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羽看着崆峒后山那些奇峰怪洞,暗自鼓励了自己一下:“我一定能爬上去。”然后长出一口气,开始了改变他一生的登山之旅。
崆峒山自被评为国家级五a旅游景点之后,又是大修通车的山路,又是修缆车。上山已经是件很容易的事了。可对于快要死于平庸并喜欢各种动植物的陆飞羽来说,前山只有人:游人、道人、僧人……人建的道观、庙宇,人修的山路、缆车……说是看景,还是在看人。
而后山才有他想看的奇形怪状的玄鹤洞,奇丑怪异、极其珍稀的崆峒玄鹤。后山才有如一块狭长的碧玉镶嵌在崇山峻岭之中,让人望而心醉的崆峒水库。最主要的是,前山门票从30飙升到了120,上山的车费要20,缆车吗?没敢问。
陆飞羽趴在半山。一脚悬空,一脚踩着一棵小儿臂粗的小树,双手紧紧地抓着山岩中冒出来的小草,回头向下一望:水如碧玉镶群山,绿树如荫连满天的感觉一下子没了。只觉着一股电流自尾骨‘噌’的一下,直冲后脑。一个冷颤,四肢一热,一软,差点就此落下。
陆飞羽整个人扑在山上,把头埋进杂草里,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尿颤。“太阳的。这下可玩大了。”这会儿要溜下去可比再往上爬难多了。
陆飞羽深深地吸了几口带着泥腥草香的醉人空气,感觉力量又回到了身上,这才抬起头望上山顶。“上还是上?这是个问题。与其在这儿掉下去摔个半活,然后在几天不见人影的后山下等死,还不如上到高处也能死个彻底。说不上,山顶还有活路呢。”陆飞羽哄着自己,心中一定,又慢慢踩石扒草地往上爬去。
山顶一人。穿着一身普通的运动服,盘膝而坐。身边数十只崆峒玄鹤束翅而立,好似仆人一般围在他的身边。那张坚毅、果敢,带有无穷威严的脸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显得这个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好似历尽了无数岁月与人间冷暖一般。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半山挪动的陆飞羽。嘴角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心里充满了迷茫与矛盾,却又对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看你能坚持到几时。”说罢,右手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气流自山中古松上卷来一把松子,喂给了身边的玄鹤。
天快黑的时候,陆飞羽终于爬到了山顶。一个翻身就躺在了山顶那块小小的平地上。
“啊……!”陆飞羽紧闭双目躺在青草地上放肆地大喊了一声。祼露在外的肌肤这时才感到丝丝火辣辣的疼痛。
“小兄弟勇气可嘉,锲而不舍。让人感慨啊!”陆飞羽心中一惊,缓缓睁开被残阳照的懒洋洋的眼皮,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给人一种深邃无边,却又平易近人的怪异中年人。
“不得已而为之。”陆飞羽有气无力的说。他想做起来,可是他现在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哦?怎么讲?”那人问道。
“赤手爬山。上山或许跟难,但要从爬上来的地方爬下去就更难了。越是难爬的山越是如此。上山时能看清自己离目的山顶有多远,可以告诉自己‘差一点就到了’,不断地给自己信心。可以看见下一个攀爬的落脚之处,可以不断告诉自己‘你能行’给自己勇气。这样你就不会放弃,而且充满力气;下山就不一样了。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离终点还有多远,只会感觉山时越来越高,就会慢慢丧失信心。看不见落脚之处,就会心中充满恐惧。侥幸之下或许能下去,但更大的可能是摔下去。最主要的是越是怕的高,要是摔下去就会死的越彻底,才能一了百了,免得落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又害了自己的家人。”
“嗯……是这么的道理。”那人略一思索。点头赞同道。
“人生的‘舍’与‘得’也是这样。想要得到固然困难重重,但是因为有明确的目标,只要方法得当就能得到。就算失败,在你本来就没有的情况下算下来,也就是一个不赢不输的不败结果。‘舍’就不是一个难字能形容得了的。‘舍’是为了得到更多或者另一样更好的东西。谁又能知道舍去后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呢?一但失败,就连自己本来就有的都会没了。所以懂得如何取舍实在是一种最难掌握的能力。”陆飞羽说完,喘了几口粗气,双眼一闭就此睡去。这一番话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那人愣在一旁。心中思绪飞快地在脑海中转动着,纠缠着,最后乱成了一团麻。
夜已拉开了帷幕,星已登上了舞台。
陆飞羽睡熟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微笑。几只回家的蚂蚁翻过它这座大山时,他也没有动一下。他实在是太累了,心神疲惫。
那人从乱成一团的思绪中退了出来。看了看熟睡的陆飞羽,用手一指,一丝白光没入陆飞羽的头顶。
陆飞羽打了一个哈欠。尽力的伸展着双臂。本想再打个滚,翻个身的他却猛然一惊:“自己还在高高的山顶呢。”一惊之下,双手连忙抓紧地上的青草,这才猛然睁开了双眼。
夜空。明星。残月。怪人。
陆飞羽略一迷惑,一骨碌坐了起来。对那怪人一笑:“天已经黑了啊!这一觉睡得可是真舒服啊。你怎么还没下山?”陆飞羽暗中鼓了鼓劲,这一觉睡得精神、力量怎么比上山前还要好。
“你现在就下山去?”那人微微一笑反问道。
陆飞羽一愣,他发誓这半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笑的这么……嗯……‘美’。好似晚风,又似残阳、红霞。就是天仙女的笑,想来也就这样了。一个‘老’男人笑的这么‘美’真是个奇迹。
“如果我要往下跳,我一定会选这个时间。”陆飞羽笑道。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是自己的生死之交,而且已经交往几个世纪那么长了。
“对月畅谈如何?”那人又问。
“要是再有点酒,我一定说‘大善’。呵呵。”陆飞羽点点头,用手拍了拍自己对面的草地,示意那人坐下来。
那人一笑,坐了下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壶、两个酒杯,放在中间一一倒满。
“请!”那人一举杯道。
“神仙?妖怪?”陆飞羽见那人一怔,哈哈一笑:“这魔术变得比刘谦还大卫·那个谁。请!”
两人虚碰一下,一干而尽。
“好酒!”陆飞羽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说道。然后又把两个酒杯倒满。
“这酒也就烈点儿,算不得什么好酒。”那人道。
“品酒对月,喝的是景不是酒;酒逢知己,喝的是情、义,也不是酒。和酒要逢时、对景、应人才能喝出酒中的滋味。一种感觉而已。这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道理。残月当空之时,星空璀璨之景,又有你这么一个知己。这酒对我而言自然比仙家琼酿更显得甘醇。你说呢?”陆飞羽一笑,自顾饮了一杯。
“我们相识不过半天,你又怎知我是你的知己呢?”那人端起酒问道。
“有些人相识了一辈子,到头来也不过是做了一生的邻居、发小、朋友,甚至还有成为仇敌的。有些人相遇不过一刻,或是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微笑,甚至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所思、所虑、所忧。就能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好似交往已经几千年了一般。或许下一刻便会天各一方自奔走,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永远记着对方,想着对方,怀念着在一起时的那些日子和那些事。这便是知己。对我来说,你已是我的知己。或许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过客。”陆飞羽失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