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景虎这种态度,本庄繁长和琵琶岛广员等将都认为理所当然:“坂户城就在眼前,现在才想到投降,未免也太卑鄙了吧。世间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将领们都巴不得一举攻灭上田长尾氏,那么上田的土地就会归于守护代家了——最重要的是,守护代家是一口吃不掉那么一大片领土的,势必会拿出一部分来赏赐有功之臣。
然而斋藤朝信却疑惑地摇摇头:“殿下最重亲情,昔日晴景公如何不堪,他也犹豫着迟迟不肯取而代之,为何今日对于上田却如此严厉?越前守终究是殿下的义兄呀,绫姬夫人还在坂户城中呢……”
柿崎景家闻言哈哈大笑:“殿下虽是个善良的人,却并非一个天真的人呀。他拒绝上田请降的理由,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斋藤朝信瞥了景家一眼,露出不相信的神情:“殿下的心思,你如何能猜得到?”
“若要攻伐武田或者北条,就必须通过上田的领地,”柿崎景家得意洋洋地说道,“越前守既然背反过一回,那便不可相信了,岂能再把他安置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呢?殿下正是因此才不肯答应他的投降请求,而要一举拿下坂户,然后再把越前守和绫姬夫人移封到别处去……嗯,守护代家在扬北不是还有土地吗?不如把他们封到那里去好了。”
本庄繁长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那才几百贯(贯是货币单位,一千文铜钱为一贯,这里是指用所征收的年贡核算成货币额来计算土地面积。)土地呀。好歹是亲眷,景虎……殿下倘若那般无情无义,与彻底灭亡上田又有何分别?”
斋藤朝信冷笑道:“那只是和泉守自己心中所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他根本不相信柿崎景家所言,觉得还是私下询问景虎一番为好。然而,当景虎听闻此事以后,却并没有冷笑,也没有发怒,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叫道:“钟馗。”
“在。”
“我之所为,你若感到疑惑的,可如此直接来问我,不必凭空揣测和议论。”
“是。然而殿下的本意是……”
“其实和泉守说得大致不错,若想对武田和北条用兵,必须先彻底稳定上田,”景虎回复道,“但我不会灭亡上田家的,也不会将越前守移封到别处去。我拒绝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若知道自己犯错,就应该诚实地直接面对——越前守为何不肯亲自前来谢罪?他归降之心若是不诚,我又怎能放心仍由他镇守坂户?”
“原来如此,”斋藤朝信点了点头,“殿下的想法我能够理解。然而越前守应该也有他自己的顾虑,生怕殿下要取他的首级,因此才不敢贸然前来吧。倘若殿下先允准了归降之请,他肯定会前来了。”
“倘若我应允了,他却还不肯前来,那该如何?”景虎双眉一竖,“难道要我背弃自己的承诺,再次进攻坂户吗?还是对他的奸计狡谋视若无睹,退兵回去?我待人以诚,希望人也待我以诚,倘若越前守始终不能相信我,那么好吧……”
说到这里,景虎突然狠狠地一瞪双眼,握着念珠的左手用力一挥,加强语气道:“那么好吧,为了越后国的安定,就算上田一门尽化飞灰,我也不会感到憾恨的!”
如此恶狠狠地提及人命,甚至是亲戚的性命,在景虎来说几乎是绝无仅有,斋藤朝信猛然想起一句老话——“爱之深则责之切”。钟馗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脸色越发显得狰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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