,最后多少?”
杨晓芸把单子交给陆涛:“那一共就三十二万六千四百四十,给我三十二万六千吧。”
陆涛拉开抽屉,拿出几摞钱数了数:“这是三十三万,别找了,你也得挣点钱。”
“我利润已经留了,别——”杨晓芸的声音都变了。
“晓芸,别推了,再这样太不好意思了,这房子让你忙了半个月,你不能白干。”
“要是向南不住这儿,我一定忙活两个月,非把你这儿做成顶级豪宅不可,想着让他享受,我恨不能——算了,全完了,我走了——露露,我走啦,没事儿去我店里转转吧,那个纱帘儿就剩两个了,我给你留一个。”
“好,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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