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开的香槟、啤酒唰啦——惊喜地奔腾出滚涨的白汽,浓烈的酒香澎湃、蔓延、流淌出青春的张扬风浪。
胸膛里郁积的浅灰色的悲伤。压抑的激愤榨成的、蜷缩在心脏洞口滚烫的洪流。
纵情地爆发,狂卷奔腾的红色怒意。
“为我们即将逝去的青春——”
“滚蛋!他妈的高考!”
还有,四个撞在一起的兴奋碰杯声。
“干杯——”
“再见高中!”
“for auld lang syne!”
“什么鸟语?”
“友谊天长地久啊白痴——cheers!”
挂在隔间镂花木架后的巨大合照,若隐若现地在缝隙里透出古怪的笑容。
震动喧闹的落地音响。
...
( 捧腹疯闹的人群。
窗外碎裂的月光下,一个幽寂的疏影。
凌晨三点。
雾气笼罩着,踩灭昨日残剩的欢腾气息,一股浓烈的空气味道。空调呼呼地挂着冷风,浑然不觉的刺骨寒意。
地板上倾倒的玻璃杯边,三个歪歪斜斜躺倒的人影。
熄灯。关上电视。
开门的声音。
赤着脚踏过草坪的声音。
“爸爸…”
像是匍匐着跪倒在肮脏的战利品前,绝望而凶狠地朝它吐了口唾沫,朝自己骄傲地扇着耳光。“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酥麻的焦黑的皮肤一片一片剥落,感觉不到痛感。
“爸爸真的走投无路了…洛洛对不起…”男人半跪在地上,声音因为呜咽而变得扭曲,“原谅爸爸…”
捏紧的拳头全是汗,失去了气力。
犹豫地合上,又下定决心地张开。
明晃晃的铜片在红色盒盖上死死地压了一下——像是烙上恶魔的咒符,出卖灵魂的奴仆颤栗地接过血肉模糊的尸体,失控地傻笑。
别墅外稀稀落落的光亮,忽而间隐没了踉跄的黑影。撩了撩垂下来的树叶,几粒棕红色的树果吧喳吧喳地掉下,滚落在鹅卵石的间隙中,。
像是缩小一千倍的山谷黑洞。
“7号——7号——”
“7号收到。没有其他嫌疑人出现,目标单独行动。”
不止一双眼睛。不止一个满腹心事的人。
吸纳着秘密的无边黑洞边,织成的巨大渔网不动声色地张开,等待着漏网的几条小鱼,漫不经心地钻进狡诈的圈套。
自以为是旁观者的当局者,走不出自己设计的迷宫,迷失了方向,被一种叫做亲情的绚丽果实诱惑着,向着死角彷徨地走去,尽头处喷溅了一身毒汁。
茶几上,钥匙零碎的落下的声音,凛冽地像是在颤抖。
“冷啊…”手臂轻微的响动。
黑暗中的抽泣声蓦地一顿。窗帘上映照的长发暗流缓缓地,不着痕迹地,漫到地板上。
“森森…森森…”侥幸地试探的呼唤。
“嗯…选错了…等一下…”梦呓的声音。
放心的黑色暗流静谧地,缓慢地流淌。
悲伤的月夜还在斑驳的剪影,没有力气了困了睡了,无声息地,最终被黑夜吞没…
清晨,腰酸背痛的四个人一路狂奔地冲去学校。
还有几分钟就要迟到了,他们才刚刚从地板上爬起来。
“头好痛…”洛抒一路跑一路揉着脑袋。
沉重的书包在后背打着壮烈的节拍,森森只觉得自己像被鞭子鞭打的羸弱毛驴,喘不过气还拼命地向前奔腾。
昨晚胳膊被枕了一宿,现在酸痛地抬不起来,只好聚在腰上减少晃动,用左手摆动地使力,别扭地朝着前方跑去。
“快点——”
突然,只觉被一双手有力地拽住,瞬间自己变得像风一样飞快地弛行。
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从来没有这么快地跑过,步子紧跟着前面那个修长的人影。
森森的耳边呼啸着恣意的风声,像是时光隧道里轰隆的长音。
这一幕发生过,是在什么时候。
森森突然想起那是第二天高考的中午。
阿木牵着她的手奔跑着,也是这样。
向着医院的方向。
脱离了引力的束缚似的,被狂风卷着抛向空中。一路推开行人,疾驰的的士在千钧一发踩下刹车,留下两条人命。快一点快一点,森森听见阿木的哭声,像是处在绝望之境的凄厉哀号。
狠狠被甩在身后的,也是那个别墅。
民警在四周拉起了警戒线,还是有蜂拥而至的人群挤在边缘向里头瞭望。
门开着,啤酒瓶破碎的玻璃上,残留着一滩血。
满目狼藉的别墅。
沉睡的少年,额前冒尖的碎发染成夕阳的颜色。紧紧攒着的拳头垂在病床边,被轻轻地摇晃。
抱着他的女人满脸泪痕,再看不出往日温馨慈爱的目光,只像是灵魂被抽走,两眼剩下茫然的空洞。
森森毛骨悚然地转头望着身后的猴子。
他正汗涔涔地扯着洛抒向前赶,一脸小痞子无所谓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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