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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因为你喜欢他呀!”欧阳氏面无表情地说。

“但他恨我,这样我宁可当尼姑!你们真害了我啊!”她突然捶着祖母大哭起来。

欧阳氏举起吸毒石放在白|­乳­中,白|­乳­竟成黑­色­,她叫着,“我要死了,护不了你了……”

茉儿猛地醒来,黑夜中,帐外只有一盏油灯,灯下子峻正看着书。她眨眨眼,以为自己仍身在梦中,但好一会儿後,他依旧没有消失。

她不想见他,又闭上眼,重回她迷乱的世界。

她看见姊姊和姊夫在曲廊边吵架……

“你自己没出息,还敢给我罪受!”严莺说。

“我只不过是想调职,想要更肥的缺。”袁应枢说。

接着,两人吵得更凶,差不多要打起来了。

姊夫朝门外走来,她躲在圆柱外,怕被他撞见。但在他怒气冲冲的表情中,姊夫竟突然变成子峻!而子峻边走边恶狠狠地说:“哪一天我要是有办法了,一定第一个休掉茉儿,就等严家倒的时候,没人能奈我何!”

休掉茉儿?!

因为太震惊,这一回她醒来,人还直直地坐起,惊喘了一声,把丫环们都引了过来。

“小姐,你醒啦!人怎麽样?伤口还痛吗?”王­奶­妈一面扶她一面说。

茉儿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长发披散着,额头上扎了一圈白布,人有极强烈的虚弱感。她再努力看清楚眼前的景物,桌上的腊梅已然不见,换成青瓷瓶和几枝带苞的桃花。

“春天了吗?”她轻声问。

“是呀!这几日天气很好,雪都溶化了,桃花是家里大小姐送来的,说是宫中赠的。”小青回答。

“姊姊知道我生病的事了?”茉儿皱着眉头问。

“不敢说。”小萍回答。

“小姐,你该说的!瞧任家是怎麽对你的?姑爷不与你同房,又待你不好,害你受害,你­干­嘛一直忍嘛!”小青忿忿不平的说。

“我说不许就不许!”茉儿加强语气强调,又问:“我躺几天了?老觉得好久、好久。”

“三天。”王­奶­妈回答。“大夫说,额头的伤不要紧,倒是小姐心闷气塞,所以弄了不少补药,说要好好调养身子,这也是姑爷交代的。”

“姑爷”两字挑起茉儿种种的伤心记忆,因此她没有答腔。

这时,外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音,小萍走出去看,再回房说:“是姑爷呢!他方从翰林院回来,知道小姐醒来……”

“我不想见他。”茉儿平静地说,後又加了一句,“我很累,谁也不想见。”

她面向着床里躺下,泪沿着眼角流下来。三天後醒来,一切未变,仍有许多事要思索,她不能再当个纯真无知的幼女了。

一个丧母的女婴儿,被带到祖母的身边细心地养护,和兄姊受不同的教育,除了女红和读书外,就是念经和礼佛,在她被选为“云里观音”後,日子过得更清静。

直到前年春天,和姊姊到江南,才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见识到自己生于严家,是多麽的不寻常。在每个地方,大家都奉承他们,享受无往不利的特权。

就在淳化,她遇见子峻,才晓得这些特权不是都对的,她的一举一动,或许会造成别人的困扰,甚至不合法规,但他们权势压人,别人敢怒而不敢言!

可她依然没有睁大眼去看清楚,姊夫中探花,去年的一甲三人,全是祖父的好恶,没有公正可言。

子峻因此故意在考试中落後,但仍逃不过娶她的命运,而她的婚姻,也是祖父一手­操­纵他人的生死才达到的。

为什麽她没有去一一厘清,去弄懂她背後那翻天覆地的手?更可怕的是,也许她懂得,看父兄的擅权纳贿、看姊姊的霸道凶悍、看奴仆们的敛财贪污,她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只是安於那种生活,舒舒服服的,所以不愿多想、多费心,便得过且过了。

但那十大罪及五大­奸­,毫不留情地揭开纱帘後丑陋的真相,背负着如此多的罪恶,她怎能安然地活着?怎能每日只想着和子峻恩爱长久呢?

逼婚的结果、错误的妻子、不齿的姻亲,一道道都是难解的恶结,她该如何自处?

女人有三从四德,命由婚後才开始,这种注定不幸的纠葛,真要持续一辈子吗?

她改变不了自己是严家女儿的事实,那麽,子峻妻子的身分能不能取消呢?不!要取消,就是休离一条路,像姊姊一样,但她没有犯七出之罪,又如何能甘心?

若是不曾遇见他那该有多好?但没有他,人生又更无味!茉儿想了又想,想得头都痛了,仍走不出这揪心的迷障。

当她在窗内心灰意冷时,子峻也在窗外凝重着一张脸。

“小姐坚持不见姑爷。”小萍说。

“姑爷若是怕小姐会回严家告状的话,请姑爷放心,她不会的!”小青半带讽刺地说:“她向来对姑爷只有好话,即便是违心之论,也不讲一个坏字。”

“小青……”小萍觉得不妥的拉她的衣袖。

“本来嘛!以前薰香拜佛请他他都不来,现在天天来,是伤了人,良心发现啰?”小青欲罢不能的讥嘲着。

“你这女人真多嘴耶!”任良看不惯的说。

“是呀!当然没有小萍温柔又善解人意啰!”小青凶巴巴,双手Сhā腰的回驳。

小萍气呼呼的回到屋内,弄得任良也是一脸青黑。

子峻默默地走出月洞门。三天来,他夜夜都陪着昏迷的茉儿,那种夫妻的感觉,自然得像是呼吸吐纳。

他对淳化的茉儿,始终没有忘情,即使是三个月痛苦的婚姻,喜欢和依恋仍日日加深,相思总断不了。

因为有情,他更要抗拒!不愿意自己在将心给了茉儿後,身又陷於严家的万劫不复中。

他要茉儿,好想要她,但却怕透了严鹃背後那毁灭的力量,他该如何处理这所有的混乱呢?如何在政治险恶中,和茉儿筑出一个天地,不受到外来的­干­扰呢?

走近她或远离她?答案的选择太难,正如他踌躇的脚步,在这场意外後,完全失去了方向。

又过了三天,茉儿已能下床走动,伤口也收合,能够梳发戴簪了。

嫂嫂和小姑们都分别来探望她,连婆婆徐氏也来过两次,唯独子峻,仍被拒在门外。

起更时分,窗外下起细细的雨。茉儿又想起天步楼的一景一物,此刻的江南,必如韩愈诗中所写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益发得像一场梦吧!

她再度走到桌前,看子峻今晨送来的卷轴。初初打开时,她的心猛然一跳,是一幅少女的画像,画上的人儿有着纯真、神秘的笑容,左下角题着“子峻庚申年淳化遇茉儿”,右上角则是“茫茫天步,湖山漠漠”八个字。

他真的是画她吗?就像此刻,茉儿不知有多少次来到桌前,反覆地看着,却都有一种不像真实的感觉。

他在淳化也对她动了情,所以费心地将她入了画?

这一天中,她的心老在飘浮,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彷佛映衬着青瓷瓶里的桃红。

“小姐,你这一摔,倒摔出姑爷的回心转意了,你就见见他吧!”小萍在一旁劝说。

“哼!哪有那麽容易?从新婚到今天,近四个月的冷落,怎能马上就原谅他呢?”小青不以为然的说。

回心转意?茉儿没那种期盼,只是由他的卷轴中,知道他的折磨和痛苦不少於她,甚至比她承受得更多。

她要小萍磨墨,沾了一日的笔,虽有无数心事,却什麽也写不出来,只能忡愣。

“姑爷又来了!”小青在门边说:“小姐是不是又不见呢?”

茉儿丢下笔,深吸一口气说:“请姑爷进来吧!”

子峻走入房内时,小萍又多燃起一盏油灯才阖上门离去。摇曳的火光中,有一种独处的亲密气氛。

“请坐。”茉儿客气的说。他的俊逸风采,每每教她心动,此时,在她的房里,更不能免。

他不再有排拒或冷漠的样子,反而一如初识时的温文儒雅,开口便说:“看过画了?虽然不是很好,但也自信得了几分神韵,希望你不嫌弃。”

这话,把委屈、悔恨及觉悟的情绪,都推到心头,茉儿强忍着复杂的心绪说:“只可惜没画出背後的腐化,及皮相里的败絮。”

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子峻的眉纠起来说:“茉儿,请原谅我的鲁莽,我知道自己做了许多不应该的事,就因为一直困在无奈的愤怒中,也连带的伤害了你。”

“不!没什麽原不原谅的,错都在我。”茉儿说出这些天想透後的话,“是我太天真愚昧,不晓得自己已是恶贯满盈的一部分,还无知地延展到外面去,结果害了你。子峻,我若明白严家手染那麽多罪恶,我宁可去当尼姑,用青灯古佛洗净罪,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她脸上的凄绝令他情不自禁地说:“茉儿,你并不愚昧,只是太善良,善良到相信所有的人。不管你是谁家女儿,都有权利享受幸福,不该是青灯古佛的命。”

“是吗?但你不要我……”她说道,声音透露出些许的哽咽。

“我没有不要你,你从画里还看不出来吗?天步楼的你,曾是我心中的颜如玉,你不知道我曾寻找过你吗?”他低声说。

“但你悔恨了,因为发现颜如玉其实是可怕的夜叉所幻化而成的,除都除不掉了。你急,任家也急,除了容忍,你们不知道该把我怎麽办,对不对?”茉儿看着他。

“不对!颜如玉不是夜叉,她已成了我的妻子。”虽如此说,但子峻声音中仍流露着一丝沮丧。

“你把我当妻子?”她惊讶地说。

“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我们不是夫妻,又是什麽?”子峻瞅看着她说。

茉儿将视线移向画,凝看着说:“但你那麼恨我。”

“我并不恨你,只是……”他的话又蓦然没了。

他会提“休离”两个字吗?那噩梦闪过脑海,她害怕地说:“我该怎麼做才对?我问过你的!既然你当我是妻子,看在天步楼那点情分上,告诉我该怎麽做,才能把所有的错误变成对的,让我真正做任家的媳­妇­?”

再如何错,她都已深驻在心上,难舍难弃,但子峻刻意藏住这感情,表情严肃的说:“少和严家有瓜葛,也不要再去关说和请调,做任何以严家权势来渎职的事情。”

“我再也不会了!但严家是我娘家,总不能不闻不问吧?”茉儿说。

“基本的酬酢,当然还是少不得。”子峻想想又说:“还有,你的穿着、用器及奴仆,不要再带着严家奢侈的作风,口头称呼也要改变,好真正融入任家。”

茉儿直直地看着他,她虽愿意为爱委曲求全,但也有坚持的自尊。

子峻似乎看出来她的心思,随即改口说:“我不会逼你,毕竟这对你而言也太突然了,只要你心中有什麽念头,先和我商量就好。”

“你根本不理我,我找谁商量呢?”茉儿幽幽地说。

“我不会不理你了。”他承诺。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只有尴尬和某种情愫流动着。

烛火跳动,子峻起身来到她的面前说:“三天不见,头上的伤口好了吗?会不会留下疤痕呢?”

额头上还系着藕­色­丝巾,茉儿解下,让他看个分明。此刻,两人的距离好近,像是又回到书房的那一夜,有着肌肤相亲时的悸动。

茉儿望着他衣上的斜襟,抬起眼,发现他正凝视着她。

“四个月无法拥有自己的妻子,你明白那种挣扎感觉吗?”他叹口气说。

“我不明白,你原来是要娶高幼梅的……”她心跳极快的回答,“你会在意我吗?”

高幼梅?此时此刻,他根本忘了这名字,茉儿的美令他沉迷。“我娶你,自然在意,或许是太在意了……”

他的手触及她的纤腰,她一个站不稳,人跌坐在床上。

小青和小萍在房门外急坏了,眼看就要三更天了,里面的人却不知谈得如何。小姐是否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最後,小青受不了,轻敲门说:“小姐,很晚了,需不需要我们服侍呢?”

嘿!竟然没有人回答?

小青还要再敲,小萍忙拉住她,微笑地说:“八成是姑爷要留下来过夜了。”

小青惊讶的张大嘴。这是他们两个争吵的结果?

倚着栏杆,已睡了一会儿的任良笑嘻嘻地说:“那我今晚睡在哪里?我明早可也要服侍少爷喔!”

“回你的臭窝去吧!”小青哼地一声,走向丫环的厢房。

任良嘻笑着转向小萍,瞬间变成正经的温柔。

“你最好回书房收拾、收拾,姑爷……不!是你家少爷,终於要搬回来了。”小萍愈想愈开心,“谢天谢地,希望他们从此能恩恩嗳嗳,再无任何波折了。”

“我们呢?”任良问。

“谁跟你‘我们’呀?”小萍羞红着脸啐道,也不好意思的转身回房去。

夜寂静,烛火巍巍颤颤地快到尽头,却仍努力地燃烧着,照着床缘散落的鞋袜及凌乱的衣衫,红纱帐里隐隐的爱侣,正在他们浑然忘我的天地间缠绵销魂着。

茉儿再次感受到一种幸福的感觉,但盘据在心头的­阴­影已难消除。子峻接受及爱怜的是淳化的茉儿,那可悲的严鹃呢?

他并不要严鹃啊!但严鹃水远会躲在茉儿的後面,只是他们假装看不到,在彼此的谨慎及妥协中,做一对正常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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