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当我模模糊糊的看见父亲坐在派出所的摩托车上时,便浑身瘫软无力,泪水像刀割破了血管,往外流的是血不是泪。就在摩托车从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没喊,而是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摩托车远去。可能爸爸在车上看见我了,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背着篮子就往家跑,一进门见太奶奶和妈妈都在哭。我气愤地说:“你就知道哭,爷爷说你没用,你真的没用。”我是第一次这样责怪妈妈。说完很后悔,这不是妈妈的错,她是受害者,她的心也在滴血。
坐在凳子上我盯着屋顶生闷气,这下真的没脸出去见人了。往后我的脸往哪里放。为什么我的父亲是这样啊?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这样地对我?让一个幼小的心灵压上这么大的一块石头?
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啼,不想让哭声再伤太奶奶和妈妈的心。可是我很少看到妈妈流泪,当时我真得怀疑妈的脑子出问题了。是妈绝望了还是思维有问题?怎么能承受这么多的打击?我想妈妈肯定麻木了,因为她太苦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妈都忍了;常人不能承受的打击,妈都承受了。可是她既没有放弃生活,也没有绝望,而是带着我们继续过日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世界上的女人没有像妈妈这样将温柔、坚强、忍耐、包容集一身,是愚昧无知,还是痴情无悔?都不是,是一个农家女子被世俗禁锢的表现,是传统道德灌输的结果,是一个善良女性责任与忠贞,是大慈大悲信仰的体现。
第二天,妈妈去爷爷那把事情说了,爷爷当时就晕了过去。爷爷血压一直很高,等爷爷醒来,妈求他到县里找人说说情。爷爷眼一睁,找谁说,丢人啊,自作自受吧。爷爷又恨又疼,抬头看到自己写的“金屋玉堂固称福地,德门仁里自是安居”的门对联,那红纸黑字,显得十分刺眼,仿佛对他是莫大的讽刺。此时的他气愤异常,伸手把对联撕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咕哝:“我吴家悬壶济世几百年,出这么一个败家子,真是家门不幸,那里还有什么福地安居?”
奶奶一辈子不多说话的,什么事情都在心里憋着。平时奶奶在门口乘凉,人家看奶奶坐在那里,就凑过来想和奶奶聊天,可是奶奶看到人家过来了,转身就进家了,说不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奶奶常说,我们家几代人的话都让香菱说了。我是藏不住话,有理就要说,不能受一点委屈的人。奶奶能容,妈妈能忍,天塌下来不皱眉,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可我的肚子连个绿豆粒都不能盛。可是,家人都疼爱我,什么事情都由我的性子来。我长这么大,家里人从来没有说哪里做得不对。都夸我能干、懂事、聪明,从不让大人操心。我从小就爱思考问题,一点小事情小脑子就想个没完没了,所以我干每件事情都小心翼翼,慢中带细,心老是觉得左邻右舍看着呢。他们的眼神稍有异常,就好像在说议论我什么的。这疑心病压得我心痛。我还争强好胜,出门讲话总想在别人上边,自己心里在想,我爸就犯这点错,一不杀人二不抢人的,我就不比你们差,哼!这是自尊还是自卑我也说不清楚。可是在无人的时候,我又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哎,时来交好友,运去遇美女。爸爸这次又被判了三年徒刑。
月季原想与爸爸结婚,没有想到遭到了我们全家人的反对,后来就想要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她以为我家是个肉头户,有钱。就漫无边际要十万块钱作补偿。要是我家还在城里,还真的收入颇丰,就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也可以借的来,可是自从到了农村,收入就明显不如城里了。加之爷爷一生谨慎勤俭,担心这个家往后的日子艰难,所以也不愿意拿出那么多的钱来。也可能是爷爷对爸爸的行为非常反感,视他如败家子,恨得心发痒,根本就不想拿出这一大笔钱来。
一次,爸爸半夜冒着雨雪从月季那里回来,又冷又乏瘫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咳嗽发烧。看着疲惫不堪病恹恹的丈夫,妈又气又疼。她还是穿起了衣服端茶拿药服侍爸爸,一心为他的病着急。
为了关心丈夫,妈妈去了一趟月季那里。她没有和月季吵闹,而是心平气和地和月季讲明来因。看到月季简陋的住房,已经是三九的寒天了,可是床上只有一床轻轻的脏被子和薄薄的逢有补订的床垫;一只窗户还透风透亮,一阵西北风吹来沙沙作响,寒气袭人;床前放了两双脏兮兮的破布鞋;砖头铺的地面,尽管扫了多遍,仍然灰蒙蒙的。整个房间又冷又脏又乱,便心疼丈夫起来。
第二天晚上,妈妈带了很多东西把月季的房间装饰一新。
当爸爸又一次夜访月季时,看到屋内焕然一新,床上新毛毯柔软而亮丽;窗帘不仅厚实遮风,而且色彩鲜艳;床头三条腿的柜子上多了两只暖水瓶和一个保温杯,一包芝麻酥和两包蛋糕散发着诱人的菜籽油香味;床面地一双大红毛线拖鞋,像一团火特别抢眼;他惊喜万分,看着美丽的月季,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可是当他看到毛毯下好眼熟的鸭绒被时,便疑惑起来,再用手仔细摸摸,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和妻子盖的被子,怎么到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