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周而来的风夹杂着各种细碎又模糊的声响,侍女们低声的谈话,卫兵身上盔甲轻柔的摩擦,花园之中贵族们酒杯清脆的碰撞……零零总总,纷纷扰扰。弗兰德屏气凝神,在面前宁神花散发出来的悠长香气中努力集中精力,从庞杂的信息之中筛选出他所需要的部分。
风元素绕过重重叠叠的长廊和花坛,向着前殿延伸而去。
由于太过漫长的距离,传到他这里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模糊的单音。国王的声音听起来很舒缓,语气平和,并不像是盛怒之中。但是,王族一向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这说明不了什么。弗兰德的心忍不住悬了起来。
加斯顿的国王坐在高高的皇座上,俯视着台阶之下单膝跪地的男子,目光变换不定。
“战况如何?”
“基本歼灭沙拉曼的派来的部队,击毙对方主将护国法师帕里斯和萨沙.安培公爵。轻骑营折损了近三分之一,法师营和剑士营死伤过半。”
听到帕里斯和萨沙的名字,加斯顿的国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
“是谁击毙了沙拉曼新任的护国法师?”
“……”夏拉蒙微微一顿,“是上次随同轻骑营一同回来的沙拉曼法师,这次战斗他加入了我军的阵营。”
另外一边,弗兰德姿态优雅地轻抿了一口宁神花泡制的饮品,纤细的手指因为风中传来的“沙拉曼法师”这几个字不着痕迹地微颤了一下。前殿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了,他虽然并不能完全听到夏拉蒙和加斯顿国王的对话,但是可以隐约猜出他们正在谈论的内容。
加斯顿的国王,现在恐怕正在打着把自己收入麾下的念头。
“应该不至于……”精灵王懒懒地Сhā话,“小弗兰你怎么说也算是沙拉曼人,作为加斯顿的国王,怎么样都要顾及一下你的国籍问题吧。”
弗兰德微微叹了一口气,“陛下,这种事情并不好说。因为我是沙拉曼的法师,所以无论何时,我对于加斯顿来说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即使我曾经和我的国家敌对。作为自由法师,我这次可以选择成为加斯顿的盟友,下一次则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敌人。还不如收在身边安稳些。而且,加斯顿的骑兵和剑士的整体素质都胜过沙拉曼,也就是魔法和炼金术的领域比较吃亏,我和您的实力,在他们看来应该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所以,小弗兰你打算留下么?”沉默了一会儿,精灵王才重新开口,笑容散漫而促狭,声音里依旧是满满的戏谑和漫不经心。
一如平日。
但是,弗兰德的心里却微微抽痛了一下,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能够看穿精灵王的伪装了,看穿那些隐藏在他一成不变的笑容之下的真实情绪。
精灵王沉睡的时候,灵魂力量被削弱,而自己由于灵魂石惊人的增幅作用,灵魂终于强大到可以感知他的契约者的大部分记忆和情绪。不连贯的画面连同各种陌生的情感,在这一段时间里逐渐地漫延到他的心里。
精灵与人类的契约,其实更接近于牢笼。签订契约的精灵,只能依附于人类,成为人类的附属品,没有自主行动的自由。他们所能够接触的,不过是契约者所接触到的世界;他们所能选择的,只有契约者选择的生活。他们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为契约者而战,但是他们在人类的眼里,不过等同于一件普通的法力增幅器,没有思想和情感,也不需要去顾及。
所以,他曾经的契约者,当代的风精灵王才会以力量为诱饵,试图控制与他签订契约的人类。不过这些事情,精灵王并不想告诉他。
那么,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不,我不打算留下。我会去游历世界,认识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弗兰德微微勾起唇角,目光柔和。和自己签订契约的家伙,最爱冒险和热闹,自己又怎么能够只为了一己之私,再次把他拘在同一个地方百年?
“那美人儿将军……”
“总会有办法的。”弗兰德抢先截断了话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陛下,请您放心,我的承诺,一向算数。”
自己和塞缪尔,是在这几千年里仅有的两个能够和精灵王沟通的人类。
曾经的塞缪尔,和精灵王有着极其亲密的情谊。但是在邂逅英气美丽的萨菲尔帝国的女王之后,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不再像从前那样关注自己的契约者。他们之间聊天的话题,大都局限于交流各种畅销爱情类小说的读后感,以及如何能够学以致用,赢得佳人的芳心。
后来,塞缪尔为了守护心爱的女子,频频奔赴战场,因为各种琐事,一次又一次地推迟延后甚至完全取消了原本和精灵王一起做好的行程安排,让原本一起回精灵之乡探险的约定完全化为泡影。
在那段破碎的画面里面,美貌的青年笑得肆意,还时不时地调戏一下他满脸通红的契约者。不过,当他和她交谈相处的时候,他不再像曾经那样随意的Сhā话,只是安静地倾听。
他有时候也会引用小说里被抛弃的女子的原话,哀怨地抱怨塞缪尔“负情薄幸”,却因为太过于玩世不恭的语气,没有被他的契约者放在心里,反而成为遮掩自己真实感情的最好的障眼法。
没有实体的精灵,和人类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平等的爱情。
游历的法师总能够接触更多的信息和消息,而冒险本身就有利于提升对于灵魂力量的领悟。在他人生剩下来的几十年里,他总能找到让精灵实体化的办法,让这家伙能够在七百年之后,以完整的姿态和转生之后的塞缪尔相见。
“小弗兰……”美貌的青年微微低下了头。
“怎么了?”
“你真是个好孩子!”某精灵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用咏叹调般的语气感叹着。“我选人的眼光果然很好!”
“……”所以说,这家伙是专门为了破坏气氛而存在的么?!
“不过,话说回来,美人儿将军可是抢手货,小弗兰你可别游历一番回来正好赶上人家的婚礼,到时候哭都来不及。”精灵王忽然正了正色,神情有几分严肃。
“那就想办法带他一起走好了。”弗兰德扬起嘴角,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夏拉蒙并不爱权势,他坚守岗位多半是因为责任的束缚,但是他的声望和威信足够让加斯顿的国王对他有所忌惮。再联系之前加斯顿唯一的王子在他的护卫下殒命,他和沙拉曼实力不明的法师交好以及这次他违背军令,很容易让上位者怀疑他有谋反之心”。
从风中传来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浓浓的怒意,期间甚至夹杂着几分杀意。
黑曜石般的瞳孔弯成月牙般的弧度,狡黠而甜美,弗兰德手指微扬,沉重的风元素轻松地禁锢住了守在他房门两侧的护卫,“如果是加斯顿的国王亲手夺了束缚他的责任,那对我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庞大的魔力不再有意识地收敛,锁定了整个宫殿,宫殿中的法师们隐隐有所察觉,神情中不免带上了几分不安的茫然。风的气流扬起耀眼的红色长发,如同灼烧着的火焰。
“如果那位尊贵的陛下太过于贪心,除了军权和爵位之外还想要别的东西的话,那我也只能采取不太礼貌的应对方法了。”
在前殿之中,加斯顿的国王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声音变得危险而阴沉:“你说你没有办法说服那位沙拉曼的法师长驻此地,为加斯顿效力?”
“是的。”夏拉蒙无声地攥紧了双手,俯下的身影沉静而固执。
“……算了。”加斯顿的国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凌厉。“夏拉蒙,你熟悉律法,你倒说说看,我该怎么处置你?”
夏拉蒙对于杀气极其敏感,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红发少年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浑身肌肉条件反射般地开始蓄力。“听凭陛下您的处置。”
加斯顿的国王手持权杖,缓慢地走下阶梯。无形的压力逐渐扩大。
与此同时,让夏拉蒙感觉熟悉的力量波动从殿外传来,灵魂的攻击直指大殿中王的心脏,红色的光芒中蕴含着显而易见的警告之意。
加斯顿的国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权杖,外面隐隐传来骚动的声音。
夏拉蒙在一瞬间想要制止弗兰德,但是最终还是选择安静地跪伏于大殿之上,神色平静。
“这就是那位沙拉曼法师的力量么?”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但是尾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微不可查的恐惧。
“是的。”
“……你,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托蒂吧,终身都不许踏入加斯顿王都一步。”国王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夏拉蒙,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王室所属的骑士。”
“是。”依旧是低沉的声音,却罕见的带了几分罕见的轻松。夏拉蒙站起身来,双脚并拢,最后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而后大步走出殿外,向着微笑的弗兰德走去。
义军的部队以破竹之势攻占了沙拉曼的几座重要城池,不少年轻的将领在这一系列的战争中崭露头角,他们的名字开始随着战争的推进,在平民之中逐渐传开。吟游诗人们调好了七弦琴,随时准备发掘新的英雄,谱写新的赞歌。
在这些名字之中,有珊德拉,也有基恩。
伊丽丝女皇请求和义军的首领见面商谈,提出以联姻的形式换取沙拉曼永久的和平,结果和谈不欢而散。当天晚上,侍女在梳妆台前发现了沙拉曼白玫瑰的尸体。
没有任何伤痕和敌人侵入的痕迹,死因不明。
希瑞家代替皇族,领导剩余的贵族势力,继续进行抵抗。
局势风起云涌,新的时代即将开启。
在随身的行囊里放入止血,凝神,镇定的药草和必不可少的炼金原材料;平衡法杖上挂上增幅法力的吊坠;通讯器被设计成普通防具的样式,别在袍子的领口之上;金币兑换了一些随身携带,其他分成四份,分别小心地放入炼金术特制的附着了各种防护魔法和诅咒魔法的匣子里;生火和防寒的必备品也统统压缩放好;四月兰的种子用锡纸包扎,妥善保管。
等等,这,这个……是润滑用的软膏?自己什么时候买的?
弗兰德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蔓延上一丝红晕,他抿了抿嘴唇,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飞快地把那一小管东西塞到了衣物的下面,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地向上扬起了一份,随即又立刻抿了回去。
走出房门,夏拉蒙已经提早收拾好东西,在门前等候。他脱下了盔甲,只穿着寻常剑士的布衣。逆着阳光看去,他的背影挺拔,器宇轩昂。
他们接下来的生活恐怕会很辛苦,无论是义军还是加斯顿的国王,都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而且他和他之间的相处方式也需要调整和磨合。但是,弗兰德并不担心,因为他们今后会有足够的时间,有很长的未来。最关键的是,他们在一起。
时光拥有最强大的魔力,他的目光扫过庭院里四月兰光秃秃的枝桠,嘴角勾起。在来年春天,它们肯定会开出清香美丽的希望之花。
“小弗兰,其实现在想起来,你的故事果然还是遵循了所有重生类小说的套路嘛……”某精灵撇了撇嘴角,“手刃仇人,寻找恋人,然后以淡定的心态迎接美好的新生活……”
“啊,说的也是呢。”弗兰德走到夏拉蒙的身边,和他相视一笑。
“不过,如果能够一直俗套的幸福下去也不错。”
《正文完》
番外一所谓的第八个字母
白色的巨蟒目露凶光,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扑向面前那个胆敢惊扰它安眠的渺小人类。红发的年轻人却不闪不避,仿佛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威胁和攻击,唇角好整以暇地微微挑起。在巨蟒腥臭的唾液接触到他的身体的前一刻,凌厉的剑光从空中骤然闪过,从口中刺入,撕裂了它的咽喉。
年轻的法师轻盈地跃起,避开腐蚀性的血液,向着身后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剑士同伴展颜一笑,俊秀的五官因着这个轻松的笑容显得格外生动,“辛苦了。”
“小心些,它还没死透。”刚毅的面庞上依旧神情冷肃,但是那双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碧色眼睛中却流露出些微的暖意。
“没有死才最好啊。”灵巧的十指变戏法般地掏出几个特制的储物瓶,飞快地收集着向外渗出的血液,弗兰德眉眼弯弯,仿佛已经看见了大把的金币飞入囊中,“否则血液的毒性就要大大减半了。”
夏拉蒙向前走了几步,持剑护卫在他的身边,姿态警戒。看着平日里一向温和老成的同伴难得一见的笑逐颜开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中不经意地愈发柔和了几分。
“好了。”弗兰德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撑着夏拉蒙肌肉结实的手臂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膝盖,“回镇子上吧,去好好吃一顿大餐。”
夏拉蒙伸手扶在对方的手肘上,微微用力,方便他起身,声音里是少见的轻松,“值得期待。”
红发青年笑容愈见柔和,周身魔力不着痕迹地释放,几只风刃向着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树丛中的隐藏的呼吸声蓦然因为疼痛而粗重了几分,期间还夹杂着一声压抑的惊呼,喉音娇嫩,似乎出自一位小姐之口。
白色巨蟒的价值可不仅仅局限于血液,而无论在什么时候,想要捡便宜的人可都从来不少。这种情况下,适当的警告和立威总是必要的。这伙人从他们接下猎取白蟒的任务之后就一直紧随其后,今晚他还有别的计划,可不能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
在寒冷的夜风里经历了血腥的战斗之后,没有什么比一盆热腾腾的浓汤更让人愉快和放松的了,连夏拉蒙都露出了几分满足惬意的神情。原本冷硬的线条在浓汤氤氲的蒸汽中柔化了些许,碧色的双眸里不再是利剑般的审视或警戒,反而变成如海洋般的深邃和平静。
非常迷人。这是一种与战斗时的凌厉果决截然相反的魅力,就像凶猛的野兽收敛了爪牙,在阳光之下小憩。
弗兰德默默地咬着嘴里滋味鲜美的菌菇,把它们想象成某种更加美味的东西,嘴角略略挑起一个邪恶的弧度,澄澈的黑色眼睛熠熠生辉。
唔,从半年前开始,他们就时常因为,咳,那个经济原因,时常共处一室。不过,在完成任务的关键时期他们不得不分房睡以保证两个人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好吧,其实夏拉蒙是无所谓的,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保持充足的体力。
弗兰德抿了一口汤,脸上微微发热。为了这件事儿,自己可没少受自家精灵王的唠叨,那家伙的主权意识和领土意识实在是相当的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时常借助灵魂石的力量来暂时取得催眠效果。
说起来,现在他们接下的任务已经圆满地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只是把白蟒的血液配成药剂而已;有可能影响情绪打扰他好事的人刚刚也被他打发走了就刚才血腥味儿的浓度看起来,加强版风刃的效果似乎足以给其中身体最为灵活的几位造成一定的行动障碍;现下的环境看起来也相当不错,床铺柔软宽大,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明朗清新他可是选了全镇最好的旅店;双方的状态也都很好,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还没有完全从亢奋中缓过神儿来,略带疲惫的身体需要温存的安抚关键是,为了这次行动,他们已经分房睡了七天了,而且他亲爱的契约者也因为前段时间研究灵魂石研究得太过,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天时地利人和。
“在想什么?”夏拉蒙侧过脸来,声线低沉,目光从火焰般的红色长发滑下,掠过挺拔秀致的眉眼,最终定格在颜色清浅,但是显得格外滋润的双唇上,碧色的双眸中幽深难测。
弗兰德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空碗,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的肠胃被热汤熨帖得充实而温暖,舒畅的感觉延伸到四肢百骸。他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抿唇,垂眸,而后抬眼,嘴角浅浅地挑起,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朗的声线里带着少见的满足和慵懒,“我吃饱了。”
他们的视线彼此纠缠在一起,一个是沉静之下难以掩饰的炽热,另一个是闲散之中氤氲着露骨的暗示。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流动之间缓慢而干涩。
属于武者的修长而微带薄茧的手掌环过对方纤细柔韧的腰身,带着惊人的热力。弗兰德顺着对方的力度身体前倾,红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散落,衬着深色的密不透风的法师袍,异样的煽情。
唇齿相贴,舌尖的搅动,吮吸,纠缠,带来是令人目眩的刺激;掌指带着暧昧的力度,隔着单薄的布料,沿着最甜美最蜿蜒的线条,逡巡着彼此的身体,一个略微急切,一个刻意纵容。他们对于对方身体的敏感都已经足够熟悉,但是依旧乐此不疲地探索,享受着身体摩擦的亲密。
黑色法师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颀长优雅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线条,底下的肌肤长期被隔绝阳光,带着法师独有的苍白。但是在此刻,浅浅的红色却仿佛从身体的最深处一点点地向外渗出,生动而明艳。
夏拉蒙把头埋在对方的颈间,轻嗅着那法师特有的,混合着魔药和羊皮纸的气味。这是长期浸润在魔法之中才会染上的特殊的味道,它更应该出现在皇家图书馆或者是实验台旁,昭示着法师本人的勤奋,疏远而冷淡,供人瞻仰。此时却因为添加了汗水的味道,把那份原有的神秘疏离生生调制成令他疯狂的诱惑与催|情。
夏拉蒙眼中的火焰愈发深沉和浓烈,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手指穿过散乱的长发,不着声色地探入法师袍的领口。
“先洗澡?”弗兰德完全没有作为猎物的自觉,手臂环住对方宽厚的肩颈,黑色的眸子半睁半闭,声音里带着浅浅的鼻音,是平日里不可能出现的糯软磁性。
“一会儿再洗。”夏拉蒙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的低哑,那是比吟游诗人的七弦琴更加低沉悦耳的音质,声线颤动之间仿佛引起了身体里奇妙的共振,带着令人酥软的魔力。
当然,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细细地落下浓密而炽热的吻,如同一位真正的药剂师,把自己的气味通过接吻和爱抚一点点地渗进对方的皮肤里血液里骨髓里,研磨,搅拌,挤压,然后调制出令他们疯狂的成品。
弗兰德发出一声轻笑,配合着他的节奏同样细细地回吻回去。
好吧,今天他应该先去退掉一间房的。
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元素波动从对面原本属于夏拉蒙的房间中传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声惊天的巨响从那里传来,红发的法师不暇细想,瞬发的风壁将两人护在中心。
而夏拉蒙早在异变突起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警戒状态,那双碧色的眼睛瞬间回复清朗,凌厉而戒备,床边的长剑立刻扣在手心。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快速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夏拉蒙警戒地扫视着四周,率先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神色平静如常,但是眼神几乎带着杀气。
弗兰德深吸了一口气,让头脑回复清醒,忍不住低咒了一声,然后跟上了剑士的脚步。在这种情况下被打断兴致,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涵养的忍耐范围……
夏拉蒙推开对面的房门,注视着房间正中央的不速之客。在瓦砾堆里,一位裹着黑色斗篷的少女跪坐在狼藉之中,环顾四周,表情仓皇而茫然。
她和他的眼睛对上了。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一片静谧之中,少女原本苍白的面颊上慢慢浮现出玫瑰般的红晕,明丽而妩媚。
夏拉蒙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一下,而他身后的法师默默握紧手掌,磨了磨牙。
这是个麻烦他们迅速达成了共识。
能够毫无预兆的突然在他们面前现身,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蹊跷,在弗兰德的记忆里,恐怕只有某种据说是早已失传的上古法阵才能达到的效果。而且,这位小姐显然出身不凡,从破碎的黑色斗篷中露出的里衣的材质,是毫无疑问的上等货,这一件小小的衣服恐怕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弗兰德轻轻敲了敲门框,微垂眼眸,挂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声音温和而从容,“可以麻烦您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么?美丽的小姐。”
他如愿看见,少女在一愣之后,原本面颊上浅浅的嫣红瞬间扩散到了耳根。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夏拉蒙把长剑搁在床边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
“这位小姐的话真假参半。”弗兰德似笑非笑,目光悄悄地在对方半祼的胸膛上溜了一圈儿,随手在房间里布置了几层隔音屏障,“至少就她出场的方式来看,借助上古传送阵逃跑这件事情应该是假不了。不过,我可不太相信她是因为身怀什么上古藏宝图所以被人追杀。”
自己身边可是有一只名副其实的上古魔法生物,这种蹩脚的借口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的确,她更像是某位离家出走的贵族小姐。”碧眸的男子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推测,把脱下的剑士服叠得平平整整,放在一旁,“也不排除是某方势力派来的人。”
贵族小姐么?不太像。弗兰德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眼神,防止它们再次黏上剑士漂亮的身体曲线,心不在焉地解着自己法师长袍的腰带。
斗篷少女晚霞般红润的脸蛋儿和雏鸟般怯生生的眼神再次在他的眼前浮现。对于从小浸染于各种舞会中的贵族的女子,每一个都堪称是身经百战。大胆的调情和暗示是她们必备技能,而羞涩只是偶尔为之的恋情调剂品。但是这位少女面对他和夏拉蒙的反应实在是青涩之极。当然,也不能排除她是一位演技派的高手这种情况。
红发的法师扁了扁嘴角,把解下的腰带贴着剑士服放好。
“你打算带着她么?”夏拉蒙的目光扫过对方在宽大的法师袍中显得格外纤细的腰身,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一会儿,继而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和自己的长靴较劲。
“啊?我为什么要带着她?”弗兰德睁大了眼睛,急速地转身,失去了腰带束缚的黑色长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衬着明亮的红色长发,色彩对比鲜明。
“我以为你会对她用的传送阵感兴趣。”夏拉蒙抬起头来,瞳孔微缩,看着弗兰德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灼热。
“但是她看起来对你很感兴趣。” 调笑的口吻,弗兰德眼角微挑,目光促狭。
“她看起来对你也很感兴趣。”依旧是低沉而平缓的声线,但是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好吧,我们扯平了。”
“睡吧。”夏拉蒙把长裤叠好,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神情坦然,仿佛没有看见某法师闪着不明光泽的眼睛。
“晚安。”弗兰德也快手快脚地打点好周身的衣物,钻进了那个暖暖软软,看起来诱人之极的被窝里。
他们交换了一个晚安吻。
一道小小的风刃熄灭了摇曳的灯火。
黑暗屏蔽了视觉,却让其他的感觉器官更加敏感。被褥上带着阳光的味道,混杂着魔药略带苦涩的甘美香气,皮革和金属冷冽的气息以及男子身上淡淡的汗味儿,散在空气里,说不上浓郁,却像小钩子一般,让被褥中的两人心跳同时加快了几分。
弗兰德有点儿口干舌燥,既不想放弃同床共枕的机会,但是心里又实在有些顾忌隔壁房间里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女。
他侧过身来,开始默默背诵伊拉瑞的祷告词,然后听到同样的音节从他的身侧模糊地传来。
真是,漫长的一夜啊。
旅馆的早餐依旧是千篇一律的羊奶和干面包,弗兰德马力全开,用餐礼仪优雅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同时也努力让目光维持在一个可以被称为是“温和”的基准线上。而他的身边,夏拉蒙表情又回复了身在军营一般的冷酷和漠然,周身气场凛冽。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在他们对面斯文地小口喝奶,满脸晕红的女孩子。
她雪白的手腕上挂着一串精致的绿色玉珠手链,是弗兰德从来不曾见过的材质,每一颗珠子都反射着莹莹的幽光,极其美丽。在最中心的一颗珠子上,用极其稚嫩的笔法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这是夏拉蒙7岁时候恶作剧的杰作。
这串珠链曾经属于教导夏拉蒙武技的导师著名的贵族剑士格兰特,与它一起出现的是格兰特的亲笔书信托付自己的弟子照顾他四处游历的长女梅兰妮。
“照顾”实在是一个含义隐晦不明的动词,法师无声地微笑着,细细用地牙齿把嘴里的面包碾成粉末。他很乐意对于夏拉蒙的长辈表现出应有的敬意,但是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为他现在的生活埋下隐患他可不相信格兰特家会连一个足够保护自家小姐的剑士都没有。
“唔,小弗兰,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怎么就和一个巫妖搞到一起了?”拖长的声音里满是调侃的意味,美貌的青年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
弗兰德脸上的表情不由地缓和了几分,眼睛里多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温和,随即又被凝重所取代,“陛下,您的意思是说,我们面前的这位小姐是巫妖?”
“她本身不是巫妖,不过是倒霉的被巫妖附身了而已。”精灵王颇有些厌恶地挥挥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挂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小弗兰,你有危险了。根据巫妖穿越系列小说的基本套路,所有巫妖不仅仅是最有效率的麻烦制造机,也是无往不利的情场杀手,附身重生的特殊经历会让他们具有与这个时代的人们截然不同的性格特质,让无数的英雄和魔王纷纷着迷不已。啧啧,小弗兰,你可别被她收作后宫啊!”
法师神情不变,悠然地轻抿了一口香醇的羊奶,嘴角挑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我同样也是有过重生经历的人。”
不愧是缔造过无数粉红色恋情故事的传奇一族,巫妖小姐在这一路上充分表现出自己的魅力和与众不同。
她不像是一般的贵族小姐一般带着高人一等的矜持和骄傲,反而处处表现的随和温柔,羞涩可人,晕红的脸颊很容易让人兴起成就感和保护欲;
山路崎岖,梅兰妮小姐却从来不叫苦叫累,只是脸颊苍白,气喘吁吁地勉力跟在两人身后,汗水顺着脸颊流下的轨迹完美得堪称是艺术品。当弗兰德主动为她加持浮空术的时候,她的笑容甜美的让人窒息;
她不妨碍两个人狩猎,却张开双臂勇敢地阻挡在怀孕的母鹿的身前,微微颤抖着娇弱的身体面对夏拉蒙正在滴血的长剑,嘴唇毫无血色,神情却坚决异常。她看着母鹿逃离的身影时目光温柔的简直可以融化山顶上常年不化的积雪。
……
弗兰德好整以暇地微笑着,欣赏着少女纤丽的身影,颇有兴致地听着脑海中精灵王以资深写手的角度对她每一个行为的美感度以及其对于性格表现的作用做出专业的分析。
“她是选择了一种相对柔弱清新的姿态来接近你们,这显然是为了迎合常年生活在军营和上流贵族社会致使心灵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的美人儿将军;而在柔弱中适度的表现出勇气和坚强,就是那只怀孕的母鹿,一方面可以充分体现出她的善良,另一方面也可以对她原本过于娇弱的形象定位做出一定的调整,柔中带刚,让你们对她的情感由怜爱上升到敬佩的高度……”
美貌的青年发出毫不掩饰的赞叹,忽而话锋一转,“不过,小弗兰,你看起来应该不在她的狩猎范围之内啊。”
法师微一挑眉,“怎么说?”
“她虽然常常对着你脸红,不过却没有针对你的性格特质做出进一步的举动,毕竟想要成功攻下美人儿将军的难度系数太大。她现在大概只是想要给你留下一个比较好的印象,希望你能够以担心美人儿将军终身大事的挚友的身份撮合他们俩。嗯……大概等她大功告成之后才会考虑向你出手。”
“挚友……么?”弗兰德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欢畅,无懈可击,整个人显得格外英挺俊美。
晚上,他们在镇子上的旅馆下榻。
弗兰德微微凝神,感知魔法遍布了整个旅馆,探知到梅兰妮小姐正在旅店的厨房里煮汤;他又向着窗户一探手,柔和的风裹夹着两张小小的信笺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做完了这一切,法师微笑着敲响了隔壁剑士的房门。
夏拉蒙幽深的绿色眼睛注视了弗兰德上翘的嘴角良久,缓慢而低沉地开口,“你今天不高兴。”语气笃定之极。
“的确如此。”弗兰德坦率地点点头,黑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直望了回去,“梅兰妮小姐太过于优秀,让我感到很大的压力。”
夏拉蒙略微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有些失笑,宽大修长的手掌轻轻覆盖到对方的头顶,指尖在柔顺的发丝之间穿梭,“你不需要为这种事情操心。”
“在所有的传说里,勇敢的骑士最终都和美丽的公主生活在一起,而梅兰妮小姐几乎拥有了公主所有的美德。”弗兰德半眯起眼睛,享受着两人之间难得的亲昵,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柔软的鼻音。
“然而慢慢的,骑士就会发现公主并不适合自己,他们不能互相理解,没有共同的话题,她的柔弱会成为他的负担,她的善良甚至有可能在战场上葬送他的生命。”夏拉蒙低低地接了下去,微带薄茧的有力手指顺着红色的长发缓慢向下游移,划过脖颈细腻的肌肤,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磁性的声音在空气中缓慢地弥散开来,如同馥郁的美酒,让人心醉神迷,“于是,他就会发现,他真正所爱的人,是与他并肩战斗的魔法师。只有在他的面前,骑士才愿意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仿佛带着魔力的指尖继续向下游走,滑落到敏感的脊椎骨。黑色的法师长袍滑落到肩膀,弗兰德的喘息微微急促。
“那公主呢?”弗兰德略有些迷茫地抬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小片阴影。
“不知道,随便去哪里都行。”夏拉蒙俯下身体在弗兰德的颊边落下一个轻吻,略略无奈地勾起唇角。
“我喜欢这个故事。”弗兰德莞尔,伸出手臂攀住对方宽阔而火热的肩膀,主动凑上唇去。
………………………………河蟹出没………………………………
门外一声闷响,像是盘子落地的声音,随即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弗兰德冲着夏拉蒙讨好地一笑,换来一声含笑的低叹和一个印在眉心的吻,
第二天清晨,梅兰妮小姐的眼睛红红的,望向他们的眼神尽量地做到坦然,但是还是掩饰不好那一丝震惊和厌恶。
前者是针对夏拉蒙,后者则是针对弗兰德。
法师依旧维持着优雅的用餐礼仪,他轻轻地侧身微笑:“梅兰妮小姐,非常遗憾,我们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探险,并不方便带您这样的女孩子去。”
少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一层委屈的泪水迅速弥漫了上来,“你们要去哪里?我懂上古魔法,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的……”
“为此,我昨天已经向您的父亲写信说明的情况,另外也致信给当地的贵族,他们表示会尽心照顾您的生活起居,并愿意派遣最精锐的卫兵保护您的安全。”弗兰德仿佛没有听到少女的反驳,依旧带着优雅的笑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