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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凤求凰 全+番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开玩笑,朝中遍布门生晚辈姻亲的云家丞相一旦政治立场倾向睿王,那太子简直就成了朝堂上摆设的花瓶了。

尽管我是庶出,可是现在在这个大家庭中谁又敢轻视我?边狂妄无比的三夫人见到我和我母亲也敛气屏息。我轻易便得到了一直带在大娘身边的库房钥匙,带着秋灵和纪情来到里面寻找我要的东西。

走进云府北边的大院子,这个院子里只有一栋灰­色­的厚实沉重的石楼,这就是我云家的库房,我从来没有来过。

一打开库房,一束光柱透过沉重的大门,阳光中跳跃浮动的尘埃立时让我连打了向个喷嚏。

厚重、历史、泛黄的岁月痕迹顿时扑面而来。

不是说这里灰尘满地、蛛网密布,一副多少年都没有人光临的模样,事实上,这里纤尘不染,光洁­干­净,时时刻刻都有人打扫整理,周围古­色­古香的木架衬得环境典雅至极。

但是这里的东西,让这里充满了古雅的气息。一楼全部是古玩古董,有我大拍卖家的眼光来看,一件件价值连城,除了皇上的宝库,恐怕天下再也没有比它更加丰富的地方了,一件青铜古鼎,不过手掌大小,却镌刻了无数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小字,乍一看仿佛只是­精­巧细致的图案,纪情和秋灵看了,这些不是现在流行的字,她们根本不认识,我却感到眼熟,如果天日不是一个架空的朝代,我几乎以为这刻在上面的字是甲骨文了,可见年代久远,而且在这么小的体积上,刻下这么细小的字,单是这一份巧夺天工的艺术美,就足以让它成为一件完全可以传承后世的传家之宝了。

还有一件半支手臂长的玉器,其艺术之美简直让人叹为观止——翡翠的玉身体积较大,被镂空雕刻成了树冠的一截,莹润可爱,玲珑剔透,尤其让人惊讶的是,树冠上一抹本是瑕疵的|­乳­白­色­,竟被雕刻家以浮雕兼镂空的手法雕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雏鸟,颤颤巍巍地停在细不赢指的树枝上,嘴里甚至叼着一条­肉­眼几乎分辨不出的小白虫,整件玉器最出彩的地方,自然就是这只鸟,和它嘴里的小虫,当然它的浮雕和镂空手法也不容小觑,在现代种种高科技仪器的辅助下能够做到如此­精­细的已经算是顶级的玉雕师傅了,何况是在这个文明并不先进的古代王朝?

二楼是金银珠宝,这里东西最少,也是,真正­精­致好看的东西早就躺在各个小姐的梳妆台上了,怎么会躺在这里遭受冷遇?不是说珠宝是女人的最爱吗?这些我并不在意,我自己就是经营珠宝的,难道还不能拿几件真正的宝贝出来显摆显摆?

三楼全部是丝绸布匹,其­精­致华美的程度,让我看得眼花缭乱,万般感慨中华古老技术的失传。现代的丝绸技术固然是上等,但是做出来绫罗绸缎却远没有我眼前的这些­色­彩温熟,柔腻偎贴如人的第二层肌肤,看来,这些人工制件的­精­品果然比机器织出来的更具有温馨的人情味。

在秋灵的一声尖叫中,我们找到了我们要的东西。

这些布匹,静静地躺在角落,或火一般燃烧的大红­色­,鲜艳如玫瑰正在怒放;或如夜一般沉默的墨黑­色­,神秘如宇宙般引人遐思;或水一般滑凉的银­色­,流动如水银一般变幻不定……

“小姐,这些布是外国来使给皇上的,皇上将它们赐给了老爷,大小姐没出嫁时非常喜欢,后来带走了一大半,要不是老爷说是皇上赐的,不能都拿走,大小姐早就把它们全部带走了。”秋灵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耐心解释。

“这些布有什么用?”纪情伸手拽了拽,吃惊地道,“咦,这布怎么可以伸缩?”

我笑了,“它们要是不会伸缩我还不要了呢,还有这不叫伸缩,叫弹­性­,改天我设计几套衣服,秋灵就用这布给我们做,行吗?”

“没问题。”秋灵很自信地答应下来。

呵呵,要是我让她做现代的比基尼内衣,不知道她还像不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了……

“小姐笑得让人发冷,小姐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了?”到底是秋灵,跟我的时间长,竟然能发现我打歪主意时的表情……

“你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唉,都怪我把你宠坏了,不知道将来你嫁出去云蓝怎么受得了你。”

我假装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如愿听到这丫头的恼羞成怒的尖叫,“小姐——”

纪情吃吃笑,压根就不打算调解,打定主意要当一个清清白白的旁观者,我眼珠一转,“情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你赶紧挑,否则等你嫁人时我来不及给你准备嫁妆你就惨了!”

呵呵,欺负两个丫头的感觉真好,秋灵总是一味涨红漂亮的小脸,所以我格外喜欢欺负她,而且再不欺负可就没机会了,我当然懂得及时把握;纪情可就不了,一个疏忽,一掌就狂劈而来,只是不知道,在她此刻已经开始藏起心事的心中,我这个情敌,到底是过去式还是进行式,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再次看向这一屋子绫罗绸缎,稀有的丝纱绢帛随意地堆放在各处,看爹一身朴素的简装布衣,原以为云家即使身为第一贵族,也一定富不到哪里去,没想到竟然藏有如此难以计数的宝贝,我终于明白了皇上的担心。也难怪,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在了某一家的手中,使得某一家甚至比皇帝还要富有,那么身为皇帝,谁能背着这根利刺安然入睡?

皇帝没有砍了我的头、剥夺了我云家的地位就已经很开恩了!

在午后的阳光中,我在云家的内库中挑挑捡捡,选择自己需要为那个即将到来的舞会准备的东西。

第十五章风华(一)

黑幕,在期待的暖香中蠢蠢欲动,莫过茜纱窗下,美人半敞半开的怀里,一抹雪痕若隐若现,酥麻了万道霞光,羞红了半边夕阳。

皇宫请贴一下,三品以上官员家待字闺中的、年满十五岁的千金小姐,全部有幸参与这场看似平凡却又让人从未如此激动着的盛宴。

皇上子嗣较少,自己本身除了皇后和淑妃外,不曾有过任何妃嫔,不是天日的臣子不为皇室的单一血脉着急,而是多少劝皇上重立新后、广纳后宫的忠臣的血早已染碧了皇城正门外的每一寸土地,在前仆后继了十年依然除了鲜血没有别的出路后,再也没有臣子敢于忽略他们君主的令人难以理解的决心了。

而今,皇上竟然要求官宦千金参与皇室的盛宴,在皇宫无主的情况下(众人皆知,一品淑妃早在十几年前皇后病势后已经退隐落凤宫,从此再也没有踏出落凤宫半步,朝中也许遍布淑妃的党羽,但后宫在名义上而言却绝对无主),皇上的这张请贴是一个多么模糊而又振奋人心的炸弹,这个让人无比激动的邀请,是一次可以让人浮想联翩的巨大荣耀!

不仅皇上本身后宫匮乏,就是太子的太子妃位置,恭王的王妃,勇王的王妃到现在都没有着落,只要自已的女儿能够在他们面前露脸,那就有无限的希望,前几天皇上不是才赐婚给睿王殿下,要了云丞相家的八女儿给睿王做正妃吗?想想,那个云绮罗不过是个侧室生的都有这么一场富贵荣华,何况自己那千娇万惯的闺女?

退一万步想一想,哪怕捞不到正妃的位置,捞一个侧妃当当,现在皇上还没有退位,谁知道以后到底是哪一位皇子位登大宝呢?假如正好是自己女儿嫁的这一位,那么,即使一个侧妃,也是正一品的四妃啊!到那时候,荣华富贵还不随着自己享用?

尽管太后新丧,尽管朝制规定了种种,但此时,一们心思只顾着自己往上爬的众官员,哪里还有空余的时间来就这次宴会找皇上的茬?即使有两三个人真正正直的大臣,也会在朝中好友焦急恳求的眼神中、在朝中对手威吓的眼光中、在自己心底膨胀浮动的私欲中、在皇上似笑非笑的莫测天威中,吞下了滑到嘴边的劝谏。

而那些心情叵测的皇子们,正希望通过这次意外的宴会来改善自己艰险迟滞的尴尬处境,有谁会傻得自己往枪口上撞?连正在秘密调查太后死因的清歌也不敢轻举妄动——首先,皇上既能成全我们,自己也随时可以拆散我们,其次,太后之死还没有头绪,这时候冒出头只会打草惊蛇,于事无补。

于是,这次怪异的、十分不合时宜的宴会,就在连一向以公正闻名的睿王殿下都默许的情况下,如期地在宫中举行了。

纪情看着镜子里懒洋洋的我,直发笑,“我现在才明白,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图方便而穿男装,你根本就是狂热地喜欢穿男装,连进宫你都非带着男装不可,唉,十三叔要是知道是这么回事,一定气死了。”

我回头瞄了她一眼,心底感到十分好笑,这个丫头,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清歌就是凤十三,真不知道说她什么才好,也不想想当年是谁迷凤十三迷得差点拿刀砍我,也许,是现在的她太过于专注眼前的情事了吧,云青外出,只给我来了几封信,简简单单的话语,却从来没有半句是属于她的,我偷偷把信藏了起来,免得她伤心。

“情儿,你对十三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我记得你当年对他比那些追星族追偶像还疯狂呢。”我整理着身上的腰带,漫不经心地道。

这个纪情,毕竟是小姐出身,我从来就不指望她能为我更衣,她只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所以为了我每天能整洁地出门见人,我只跟在秋灵ρi股后头,好好地学会了怎么穿这个时代的衣服。

“我还是很喜欢十三叔啊,他是天下最厉害的大侠!”

瞧这幼稚的崇拜口气,我不由得失笑,“邪派儿女却崇拜江湖大侠,你不怕你爹揍你?!”

“他怎么揍我?他也很喜欢十三叔啊,要不然怎么会和他结拜,我爹这一生结拜的兄弟可不多!”

“是啊,十三个——”

“什么是偶像?你以前也说过,我想问你,后来就忘了。”

纪情很自然地将手中的雪白的素娟斗篷披到我肩上,我接过来,仔细调整了一下,系上带子。

“得了,”我转头看向她,笑了,“你如果想一直待在我身边,当你在听不懂我的话时,千万不要问,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真古怪,规矩一大堆!”她嘀咕。

“可是你依然很受用不是吗?”我笑笑。

“走吧。”

这时候应该在帐户的秋灵进来了,先气鼓鼓地瞪纪情一眼,然后才向我请安,她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云蓝。

“小姐,幸亏你还没走。”

“怎么了?”

我注意到云蓝手中的一个纸卷,我认出来,这是众猫头鹰信使身上取下来的,我前些天让云蓝去为我打听的一些事情,难道有眉目了?

我的猫头鹰信使现在已经彻底做到了为我的生意服务,有我生意的地方,我都设了一个点,慢慢从清歌那里拐来优秀的、还没有被清歌驯化的下一代猫头鹰,然后我自己亲自训练,于是训练出了我的第一代商业动物间谍猫头鹰。

它们不仅为我传递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商机,暗地里,更为我传送以密码写成的……

“猫头鹰回信了,您怀疑的果然有道理,锡勒国最近确实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您看看——”

云蓝快速地说道,一边把信递给了我,我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一遍,脸­色­慢慢变了,原来——竟然……

我就说,那个纳可烈没事会跑到天日来悼念太后?

那么,清歌让他住在睿王府难道有就近监管的意思,皇上也知道了,所以默许清歌出宫为他看住纳可烈?

再进一步深想,那我和清歌的婚事,是否也搀杂了不纯粹的因素在里面?譬如一次无伤大雅的交换条件(当事人认为)?

我轻轻把信交给云蓝,他看了一眼,也呆住了,“怎么与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我沉吟,问着云蓝。

“只有问问殿下了。”云蓝毫不犹豫地道。

是啊,问清歌,关键是清歌现在几乎时刻跟纳可烈泡在一起,我是不是应该趁今天告诉他?可是,那样一来,清歌不就知道我用猫头鹰在传递着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吗?他虽然宠我,但绝对不是毫无原则,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大事,他会允许我Сhā手进来吗?

“还有另外一件事,非常奇怪,”云蓝又道。

我抬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掀开,里面赫然是一条异常眼熟的冰蓝白金镶琉璃手链!

“这——”我有些迟疑。

“今天我去了西大街咱们的一家当铺查看业务,没想到发现了这个,我还在奇怪,这不是小姐最喜欢的手链吗?小姐还一直戴在身上,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当铺里?难不成是小姐遭贼子?我赶忙一问,才听说前几天来了一个穿着打扮很奇怪的小姑娘,身上的盘缠被贼偷去了,不得已,当了这条手链,当时那姑娘哭得跟什么似的,求掌柜千万不要将它卖出去,等她凑了钱是一定要赎回去的。所以掌柜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虽然她带着面纱,但若隐若现的,据掌柜说倒似个绝­色­美人,就是年龄很小……”

“秋灵,你现在马上和云蓝一起去,照着掌柜的形容,去找这个女孩,不行不行,你没有见过她,该怎么办——”

我咬着牙,急得团团转,大冷的天,却连汗都渗了出来。天啊,她可千万不要有事,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起来京师,她一路上是怎么挨过来的?我该怎么找到她?

“小姐……”

“想到了,我们找不到她,就让她来找我,要是她还在京师的话。”我兴奋地叫道。

“云蓝,你马上下去,点齐人手,在京师四个方位摆上一个高台,尽量把声势造大,造到全京师人人都知道的地步才行!就说,你们在举办一个活动,参加者年龄要在二十以下,并且一定要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手艺,就说咱们打算新开一家织造堂,现在特面向京师招募好手,第一名奖励一百两,第二名五十两,第三名三十两,前三名将加入蘅芜织造堂,待遇比照其他家优厚一倍,有意者可以前来报名参赛。”

“这样能行吗?”云蓝眼睛一亮,为这个从未想过的计划激动起来,但毕竟是闻所未闻,心底还是十分的不放心。

“她刚刚当了一笔钱,生活还不是那么困窘,所以我们完全无迹可寻,要去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但是让她来找我们就不一样了。这个计划一举数得,一方面,她拥有一手极好的刺绣手艺,在缺钱的情况下她一定会来参加京师落脚,如果要落脚,有什么比找到一份事情更加方便?另一方面,就当是为我们新开张的生意做宣传了,我们当着全京师的人面吸纳了那么好的刺绣师傅,以后还怕没有客人上门?你赶紧去准备吧!”

我微微一笑,催促。

其实,生意的好坏只是计划的其中一小部分罢了,真正让我担心的,还是她的安危,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早该到而没有到、应该跟别人同行而不是一个人独行吃苦的那个人,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了看手腕上的青线,我的心微微颤抖,万一,要是她也解不了,我该怎么办?

夜幕终于姗姗来迟,如同一位必须要浓妆艳抹的贵­妇­人,不到期限的最后时间,她是绝对不愿意提前来临的。

远远地,一辆辆或华贵或朴素或气派的马车连绵不断,恢弘气派地缓缓驶进了皇城,皇城外的戒备更加森严了十分,为这个平静的夜晚划上了不平静的一笔。

今晚,皇上在天凤宫大宴纳可烈,可以说是天日规格最高的接待了——尽管皇上的这次接待到底包藏着几种祸心谁也揣摩不了。

虽说淑妃不是后宫之主,但很多事情还是由她领着太子九天的两个侧妃一起主持,因为今天的宴会使节少,而官家少女居多,所以后宫必须要出面。

不管天日的民风如何开放,或者皇上的理由如何充分,这始终是一个荒唐的决定,当着外国使节和天日重臣的面,让各家没有出嫁的闺女抛头露面,这与情与理都是非常不合适的,何况还听说,今晚不仅仅是我一个献上歌舞,其他好几家女孩都接到了相同的命令,其中就包括那天被清歌气跑的那三个大家闺秀。

至此,我算是揣摩到了皇上的一点心思,敢情是指婚指得不甘不愿,非要让我出出洋相才罢休,今天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可惜我却不是项羽或刘邦。

“你怕吗?”一身雪白绢袍的清歌,直立如松,发丝束起,随风而动,翩然如仙人下凡,动人的微笑只为我绽放,笔墨难以形容其风采之万一。

“有你陪着呢。”我呢声道,扬眉。

他低低一笑,笑中又腻着一层浅淡的无奈。

“你确定父皇喜欢你的舞蹈?你真的要跳那样的舞?”

“那就看你父皇的了,如果他愿意放开手,自然就没有后面那支舞了,如果他一定要为难我,那么,我只好让他最宠爱的儿子和我一起丢人了。”

漫步至天凤宫外,已经闻到异香飘传,让人醺然欲醉。

一进门,一副无比锦绣灿烂华彩奢靡的画面顿时出现在我面前。

原来,不论是进步还是落后,是历史还是异时空,该有的,都不缺,奢华与靡靡,总是它的主旋律。

金樽里是皇宫里酿造的美酒,金碟银盘里,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佳肴,象牙、包金的、镶银的筷子散落在红木的矮桌上,香炉里放着珍贵的冰片,一缕缕淡烟逸出,吸入场中人的肺腑,沁人心脾,而­精­神却快速而不自觉地陷落在这一种温暖香甜的温柔乡里。

高大的树影浓郁厚沉,夜空下依然灿灿耀目的宫殿似乎褪去了往日的高傲,而以高贵亲切的姿态走进了人们心底。馥郁的浓香侵蚀着每一个人的感官,一种似乎来自地底的遥远的辉煌慢慢升腾,几乎要与天空中璀璨的星子连成一片。

一身明黄颜­色­服饰的皇上,远远地坐在设得很高的舒适的龙椅上,慢慢品着手中的美酒,俯瞰着脚底下一群生命如蚂蚁一般的臣民。我们都隔着遥远的青山,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右下角,端坐着一位宫装贵­妇­,年约四十,面容美丽依旧,但岁月的痕迹已经毫不留情地侵蚀了她的内在,透过那张明艳美丽高贵的面孔,我看到了一处千创百孔的疲惫的心灵——皇宫中没有爱的女人,原来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她也看到了我,描绘­精­致的双眸淡淡一扫,随即沉寂,就是这一眼,让我相信,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宫妃,怎么会甘愿沉寂后宫十几年?

再下面,九天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一身淡黄锦缎长袍,头束明晃晃的金冠,英气逼人,气宇非凡,看到我和清歌联袂进来的刹那,他那极霸气的眉毛一动,我似乎看到了一抹凶悍的­精­光——转眼,他拿起眼前的一杯酒,一仰脖子,一口喝­干­了。

雷渊挑眉看了看清歌,没看我,面无表情,他看上去瘦多了,但神态间还算平和,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因为一杯酒,几乎被他洒了一半,他的手颤抖的太厉害了,我但愿我没有看见,尤其是听说他曾经的志向。

勇王可就没有这么的修养了,他面­色­­阴­沉,青筋暴凸,看向我们的眼神是那么的残忍,仿佛积压了千年的不愤和仇恨,只待有一天破体而出,翻滚出江山的动荡不安,我想,我们想到是化解不了了。

礼部的官员高坐堂上,面无表情,我想他们是打算如果一旦有哪一位女孩被看中,他们好立刻书写圣旨颁布下去吧,只是不知道,皇上今天是否心情能够好到如他们的愿。

纳可烈一身草原贵族的打扮,腰间一条点缀着碎玉的腰带,帽檐上镶着一块明润的白玉,使得看起来高贵而充满王者气息——人要衣装,果然是至理名言。他身后的那群侍卫也换上了正式的民族服装,一个个神采奕奕,整体看起来效果非常好。

看到我们进来,他若有所思的眸转向我们,向我们举起他的酒杯,他清朗一笑,磊落卓然,喝下了杯中酒。

最耀眼的,当然是那群鲜活的年轻少女了。

好一道花团锦簇的风景——描金绣银,锦衣绢纱,丝绦飘垂,柔软典雅;乌油的发上,碧玉簪斜Сhā鬓间,素雅­精­致,金牡丹正戴发顶,粲然生辉,南海珍珠颗颗浑圆,制成了雪白耳畔的一道风情;柳眉烟­色­,娥眉修长,杏眼水灵,月眸娇软,菱­唇­端秀,樱桃诱人,不同的柔­嫩­脸庞,不同的国­色­天香,不同的莺声燕语,却是相同的——对未来抱着美好的期待和憧憬。

尽管在家的时候,父亲可能千叮咛万嘱咐过很皇宫礼仪,笑不露齿,不得喧哗,不得嬉笑……但是她们毕竟是那么年轻,在父母的翅膀下刚刚娇养出­嫩­­嫩­的翅膀,怎么能忍受不去拍击几下呢?

那在个女孩也在其中,如果不是她们用那么愤怒得仿佛我抢去了他们丈夫的眼光刺杀我,我也许不会猜出来。

她们身着粉红粉绿的纷繁美丽的衣服,长长的衣带的微风中飘舞,香气袭人的轻薄的衣角甚至惹来了皇宫中特有的巨大斑斓的凤蝶,她们站在那里,轻盈如春天里一朵缤纷而含露的花朵,静静地绽放,当我走到她们身边时,其中一个女孩,有意无意地伸出了一脚,看似随意。

我的心一动,顿时想起了现在还在“休养”的云梦菱。

可是,今天的我,不会再用那么激烈的手段了,那样,太残忍。

我依旧跨过去,只抬高了脚,可是她随着我的动作也提高了脚,总之是要我绊倒。

我依然没有动怒。

清歌突然搂住我的腰微微一用力,除了在场的我们四个女孩,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清歌的动作——轻飘飘地,我从她们身边翩然飞了过去,姿态优美娴雅。

我回头,给她们一个胜利的微笑,尽管我没有整治你们,但是清歌如此帮我,只怕比我用手段整治你们更让你们伤心,既然如此,我小小地示威一下总可以吧。

其他少女一齐转头看着我们,眼中,有着惊讶,痴迷,羡慕,嫉妒……

第十六章 风华(二)

我优雅地挽着清歌的臂弯,嘴角微扬,绽放自信的微笑,在这笔直通向皇上面前的柔软地毯上,窈窕高挑的我,就是现代那些T型台上最眩目最耀眼最明艳的模特,踩着最标准的猫步,一步一步书写女人的妩媚与生动。

我和清歌两人一身雪一样的洁白,在这片­色­彩变幻辉煌的盛宴里如同两去独自盛开的百合花,柔雅得恰到好处,引人注目却又不张不扬,简简单单舒舒服服地偎贴着每一个人在场人的身心。

缓缓走近等待中的皇上,我眯上了明媚的凤眼,实在不想叫他老头,可是这个肚子里根本不知道装了什么­阴­谋诡计的一代帝王,表情太过高深莫测,他那深沉的儿子们跟他一比简直有着婴儿跟圣人的距离。

“儿臣参见父皇(臣女云绮罗参见皇上)!”翩然下跪,依旧不改优雅。

旁边是虎视眈眈的众人,前面是一头莫测天威的雄狮,我不敢轻视周遭的一切,跟着清歌,照本宣科地一路拜下去。

“来人,赐坐!”

看着我们堪堪拜完,皇上懒懒地开口。

一旁的太监立刻领我们来到了早已预备下的桌边。

冷眼旁观,冷耳旁听,一切不过是那么回事,虚假的寒暄,高得过分的热闹附和,皇上眼中的冰冷与不耐。

生活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这一场看似不平凡的穿越,实际上不过是时间与空间的轮转,一切本质的本质压根没有变。

前世的我,穿梭在形形­色­­色­的舞会宴会中,今生的我,现在或者未来依然将穿梭在形形­色­­色­的舞会或者宴会中,以后的我,是否依然需要延续着我命定的生活呢?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真谛吗?

怔怔地想着我的心事,而场中没有狼烟风沙的战争也慢慢拉开序幕。

第一个为今天的盛会献上歌舞的人,竟然就是那个欲绊倒我的女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走上琴台的刹那向我投­射­过来的挑衅的眼光。

优雅地跪膝坐下,纤纤十指慢慢抚上琴弦,一串叮呼悦耳的音符涓涓泻出。

我闭上眼睛,仔细地聆听、享受。

的确,好琴声带给人的是一声听觉上的盛宴,熨烫着倾听者的心灵,梳拢都会倾听者缭乱的思绪,使倾听者浑身三千六百处毛孔无一处不舒展妥帖。

细软处如潺潺溪流,高亢处如汪洋大海,纷繁处落英缤纷,简单处大漠风沙,或刀光剑影,或红缃暖帐,或风雨凄凄,或春光融融,种种变化,不一而足。

中国十大名曲的阳春白雪也不过如此。

据我看,这少女的琴技虽然因为太过注重技巧而流于生涩,情感不够投入,但也完全达到了上等的境界!

一曲作罢,我带头鼓起掌来,带起了全场热烈而涵义复杂难辨的掌声,完全忘了这少女是我的不算情敌的情敌,连皇上都忍不住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以为我是被谁气疯了。

少女默默地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的清歌,又眼神复杂地看了还在鼓掌的我一眼,那眼中,有伤心,有嫉妒,有不解,但更多的,则是了然的痛苦。

也许,她是真心喜欢上了清歌,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梦……

一个一个美丽的少女上台献艺,皇上不时和蔼地与纳可烈评点几句,只那火炬般的眼光,始终不曾偏离我的身上。

鸿门宴,明知道是鸿门宴,我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呢?是我的功力退步了,还是我开始为别人着想了?

“绮罗,看了这么多小姐的表演,你有没有兴致也给纳可烈王子带来什么惊喜?听说你和纳可烈王子还是旧识,想必纳可烈王子一定期待你的表现吧?”皇上微微笑着,轻声开口,声音如同耳语,但全场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清歌在桌下使劲捏捏我发抖的手,把他的温暖和坚定也一同传给了我。

深吸一口气,我走离桌旁,面对皇上。

“臣女的确奉皇上之命为纳可烈王子带来了一支舞曲,但只是异域的粗浅舞蹈,臣女怕会怡笑大方,不也献丑。”

“皇上,异域舞蹈在天日也曾闻名一时,虽然现在风头稍落,但我们倒不妨欣赏一下,权当云小姐博大家一笑罢了。”

座位上的淑妃微微一笑,端雅大方地道,皇上的厉眸不着痕迹地瞟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温度和情感。

我敛下眉,清歌浓眉倒竖,手中的金樽已经被他捏成了扭曲的金块,我生怕他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赶紧趁他还没有发作时开口。

“臣女些微末技,的确只堪博得大家一笑。”

微微一笑,我顺势解开身上的雪白斗篷,里头露出一套飘逸潇洒的淡蓝男装,配合我一对高束的乌发,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

“你——”皇上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人发出了抽气声。

“皇上,这云小姐倒也大胆,竟然穿一身男装面圣,要知道今天可是国与国之间的大日子,小孩儿不懂事,太胡闹了。”淑妃浅浅淡淡地道,微微摇了摇金环翠绕的华贵头颅,故作叹息的样子。

“绮罗,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开口,并无任何不悦,反倒充满了兴味。

“皇上赐给臣女的衣服臣女怎敢上身?臣女将它们全部恭恭敬敬地摆放在房中供着,但是臣女平日身着男装习惯了,身边并没有可以面圣的女装,所以今日仍然不得不身穿男装,请皇上明辨。”

原本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穿着男装要自由方便些,可是既然有人找茬,我不应对就说不过去了。

“那么你准备穿着男装跳舞吗?”皇上笑问,“倒也别致。”

“我需要换一身衣服,”我淡淡笑,不施任何脂粉的面容高贵得莫可逼视。

“朕正在奇怪,”皇上轻笑,“怎么你准备穿着一身男装跳舞吗?原来是另有准备。”

“臣女在皇上面前怎也如此托大?只因舞服相对怪异,跳舞时穿着犹可,若日常穿在身上实在有失风范,臣女今昔不比往日,即使平日放肆,也不能在如此盛宴上损伤皇上和殿下的威仪。”我并不吝啬于明目张胆的恭维话,话中的意思也在提醒皇上,有外人在场,若将我挑剔狠了,恐怕不止是我。

在其他人眼中,看我高傲夺目的外表,总以为我内在也定是那不愿折腰之辈,因此对于皇上的责难,必然会直起脊梁反驳,从而引起皇上的不满,否则淑妃又何必特意挑起皇上的挑剔心?

只是我的表现让他们大大失望,而清歌却笑了。

一个生意人,怎会不明白该折腰时就折腰的道理,我不是李白,虽有铮铮傲骨,却绝对不能有一丝傲气。

曾经意气风发的我不明白,现在我开始明白这个道理。

“去吧。”

得到皇上的许可,我带着抱了一个包袱的纪情轻轻退了下去。

清歌站在原处,给了我鼓励的一笑。

“父皇,你真会给儿子找事。”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过道上,清歌叹了口气。

“怎么?”皇上颇有兴致地道。

清歌深深地看了他父皇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处,慢条斯理地脱下雪白柔软的外袍,解开腰间的丝绦,甚至打算解开内袍……

皇上被他这出人意料的动作弄得愣住了,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高贵如仙人的睿王,少女们惊呼一声,顿时满面通红,背过身子捂住了眼睛。

“清歌,你——”九天皱起浓眉,欲待说他。

“今天是纳可烈王子出使天日的重要日子,几乎可以看作是天日与锡勒国和平相处的象征,本王协同未婚妻为王子带来一些娱乐,大家趁着今日放松放松,也不为过。”

“其实在咱们锡勒国,王子常常与平民同乐,举国上下和和乐乐,也是一种生活状态。殿下有如此的胸襟和情怀,实在是天日之福!”纳可烈笑笑,话语中透着几分真诚。

“客气了!”

清歌解开最后一件内袍,轻轻一扬手,顷刻间,所有的衣服便全部轻盈地搭在了三丈开外的椅背上。

皇上的瞳孔微微收缩,一抹­精­光灿然。

淑妃和雷渊雷泽一怔,似乎觉得哪里有古怪,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九天手一顿,打翻了手边的酒杯,酒顺着桌子滴滴答答地浸湿了他的衣襟,他也没有察觉。

清歌的里面,穿着一套极度古怪的黑­色­服饰(在现代,不过是最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

剪裁合体,将清歌颀长潇洒的身姿衬托得匀称完美,结实的胸肌,修长有力的腿,在这套贴身的衣服勾勒下令人无比垂涎地展现,打破了清歌一向延续的容貌气质的脱俗感,呈现出另一面魅惑­性­感的味道,黑衣的清歌,莫名多了让他们心颤的邪魅­性­感,以及——让他们无端发汗的冷沉。

让他们感到无比眼熟的立领(从我这里看到的),纯金的小圆片(其实是纽扣)一排而下,又使清歌的情感中不失高贵的格调,黑­色­的长裤,剪裁的十分奇怪,与这里的衣裤完全不同,却塑造出笔直挺拔的腿部线条,让人羡慕成分,黑­色­的皮靴更是强调了一种冷然高傲的气质,一条白­色­的宽边皮带束在腰间,在一身黑­色­添上一抹复古的典雅,柔化了一身冷肃的­性­感,顾盼间令人屏气沉息。

再加上一头长发,不若平时束起,而是以黑带缚在身后,些话黑丝落在额前,俊逸的脸庞顿时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光彩,这哪里是仙人了,分明是妖孽好不好……

当清歌看到这套服饰时,他的惊讶岂止于今天在场的人,直到我也穿上了那套舞衣,和他站在一起,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套衣服的效果,的确该死的好。

“来了——”清歌轻轻一声。

过道那头,我一步一步踏向清歌。

说没有感觉是骗人的,周围人的虎视眈眈,皇上的莫测表情,九天的震惊与惊艳,纳可烈的若有所思……可是看到清歌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向我伸出了手。

刹那,世界在我眼中如冰雪般融化,春天一步步走近,春暖花开……

微笑着走近清歌,我一身银­色­的舞衣恰好与他搭配。

一身银­色­紧身的长裙,将我窈窕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我本不是丰满美女,这样就已经很满意了。前后领口都开了较深的v领,露出了优雅颀长的脖颈和­性­感完美的锁骨,长袖包裹着我修长优美的手臂,至手肘处突然散开呈现飘逸洒脱的荷叶状,并以金­色­丝线在袖口绣上了繁杂的图案,裙摆长至脚踝,也呈荷叶状散开,便于跳舞时带起美妙优雅的波浪。

常年高束的青丝终于有了解放的机会,挑起前半部分的青丝,挽成简简单单的交心髻,余下的青丝尽散于背后,再压上一盘艳压群芳的金丝芙蓉冠,顿时带出了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妩媚风情。

清朗的秀眉特意挑起尾梢,带出了冷艳逼人的风采,明媚的凤眼向来比其它更易装扮,只要加深眼廓,拖长眼尾,我甚至在上挑的眼角点了几颗璀璨的钻石,浓郁的风情便随着一个顾盼的灿亮眼神淌进每一个人的心底,鼻影,层次,脸颊的胭脂,­唇­上的殷红,勾画出了一张明艳绝伦的立体深邃的绝­色­面孔,连我乍一看到,也不禁失神了好久。

长这么大,活了两世,今天是我真正为自己女人的身份打扮了一番,效果——让我的心底泛起了喜悦的浪花……

他眯起了眼,“你敢这么对我?”

我施施然站了起来,弹弹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冷淡地道,“为什么不也?”

哼,给脸不要脸能怪我吗?

“你——”

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一面的九天气得说不出话来,鹰目中闪过一丝­阴­霾。

我顿时想起了在军中那时的感觉,我叹了一口气,的确,我太放肆了,忘了九天不是清歌,我没有露出真­性­情的权利。

“难道在我面前的是太子殿下,而不是我们大家都敬爱的九天?”我狡黠地道。

九天咬了咬牙,想板起脸,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才是我认识的大帅哥九天啊!”我轻快地道。

“帅?”九天疑惑。

我本来不想回答,但是对方是太子……

我忍了。

“就是很有男人味,相貌堂堂的意思,我是夸九天长的好看呢。”

九天的眼神亮了,“你觉得我长的很好?跟清歌比如何?”

我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就知道,麻烦事情还在后头……

“呵呵,那是不一样的,你们完全是两种类型的帅哥嘛!”

眼角一斜,顿时怔住。

是我眼花了吗?方才树丛后,似乎闪过了一抹白­色­,仿佛是衣袍的颜­色­,纯白的那么刺目,刺我的心……

“怎么了?”九天走近我。

“对不起,殿下,恕绮罗失礼了。”

我匆匆行了一礼,飞快地从他身边闪过,狂奔起来。

我心底哀哀叫,该死的,千万不要吧!

第十七章 风华(三)

将清歌毫不掩饰的惊艳尽收眼底,我笑了,不枉我绞尽脑汁回忆前世那些美女上妆的步骤,费尽心思才勾勒出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皇上,绮罗准备了一支舞蹈,只是一人跳来未免枯燥,所以绮罗邀请睿王殿下与大家同乐,请皇上恩准。”我娇声道,虽然清歌早就准备好了被我拖“下海”,但皇上的面子也不能不顾及啊。

从我出现的时候,皇上震惊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确切地说,是没有离开过我的发顶,那一盘稀世珍宝的金丝芙蓉冠。

当我知道莫爷爷是清歌的外公时,我也就知道,这盘珍贵无匹的首饰,是已故皇后的遗物,想不到我会有如此的荣幸,竟然能得到这件意义深远的宝物,也许,这一切早就是命里注定好的。

可是当清歌告诉我时,我才知道,这不仅仅是皇后的遗物,更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定情之物!

所以,皇上现在才如此震惊恍惚吧,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淡淡的怜悯之情。

“准了。”皇上挥手,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清歌握起我的手,走向高处的巨大舞台,上面还残留着刚刚那些少女舞蹈过的印记,云梦海和云梦池早已等在了一边。

我潋滟微笑,打了一个响指。

“开始吧。”

在交际舞的选择上,我选择了动作大气开阔节拍较快的维也纳华尔兹。

这种舞蹈,适合皇宫,适合达官贵族,适合富丽堂皇,适合清歌的身份和我的身份,适合在纳可烈面前表演。

交际舞,华美的乐章,华尔兹,是情人之间的浪漫回旋,是舞中之后。

基本上,这支舞要凸显的不是女人的魅力,而是男人带起女人如飞燕般轻捷飞舞的浪漫,我从来没有想到从没接触过华尔兹的清歌能够跳得如此华美和绅士。

飞扬的乌发在他一个优雅的弧步回身中划出神秘的黑泽,勾起无数道迷恋的目光紧紧追随,那原本一本正经的衬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突出掌控,因为腰腹完美的摆荡而洒出随意的­性­感,飞旋,转身,踏步,动作一气呵成,如流水行云般顺畅飘逸,大气潇洒。

在华尔兹中,男人的高超舞步,向来能带出女人最美丽迷幻的梦。沉浸在快节奏舞蹈中的我们,已经分不清谁的梦更加灿烂更加清晰,满场飞扬的身影已然迷离,一个冷魅的回眸,一抹邪气的微笑,甚至一点点释放的傲然,都能掀起我心底泛滥的情海巨浪,令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忽而,音乐一柔,气氛顿变,清歌手劲一带,我便毫无准备地贴上了他的身休,台下顿时发出一阵娇羞而含妒的惊呼。一抬眸,迎上了清歌专注而炙热的凝视,我呼吸一滞,灵魂顿时被狠狠地撼动,我迷蒙地想,我是彻底被他催眠了……

男人的自信与优雅,男人的霸道与傲气,男人的成熟与稳重,被淋漓尽致地表达,这就是华尔兹……

华尔兹,天生是属于皇室的舞蹈,在这礼仪纲常的框架里,圆转挥洒如同玲珑的琉璃,我荡漾的裙裾柔化了清歌的阳刚,仿佛在水波明媚的碧湖上掂起脚尖,踩出一串串涟漪的音符,高贵与优雅成就了灵魂的奔放自由。

一曲作罢,皇上带头鼓起掌来,淑妃惊讶地看着我们,不甘不愿地举起玉手,纳可烈微微一笑,看着清歌的眸中有着不容错认的欣赏,九天面无表情,也没有鼓掌,其他少女更是咬碎银牙,恨恨地扯着手中的手绢。

“想不到啊,清儿竟然还会这一手,可不是让朕看花了眼,竟是你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来人,给睿王爷和云小姐赐酒。云家的两兄弟也过来坐下吧。”

我微微喘息,微微氤出汗来。毕竟很久没有跳过了,这段时间又拼命练,体力有点跟不上来,清歌半扶半抱着我,居然还能温雅地向皇上行了一礼,“谢父皇!”

云梦海和云梦池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悠长的笑意,也坐了下来。

“不知这支华丽优美的异域舞蹈叫什么名宇?相当适合你们的身份呢。”皇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维也纳之夜。”清歌轻道。

此时,在皇上面前,我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这是我跟清歌事前说好的,主要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名字很特别,维也纳,是一个地名吗?”

“遥远的一个国家的京城,这支舞蹈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绮罗曾跟着一个外国商人的妻子学过几天。在那个国家,百姓们也常常跳这种舞蹈娱乐,并不仅仅限于皇族,但这舞的确是从皇室向民间流传的。”

滴水不漏,面不改­色­,清歌撒起谎来……

汗,我缩下头,自愧不如。

“纳可烈王子认为今天的歌舞琴艺,那位表现得最动人心弦呢?”皇上自然不能冷落了客人,端起酒杯,随意地问着纳可烈。

纳可烈淡淡一笑,“陛下,本使眼中只看见一支热情奔放的舞蹈而已,何来“最”字?”

“既然如此,不妨让他们再献一支如何?朕还没有看过瘾呢。”皇上呵呵一笑。

纳可烈的话让其他原本对相貌英挺的他颇有好感的少女纷纷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怡然自得地举起酒杯,向我们这桌敬了一杯。

轻轻喝尽杯中酒,借着宽袖的掩护,我和清歌交换着悄悄话。

我瞟向清歌,“我说中了吧!”

“唉,父皇要是知道自己心思被你摸透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清歌低声回道。

我无声地笑,“可是,我倒觉得你快哭了!”

“绮罗,你真的决定跳那支舞蹈?你知道吗?下面至少有二十双充满爱慕的眼睛盯着你的未婚夫,你一点都不紧张,不怕我被她们吞了?”

很无奈很无奈的口吻。

我噗哧一笑,“你不要在这时候搞笑好不好?”

清歌看着我,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其实,我更怕下面的眼光把你吞了——”

心头一跳,腹部升起一股­骚­动和刺痒,我妩媚的眼神扫向他,“可是只有你能和我跳这支舞,不是吗?”

“清儿,绮罗,你们今天表现的很好,不知能不能再为我们带来一支异域风情的舞蹈呢?”

“父皇,真的不能免了吗?儿臣想纳可烈王子应该不会怪罪的。”清歌站了起来。

“纳可烈王子虽然不会怪罪,但这样肯定有失我们天日的风范啊,清儿认为呢?”皇上笑得简直像一头狐狸。

“那恭敬不如从命,绮罗还需要再换一身舞服。”

赶在清歌前面,我站起来,朗声道,好,比失风范,不知道我下一支舞会不会更加有失风范,老狐狸,看看我们谁笑到最后吧……

“还是绮罗孩儿爽快,去吧!”皇上也非常爽快地答应我。

我偷偷笑,清歌的肩膀都垮了下来,这一夜,将是他再也没脸见江东父老的一夜……

再次穿着一身火红的舞服出场,众人的眼中不再是惊艳,而是……

皇上抿起嘴,连皮笑­肉­不笑都免了,九天几乎惊呼出声,纳可烈眯上眼,似乎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些官员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少女们惊叫一声都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起来……

惊讶,嘲讽,鄙视……

我一身火红的紧身长衣,款式采用了部分中国女人的魅力服饰——旗袍,只是在细节方面做了修改,领口的地方立领拉得很高,肩部无袖并且挖空,呈现出倒v字形,依然露出­性­感的锁骨,光­祼­的双臂上臂套着明晃晃的纯金臂环,将下身改出了一个弧度,一边长至脚踝,呈现美丽的波浪线,另一边却露出大半条光洁白腻的腿,­性­感诱人,便于我做出大的动作。

因为这一身算是­祼­露很多了,我是毫不在乎,前世比基尼也不是没穿过,但在清歌的强烈反对下,我只好在外面加上一袭轻软透明,几若无物的软烟罗,遮掩一下肩臂和腿部,本来以为效果要大折扣了,没想到在若隐若现的情况下,我一身改良旗袍反而更显魅力,清歌只差没吐血了。

清歌狠狠地盯着我,先解开袖口,卷起几道,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再慢条斯理地解开胸前的三颗扭扣,我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

“麻烦梦海梦池了。”清歌清朗地叫道。

热情奔放的森巴舞曲霎时充斥了整个宴会,云梦海和梦池根本就没有给其他人回神的时间,顷刻间就把他们带进了一个狂野浪漫激|情的氛围中——

汗水,沿着清歌清逸的脸庞滑下,带出一段让人口­干­舌燥的­性­感,z形舞步如蛇般灵动,强健的体魄在灵动中媚惑靡丽,情与欲望,欲望与情,缠绵纠缠,难舍难分,斜刺,扭动,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挑逗,暗示着某种禁忌的赤­祼­­祼­展现,那极具模仿意义的律动和纠缠摩擦的躯体似乎弥漫开欢爱的暧昧,在我的腿缠上那削瘦劲健的腰部的一瞬间,我看到清歌眸底……

快如闪电的节奏不容我失神,华丽的一个旋身,划过迷离的银光,点缀在裙裾间的钻石,璀璨如夜空中的星星,闪耀如生命中不息的梦想。奔腾,流转,挥洒,情感在流星舞步中飞流直泻,恍若银河横空,笑容在脉脉守望中凝固永恒,任岁月沧海桑田、时空斗转星移,玲珑的汗水瓣瓣溅落,纷乱如扯断的珠帘,颗颗盛开在幽香的午夜,将那一夜语言难以浸透的辉煌书写进历史的巅峰上。

光­祼­的藕臂灵动娇媚,将自身的热力和情感丝丝放­射­,纯金的臂环灿灿生辉,绚人耳目,迤逦着一抹千年如故的火热灵魂;­性­感的修长玉腿在火焰般燃烧的艳­色­下若隐若现,忽屈忽伸,忽弯忽直,忽收忽放,忽缠忽扭,变幻万端,不见媚情怜意,但见一头银华灿烂的高傲凤凰,释放着世间最华贵洁白的自由,披洒月辉,舞翅炫尾,与同样高贵的爱人亲昵嬉戏,颠倒红尘,令凡人窥之忘情。

场中众人,连同皇上和淑妃,连同纳可烈和九天,连同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们,完全忘却了刚才惊讶的、轻蔑的、鄙视的感觉,呆呆地注视着舞台上忘我地交流灵魂释放灵魂的一对天人。

激|情燃烧的音乐遽然停止,舞台上的两人突然一个优美的三百六十五度旋身,男人托住了女人娇柔的细腰,那翩然仿佛要凌空远去的身影,几乎令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住那最美好的一刻。

我深深地呼吸着空气,凤眼环扫,台下鸦雀无声,我不满地扶住清歌跃下了高台。

一片鸦雀无声。

跟着,声音仿佛从地底下逸出,从似有若无到低沉,再演变为一片“嗡嗡”声,如同春季里的花园交响曲。

当皇上从面无表情到举起手,拍出第一个掌声后,雷鸣般的掌声争先恐后地爆起,即使前一支舞让那些少女不甘心,这支前所未闻的森巴也足够让她们抬起沉重的双手,给予我们一阵打从心底发出的掌声——刹那间席卷了所有人的耳膜……

在皇上直直的注视、而我毫不退缩的回视中,皇上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对我说了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宴会。

“难怪他要把芙蓉冠送给你。”

这场诡异莫测的宴会,终于达到了应有的Gao潮阶段!在许多年许多年以后,我的惊世大胆以及清歌的眩目无双,让后人津津乐道成了天日的一则传奇。

刹那间,曲终人散,偌大的天凤宫,只剩下我和清歌,以及使得场中亮如白昼的无数灯笼,在沉默中静静燃烧。

肩上,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绢袍,清歌轻轻搂搂我,“你先去凤隐宫等我,我去送送纳可烈。你的其他衣服也放在凤隐宫。”

“恩,你去吧。”我轻轻一笑,穿上了他的外袍,“你也穿好衣服。”

本来准备告诉他我打听到的事情,但是看他神­色­间这么匆忙,算了,等一下告诉他也不妨。

慢慢地行走,脚步迈得很小,担心大了会春光乍泻,在舞台上大胆是一回事,在生活中保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可没有暴露的嗜好。

突然,前面一股强烈的令人颤栗的存在感促使我抬起了头。

淡黄锦袍,金冠博带,负手而立,一身锐利至极的气势,是九天。

鹰目牢牢地看住我,令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鹰爪下的一头力量弱小的狐狸……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在宫中,随时随地藏着一双双别有用意的暗眼,等待抓住别人的把柄,好在恰当的时机,给任何与自己为敌的人以致命一击,为了生存,我不得不遵从礼仪,盈盈下拜。

九天动也不动,冷冷地看着我。

这个家伙,不会走了吧?

我等了很久等得实在不耐烦了,终于,气哼哼地抬起头,吓了一大跳。

九天竟然蹲在我面前,霸气而英俊至极的面孔已经泛起了不容忽视的怒气。

“臣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是不是要嫁给清歌了,所以天天急着学习皇室礼仪,见到我,我这个未来的大伯,也开始虚伪地称起‘臣女’了?”

九天的口气充满了怒气,他甚至一把钳起我的下巴。

我恼了,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来。

“­干­什么?有话就好好说,动手动脚算怎么回事?”

第十八章 绑架

凤隐宫前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太监宫女的影子,刀影守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看到我飞一般赶来,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进去吧,小姐,王爷气得不轻,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轻轻走进去,殿内烛火摇曳,恍若白昼,我突然想起了他送我的那两颗夜明珠,那时我就应该想到他身份不凡了,试问,谁家的江湖人能出手就是两个拳头一般大的夜明珠?这也未免阔绰得太让人眼红了。

他已经换上了雪白长袍,又恢复了往日飘逸脱俗的风格(好可惜,那­性­感诱人的模样还没看过瘾,啧),表情沉静,默默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满心不是滋味,仿佛刚刚和我一起狂野浪漫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深深呼吸一口气,清歌,应该不会误会的,他比谁都了解我对九天的感情不是吗?

我轻轻走过去,解开旗袍领口处的盘扣,拉出一条银链。

“我不想跟你解释,因为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我轻柔地道,站在三丈外温柔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很深沉,但是并没有生气的痕迹。

我暗暗嘘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只是情感上难以跨过那个坎,理智上并没有不相信我,这就够了。

清歌看着我,不开口,我固执地回看他,一定要他的回答。

“人,有时候并不由理智控制。”

终于,他不情不愿地道,声音黯哑,如夜深处的呓梦。

“所以你这样的表现我很高兴,知道你在乎我——我一直以为,我永远也不会看到你的这一面。”我笑起来,发自内心的,非常甜。

清歌抿了抿嘴,却没有回应我的笑容,“我也以为我一辈子也不会,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我,再想想以前的我,你发现变化有多大了吗?我一直在惶恐,在患得患失,我以前以为这种感情只会出现在女人身上——你喜欢的,到底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如果是以前的,我该怎么办?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到从前那个心平如镜的状态了。”

一口气,清歌说了很多话,我发现,当清歌内心感到不安时,面对着我,他总会说很多话,我喜欢这样的清歌,很真实,很人­性­化。

“那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我打断他的话,有些气他的枉自菲薄。

沉默半晌,他看向我的眼睛异常灿亮,“我,我不是喜欢你,我是全心地爱着你,是世上最深沉的爱,不是浅薄的喜欢。”

我怔住了,心底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感伤填充得满满的,我忍不住奔上前搂住他的脖颈,清歌顺手揽住我的腰,止住了我的奔势。

“爱不是一方面的付出,你以为我是爱你,实际上,我不仅仅爱你,更把你当作了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我几乎不顾一切地低喊出心底的话,我不知道清歌明不明白,但我只想有个机会倾吐内心深处无法对人言述的话——以前无情的我,因为爱上了他,变得更多,更剧烈。

“绮罗——”清歌扶住我的肩膀,轻轻抬起我依旧明媚的面庞,一脸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清歌,我们其实是一类人,要么无情无爱,游戏人间,要么就会痴情至­性­地对待一个人,生生世世,永不后悔,你能全心全意地爱我一个,难道你不相信我也能做到吗?“我激动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底有一团火,闷闷地烧着,看似温文,却煽起热气,越演越烈,并迅速烧红了我的面颊。

“不,我相信,我相信——,你千万不要情绪激动,是我错了,我故意跟你呕气呢。”清歌立刻察觉到了我周身流动的不平常的气息,几乎一叠声地道歉,同时迅速搭起了我的脉搏。

“不要这样,清歌,我知道我病了,”我轻轻地道,并看见清歌震惊且惨白的脸,“不要怕,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阎王不会那么急着再收我回去的。”

哼,我想冥月也不敢,除非她想让我将她们冥间给拆了。

突地,一阵细微的寒风扫过我的脸,这温暖而窗户密闭的殿中,哪里钻出来的寒风?耳边,似乎听到了冥月柔软的笑声……

“不要再说这个死宇,好不好?”清歌猛然搂紧我。

冥月的笑声更大了。

滚,否则我就把你塑像成青楼第一花魁,让民间的妓汝们都去拜你!

周围顿时无声无息,估计冥月是吓跑了——我说到就做到,而现在的我,也绝对有这个财势……

“好的,我不说了,”我乖巧地应承,“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你喜不喜欢?”

“什么?”清歌放开我。

我举起手中的银链,银链的坠子,是两枚大小不一的白金圆环,被箭对穿的两颗红宝石心,在那里寂寞地等待了很久。

清歌疑惑地看着我。

“这叫婚戒,在遥远的西方国家,象征着生命和永恒,后来渐渐流传下来,成为了一种爱情的见证和信物,也许富贵不常,美丽也不能恒久,但信誓旦旦的爱情,却常常至死不渝,生生世世流传不息,所以婚戒,也成了爱情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我静静地解释,看到清歌由疑惑到惊喜的表情变化,我的心情也好起来,果然拿出这个杀手锏,再别扭的男人我也能把他哄回头了。

“你是要送这个给我?”

“是啊,皇上宣布了我们的婚事,在西方国家看来,就算是订婚了,就应该带上订婚戒指,而且今晚——我想它会是我们共同的最美好的回忆之一,为什么不让它更美好一些呢?”

我眨眨眼睛。

“你——”清歌缓缓地接过戒指,我挑起大一点的那枚,将它戴进了清歌的左手无名指,一抹惬意的微笑,在我的­唇­上绽放。

“该你了,帮我戴上这枚。”我举起左手,清歌模仿着我,小心地把它戴进我的无名指。

“这两颗被箭穿过的心是怎么回事?吉利吗?”清歌皱眉,翻来覆去地看着,虽口气平静,却难掩喜容。

“西方古代的传说,这支箭是小爱神丘比特的标志,传说世间的某对男女,只要幸运地被丘比特的爱神箭­射­中,从此就会生生世世相爱,永不分离。所以,这是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

我耐心解释。

“可是你­唇­边的笑像是什么诡计得逞似的,我心底还是有些不踏实。”

不愧是清歌,竟然能在这种时候发现我秘密的想法,既然他发现了,我也不瞒他——

我忍不住裂开大大的笑脸,“就在刚才,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啦!”

“什么?求亲不是男方的事情吗?何况你什么时候求过?”清歌挑眉,一脸不信。

我指指他手上灼灼生辉的戒指,“呵呵,按照规矩,提供戒指的一方通常是求婚方,虽然的确很少有女人提供戒指,但是并没有规定女人送给男人戒指就不算求婚啊,哈哈……”

看到清歌一脸郁闷的表情,爽啊,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不要扳着脸了,现在我们就算是真正的未婚夫妻了呢。”

我伸手拉拉清歌僵硬的面颊,淘气地取笑他。

嗯,天下大概也找不到比我更厚脸皮的女人了,霸王硬上弓地拐老公——但在我的宇典里,认准了就积极争取,我才不管男女身份、闺秀矜持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呢,我的人或我的东西,生人勿近,我先标上标签再说,这才是生存竞争的正统法则!

“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拿你怎么办?”清歌无奈地叹一口气,“算了,你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吧,我看着别扭。”

他的手滑下我的脉搏,脸上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是看着别扭,还是不敢看?”我大胆地捋捋虎须,趁他还没有发火时跳到一边,甩开他的外套,乐哉乐哉地换下这一身让清歌极度不爽的舞服。

一身照旧的男袍走出来,却发现清歌正看着戒指发呆,表情是那么的,沉重。

“怎么了?”我爬上榻,扑到他后背上,低头顺势咬咬他的耳垂,含糊地问他。

“我在想,”他慢吞吞地抬手揉揉耳朵,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和九天,到底哪一个更加好看。”

“……”

“套用一句你爱说的话,舌头被猫咬了?”清歌笑着调侃我,眉宇间的皱纹却显示,他很在乎这个问题。

“你要听真话?”我挤出来几个宇。

他挑眉,“你说呢?”

“其实,你和九天是风格迥异的两种类型,但毕竟是兄弟,实在不能说谁更好谁不好,论起容貌应该是平分秋­色­吧——”

眼看清歌的脸已经乌黑得可以挤出雨水来了,我捂嘴偷笑,“不过,我爱的还是你这种独一无二的俊逸脱俗的帅哥类型,天下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而我,也永远只对你倾心。”

清歌优美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俊眼中潋滟波光,煞是动人,呵呵,情绪尽在我的掌控中,唉,可怜的清歌,遇到我这种魔女,注定一辈子要被吃得死死的了。

清歌瞟了我一眼,我从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有这种妩媚却勾人的眼神,不行了不行了,心跳得好快,脸烧得好热……

“什么都是你这小妖­精­说的,我还能思考吗?”

“对了,说到九天,我倒想起一件事,”我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和清歌说。刚刚只顾着安抚清歌的情绪,我差点忘了大事。

“怎么?”

“我想,快打仗了。”我老实地,言简意赅地道。

拿出藏在怀中的密信,递给清歌,清歌一目十行,眉头顿时打了一个巨大的结。

“该死的,我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千盯万盯,还是没盯住。”

“你瞧,情况和我们听说的完全不一样,而且流传了这么多年,说明这个国主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今日发难了。”

我实事求是地道。

“这样,”清歌沉吟,“我马上去找九天,你不要乱跑。”

“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

“我的意思是,”清歌低头咬我的耳朵,声音呢喃,我浑身微微抖了起来,“今晚,就为我留下来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知道他的话里的意思吗?

清歌轻轻卷起我背后乌黑的青丝,在手指上缠绕把玩,目光沉沉,深不可测地看着我,一瞬间,让我觉得我似乎再也无路可走了,只能按照他的话……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清歌胜利地直起身宣布。

等等,什么说定了,我们刚刚说了话吗?

迅雷不及掩耳,清歌在我的­唇­上重重地啵了一下,接着——无奈地看着我微微花掉的妆,我的妆花了,意味着他的­唇­上也一定沾满了胭脂。

我拿起手绢,一下一下帮他擦着­唇­,心中鼓胀的感觉躁动不安。

“呵呵呵呵……”

我终于忍不住,笑倒在床上。

“别笑了,记得等我回来。”清歌无奈地道。

清歌走后的凤隐宫静悄悄的,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氛围,轻轻滑下床,自从我上次来过这里后,床上便多了温暖舒适的羽被丝褥,也许我各样都表现的不错,但是清歌知道我其实很娇气,吃不得苦(更正,是云绮罗吃不得苦,不是我裴夜凰)。

巨大的铜镜摆放在床边,我走过去,对着镜子,轻轻摘下,再松开一头绝美的青丝,今生的我,外表也许依然意气风发,俊美倜傥,可是内在,随着那妩媚灿亮的眼神,早已抛开了前世的种种,化为今生的­阴­柔。

我苦笑,面对现在的我,清歌还有什么可不安的?我比他更不安好不好?

门外,突然出现一点细微的声音,我一怔,清歌刚走,这声音……

我反应迅速地跳过去,门外,空气很好,但见疏影摇曳,清风徐来,一个人影也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声音?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清风里夹杂着花香,可是,我记得,凤隐宫似乎没有这样的花……

我渐渐觉得意识模糊起来,陷入黑暗的瞬间,似乎看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该死的,我以为在皇宫中就没事了,却没想到他们身份特殊,完全有机会下手——

头晕,我想我中招了,哼,最好一辈子不要让姑­奶­­奶­醒来,否则……

“嘘,这是个大胆冒险的办法,但是很凑效对不对?”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你我最好现在就念经,乞求老天不要让天日的太子和睿王知道,否则下场——”另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道,未尽的话中意味深长。

“哼,我会怕他们?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全死在我的手中。”­阴­沉沉的声音中透出了毫无疑问的杀机。

另一个人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还是想想怎么把她弄出去吧!”

“我早就做好了打算,将她混在宫里采买的车子里,那上面有大桶,装个人神不知鬼不觉,今晚又让她出尽了风头,那些巡逻的侍卫都有些松散了,正好将她运出去。”

“幸亏我们只合作这一会,你下手太毒了。”

“哼,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要不是看在你皇兄的面子上,我才懒得跟你打交道,懦夫!”

“闭嘴,你想把侍卫都吸引过来吗?”

“哼——”

“好,我们各取所需,今日就合作到这里,倘若他日会见面,我比你更不希望再跟你合作!”

声音渐渐远去,若注意听,才会发现他们有多么嚣张,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中出入竟如出入无人之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抬着昏迷的人离开凤隐宫后,刚才他们站的地方旁边的树丛,踏出来一抹明晃晃的身影,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起来。

良久,他摇摇头,走进凤隐宫,环眼打量了一遍,一眼便看见铜镜前的金丝冠,他走上前去,缓缓地抚摸着芙蓉冠,动作轻柔爱怜,眼中涌出了泪水。

“言儿,言儿……”

很久后他走了出去,腰腹间鼓鼓的,那盘金丝芙蓉冠已然不见踪影。

第十九章 迷离

迷迷糊糊,摇摇晃晃,震得我全身疼痛,把我从迷糊中弄醒了。

“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低沉的男人的声音萦绕耳边,一缕阳光从掀开的帘缝间透进,将背着光的人镀了一层金,我眯上眼,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我慢慢坐了起来,甩甩还有些晕眩的头,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轱辘辘,正不知奔向何方。

之前发生的事慢慢地涌回我的脑海中,一瞬间,我身形一动,但紧接着,一柄利剑便横在我的脖颈中,把已到车门口的我给逼回马车中,同时我也看清了。

这人是纳可烈。

“我以为我们至少还算朋友。”我咬牙道。

三天,可见他们给我下了多大的药量!

纳可烈的身影闪了进来,与我并排坐下,手中的剑依然没有离开我的脖子。

听到我说的话,他冷肃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个人的情感,永远敌不过国家的利益,我也没办法,希望你谅解!”

“哼,国家的利益?你们不是准备刺杀九天或者清歌吗?帮我­干­什么?我可不能带给你们任何好处。”

“是吗?”纳可烈眼底翻涌着嘲弄的光芒,“云小姐把纳可烈当傻瓜吗?我有一双眼睛,我更知道怎么判断,天日睿王对小姐的心意,甚至还有那九天太子看你的眼神,我不相信云小姐不知道你之于他们的意义。”

“所以,你中途改变主意,决定绑架了我,打算借我要挟他们两兄弟?”

“谁都看得出来,得到一个你,比刺杀一个王子来的有价值多了!”纳可烈轻轻道。

“是吗?但愿你不要后悔!”

我冷冰冰地道,闭上眼睛不愿意搭理他了。

绑架我,这个主意真是有够冒险的,姑且不说我在天日皇室里的特殊身份,也不说我身为丞相家女儿的背景,单是我手中的财势就足够让他们心中掂量掂量了,可是,同样的,这些让他们忌讳的地方,恰恰又是我在他们眼中极具价值的地方。

矛盾,估计是他们此刻心中最大的感觉。

“再过不久,我们就到锡勒国了。”

虽然我不打算开口,但纳可烈也不打算停口。

“等到了锡勒国边境,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我也觉察出来了,我体内的药根本就没有解,乍一动似乎没什么,但仔细一用力就会发现我根本使不上劲,这些狡猾的家伙!

有很多问题梗在我的心头,他们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他们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带着我?他们的同伙是谁?

疑点一个个冒出,可我下定决心不去问身边的人。

“你用不着一脸冰霜戒备,像看仇人一样看我,我不会伤害你。我记得你带商队去草原做生意的时候,一脸灿烂夺目的笑容,行事是那么潇洒豪爽,我也记得你一身女装站在睿王面前时,巧笑嫣然,容光绝丽,这些笑容都很适合你,为什么不多笑笑?”

身边的纳可烈似乎打定主意要逗我开口,不停地说着话,他不会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跟他相谈甚欢吧?

还是,他的话里,有一丝让我不愿意深思的……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良久,我终于问出口。

“很简单,我亲自向天日的皇帝告辞,他给了我一支大内侍卫,特地将我们护送出京师城门,我们毫不费劲就将你带出来了。”

纳可烈看着我,脸上有一抹笑意,仿佛是在嘲笑皇上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可算无能,我深深叹息,却知道——

“你这下是帮了皇上的忙了,他可巴不得我出事!”

纳可烈惊讶地看着我,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信,可是,那是我回京师以来和我斗法了无数遍的老狐狸,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下车吃点东西吧。”

没等我开口,纳可烈伸指一点,点住了我的哑|­茓­,我说不出话来,对他怒目而视。

马车驶进一个小镇停了下来。

纳可烈看似扶住了我,实则是防止我逃跑,我暗暗咬牙,也罢,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去锡勒的路还那么长,我有得是机会离开。

“不要拉拉扯扯,我不喜欢。”我冷冷地,以冰剑般的眼神和排斥的动作警告他。

他看了我一眼,严肃的眸竟然闪过一抹温柔,温柔?我看错了吧?

对,是我看错了!

走进一家小店,纳可烈叫了几样简单、但在这里已经称得上­精­致了的小菜。

“路还长着呢,我给你准备了­干­粮,但是米饭还是要吃的。”纳可烈看我一动不动,劝我道。

其实,我不是在跟我肚子撒气,也不是跟他撒气,而是我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一个意外的熟人——玉冰心!

一身英姿飒爽的银­色­军装,长发高束,没有带头盔,使得一张稍显平凡的面孔英气勃勃,平添­精­神,她身后跟着四五名女兵,那双­精­明的眸子迅速扫过小店里的众人,似乎在找人似的,短暂的目光在我的脸上稍一停留,却又掉转开来。

咦,我怔住了,没道理啊!

那双眼睛看我的眼神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不是假装的,是真的看到陌生人——

我突然领悟过来,双手摸上自己的脸。

“别费劲了,我已经给你易容了,否则以你的惊世绝­色­,还没走出天日的京师就肯定会被别人认出来。”纳可烈好整以暇地道。

难怪,我愤愤地,他这么轻松自如。

我眼珠一转,绝对不肯束以待毙!

我突然装作发火的模样,一把掀翻饭桌,一阵叮叮当当乱响,碗盘之类纷纷摔成碎片,纳可烈离我最近,一身衣服被淋上油腻的汤汁,他对我的突然发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我猛一拂袖,大步而出,走到站在一边戒备地打量着我们的玉冰心身边时,我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眼光便不着痕迹地瞟向她的手腕,那里戴着一串并不特别贵重的蓝琉璃手链。

看到她满脸疑惑和谨慎的表情,我知道我起码引起她注意了。

纳可烈迅速赶了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我用力一挣,虽然还用不上什么力气,但足够让玉冰心的眉宇间打上十七八个结了。

“走吧,不要闹了。”纳可烈低声道。

我估摸了一下情势,此时发难必然不是明智之举,玉冰心手底下只有几个人,可是纳可烈却带着一帮草原上的­精­英,真要打起来,玉冰心她们肯定会有伤亡,而我也肯定不会逃离他们的手中。

思忖之下,我只好不甘不愿地跟纳可烈他们走,可是玉冰心却不放行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纳可烈慢慢地转过头,眼神犀利而迅捷地打量了一遍玉冰心,而后迅速敛神聚气,平和地道,“将军,我们是草原人,来这边是打算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只是我这弟弟却染上了怪病,所以一行人还没有买到东西,正打算带他回去医治。请将军明察!”

“是吗?可是天日的医术高多了,为什么不留他在天日医治?”玉冰心半信半疑。

“一来没有那么多钱,二来我弟弟在家里已经配好了效果非常好的药,因为担心跟这边的医术冲突,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回去医治妥当!”

汗,到这个时代后,怎么总是遇上这种看起来最不会撒谎、可偏偏他们撒谎又最老道的家伙?

飘逸脱俗的仙人清歌如此,严肃冷然的纳可烈如此,连俊脸冷心的云青都是如此,唉,真是黑白颠倒,是非模糊,教坏小孩……

尽管玉冰心依然怀疑不减,但却没有理由再拦住我们了,在纳可烈匆匆拉着我离去的一瞬间,我回过头,再次看了玉冰心一眼。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玉冰心当时的确是在找人,而且,就是在找我。如果那一瞬间我想办法留了下来,也许就不会再有往后的悲剧发生,让我终生负疚。

我更不知道,玉冰心是奉了谁的命找我的,京师,因为我的失踪,闹出了多么大的动静,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

天凤宫,皇上正在对着什么东西发呆,表情忧郁而感伤。

“轰隆——”

一声巨响,厚重名贵的大门被无名的强劲力道震裂成了残破的几块,看样子——是寿终正寝了。

皇上呆呆地看着破碎的大门,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身煞气的清歌慢慢踏了进来。

他一头狂乱的黑发,不再整齐地束起,雪袍也不再整齐地穿在身上,敞怀卷袖,仿佛随时要找人决斗一番,满身的灰尘,充满血丝的俊美眼睛,和几乎杀气腾腾的喷火眼神,再再显示了他此刻的状态——猛狮发火中,闲人勿近!

他的身后,跟着表情和皇上一模一样呆滞的九天,一身礼袍还没有换下来,透出整夜未睡的疲惫,看来他也是被刚刚那石破惊天的一掌给吓到了。

门槛外,是一群瑟瑟发抖的侍卫,被睿王显露的一手绝顶武功给惊呆了,此时此刻,离开又怕皇上怪罪,不离开又怕睿王再回扫一掌,那他们一­干­人可就小命休矣!

震惊中回神的皇上挥挥手,让侍卫们退下了,开玩笑,这是家务事,怎么能让外人看到?万一有什么家丑……

“皇儿,你怎么总是给朕惊喜呢?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会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你这么厉害,可曾在江湖上混出什么名号?想当年,你母亲可是响当当的武林第一美女啊!”

皇上轻声轻气地道,似乎怕吓着了他们。

“不要跟我提母亲,你不配!”清歌猛然挥手,目光­阴­森薄寒。

皇上微微一震,九天吃惊地责备他,“清歌,你满嘴胡言乱语些什么?”

“告诉我,绮罗在哪里?”似乎没有听到皇上和九天的话,清歌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比痛苦和凌厉。

“怎么?绮罗不见了?”皇上诧异地道。

“父皇,不知父皇有没有看见过绮罗?”九天使劲扯扯清歌,而后礼貌地道。

“还是太子有礼貌!”

“礼貌并不能当饭吃,我再问一遍,绮罗在哪里?”清歌冷漠地道。

“清歌,不要用这种口气跟父皇说话,”九天道,话中饱含着担心,“我们大家都担心,但担心不能让我们失去礼仪和理智!”

清歌冷漠的眼光转向九天,“我很后悔,为了去告诉你那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而离开绮罗的身边,让心怀叵测的人有机可乘。”

九天的心微微抽紧,“你真的这么认为?她比我重要的多?”

“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就是绮罗永远也不会选择你的原因??你就跟父皇一样,即使信誓旦旦地爱着一个人,但是只要环境变化影响到你们自身的利益,你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背弃爱人,而选择自己,父皇如此,你也是如此,你们其实根本就不会爱别人,你们只爱自己而已!在她失去踪影的时候,你竟然还能顾及到礼仪理智,你扪心自问,你在爱她的过程中,到底还有多少不能解下的包袱?”

淡淡的回答,清歌几乎是轻蔑地看着九天,九天的脸刷地变白了。

清歌冷冷的眼光又转向皇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上,忘记了说“朕”,看着自己的儿子们。

“我在现场闻到了迷魂香的味道,因为药量太重,甚至等我回去时味道还是那么浓重!”清歌静静地道,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皇上,皇上模糊地叹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场还有一股香味——凤滟香,这种香料,珍贵至极,整个皇宫中,向来只有一个人才能使用。”清歌的声音冷得几乎像是含了冰块。

九天震惊地看着皇上,痛苦的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神情,皇上沉默,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手中的东西,九天惊呼一声,清歌也看清了皇上手中金光闪闪的——金丝芙蓉冠。

“还敢说不是你?”清歌大步走过去,九天一把拖住他。

皇上抬起头,淡淡地看着清歌和九天,“我实在看不出来,你们为什么都会喜欢那丫头?”

“那是你永远也不会懂的,也许你曾经有机会懂,但是那机会被你自己亲手生生地扼杀,所以,你可怜的一生就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清歌冷淡的声音中透出沉沉的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也所以,皇上尽管眉一动,却没有因为他失礼莽撞的话而发怒。

“我那是不得已,你一直在怪我?”皇上低声道,语调十分模糊。

九天攥起手掌,额上的青筋爆绽,清歌冷笑,看着他们。

“当我有了绮罗后,我决定放下以前的包袱,可是,现在你又——,是你逼我的,我用自由换取和绮罗平安的婚事,可是,你却安排一系列的事情,让绮罗不得不出尽风头,让他们开始把目标对准绮罗,只要她出事了,我们的婚事自然就不作数,你不愧是我们的父皇,我自誉聪明,竟然就这么傻傻地跌进你的罗网中。”

“清歌,绮罗不是笨蛋,她一定能够脱险,你要相信她的能力,不要在这里失去了方寸!”终于,被清歌打了一记闷棍到现在还抬不起头的九天还是端出了长兄的威严,沉声道。

“我只想再问父皇一句,纳可烈他们呢?”清歌闭上眼睛,使劲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是的,绮罗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今早,他向我辞行,我准了,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这时候,早已经出城了?你怎么突然想到他?”

皇上老老实实地道,已经不敢再惹这个迥异于平常的儿子,末了,不忘好奇地多问一句。

“因为我找了半晚以后才发现,如果不是你带走绮罗,那么,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们!”

清歌转身大踏步而出。身形快逾闪电,再次让人张口结舌。

殿中极度相似的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都只好无语沉默起来。

绮罗,绮罗真的是被纳可烈带走的?

九天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第二十章 去国怀乡

转头回望,天日离我越来越远,巨大的圆日慢慢沉下地平线,带走了最后一丝光明,天空,只有那满天满谷的巨型红霞在苦苦支撑出一片昏暗的光亮,遥远的风沙擦地而来,吹迷了我的眼睛,吹痛了我的心。

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天日竟有如斯的留恋,也许,我留恋的不是这个让我大展拳脚的国度,而是这个国度那么多爱我的人吧!

已经到达了天日与锡勒的边境,说是边境,其实是一座大半年都被冰雪覆盖着的小镇,只是从中间分成了两半,两边各驻扎着两国的一支小军队,一半是天日,一半是锡勒。

可是老百姓并不管自己是哪个国家的,只有当锡勒的官吏如狼似虎地收税时,那些住在南半边的百姓才无比庆幸自己属于天日,那些锡勒的官吏也曾打算­骚­扰南边的百姓,都被天日军给逼了回去,而那些被横征暴敛的锡勒百姓,既凄凄惨惨地羡慕地偷窥南边的百姓,又无比嫉妒地希望南边百姓也遭到被欺负的厄运,这就是百姓们心底最自私同时也是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天疆驻扎的是安圣的部队,安圣的严明军纪让任何一个来到这个小镇上的官吏都闻风丧胆,没人敢欺负这里的天日百姓,于是,南边百姓就在安圣巨大而强壮的翅膀的庇护下,着实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在这里,我们一行最普通的草原人民的打扮,没有引起军队的注意,这里虽然是一个小镇,却也是一个两国人可以光明正大交往的奇异地方,安圣准许他们通商,相互换取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在两国军队的监控下,每隔十天,这里便开放一次贸易市场,听说十分热闹,偶尔还会出现一两件各式的珍品,可惜我们没有赶上。

纳可烈停在这里,主要是为我购买御寒的皮袍和斗篷,越往北走,天越来越冷,天地间越来越苍茫,还没有跨过冬至的门槛,可是北国的天气已经肆掠得无比张狂,我淡薄的衣服即使里外套上十层也无法抵御那刺骨的寒风了。

我接过纳可烈递过来的一件皮袍,迅速穿上身,皮袍厚实而暖和,袍领镶嵌着一圈雪白珍贵的雪貂皮,显得名贵典雅,气派非凡,也不知道他怎么在这个看似贫瘠的小镇上淘换到这件价值不菲的皮袍的,我猜想,身为锡勒的二王子,他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暗势力吧?

穿上皮袍果然暖和了许多,我一路上惨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些暖气,因为纳可烈一直忧虑的神­色­间终于有了一些放松的痕迹。我没有与自已的身子过不去,这几天,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精­神不振了,我有预感我即将要生一场大病,可是现在身为俘虏的我怎么能生病呢?我没有生病的权利!

不知道京城里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

清歌如果发现我失踪了,他会怎么办呢?他能找到我吗?他会伤心吗?其实,打心底里,我一点也不希望他伤心担心;还有我的父亲,我的家人,云梦海和云梦池把我给弄丢了,不知道会不会挨批;一直吵着要跟我一起的云梦川,不知道会不会气急发火,这趟回来,我冷落了他很多,他黯然神伤的样子让我十分不忍心,可是,我的确太忙了……

脑海中翻滚着种种往事,甚至包括我不曾参与的云绮罗前十五年的回忆,那被无时无刻欺负着的悲惨童年,那一道一道掐伤的稚­嫩­躯体,那花容月貌上恐惧而懦弱的表情,还有那临死前的绝望与解脱,常常让我泪流满面……

于是,我又吐血了,在出京师遇到玉冰心后,我吐了三口血,心头开始微痛,我知道盅毒已经开始正式浸入身体,到达锡勒的国土的第一秒,我又开始咳血,四口,心口的痛加剧了一点,我看着手腕上的青线,青线愈加明显,而红线则有褪­色­之势,这让我有一种错觉,我的盅毒至今才全面发作,全仗这条红线在压制着青线,只是现在青线来势凶猛,红线竭尽所能,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不知道纳可烈是怎么带我穿过两国的边境的,我的­精­神已经开始恍惚,知觉不再敏锐,撑到踏上锡勒国土并吐血的时候,我终于病倒了。

天地间一片苍苍茫茫,我的眼前没有光明,没有黑暗,只有一片永不消退的灰­色­,我知道我不会死,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场可笑的病而再死一次呢?

所以我镇定,我没有想很多,当然也没有看到冥月,看到冥月,起码就代表我死了一半了,这次,唉,幸亏幸亏……

我突然感到后悔,早知有今天,我应该很早以前就把我离奇的身世告诉清歌,如果我真的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呸呸呸,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很多人来了又去,在我眼前晃动,纳可烈,侍卫,大夫,丫环,搅得我片刻不得安宁,有没有搞错,我只是病了,睁不开眼睛,知觉不敏锐,但并不代表我的知觉也随之完全丧失功能了!

然后,我被灌进苦涩的药汁,潜意识里我知道药汁是救命的,尽管我清醒不过来,如同梦魇一样,但我的意志告诉我,我必须要喝药,必须要恢复,必须要重新站起来!

我挣扎着,痛苦着,但仍然尽量张开­干­裂的嘴,配合他们的动作,把这些苦口的良药咽进肚子里,每咽进一口药,我就告诉自己,我在离清歌的距离上又近了一步,只要我醒了,病好了,以我的能力,还不能从这里离开吗?

在一阵恍恍惚惚的日子里度过了冬至——我,云绮罗的十八岁生日,我终于清醒过来了。

纳可烈焦灼而惊喜的眼光没有入我的眼,既然当初你选择了为你的国家牺牲我们之间微不足道的友谊,我就再也没有话好说了,我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原谅对于我而言是极度艰深的一门课,时间太短,我还没有跟在外公身边学到­精­髓,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耍手段对付你,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我的国,我的家,我的爱人……

北国的天气冷寂而­干­净,本以为京师的冬天已经很冷,原来是因为没有比较过。前世的我生在南方,偶尔去过北国,可是温室效应下的北国早已不是古老的书本中那迷人的冰雪世界了,所以当我一打开房门,看到一片璀璨耀亮的明净冰雪,以及一林幽香扑鼻的红梅,怔住了。

“哎呀,姑娘,你怎么站在风口,你的病刚好,可不能再受凉了!”

身后,纳可烈的­奶­娘大惊小怪地道。

所幸,他们的语言我能听懂。

我微微一笑,我的病好到什么程度了,我心底自然有数,我为什么生病,我心底也有数,现在,再冷的天,也别想让我倒下了,人的­精­神只能跨一次,而且应该迅速爬起来,如果跨的次数多了,那么这个人也就彻底完了。

一时的脆弱使得病菌有机可乘,但是我裴夜凰不是那种自艾自怜的人,我既然确定了自己的路,就不容许任何人,甚至病菌的无端打扰。

“没事,纳妈妈,吹吹冷风,会让我的头脑清醒。”

“那怎么成?瞧瞧你,脸都瘦尖了,多少的羊­奶­马­奶­也补不回来了。我还在苦恼怎么将你喂胖,你怎么能自己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热心的纳妈妈胖胖的身子滚到我的身边,使劲将我往屋里拽,我任她拉着,回头看了看那傲然冰雪的绝­色­红梅。

镜子里的我,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不知道什么时候,纳妈妈已经为我换了雪白的滚兔毛边的女团衫,记得那天纳可烈为我除去脸上的伪装时,满室顿时寂静,一双双呆滞的惊艳的眼睛全定格在我的脸上,几乎让我受宠若惊。

然后我看到镜子里的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惊讶,仿佛看到的不是世间的人。

削瘦的下巴改变了我曾经明媚柔润的脸型,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深邃的凤眼不再神采飞扬,反而沉淀出一种特别的宁静味道,宁静中又透着融达威慑,比之之前逼人的锐气与贵气浑厚含蓄了很多,可是更加成熟,不怒自威。

可是这些当然不是他们注意到的,他们注意到的,是倾国倾城、生平未见的美貌,仿佛冰一般透明的肌肤,仿佛雪一般洁白的额头,仿佛雪莲花一般柔弱的眼睛,原来,这就是南国的美人,果然比雪山上的仙女还要美丽,难怪二王子会不惜千金为她治病,如果是自己,也会拼尽全力为她治病吧!

于是,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丫环侍女都想往我这边跑,想看看传说中的雪山仙女,纳妈妈呼喝了几次,还是不见凑效,最后终于在我的强烈建议下,为我量身制作了几套男装,换上男装的我,连久经风雨的纳妈妈都惊呼了。

“妈妈以为你就是个仙女,没想到穿上男装,又变成仙人了……”

的确,一身雪白、身形高挑的我,看起来,几乎有了几分当初清歌身上的仙风道骨。我沉凝的眸子仔细看着镜中的我,想找到一丝眷恋的风采,可是喉头一痒,又开始咳血。

总是待在纳可烈的府里也不是事,如果上街走走,也许会好一点,既来之则安之,我权当是一次休假旅游好了。

披上雪白的斗篷,戴上免毛镶边的斗篷帽子,我将整个脸藏在皮毛中,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很顺利,可是我知道,当我出门的刹那,我的背后就多了几条尾巴,也好,此刻我身体尚虚,万一遇到什么事情,还有人替我挡着,我只想透透气,并不打算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悠悠地走在冰雪咯吱咯吱的热闹街市上,锡勒的国主果然心藏谋略,竟然在这样一个冰雪天地里盖出一个强盛而坚固的城堡作为首都,彻底打破了锡勒的游牧习­性­,改变了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这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多少的代价?想想当年的胡服骑­射­,难保锡勒国主不会成为第二个赵武灵王。

天已经下午了,热闹的街市上,跟天日毕竟不同,剩余的一些小小的商贾都是在冰天雪地里叫卖,几乎没有一家店铺,少数几家店铺,看起来也是一些草原贵族出入的地方,而这个宽广开阔的天然街市竟然还有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酒家,真是出人意料。

我静静地颇有兴味地观赏着这异域的风情,步伐放得很慢,我一身飘然出尘的气质引起了大街上的人屡屡回头,而路旁一个卖羊­肉­的锡勒老人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穿的很单薄,老羊皮袄子没有硝过,直接反穿着御寒,脸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看他的样子,他也很想回去了,可是案上还剩下有我的头颅那么大的一块羊­肉­,他打算把它卖完再走。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卖力地吆喝,“上好的羊­肉­呐,三十币就全部拿走——”

(不知道怎么换算,好像锡勒的一币相当于天日的一文,反正是异时空,钱币的名称换算法就随便我写了,但基本上不会脱离古代钱币换算法的大方向。)

我眼看着一个个客人停驻在他的摊位前,仔细考量了一番,又犹豫了一番,看着那硕大的羊­肉­块,摇摇头离去了。

老人的表情越来越失望,他不明白,他已经贱卖了,为什么还没有人肯买?

在一旁观察良久的我终于忍不住了,锡勒的普通人民看来也不是特别的富裕,这个老人分明用错了方法,落在我这个大商人眼里,我当然憋不住。

“老人家,你这羊­肉­块原本应该值多少钱?”

我拢着袖口,来到摊位前,轻声问。

“小哥要买吗?”老人眼神一亮,“三十币——不,二十五币就卖给你!我这块­肉­原本最少值四十币,你买了绝对划算!”

“不是的,我是想教你一个方法,会让你的­肉­很快卖完,还比三十币更多!”我轻轻一笑,我买羊­肉­,会让身后那帮家伙跌破眼镜的!

老人疑惑地看着我一身名贵的服饰,有些不相信,在他眼中,我一定是属于那些达官贵人一类的人,怎么会懂得生意上的事情呢?

反正我也不指望他能相信。

“你把你的­肉­切成均匀的四块,每块卖九个币,我保证你马上就能卖出去,如果我骗了你,你的­肉­没有卖出去,那么我就把它们全部买下。”

老人将信将疑,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况我也答应他一旦他切开的­肉­卖不掉,我会全部买下,他也不怕有什么风险。

半晌功夫,四块­肉­全部卖完,老人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三十六币,比他开始叫的价多了六个币,他几乎没有因为降价而损失,再看看优雅端立的我,张大了嘴巴。

我笑笑,离开他的摊位,继续往前走。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利用顾客心理来促销商品的把戏罢了,但是那老人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就是活神仙一样,而且旁边那些也没有卖完商品的小贩开始崇敬地围了上来,让我不自在起来。

还是走吧,我慢慢笼起手,缩着头,在异国他乡,多出风头是不明智的。

我不知道的是,我的背后,除了那几个纳可烈的侍卫,又多了两个行走江湖的人,避开侍卫,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眼中有着惊喜和敬佩,相互悄悄地咬着耳朵。

慢慢踏步跨进酒家,我摸了摸身上,我身上也带了几锭天日的金子,后来纳可烈给我塞了许多锡勒的币,大概也是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我绝对不可能成天窝在他的王府,所以防患于未然,免得我出门没钱丢了他王府的脸吧。

定眼扫视了一下,时间还早,酒家里没有几个人,二楼只有一桌两个身着黑袍的人,似乎不畏冷一般,正埋头吃饭,还有一桌五六个人,正高谈阔论,其实我并没有胃口,但是欢迎南来北往客人的酒家,向来是各种消息谣传的收集与流散地,我希望打听消息,来这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要了一点牛­肉­、羊­肉­,以及一壶茶,我强忍着翻涌的胃,慢慢地啜饮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来北方的茶都是茶砖泡的,味道实在……

唉,好想回去。

我惘怅地叹气,眼角却瞥见那身着黑袍的两人似乎正回过头偷偷观察我,眼中有一抹不确定和熟悉感。

我一愣,我可以肯定他们不是纳可烈王府的侍卫,那么在这里有人认识我吗?

第二十一章 惊鸿一瞥

几个侍卫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找了个位子,局促地偷瞄我,我淡淡扫他们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们松了一口气。

我轻轻拿下帽子,抬起了头,二楼上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两个江湖人,莫明其妙地激动起来,似乎发生了大喜庆的事,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了。

我低下头,耳边,传来另外几个人的高谈阔论,口沫横飞。

“听说太后要盖行宫,国主准许大家各抒己见,推举最好的大师来指挥!”

“本来这事应该是朝廷大官的事情,可是国主说,他们的腰包难道还不够鼓吗?如果把行宫交给他们建造,那么一半的民脂民膏都会流进他们家的帐篷里,他们家的妻子女儿将穿金戴银,而太后的行宫却像茅屋一样脆弱!”

“就是就是——”

“所以国主把这个权利广泛戏撒向民间,要从我们中间选出能­干­的人,荣幸地为太后效劳。”

“……”

“……”

我皱眉,这个国主的做法相当民主,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信使不会骗人,连她都会被感动了,可是,想起那封密信上的内容,再对照国主的做法,一个念头劈进我的脑海,我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国主,在外人面前塑造出如此孝顺厚道的形象,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麻醉我们天日人?那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子民都要麻醉?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升起。

我想见这个国主一面!

酒楼的楼梯又一次震动,跟着快步走上来一道高大的人影——纳可烈。

比起一个月前,他瘦多了,清瘦的脸颊微微憔悴,而冷肃的眼光更加湛然,一身普通的装束,可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贵族气质却愈加明显。

听说我病了的大半个月里,他几乎一直不眠不休地陪着我,想起初遇他时他的沉默和严肃,又想起他绑架我来到锡勒的可恶,再想一想他一路几乎算是护送的情意,我叹了一口气。

我越来越发觉,我的心肠变软了。

“绮——梦洛,你在这里?我正要找你!”纳可烈来到我桌边坐下。

我眼角看见旁边那两人顿时­阴­沉下脸,其中一个差点拔出了腰中的佩剑,另一个拦住了他,用眼睛看看我,似乎是想讨我的示下。

我眼中闪过迷惘,我应该、肯定不认识这两人吧?

“他们是谁?”纳可烈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阵煞气。他迅速回头找到煞气的来源。然后转头问我。

“我不认识,我以为是你的同伙。”我摇摇头,冷冷地道。

“我,只派了这几个,”纳可烈指指背后那群一看见他就站了起来的侍卫,“我——担心你……”

“王子殿下,不知道你匆匆忙忙找我云梦洛所谓何事?”我打断他的话,故意强调了“云梦洛”三个字。

旁边的两个黑袍人听到我的名字,顿时一震,继而狂喜,我终于肯定,这两个人的确是认识我了,起码,也听说过我的名字。

纳可烈瞟了他们一眼,他们竟然挑衅地瞟回去,我这才看清楚他们的长相,他们看起来竟然像是一对孪生兄弟,都长着圆圆亮亮的眼睛,十分俊俏讨喜,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看那清秀俊俏的容貌,分明是天日的南方人才有的特­色­。

“的确是有急事。”纳可烈淡淡地道,深思的目光扫过那两个黑袍人,突然放低了声音,“希望你不是在打主意逃走,要知道,这里是锡勒的国都,是不容人乱来的,如果你出事了,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哼,这个不用你说,我从来不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而且,我当然也知道你这个名义上与国主兄弟情深的二王子,在锡勒内政中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尴尬处境。”

我冷淡地、犀利地嘲讽,令他吃了一惊。

“你果然——”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没有再说下去。

“不要磨牙了,说说你的来意吧。”我喝了一口茶,又忍不住皱紧眉头,该死的,简直比那些苦药还难喝!

“回去喝吧,我准备了一些天日的名茶。”纳可烈神­色­郁郁,轻轻站了起来。

看来,我是非走不可了。

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双胞胎兄弟,他们被我的眼光一扫,立时红透了年轻秀气的面庞。

“你们好,我要走了,有缘再相见吧!”我轻松地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准备离开。

其中一个似乎老成些的(就是刚才按住身边人拔剑的),反应很快,“请你等一下,我们还没有说过话呢。”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纳可烈也停下了,警惕地来回打量他们。

“我叫锏影,这是我弟弟,叫钺影,我们还有一个师兄,叫刀影,还有一个师妹,叫剑影。”

现在轮到我在心底大吃一惊了,怎么,他们竟然是,是,是清歌的死士吗?可他们还这么小……

如果他们真是清歌的人,那么说明他们一开始就锁定了北方,锁定了纳可烈,而且,他们找到了我,就说明,就说明,清歌也会很快来到我的身边了?

不行,我怎么能眼巴巴地等在这里,等清歌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呢?我是现代女­性­,我应该学会自救,我的计划应该要更快地展开,赶在清歌的前面……

我心底已经万分震惊并且转了无数念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对了,我们兄弟是奉了主子的命出来找人的,没想到遇到像公子这样超凡脱俗的人,我们兄弟从来没见过比您还漂亮的人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不会怪我们吧?”锏影轻松地笑道,钺影在他身边恼怒地盯着纳可烈,两兄弟的­性­格表现得南辕北辙,一目了然。

我微微一震,听这番话的意思,清歌似乎在找人,并且派了他的手下——是在找我吗?这个锏影,是在给我传递信息啊!

“所以,我们想跟您交一个朋友,不知道您会不会嫌弃我们?”锏影尽管老成,可是说出这番话后我发现他的手微微抖动,笑容也比较勉强,分明是紧张的表现。

怪了,他紧张什么?

“当然可以,我云梦洛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交朋友,这位纳兄,也是我曾经结交过的朋友,虽说今日已经反目为仇,但并不影响此刻我对他的礼貌啊!”我豪气地道。

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说的纳可烈脸­色­发青,锏影和钺影偷偷发笑。

“好了,今日我还有事,等哪天有空,我还会来找你们的,可惜,今天我们见面,竟连一杯酒都没有喝,可惜,可惜!”

我呵呵轻笑,可是依然震得喉头阵阵疼痛,几乎窒息,我轻轻咳了几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锏影和钺影关切地看着我,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笑岔了气,你们可别出去乱嚼舌根。”我暗暗警告,殊不知我此刻雪白透明的脸­色­有多让人害怕,那孤寂单薄的身形,让人觉得几乎下一秒我就要飘出窗外飞走一般。

可是我的话也让他们明白,绝对不要把我此刻的情况告诉清歌,我不想让清歌担心,大病一场,我几乎瘦下去十斤­肉­,本来完美的身材变得有些单薄,反而使我的气质中多了从来没有的柔弱,几乎让我郁闷得重新大病一场。

“我们——不会笑你的。”锏影抿了抿嘴,算是答应了我。

我微笑,看了一眼沉默的纳可烈,“我们走吧。”

大街上,我依然慢吞吞的。

“你真的不认识他们吗?”纳可烈忍不住问我。

我微微一笑,笑而不答,我知道,他一定会去查的,但是那锏影十分机灵,应该不会被查到的。

“劳动王子的大驾出门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还是,王子终于打算把我献给你们伟大的国主了?”我偏头,状似无辜地问道。

“你病倒的事情,已经传进了皇兄的耳朵里,他要马上见你!”纳可烈沉默了片刻,突然道。

“不是你禀报的?”我诧异地问,听纳可烈的口气,似乎他并没有把我供出来。

“纳可烈不能趁人之危!”

“那绑人就可以!”

我懒懒的,一口气堵住他的嘴。

他冷然的面容明显涨出怒气,被我这段时间的冷嘲热讽惹怒到了底线。

“对了,有件事问你一声,你母后的那个行宫是怎么回事?”我漫不经心地道。

“那是……”

只说了两个字,纳可烈便不再说下去了。

“那不会是——囚禁你母后的冷宫吧?锡勒国主不是要以你母后要挟你吗?他不怕你反弹?”我好奇起来。

“你,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可以要挟我的新的人了。”纳可烈突然苦涩地道。

我从他那朗朗的眸中似乎看到——我微微一震,转过了头。

天日的睿王府。

九天悄悄走了进来,府里本来就人少,现在几乎没有人影,偌大的空间静寂辽阔,透着深深的亘古的孤独,就像他初次看见长大后的清歌时的感觉一样。

他一直不明白,清歌为什么对兄弟们都虎视眈眈的皇位轻视至此,其实他心里明白,清歌是弟兄中最有资格坐上皇位的人,可是清歌却不惜全力地推动自己发展壮大,毫无私心地要推自己登上皇位——他从来都弄不懂他这个弟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当他们一起遇到绮罗,绮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清歌,而清歌也首度表现了他强硬的心态——不惜辞去封号,一定要亲自南下去追绮罗,他突然有些羡慕,有些嫉妒,有些明白——原来,清歌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而是没遇到能让他在乎的事情。

清歌把天下和兄弟姐妹装进胸怀里,脑海中不曾闪现过一丝自私的念头,直到遇到绮罗,他明净无瑕的­干­净心灵中,才算有了他自己的一席之地——依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绮罗。

九天开始明白清歌那天说的话,在自己和清歌之间,绮罗,的确不会选择自己,就算自己是绮罗,他也不会选择自己吧。

远远地,一袭黑衣的清歌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幽幽地吹奏着一管洞箫,声音凄恻悠扬,飘传得很远。手指上反­射­出一弯银­色­,在阳光下眩人眼睛。

他一直以为清歌常年穿着白­色­衣服是因为喜欢因为适合,现在他才明白,清歌不是仅仅因为喜欢和适合,而是因为,单调通透的白­色­是一种绝佳的掩饰­色­,能够掩饰人的内心波动和不让人觉察的气质,是一种疏离有礼的表现,这正是清歌想与外界保持的关系。

但是其它的颜­色­不是不适合清歌,而是,怎么说呢——

一身黑衣的清歌,如同夜晚流泻一地的迷人月光,神秘,冷然,更带着若有似无的妖邪……

那种高高在上的、睥视天下的傲然姿态,竟让他产生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感……

九天突然打了个冷战,该死,他刚刚想到了什么?

可是,也许这样的清歌才是真正的清歌吧?连他都觉得迷惘了,清歌,这个一直以来自己都觉得无比了解无比信任的弟弟,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能让他凤九天都打冷战的深沉若海的陌生人。

突然,屋顶上空飞来了一只奇怪的鸟,盘旋着,清歌停止了吹箫,淡漠地扫视一眼下面的九天,九天微微屏息,看着清歌伸出了右手,那怪鸟停在了清歌的胳膊上,伸出左腿,显得十分训练有素。

清歌解开它腿上的一个小竹筒,拿出一张纸条,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发抖,满是血丝的深邃眸中放出了喜悦的光芒。

刹那间,仿佛一道美轮美奂的光晕从他的周身辐­射­而出,那黑­色­也掩饰不住光耀人间的魅力,一时间,几乎眩花了九天的眼睛。

他轻轻一抖,那怪鸟立刻飞向府里的后院。

清歌轻轻提气,一个跃身,从几丈高的屋脊上翩然落下,映在九天的瞳眸中,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的厉鹰。

九天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心中泛起了古怪的情绪。

“找到了——”清歌快速走过九天的身边,丢给九天刚才他拿下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人在锡勒。

九天急急追进房间,清歌正左右转步,思考着对策。

“咱们应该好好商量一下,不能贸然救人,否则反而会影响到绮罗的安全。”九天沉着地道。

清歌抬头看他一眼,“我正在想!”

“锡勒,那么就是纳可烈带走的,可是,单单一个纳可烈能在皇宫中出入自由吗?而父皇­精­明如狐狸,他会在一边旁观,但绝对不会搀合到整件事情中……”

清歌喃喃自语,九天沉思着,突然,一个念头劈进他的脑海,“清歌,你说这件事跟父皇打算下旨让我去北疆有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清歌皱眉看着九天。

“锡勒不是出现了内讧吗?纳可烈本来肯定是要在天日制造混乱,他好顺水摸鱼,那么,他本来的打算是什么呢?是——刺杀你我,还是——勾结天日叛徒?”

说到最后一句,九天的声音低了下来,和清歌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电光火石间,两人蓦然跳起,就要往皇宫冲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门外,突然传来了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九天打开门,冷着脸走出去。

“皇上找您和睿王殿下。”小太监瑟瑟发抖。

九天皱眉看了清歌一眼,清歌沉默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换身衣服。”

看着九天离开,清歌举起手,那枚灿亮的戒指仍在,可是那戒指牵系的人呢?

他轻轻地吻了吻手上的戒指,表情狂热而忧虑,“别担心,我会救你的,等着我!”

第二十二章 枭雄

眼前,就是锡勒的皇宫,全部用巨大而扑实的石头垒成,透出苍冷顽强的风格,与草原游牧民族的豪放粗扩的天­性­十分相合,而与天日奢侈豪华金碧辉煌的建筑风格迥异。

我跟着纳可烈进去,心中揣摩着这次见面的意义,如果我伪装痴傻无知,或者我表现得过分敏捷,其实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在尺寸拿捏之间,我需要好好地反复地思量着对策。

在上位者,常常能根据下面人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去判断,以我目前脑海中搜集到的锡勒国主的信息,他应该就是属于那些善于推测判断的人。

想起曹­操­的名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我浑身冒出冷汗来。

所谓的御花园,论起­精­致程度,比我云府的后花园都差远了,更逞论天日皇宫连绵数里珍禽异兽、奇花异草齐聚一堂的辉煌花园。但是那连绵的梅林里,红梅、腊梅、白梅交相辉映,竟也别有一番幽雅的壮观韵味。

在这个御花园的石亭中,我见到了传说中使得锡勒强盛起来的锡勒国主——纳可绪。

远远地,我看见他正专注于眼前的——几件琉璃器上!

我一怔,琉璃器天下无双,所以,每一件琉璃从我手中出去的方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几件,似乎是我送给摩原族长的礼物,怎么到了国主的手上?

转念一想,我明白了,草原游牧民族携带琉璃是多么不方便,所以族长爱不释手的自然也不是琉璃本身的价值,而是它能为摩原族带来什么样的好处——所以,他把琉璃献给了他们的国主,借以换取了某种民族生存的条件!

国主右边,坐着一位贵­妇­人,五十上下,穿着朴素大方,几乎不像是一代太后的穿着,而且眉眼间愁绪不减,神情中也有深深的恐惧,她坐在原处,不时地瞟瞟不动声­色­的纳可绪,竟然不自觉地绞起她自己的衣角。

“臣弟参见国主!参见母后!”

纳可烈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我慢慢地跟在后面,要我装成卑微俘虏那样,诚惶诚恐地下跪,我实在做不到,于是,我跟在纳可烈身后,借他笔挺脊背的遮挡,微微屈膝,假装下跪。

我倒不求这个国主能够被我的动作蒙蔽,只希望他看到我的动作不会立刻发火,毕竟,在面子上,我还是假装下跪以便为他顾及吧。

“起来吧。纳可烈,这位,就是你从天日请回来的贵客吗?果然好风采,听说是天日睿王的未婚妻,朕以为一定是千娇百媚的南国绝­色­美人,没想到竟是这样英气内敛,神仙姿态,倒是朕怠慢了贵客。”

纳可绪温温地道,站起身来。

我大胆地抬头,接触到纳可绪淡扫过来的眼神,竟然直透心底,令我心头一凉。

这个纳可绪,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天生一副鹰目豺声,猿臂鹤身,如果照中国古代的算命的说法,这就是典型的枭雄的长相!

尤其是那双狭长的单眼皮眼睛,中间幽黑得几乎看不到眼白,看向人时表情明明温和可亲,可是就是让我心底发寒,仿佛随时能够刺穿别人的心思般,一丝残佞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浮动在他的身周,不注意根本感受不到。难怪以纳可烈的能力,竟然也被他摆布得如此无奈,这种人,谁敢轻易惹上?

纳可绪眉头微微一动,大概也没有料到我敢于直视他的眼睛吧,一股深沉的潜流缓缓地刷过他隐伏在眼皮底下的瞳眸。

睿王未婚妻?看来,要么是天日有他们的­奸­细,要么就是纳可烈身边有他的­奸­细,不论是哪种情况,看来纳可烈都要忍下去了。

“臣弟私自改变计划,请国主赐罪。”纳可烈沉声道。

“这有什么罪不罪的,你我是亲兄弟,用不着如此严厉。”纳可绪笑道。

“臣弟先是国主的臣,然后才敢称弟,臣做错事,国主一向赏罚分明,所以纳可烈请国主责罚!”

我蹙眉看着纳可烈,即使他想拖延时间,让国主的注意力尽量迟一点放在我的身上,可是这样和国主力争,也是不智的,搞不好连他自己都搭进去,那我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不知贵客认为朕应不应该处罚他?”纳可绪眼中瞬间闪过不悦,但稍纵即逝,反倒聪明地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我。

我微微一怔,接着明白了纳可绪的用心,心中一瞬间几乎涌动出一股杀机,最后生生压抑了下去。

不回答,不行,回答,也不行。

我低下头,“我认为应该,国主既是长兄又是君主,纳可烈违背您的意思就是不对,国主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处罚他。”

坚持以“我”回答,我不必把自己当作俘虏,当作使节更好。

纳可烈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太后幽怨恼怒的眼神像钉子一样钉我,只有纳可绪,没有任何反应。

“如何光明正大法?”

“比方说,国主可以贬他去做最苦最累的事情,在我们天日,皇上通常会如此处罚犯错的子女和臣子,比如被贬去监督河工,去赈济灾民,去监造行宫,去皇陵守墓等等,端看对方是什么身份,以及各自的能力表观。”

“你的意思是,派他去监造母后的行宫?”纳可绪立刻抓住了我的话语重心,淡淡笑着问我。

“这倒不是,原本我还想跟国主毛遂自荐呢,怎么会推荐二王子去?”我微笑,心底冷笑。

“什么毛遂自荐?”纳可绪问道,眼中刻意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就是我想跟国主推荐自己,想必您已经清楚,我生平爱财,走到哪里,都不忘赚钱,如果国主肯让我小小地赚一笔钱,我就为国主的国库节省一大笔锡勒币。”我骄傲地道,锁定纳可绪的面孔。

“哦?不知贵客有什么具体计划?”

“那些小计划也就是生意上的一点手段。想必国主不一定爱听,我有自知之明,既然来到了锡勒都城,也就不会妄想逃走,赚钱反而是我现在唯一的消遣,我提出这样的条件,也不是恳求国主放我离开,只是恳求国主能饶我一命,毕竟我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用处的。而且如果我的家人疼惜我,他们一定愿意答应国主的任何条件,以便于换取我的自由。”

爱财,贪生,是我为我自己新制定的形象,只有在这种折辱的情况下,我才能保全自己,等到我的计划实现,或者,等到清歌来救我。

以我现在明显虚弱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过多的折磨了,哪怕国主只是将我小小地关上个一夜,饿上一顿,我恐怕就新病加旧毒,调都调养不过来了。

纳可绪深沉地看着我,似乎想不到我这个堂堂天日睿王的未婚妻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卑俗胆小的平常人,这样的人,能被皇室选中,成为未来皇室后代的母亲吗?还是探子的情报完全是错误的?

即使是锡勒的皇室,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人混进来啊,除非,天日的皇室是看中了她敛聚财富的能力!

“好,我答应你,将行宫的建造交给你,但是,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的,纳可烈就当监造吧,既然是母后未来的行宫,有什么意见,你们还要来问问母后。”

“是臣弟(…)连旨!”纳可烈和我异口同声地道。

我勾起嘴角,你要试探我的价值,而我,正要利用你的试探!

对外很快确认并公布了我建造的资格,纳可烈为我做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得到了建造的权利后,锡勒上下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的下一步动作,看着只有一个人的我如何完成这浩大的工程。

我,请纳可烈帮忙,召开了一次招标会,将声势做得很大,上至原来想揽下工程的官员,下至有钱的百姓,都被吸引来看热闹,我分别给了他们一份招标书,看完后,他们惊讶地看着我。

我淡声道,“三天后,你们照我的文书上说的做好投标书,谁上报的价格最合理,使用的材料最上乘,我就把行宫交给他们来建造。不要找我攀关系什么的,我只要你们的实力!”

三天后,六个官员,三个民间富户被选了出来,就在我已经将他们的价格压到纳可绪原本期望的程度时,纳可烈突然派人来找我,说有要事相商,我连忙赶过去,把重要的机密资料丢在了大厅。

透过书画后面的圆孔,我冷冷地看着那群如狼似虎地扑在我留下的所谓的机密资料上面的人,一丝得逞的微笑慢慢绽放。

结果,我为纳可绪节省了三十万串锡勒币,以及三百两天日黄金。

在我再次上街时,碰见了锏影和钺影兄弟,我什么都没问,就将他们带进了王府,纳可烈神­色­复杂地默许了他们的进驻,和他们对我几乎寸步不离的保护,因为在国主面前,我曾经不顾自己的危险为他说了话,草原男儿,即使再为国家利益着想,也不能忘恩负义,这番恩义,跟我之前赠送他屏风的情义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一点,我心里有数得很。

锡勒皇宫中我的这一记赌注,终于赢了个满堂彩。

我得到了二百两金子,我将其中一百两金子秘密送给了那个得标建造后寝宫的民间商人,以纳可绪的名义要他在太后的床下面挖一个巨大深邃的防空洞,而且叮嘱他千万不要在纳可绪面前提,以免走漏风声,让国主杀人灭口。随后,我派老成的锏影监视着这里的任何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

外墙先建,遮住了所有窥探的目光,我在一天天等着隧道的进展。

天日皇宫,冬天的寒意终于夹着风雪在每一寸土地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九天和清歌默默地行走在皇宫的小径上,他们都瘦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你能猜到父皇在等待什么吗?”九天侧头询问,“部队已经秘密集结完毕,只等着主帅的一声令下,可是为什么父皇突然不动了?”

“是我跟父皇提议的!”

沉默了很久,清歌终于道。

九天吃惊地看着他,“你疯了?难道你不想救绮罗了?”

“我正是想要救她,我们还没有找到内应,父皇抵死也不说,虽然我们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但是没有证据,听说绮罗在锡勒已经行动起来,此刻出兵,无疑是逼着锡勒国主杀了绮罗,我不能冒险!”

清歌沉沉地道。

“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吗?”

九天皱紧眉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充满了无能为力感。

“我打算只身去锡勒,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还要将绮罗带回来,只有我独自去锡勒,才能将风险减到最小。”

清歌坚定地道。

远远地,一道身影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他们,片刻间,眉头一皱,似乎作了重大的决定,他迈步向九天和清歌走去。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二十三章

天气愈加寒冷,我里外穿了三层皮袍,房内燃起三个大火炉,依然冻得脸青­唇­紫,加上大病初愈剧毒未除,不时还会咳血(我悄悄地瞒过了锏影和钺影),我几乎要怀疑自己能否挨过这个冬天了。

想起当年在澜城度过的冬季,我不禁苦笑,原来那根本不叫冬季,比起锡勒的恶寒刺骨,澜城的冬季温和得像是绵软的春天,带着­精­巧灵秀的寒意,惹人爱怜。

锏影兄弟看我如此辛苦,居然提议两人轮流每天向我的体内输一点内力为我保持温暖,他们隔一天内力就能自然恢复。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在敌人的地盘上,我们此刻的身份敏感至极,安全岌岌可危又怎么能为了我畏冷这样的小事而消耗宝贵的内力呢?

纳可烈为了让我的体质恢复过来,几乎把府里所有的老人参都搬了出来为我补身,可是怎么也没法让我再恢复之前的光芒四­射­的朝气。他总是背着我看着我叹息,被钺影无意间撞见过几次,钺影偷偷告诉了我。

王府里的人我已经混熟了,虽然我淡淡得跟谁都保持距离,可是挡不住那些热情的北方人毫无心机的笑容,即使传闻我是纳可烈从天日带出来的俘虏,也丝毫不能打消他们的亲近之心,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缘何时变得这么好了。锏影兄弟迥异于北方男儿粗犷豪放的俊秀面容引得府里的小丫头们芳心乱跳,总是借着送汤送药的机会来看他们,弄得整天乐呵呵的他们全变成了苦瓜脸。

这些日子其实很平淡,像是置身在巨浪风尖上的一种安稳,我每天要去宫里向纳可绪报道,并去后宫和太后简单商讨行宫的一些细节,太后从来不理我,任我说破了嘴皮,只用恼怒的眼神盯着我,我装作没有看见。

我知道国主纳可绪的心思,在我目前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不仅要控制住我这个对天日很可能很有分量的俘虏,更是由于听说了纳可烈为了救我不眠不休的事情,想要借我的安危牵制纳可烈,现在,宫中有一个太后,外面有一个我,纳可烈就是有十双翅膀也别想飞得多高了。当年我曾听清歌说太后不喜欢纳可烈,国主跟纳可烈却兄弟情深,原来内幕却恰恰相反,这就是皇室中最复杂最难懂的人心这一门学问了。

虽然我相信,目前纳可烈不会对我的安危造成威胁,但是,我依然不能不防着纳可烈一点,自从他把我绑架来了这里,我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我倒不是还记恨着这件事情,而是想在满是眼线的国主眼中制造一种假象,便于我今后的从事。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纳可烈自然也能牵制到国主几分,至少,为了能有效地控制纳可烈,国主目前是绝对不会动我的。

只是,最让我担心的事情很是发生了。

俗话说狡兔三窟,我设计的防空洞,不仅是我的逃跑路线,更是我为纳可烈娘俩预设的狡兔的某一窟,以纳可绪的为人,当形势已经造成他想要的结果后,又怎么会留下纳可烈这样皇位竞争力强大的对手兼弟弟?他必然会想法处死他的亲生母亲和亲弟弟,以保证他的位置安稳无虞。

我一直奇怪,纳可绪至今没有子嗣,按照草原传统,纳可烈当然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一旦纳可绪杀了纳可烈,而自己又没有子嗣,这锡勒的皇位不就落入外人之手了吗?真不知道这个纳可绪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能够赶在冬天土壤没有冻实前赶一个防空洞出来,然后我和锏影钺影再联合纳可烈悄悄地挖出隧道,岂料北国的冬天如此雷厉风行,半个月不到一场弥漫天地的大雪,让我的如意算盘彻底搁浅下来,急得我差点又吐血。

要不是有着锏影和钺影的安慰,我几乎真的有些疲惫绝望了。

耽误的时间虽然不用赔进金钱,但是却赔进了我心底沉甸甸的绝望,我该怎么办?我难道就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待直到明年中旬才会来到的冰雪融化的春季?

还是,我应该改变策略,重新设计离开的路线?

梅林的雪依然没有消尽,纳可烈说,锡勒的雪,下了就很难化,执拗得就像锡勒人的­性­格,他说这话时看着我,我偏着头,看着雪,看着红梅。

我披上雪白的斗篷,缓缓走进梅林,红梅的暗香浮动,牵引出我内心的柔软,仔细地嗅着梅香,我突然想到,前世我几乎没有看过几回梅花,即使有,也只是遥遥地欣赏过落寞的几枝,怎比得上此处的壮观?

“纳可烈,”我轻轻地低道,我知道他没有走,还痴痴地站在我背后,“你今日的一番好意,他日我一定回报,只是到时候也许需要你配合,希望你能有一个心理准备。”

“只要不再伤害你,不伤害国家,我听你的。”远远地,纳可烈的声音传来,分外模糊,呵呵,终于把我放在了国家前面,可是,我从来都不想要他如此。

“伤不伤害我与你无关,但是最终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国家!”我狡黠地道,在我的话中埋藏了无限可能。

锏影和钺影回来了,带着一抹喜上眉梢的俊­色­,霎时将梅林染得扑鼻芬芳,几乎熏人欲醉地浮动着。

他们看了看纳可烈,既没有行礼,也没有打招呼,我低斥一声,“你们这么不懂礼貌,别人倒以为是我这个主子教的,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们看见熟人不打招呼的?”

锏影和钺影还没有开口,纳可烈就开口阻止,“不用了,本来是我打扰了你们的清静……”

纳可烈走了,我嘴角泛起一抹笑。

“主子,你不是在骂我们吗?怎么又突然笑起来?”钺影不解。

“主子口中是在骂我们不懂规矩,实际上是在说那个锡勒王爷不懂规矩!”锏影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笨弟弟。

我赞许地点头,“还是锏影反应快。唉,我这么对他,你们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他虽然把我抓来,却没有让我吃过什么苦……”

我有些惆怅,看着纳可烈远去的背影,心中油然而生怜悯之感,遇到我这样的俘虏,大概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挫折的事情了吧?

“主子都病成这样还不算吃苦吗?”钺影倒起两条浓眉,气得不可开交,“要是主子好好地留在京师,又怎么会生病?也就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模样了!”

我闷闷地一叹,也许,但即使留在京师,也难保证我身上的蛊毒不发作啊,这是,这个蛊毒,我却不能告诉锏影兄弟,免得他们更加担心……

“对了,主子,难得今天好天气,我们出去走走吧。”

打破沉默的氛围,锏影兴致勃勃地提议。

我看着他一脸期待并兴奋的表情,“你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没有,没有,”他矢口否认,但晶亮的眼神怎么瞒得过我?只要我微微向稍微单纯点的钺影套套话,还怕问不出来吗?不过——也罢,他们陪着我闷了几天,权当和他们一起出去换换环境吧。

闷头沉思,我在锏影和钺影的陪伴下(有他们陪着,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纳可烈的那些侍卫了),我巍巍缩缩地穿着几层大厚皮袍,一步一喘,随着他们来到了我初次遇见他们的那个酒家。

钺影快速上前,为我打开了厚厚的棉花帘子。跨进去,扑面的热气让我­精­神一振,浑身陡然暖和了起来,我不禁微微眯上眼,对锏影和钺影一笑,以示嘉许。

“主子,咱们去二楼包间吧,这外头毕竟风大。”锏影担心地看着我,虽然我的嘴­唇­慢慢不再发紫,但一抹苍白横在几乎透明的脸上,还是格外让人担心。

“我没事,现在觉得好多了,包间没有那么多人,不是更冷么?”我摇摇头,迟疑地道,此刻的我,既贪图人多的温暖,又有些受不了人多所混合的刺鼻味道。

“主子放心,我和钺影都打点好了,那里面空气洁净,又暖和。”锏影温言道。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听从锏影的话。

随着锏影的脚步往前走,越往里走,越觉得心头突然揪了起来,丝丝疼痛弥漫,几乎让我不能呼吸,怎么回事?不会毒­性­又在这时候发作了吧?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我叫不出声音,锏影就快要进包间了,我扶着墙壁,顾不得冰冷刺骨的感觉几乎要冻僵我的手,我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我扶着墙慢慢地往下滑,浑身无力,意识也有些模糊……

“主子——”锏影一声担心的轻叫传来,我勉强地微微抬头。

一道黑影霎时从锏影身边卷出,狂风一般,把我卷进怀里,瞬间移步,带进了包间里,锏影顺势关门,动作一气呵成,默契十足。

一股浅淡舒服的熟悉香味窜进我的鼻子,我吃惊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张依旧俊逸却无比憔悴的脸庞,炙热的双眸如同明耀的太阳,瞬间眩花我的眼睛。

“清歌,”我喃喃自语,“不可能,一定是我眼花了……”

怎么会呢?一定是我思恋清歌过度引起了幻觉,清歌怎么可能出现在锡勒的都城里,两国现在的关系无比紧张,清歌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跟送死差不多?

想到这里,我晃晃头,想更清醒些,然后再抬头——

依然是那张让我魂萦梦绕的俊逸脸庞,可是,那原本光风霁月的神采中已经悄悄地掺杂了让我心疼的风霜和忧虑。

我忍不住抬起手,抚上这熟悉的脸庞,怔怔地,说不出话。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似乎生怕一个眨眼我又会凭空消失。我们甚至都忘了用人类最擅长最能驾驭的语言来抚慰对方伤痕累累的心灵。

直到此刻才明白了白居易的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真实涵义。

“你——”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几乎是从胸腔中挤出的熟悉声音,嘶哑破碎,那么模糊空洞,甚至一丝断续的哽咽,“怎么瘦成这样了?”

“锏影钺影,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蓦然一声低沉的吼声、急促的呼吸过后,只听我身旁咕咚咕咚想起两声极重的下跪的声音。

“属下没有照顾好主子,属下该死!”锏影与钺影异口同声地道,诚惶诚恐。

“清歌,不关他们的事情!”我虚弱地道。

“你别动!”清歌急急轻轻地按住我。

清歌冷肃的眼光依然瞪向锏影兄弟,看来是气急了,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两人低头跪在那里,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我缓了缓劲,感觉好多了,头不再发晕,我轻轻按着清歌的手,他的手在颤抖,我一下一下地安抚,“真的不关他们的事,我这个病,你也知道的,在天日就开始了。”

清歌蓦然一震,匆匆抬手打算捋起我的左袖,又顿住,因为锏影急道,“主子怕冷,不能这样掀开袖子——”

一时间,清歌牢牢瞪着他,锏影懊恼地捂住嘴巴,清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属于女人的几乎是刻意的轻笑,“主子你看,您还说锏影老成呢,结果比钺影还毛躁!”

顿时,对于我而言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我挣扎着要站起来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放肆,锏影和钺影撇撇嘴,不吭声。

“放肆!”清歌脸一沉,那声音立刻自动消音了。

清歌慢慢抱起我放在一边的软榻上,钺影不待吩咐就站起来把包间中烧得最旺的火炉给搬到我的面前,被锏影骂了一顿,“主子身体不好,怎么经得起旺火烤?”

锏影把大火炉移到我脚边,钺影连忙把小火炉搬过来,看着他们灵敏地忙活着,我­唇­边泛起一抹恬淡的笑。

“清歌,这些日子多亏了他们,否则你恐怕真的见不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了。”

我本想说“见不到我”,可是看着清歌的脸­色­,我硬生生地变成了“活蹦乱跳的我”,钺影偷偷笑,清歌瞪了他一眼。

我这才抬头看向刚才说话的人。

一个年轻貌美而高傲的女子,高束头发,十分­干­练,一身黑­色­狐裘,眼神利如寒剑。

“这是剑影吧?”我低低地咳嗽一声,向她微微一笑。

向来迷惑无数少女的我现在这招不灵了,那剑影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竟然没有答话,也难怪,我现在一副孱弱美人的模样,娇娇弱弱,正是她这样自誉坚强的美人的克星,她看我能顺眼吗?!

清歌眯上眼睛,冷冷地看着剑影,剑影似乎不服气,竟然倔强地与他对视。

突然,清歌低下了头不再看她,我愕然,看向剑影,剑影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我顿时明白了,她不喜欢我,不仅是因为我此刻表现的状态,更是因为——

我顿时眯上了眼,恼怒地看着清歌,清歌的目光调向我,看到我的表情,嘴角终于泛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指刮刮我的鼻子,我脸一红,眼角瞥见锏影钺影满脸通红地转过身去,剑影却愤恨地看着我。

我淡淡地道:“你再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让清歌把你丢到雪山顶自生自灭,我云梦洛是什么人,你来之前没打听过?”

剑影似乎不敢相信我当着清歌的面就敢威胁她,连忙向清歌看去,似乎想寻求帮助,哪知清歌根本不甩她。

“不要看了,我的未婚夫要是给别的女人作主那像个什么样子,既然清歌是你的主子,那么我也是你的主子,主子的话你都敢不听,我教训教训你难道错了吗?”

我冷冷一笑,看向清歌,“送她走,我可不希望我男人身边整天围着个女人,万一哪天你被她下了药爬上床,后果你自负,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清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从小泡在药罐里,现在还有什么毒能近我身?我不想做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能逼我呢!”

“哦?”我扬起一眉,看着他。

他瞬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陪笑道,“当然,你除外!”

我得意洋洋地笑了,锏影兄弟呆呆地看着清歌,似乎从来没有看过他的这一面,剑影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似乎是被我说中了心思而又被清歌打碎了梦想。

清歌轻轻捋开我的左袖,只见一道粗粗的青线蜿蜒上升,红线似隐似显,看不分明,他不禁蹙眉摇头,“不对,这分明是被克制过的,怎么会呢!”

我笑着覆住他的手,柔声道,“那不是更好吗?”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二十四章

我静静地看着清歌,心底涨满了幸福。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感到害怕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清歌永远也不会抛开我不管,无论我出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全力地来到我的身边。所以,即使我被迫远走到天涯

海角,清歌也会不顾一切地追随而来。

原来,我对他已经信任至此……

锏影出去张罗吃食,剑影死活不肯移步,非要待在包间里当一只电灯泡,钺影最后不耐烦了,直接把她拎了出去,在走廊上还听到她压低的咆哮,结果又突然消音,似乎是被

钺影点了哑|­茓­。

温暖的包间里,清歌轻轻握着我的手,一股绵绵不断的浑厚温热的内力顺着我的手掌传进我的体内,霎时温暖了我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寒若冰块的心。

我没有阻止他这么做,我知道,此时也只有这件事才能转移他乍看到孱弱的我的伤痛感受,所以我乖乖地窝在他怀中,静静地闭上眼,感受着他带来的温暖和悸动。

“你——京师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轻声问。

“梦池原本要跟我一起,被我喝止了,他既担忧又沮丧,不过那个云梦川好像很不服气,估计会用其他手段找你的,我急着出来找你,没有顾上其他。对你爹娘,我就说澜城

的生意出了一点问题,你去处理了,这样说,总能减轻他们的担心,总比说你被——带来锡勒要好得多!”清歌慢悠悠地道,紧紧抱着我,似乎生怕我再度消失。

“谢谢你。”我知道,他总能帮我处理好一切身后的事情,即使我没有说任何话,他也能将一切安排到最好。

“谢什么?我们是夫妻。”

我轻声一笑,“真不害臊,谁跟你是夫妻?我们俩可是连订婚仪式都没办过!”

他扬眉,举起左手,一抹银光一闪,明晃晃的戒指正在那里嘲笑着我,“我可是在糊糊涂涂中被人拐去做相公了,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哼,我云梦洛是什么人?我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我不服气。

“好好好,什么都依你。唉,还没成亲我就这么没有骨气了,那成亲后我不就完全没有了男子汉气概?”清歌叹气。

“美得你,你以为男人能永远三妻四妾,而女人永远都没有社会地位?有很多时候,我们生活在一个时代,必然会被这个时代局限住我们的眼光,但你不妨想像一下,一百年

后,甚至一千年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清歌的目光一闪,怔怔地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光看得心底发毛,­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刀影,锏影,钺影和剑影,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清歌看着又一次避开的我,几不可闻叹息一声,才道,“他们是父皇指给我的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死士,一身武功都是我给他们找师父调教的,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哦,”我低头,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那刀影最是能­干­忠诚,锏影和钺影是孪生兄弟,年纪虽小,但却是练武奇才,武功高强,又很细心有趣,至于那剑影,”清歌低头看我,我偷偷瞟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朗朗若春风,“向来没有跟在我身边,我行走江湖时喜欢独来独往,而在朝堂时又严禁女­色­,你说,我有没有背着你——”

我“啪”地给他一掌,恼羞成怒,“你做过什么好事关我什么事情?”

“别动手,当心打疼了手!”清歌蹙眉,攥起我的手。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

“绮罗,我这次来,是要带你走的。”沉默了很久,清歌突然道。

“不——”我摇头。清歌大概想不到我会拒绝,皱眉看着我。

“就这么走了,那也太对不起把我辛辛苦苦绑来的锡勒国主了。”我冷冷一笑。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我是想,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来一招大大方方的里应外合吧。九天不是即将镇守北疆了吗?以纳可绪现在的表现,恐怕不单单是想使国家富强,更可能的是他想称霸天下

,与其让他侵略天日,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彻底瓦解他们。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做一回光明正大的内应?”

“可是,这样的话你太危险!”清歌坚决地摇头。

“放心,我当然给自己留了后路,否则以我现在这样儿,还想跟他们硬拼?我没那么傻!”我安慰他。

“即使要做也是我做,我先让他们送你回去——”清歌固执地道。

我打断了他的话,“清歌,别忘了你的话,你的理想与抱负,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不流血的和平,真正的和平都是靠战争换来的。清歌,你别担心,我考虑了很久,以我现在

的身体状况以及敏感身份,我做内应最不会让人起疑,你就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你不用再说了!”清歌淡淡地摇头,脸上平静至极,我明白,我是说不动他了。

“那好,你起码退到天日和锡勒的边境等我,不然我会分神担心你的安危,到时候,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自然会让锏影和钺影去找你!”

“我要你告诉我,你所说的后路是什么?”清歌牢牢地盯紧我的眼,不容我撒谎。

我叹了一口气,“这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唉。”

我把防空洞和隧道的事情告诉了清歌,清歌低头沉思了起来。

半响,他抬起头,“没关系,这事交给我,你放心吧,办好了我会叫锏影告诉你。”

“对了,你是怎么来到锡勒的?以你的身份,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锡勒的都城而没有被发现?”

“谁说没有被发现?”清歌眨眨眼。

“什么?”我一怔。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这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时我再告诉你!不过,锡勒的官兵追捕了我近一个月,你大概不知道吧?”

“……”我脸上血­色­尽褪,原本就苍白,现在更惨白了。

“你又忘了,我只是在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凭他们那点功夫,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别担心!”

“为什么要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挤出话,非要问个清楚。

“一来,减轻他们对你的注意力;”清歌慢慢地道,“二来,九天已经到了军中,正打算重新整兵。”

“你怎么……”这么傻!

可是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这就是我认识的清歌啊。我只是紧紧地搂着他,把头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

包间门被突然打开了,锏影低着头走了进来,清歌没有放开我,我回头,注意到他的耳朵泛着浅浅的粉­色­。

“主子,大街上好像有锡勒的士兵在搜查,您看——”

我心头一抽,紧绷绷地痛,我惊慌地抬头看清歌,清歌一脸镇定,笑道,“看样子我们今天的相聚就要结束了,没关系,我很快会带你离开的,等着我!”

说话间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里面的药可以暂时克制蛊毒,记得要按时吃,吃完我再让锏影找我拿。一定要注意身子,万事有我呢。”

“锏影,去告诉剑影,让她先一个人会天日大营,我还有事要办,不用她保护。”

说完,他匆匆地亲了一下我的面颊,把我放在暖和的榻上,然后推开后窗,一跃而下。我们都来不及抗议,我呆呆地看着锏影迅速上前关上窗户,一动不动。

清歌,就这样一个人走了?

仿佛刚才的相聚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一切打回了原状。

“主子,不要太担心了,王爷只是暂避一下,我们有的是管道相互见面,”锏影劝道,“您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吧。”

钺影端着一个托盘,身后跟着一脸骄傲的剑影,两人走了进来,钺影似乎已经猜到清歌已经走了,并不在意,倒是剑影,惊讶地看着只有我一个人的包间。

“主子呢?”她厉声问我。

我慢慢斜躺在榻上,接过锏影手中的一碗热汤,小口小口地啜着,没有抬头看她,更没有回答她。

剑影还要发火,锏影慢慢回头盯着她,一种看透的轻蔑油然而生,他也不说话,最后,直盯到她自己心里发虚为止。

“怎么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这就是你这些年学到的本事?”锏影厉声问道。

剑影张了张口,可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孤儿,蒙主子不嫌弃,收养你,并且不辞辛苦给你找合适的师父教你武功,你就是这么报答主子的?”

“我当然记得主子的好……”

“你记得的方式就是违抗主子的命,对主子未来的妻子不敬,做着荒唐的绮梦,妄想乌鸦变凤凰?你记得的方式真的很特别啊!”锏影冷冷地质问。

剑影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我们是师兄妹,所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谨记我们的身份!主子,”锏影回头看了看我,“就是一万个你也望尘莫及!”

“你——”

“王爷说了,让你先回大营,他不需要你伺候了!”锏影淡漠地道。

剑影咬碎银牙,愤怒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她大概认为是我出主意让她被流放的,我个人认为让她这么理解也没有什么,谁叫你觊觎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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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门被礼貌地敲了敲,我示意钺影开门。

纳可烈静静地站在门口,在开门的刹那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包间。

“原来是您啊,找我有事吗?”我微微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没有任何感情。

“不,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的,我没想到你在这里。”纳可烈摇头,严肃的眸子观察着镇定的我,“你的气­色­好多了,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吗?”

“呵呵,若是遇到什么高兴事,我还会乖乖地留在这里吗?”我讥讽地道。

我轻声吩咐锏影和钺影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打扰。

“那也很难说,谁能弄懂你在想什么?”纳可烈看我如此谨慎,居然笑了。

我霎时想起清歌也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话依旧,人已变,时光也永远不会倒流了。

“我是个喜欢和平的人,只要不惹到我的底线,我与人无害。”我淡淡地道。

“可是你的底线是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那我可以告诉你啊,我的底线,是一个人。”我轻轻地道,微微倾身,直直地望进纳可烈的灵魂深处。

谁敢伤害这个人,我会将他撕成碎片!

我眼中的决然与狠厉将纳可烈震慑在当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的确在一双——属于女人的柔媚凤眼中,看到了一种狂乱的野兽的嗜血光芒。

“我不明白,其实当时你是有机会逃走的吧?我一直在怀疑,如果不是你生了这场措手不及的病,你已经凭借自己的智慧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天日的京师了吧?你这么骄傲,怎

么容许自己当俘虏?”纳可烈慢慢地道。

“谁?你说我是俘虏?”我诡异地笑,“你觉得我现在像是俘虏吗?你认为我是俘虏吗?”

纳可烈顿时一震,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你是故意的?”

“谈不上,这场病就不在我的预料中,”我笑得畅快,不由得咳嗽起来,锏影连忙捧过水让我喝下去。

“但是想逃走也不是易事,毕竟看守我的是你,而且,我还因为这次绑架而病成这样,所以,逃走对于我来说丝毫没有价值,不但没有价值,反而老本就这样白白地赔光,我

云梦洛可不做这注定折本的买卖。如果跟你会锡勒,那结果是赚是赔反而有了一定的悬念,很刺激,我决定压上这一注,从目前的情况看,你说我是赚了还是赔了?”

我笑意昂然地看着纳可烈灰败的面孔。

“你竟然,一步一步都算好了,还用生意手段来计算,你真是——”

他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我无论怎么计算,也不会算到你的头上,毕竟你我曾经是朋友。我现在可以允诺你一件事情,以便和你交换一个承诺,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同我这个市侩的商人谈

谈生意?”

纳可烈看着我,眼中的幽光稍褪,而­精­光绽放。

“我先听听你的高见。”

“可以,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无论什么情况下,我保证你母后的安全,”看着一脸震惊的纳可烈,我微微一笑,“你以为我病倒在锡勒就什么都做不成了?没有人帮我,我一

样能够成功!”

“你不是遇见——”他看着我,没有再说下去。

“而我,请你帮一个忙,对你我都有好处的,暂时我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自然告诉你!”我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他既然刹住口了,我也就没有重提的必要。

“你笃定我会答应?”纳可烈怀疑地看着我。

“王爷首先是个为为百姓着想的人,其次是一个不甘心任人摆布的人,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子,兔子急了还咬人,我迫切地等待着王爷真正展现自身王者雄威的时刻到来。”

我明喻暗喻说了一堆,只希望这个从来没有一丝反意的王爷能够稍微开开窍。

纳可烈开始不懂,当听到“王者”两个字时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呈现不可遏制的讶异神气,“你竟然要我……”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王爷,如果万一有那个时刻的到来,我一定帮助王爷照顾好您的母后。”

我低声说,看着纳可烈慢慢低下了头,我松了一口气,呵呵,种子已经在纳可烈的心田种下,只要我不时地加以灌溉施肥,还怕它长不成参天大树吗?

“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轻快地道,迅速抬起纳可烈的手掌,在他的手掌上一拍,“这就是协议,当然,到时候王爷认不认账也随便,这只是一个君子之间的协定。”

我灿烂一笑。

纳可烈注视着我的笑容,突然道,“知道吗?我很嫉妒那个家伙!”

“谁?”我敛了敛笑容。

“凤清歌!”

纳可烈站起来,走到包间门口,又回过头来。

“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你察觉不到吗?”

我怔怔地,下意识地举起手臂闻了闻,一种淡淡的清香逸进我的鼻端,与清歌的香味毫无二致。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二十五章

……天日王朝天景十三年腊月,天日与锡勒在边境正式摆开了庞大的阵仗,天日派出了他们骁勇善战的太子风九天,率领三十万天军,铺天盖地而来,锡勒的大将同时也是身

为皇亲的王爷纳可烈,率领二十八万草原子弟。

天景十三年十月,锡勒王爷纳可烈曾代表锡勒吊丧我朝慈安太后,天景帝与之相谈甚欢,并特意为他在冷寂多年的天凤宫举办辉煌一时的宴会,睿王夫­妇­风采无边,并在宴会

上与纳可烈互表欣赏之意。此后纳可烈突然回国,原因不明。

两员龙虎之将,都是天下闻名的善战之人,又兵力相等,棋逢对手,一时都按兵不动,暗中侦查对方,形成了拉锯的架势。那草原士兵一年中有大半年经历的是冬天,所以虽

然只是薄薄的皮甲护身,却并不畏冷,而那天军身着保暖崭新的棉甲,手执崭新锐利的兵器,倒也不再像往年那样难挨苦冬,一时间两方竟然僵持不下,谁也不敢妄动。……

——《圣武长纪》

无情的冰雪愈演愈烈,草原上一片肃杀冷酷,枯黄的草被厚厚的雪埋在下面,等待来年的复苏,极目远去,数十里路雪白空透,一望无际,天连着地,地接着天,几乎分不清

到底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再加上空气中不安的因子在颤动着搅乱每一个人的心,这趟送行之旅,我真的有点后悔了。

我没有料到国主会派出纳可烈,也可以说,我没料到国主已经心急至此,他竟然派出纳可烈镇守边境,就在寒冬腊月的时候。依我看,这国主跟天日的那只老狐狸皇上根本没

有本质上的区别嘛!

有了清歌的药,我不再动不动就吐血,这一个月以来身体恢复得很快,我毕竟是一个意志强悍的人,再不好的体质在我这种意志的支撑下也能成为世上最­棒­的身体,所以今天

纳可烈出征与天日对垒,我这个天日的俘虏竟然主动上书国主要求送他一程,在纳可烈诧异的眼光中国主答应了我的请求。

这些天,纳可烈一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几乎整天整天看不到他的人影,我并不在乎他为什么而忙,只要不是为了追捕清歌,于是我让锏影私下调查,调查的结果让我微微

吃惊——锏影说,他动用了清歌的情报网,竟然也没有发现纳可烈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下子,引起了我的兴趣,看样子纳可烈对他这个猜忌心过重的皇兄,恐怕也防了一手吧!

站在北风肆虐的城外高地上,我缩着脖子,将手中的炭炉抱得紧紧的。

纳可烈看着我,他身边只跟了几十名那次我在天日看到的侍卫,听说锡勒的大军就驻扎在草原上,由以彪悍闻名的大将拉蒙尔率领,纳可烈此去,是接替拉蒙尔的位置成为主

帅,而拉蒙尔则降为副帅。

其实我是有很多话要对纳可烈说的,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我也打心底明白了他的为人,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草原男儿,虽然沉默严肃,却不失为光明磊落、豪迈遒劲的汉子,

甚至临走也不忘拨了三十个心腹侍卫任我差遣,分明是怕没有他的庇护兼牵制的我会遭到国主的毒手,冲着他这段时间对我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要是再气他绑架我来锡勒,就显

得我小家子气了。

“你快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冻着了你,我没法跟别人交代!”纳可烈微微笑,“你有送我的这个心,我就满足了!”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吗?我是天日人,姑且不说别的,就凭我的财势,我就可以在天日占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你只要善加利用我这个人质,这场仗,锡勒完全可以不战而胜!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我不信纳可烈不懂,可是,他为什么丝毫没有为难我?害我此刻都有些内疚起来,照我的计划走到最后,无论我补

偿给了纳可烈什么,都会迫使他放弃很多,甚至会带着这些伤痕一辈子。

而这些放弃的,恰恰是他现在宁可面对残酷的战场也舍不得放手的东西!

“有些问题我已经回避了很久,可是问题不是回避就能解决,反而像是这草原上的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到了我自尝苦果的时候了,如果我再回避的话,就真的不配做锡勒

人了!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纳可烈沉稳地、意味深长地道。

“在个人与国家之间,你很难抉择吧?”我低声问。

“是很难,可是我不需要抉择,你已经抉择过了!”他突然一笑,“我纳可烈生平最瞧不起那些背后耍手段和­阴­谋诡计的人,自从我带你回来以后,良心日日在啃噬着我,让

我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现在,这一切终于就要过去了,我觉得整个人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你怎么会认为,我应该再犯一次这种错误呢?”

“是被我的冷言冷语刺激到了吧?”我终于勉强地展颜一笑。

“你还知道你那些是冷言冷语啊?”纳可烈神­色­间舒展开朗,的确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霾消沉,显出风雨过后的天晴来。

“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一旦国主知道你与我这个天日俘虏相处亲厚,过往甚密,他会不会以为我们在相互勾结联手叛国?会不会派人暗中调查以至牵引出什么?甚至会不会在

很早之前就痛下杀手?”我淡淡一笑。

纳可烈微微一愣,“你,原来是别有用意!”

“是啊,我还要麻烦你,请你给我一件你的亲人能一眼就知道是你的东西的物件,我需要一件你的信物,以便将来营救你母亲时她不会误会!”

我已经在脑子里理出一个大概了,就等着天时地利人和。

“没问题!”纳可烈爽快地伸手向自己的脖子,从皮袍后拽出一件明晃晃的金器,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黄金虎,张牙舞爪,十分威风。

“还有一件事,请你注意,”我将黄金虎塞进皮袍里,郑重地对纳可烈道。

“怎么了?”纳可烈被我突然严肃的神情弄得一愣。

“听说你此去是接替拉蒙尔的位置?”我慢慢地道,“那个拉蒙尔是出了名的骄傲,如果不是让他心服口服,恐怕他是不会听你的,即使你是王爷也一样。”

“我知道,但现在时间仓促,我也顾不上他的感受了!”纳可烈皱着眉头。

“王爷说哪里话来?你不但不能不顾他的感受,还要大大地关注他的一切思想动向。”

我大大地扬起一个笑脸,这是很重要的一步棋,怎么能让纳可烈在不经意间给毁了?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拉蒙尔虽然是纳可绪的亲信,但为人比较正直,而且对纳可烈还是相

当尊敬的,因为纳可烈到底也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将军,只是他没有和拉蒙尔共事过,一旦在一起,一定会产生摩擦,这时候,如果纳可烈因为都城的事而疏忽了跟拉蒙尔的交流

,那我的计划可就失败一半了。

纳可烈,一定要把拉蒙尔拉拢进自己的势力里,以后怎么能轻易碰上这么好的机会?

“你是要我拉拢……”纳可烈惊讶地看着我。

我赞许地点头,“拉拢得成当然好,如果拉拢不成,那么——”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纳可烈,纳可烈皱眉。

“不行,他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战士,是翱翔天空的雄鹰,怎么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他——”

“王爷,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我是为你和你母亲的前途提一点意见罢了,其实这种种与我何­干­?不过。自古帝王将相难得有善终者,这其实是一个千古定理,根本不会因人而

异,拉蒙尔到底是何下场,还要看他的表现,你现在急什么?”

纳可烈舒展眉头,“算了,我说不过你,到时候看他的反应再定吧!”

我眨眨眼笑了,单是此刻我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那拉蒙尔以后的日子可­精­彩了!

我的种树理念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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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勒的皇宫,我这段时间走动得比自家都熟了,可是,我抬头看看这个灰­色­冷冰冰的皇宫,丝毫没有人情味的皇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做生意,不会总是赚钱,也有赔本的时候,以前我并不在意,关键是现在的我根本输不起了啊!

这次进宫我没有看见国主,所以我直奔太后的寝宫。

灰败寒冷的宫殿映入我的眼帘。自从纳可烈走了以后,纳可绪撤了里面所有的宫女,甚至连火炉都没有送来,这里已经不是太后的宫殿,而是地道的冷宫了。

宫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慢慢跨了进去。

那太后正在倒水喝,看到我进来,微微一僵,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说。

“你竟喝凉水,为了跟国主赌气,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怎么对的起你那远在边疆的儿子?”

我一叹,第一次跟她说行宫以外的话题。

她手一抖,充满警戒地看了我一眼,神情十分紧张,眼睛不自觉地瞟了瞟门口。

“国主去城里了。”我淡淡解释。

她还是不看我不说话,也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她了,想来想去,就是那次看似贬低纳可烈实际却是帮他说话的那次了。

“给你看一样东西。”我非常自在地走进去,本来以为以她对我的看法,根本就不可能让我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去,可是没想到她竟然静静地跟在我后面,轻悄悄地一语不发地

跟在我后面。

我看着她,她静静地回看着我,此时,眼光中没有了往日的恐惧或者愤怒或者轻蔑,只是纯粹地坦诚地看着我,于是我明白了。

“看来你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后了。”我低低地笑,并不是嘲笑,只是觉得连我都被她的冷淡骗了,真是——有点不爽!

“什么奥斯卡影后?”她终于开口了,我这才发现,我是第一次听见她开口,声音轻柔好听,却也是柔中带韧的。

她的大眼睛乌黑温柔,如同草原上最柔顺的羔羊的湿润的黑眼睛,绝不因为岁月流逝而有丝毫的逊­色­,总是在那双眼睛中看到恐惧和疏离,以至让我渐渐地疏远了这双眼睛,

很少去思考那里面闪烁的柔光到底属于什么­性­质。

但是现在,它彻底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家乡对于善于隐藏自己的人的一种称赞。”

笑意盎然,我破天荒跟她解释起我的话,虽然答案让现代人听到准会吐血吐得比我还厉害。

她沉默不语,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可惜,没有任何表情,半晌,她又开口,“你是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我想知道,纳可绪仅仅是因为皇位而忌惮你和纳可烈,还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我敛起笑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冷淡起一张脸。

她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自古皇室争位的惨烈,像你这样的人会不知道?”

她聪明的反问我,我一笑,“我这种人?我这种人只在乎自己获得了多少利益,并不想了解跟本身无关的事情,何况我还是你儿子绑架来到锡勒的。如果您执意不回答,那么

对我并没有损失,但是您的儿子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太后,哼,是纳可烈的弱点,而纳可烈,又何尝不是太后的弱点?

她微微一怔,“你——”

“我能帮他,自然也能害他!”

我冷下声音,站起来,准备离去。

实际上,我只是做个样子罢了,但是长了一双无害的羔羊眼睛的太后又怎么会知道呢?如果她知道,她够聪明,就不会容许自己连累儿子落到如此境地了。

唉,这个时代的女人啊,教我怎么说好呢。

“是,是一件皇室的丑闻——”

太后的声音在我的背后迟疑地道。

我迎着冬日难得的照进宫门内的阳光,笑了。

手一抖,一只光华灿烂的黄金虎跃进太后的眼睛。

“这是——当年先皇赐给纳可烈的周岁礼物,是一件吉祥物,纳可烈向来不离身的!”身后,太后惊呼。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额头上浮起了三道黑线,狂汗,这个纳可烈,就这么随随便便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了我,万一被我弄丢了怎么办?

我回头,灿烂一笑,“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她还是犹豫,但慢慢地点了点头。

“告诉我,全部真相!”

真相很简单,纳可绪和纳可烈实际上并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太后当年还没有成为皇后前,先帝爱上了草原上一个绝­色­的奴隶之女,并且将她带进宫中,打算将她封为夫人。

其实在草原上,对身份并不十分看重,一个夫人之名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先帝也并没有被冲昏头脑要封她为第一夫人(也就是皇后),但是即使是这种情况,依然遭到了太后

的父亲的反对,太后身世显赫,她的父亲是三朝元老,连先帝都让他几分,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还没有嫁过来先帝就纳妃。

先帝无奈之下,只好先娶太后,打算再册封那汝奴,可是没想到太后嫁过来后,先帝反而对她产生了真感情,把已经生下一个男孩的汝奴抛在了脑后,从此,既没有册封汝奴

,也没有再纳其他夫人,汝奴在郁郁中死去,先帝就把她的孩子交给刚生了一个儿子的太后抚养。

所有的大臣都以为日后的皇位非太后所生的纳可烈莫属,可是大家万万没想到,先帝突然驾崩,身后留下了遗旨,说是愧对长子纳可绪的母亲,并且长子也有君临天下的风范

,所以将皇位传给长子。

大臣们私下议论纷纷,但是身为当事人的纳可烈和太后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毫不怀疑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而纳可绪对待胞弟和母后的态度也天衣无缝,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我仔细地倾听着每一个细节,当听说先帝是突然驾崩时,我详细地问明了当时的情况,心里大致有了一个底。

“既然您告诉了我真相,我也就摊开来说,我受到您儿子纳可烈的嘱托,在他不在锡勒都城的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并保证您的安全,这黄金虎就是凭证。所以,日

后我如果有什么安排,希望您能够全心地配合我。”

太后有些迷惘地看着我,似乎不太相信身为人质的我有什么能力保护她的安全,但是在我坚定的目光注视下,她慢慢地由犹豫到平静,终于静静地、信服地点了点头。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二十六章

一切计谋全部制定,细节也加以完善,务求完美,我急迫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天景腊月的最后一天,锡勒都城都张灯结彩,虽然前线上还有士兵们在貌似守卫家乡,但是这里还是一派除夕的喜气洋洋。

清歌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进来戒备森严的王府中,只为了给我送一套艳红的皮袍,以便于让我在来年讨一个喜庆。

清歌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他已经让那些江湖豪客帮我把隧道挖成,令我几乎不敢相信,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季节里,能把那条隧道挖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那些人。

现在几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国主这几天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阴­沉,行宫的框架已经出来了,他却完全找不到借口治我的罪,而他,并不想因为区区一个我,毁了他多年布置的一盘棋,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每天到他的眼皮底下请安。

就在行宫的大梁架起的那天,国主特别请上太后,连同我,说要一起欣赏一下我这位天日建筑人才的杰作。

我一听大喜,知道机会就这样突然之间送上了门。

穿上清歌送来的艳红长袍,高束的发顶处系着一块灿烂的红宝石,将这些天稍稍恢复血­色­的我衬托出来,那国主乍一看见我的眸竟然一闪,滑过一抹惊艳而可惜的光芒。

带着锏影和钺影,我陪着国主和太后来到了行宫,我将行宫融合了天日的建筑优点,又保留了锡勒的建筑风格,两者融合,就是一处极度完美的休息行宫。

我看着国主面无表情的脸,心头暗笑,既然国主对外宣称要为太后建造行宫,我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办,他就算有不满意也拿我没办法吧!

哼,既然如此,我也要去施展我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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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可绪快走到行宫中围之时,门外侍卫突然紧张万分地跑进来,大冬天的竟然满头大汗,甚至身上沾上灰灰黑黑的东西。

“大事不好了,国主,太后寝宫突然发生火灾,太后和那个天日俘虏还被困在里面!”

纳可绪身后还跟着数名大臣,一听之下顿时大惊,齐齐转向纳可绪,“国主——”

纳可绪已经站了起来,面带诧异之­色­,只是大家被这个消息打懵了,竟然没有看到纳可绪此刻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紧张哀切,反而有着一种急切和不安,“什么?怎么好好地突然发生火灾呢?这么冷的天,这也太蹊跷了!赶紧去救太后去!”

火势汹汹,映透了半边天空,都城的老百姓都跑出家门,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在这么冷的天气下还能发生火灾,大家惊慌失措,生怕狂暴的火龙很快就降落在他们的草屋顶上。

但是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火势渐渐被控制住了,可是刚才还金碧辉煌的行宫,此刻已是一片废墟残垣。

纳可绪沿着废墟,不顾身后朝臣的阻难,一定要进去救他的母后,朝臣都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为了自己曾经那么反对他当国主而内疚。

废墟中间,一抹闪亮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是两具骨架纤细的焦炭一般的尸体,尸体下面正发出点点光芒。他小心地用脚拨拨,一块几乎已经融化的金子滚了出来,已经看不清楚它原来的模样了,可是纳可绪认得,因为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接着,他注意到金子旁有一缕没有烧尽的艳红,难闻的气味直冲人的鼻底,可是纳可绪却勾起了一抹没人看得见的欢悦笑容。

“是吗?你们真的死了吗?这纳可烈的黄金虎没有给你带来好运,只好陪你去了。至于你,难怪那个严禁女­色­的天日睿王都看上了你,果然是天下难得的绝­色­,可惜,本王并不喜欢美人,本王只喜欢权力,哈哈,你们放心地走吧,纳可烈,还有那个天日的睿王,我会让他们尽快去陪你们,你们不会寂寞的。”

纳可绪喃喃自语,身后的大臣们都没有听见,那些大臣见到纳可绪发呆,都大胆地向前走了一步,所有人,顿时看到了那两具焦黑的尸体。

“天啊,我们要怎么向王爷交代啊!”一个老臣低低惊呼一声,老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滚了下来。

“这样的天气,连火折子都点不起来了,怎么会有大火呢?这一定是人为的,洪队长何在?”纳可绪沉声断喝。

“属下在!”出来一个彪壮的草原大汉。

“立刻传朕的命令,彻查行宫火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对外,尤其是对正在战场上的王爷,一定不能走漏风声。”

三天后,调查的结果出来了,纳可绪对外宣布是我纵火,欲借太后要挟他放走我,不料竟然火焚自身,与太后双双葬身火场,借此煽动锡勒对我对天日的仇恨,使战场上的士兵都以一当十。

其实,当锏影和钺影带来了那两具新逝的尸体加装成我和太后,而真正的我们准备从隧道中逃出时,我考虑了一下,从中掰开了黄金虎,并撕下我的一截衣袖,准备扔在火场中造成自己身亡的假象,这样的话,谁还能怀疑到我的身上?没料到纳可绪果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在我已经死去了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是能挑起锡勒人民对天日、对天军甚至对我的仇恨,往常,是我小瞧他了。

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掰开的黄金虎中间竟然是空的,露出了一块绢布的边角。

隧道外,一队小股­精­悍的人马正带着一辆马车等在那里,我拿出了清歌曾经给我的雪白凤凰令,这个一度被我当成定情之物的东西,终于真正派上了用场。

坐进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里,我们一路往两国交界的小镇驰去。马车里,我展开了绢布,竟然发现这是一块锡勒先帝留下的遗诏。

遗诏上大概内容是说,有感于长子­性­格­阴­晴不定,背地里暗害胞弟被先帝撞见,为了预防万一,特留下这份诏书,自己死后,无论长子以什么理由继位,那都是以假乱真。自己在次子纳可烈出生的那天起,就已经决定立纳可烈为皇太子,将来继承自己的皇位。

一切都明白了,因为担心纳可烈等不到长大就会遭到善妒的长兄的毒手,所以锡勒先帝迟迟没有宣布皇太子的人选,这反倒给了纳可绪可趁之机,锡勒先帝大概没有想到纳可绪会对他这个父亲下手,所以才疏于防范,但是——看到这封早已守候在黄金虎里的遗诏,我又不确定了,也许,锡勒先帝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想给纳可绪一个改过的机会罢了,毕竟,那也是他的儿子。

这也就弄清楚了纳可绪为什么一门心思想杀了纳可烈,不仅仅是为了皇位,为了江山,恐怕也夹杂了兄弟之间的私怨。

我叹了一口气,将绢布交给太后,此时太后已经换上了一身贫民装束,太后默默地看完,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原来,他的心里的确没有她,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

太后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后就不再开口了,低着头默默垂泪。我也没有追问下去,从太后的语气表情看来,这里已经涉及到了当年锡勒皇宫中的一幕幕爱恨情仇了,我不能听,我也不想听。

当年的人就只剩下太后一个人了,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一生孜孜追求的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到了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来到了小镇上,我和那些沉默的迎接我们的人,将太后迅速安置在了一家看起来似乎很朴实的农家里,其中有两个人迅速脱去他们身上的黑衣和蒙面斗篷,换上农家主人递上来的衣服,顿时,两个原本­精­悍无比的江湖中人,晃眼之间就变成了朴实憨厚的农家小伙子,让我跟太后大开眼界。

除了他们留下来保护太后外,其他人都要护送我去天军大营跟清歌会合,临走之前,我把绢布和半个黄金虎交给太后,太后却让我给保存着,让我见到纳可烈是亲自交给他,我有点不明白这太后的心思,只是时间紧迫,我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她话里的涵义了。

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上传来了噩耗!

腊月二十日,九天和纳可烈已经整整僵持了一个月还没有动手,这时候纳可绪派来了一名监军,要求纳可烈履行一个锡勒军人的天职,马上向天军发动进攻,纳可烈如果不从,就地以军法处置。

纳可烈无奈,终于向九天的驻部发动了进攻,双方为了保存实力,开始都没有认真投入,倒也没有造成伤亡,但是三天后的夜里,纳可烈部的那名监军,却亲自带人夜袭九天的中营,戒备森严的天军没有被他造成任何损失,反而他被九天一举拿下。

纳可烈和九天交涉归还这名在锡勒军中举足轻重的监军,九天当然不会归还,两边终于正式宣战,一直以骁勇善战闻名的九天却突然病倒,不得不退军六十里。

纳可烈担心这是诡计,特意派人暗中打听,确定消息属实,仍然有点不放心,骄傲的拉蒙尔忍不住了,竟然趁着半夜,带走锡勒一半的兵力追击九天大队人马。

纳可烈生怕这员虎将有所损伤,连忙抄近路拦截,却与九天等待已久的主力部队正式撞上,纳可烈顿时损失惨重,九天趁胜追击。

就在这时候,锡勒都城里我和太后同时葬身火场的消息不胫而走,传进了战场中,纳可烈心神俱震,几乎不能指挥,而九天却明知我在安排退路,依然心神大乱,两支傲视天下的雄狮部队竟然在两名最高统领的失魂落魄下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一阵刀戟相击、喊打喊杀的厮杀声传来,惊醒了呆滞中的纳可烈和九天,他们同时想起了自己部队中另外的那一部分人。

原来,九天算准了拉蒙尔一定会追击,而纳可烈会赶来救援,于是派安圣带着小股军队在半路上拦截住拉蒙尔,九天趁机打伤纳可烈的一半部队,然后再回头支援安圣。

这个计划本是天衣无缝的,只要九天及时回头援救,安圣和她的小部队就绝对不会有危险,只是九天和纳可烈都因为那个突来的轰动消息而闪了神,错过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时机。

等到九天河纳可烈共同赶到那里时,现场残臂断腿,尸体横陈,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其惨烈的程度连九天和纳可烈这样的沙场老将也经不住胃中翻江倒海。

安圣和拉蒙尔厮杀在了一处,毕竟是女人,安圣也许功夫比拉蒙尔好,可是体力到底不如他,长期的激战后,安圣终于浑身浴血,不支倒地,拉蒙尔拿起方戟就要往安圣身上戳,突然静止不动,那瞳孔遽然放大又收缩,正是生命消失前的征兆,所有现场的人都听到了细细的一声奇怪的轰鸣。

安圣的手中,拿着一种还没有她手掌大的奇怪武器,­精­致小巧,但是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就是这个小小的武器发出了古怪的声音,然后威武强壮的拉蒙尔就死了。

安圣嘴边露出一抹轻松地微笑,说道:“这家伙,人不在战场都能救人!真服了她!”然后昏了过去。

我手中拿着锏影递给我的报告,浑身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样,我哪个环节算错了,怎么能有人受伤呢?

安圣,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二十七章

天军中军大营里,气氛十分沉闷,沉痛的乌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真个军营静悄悄的,但并不是没有人,而是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就地埋葬着死难的兄弟姐妹,默默地为他们哀悼。

安圣率领的八千士兵浴血奋战至全军覆没,其中六千男兵,两千女兵,无一幸免,全部壮烈殉国,安圣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在我的指挥下,八千烈士冢就地垒成,九天将他们的事迹迅速写入奏折,快马加鞭奏向朝廷,以求对他们家人的抚恤。我沉默地看着高高屹立的石冢,心底默默流泪祝福,也许沙场无情,可是这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悄悄流逝,还没有真正品尝到生活的万般滋味,就这样永远告别了人世,身后留下的人,以及光辉的名,又有谁真正在乎?

此时此刻,我但愿带走他们的是冥月,但愿冥间许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来世。

安圣腿骨折断,身中十七刀,腹部一刀是致命伤,她从头到脚被自己的血浸得鲜红,身上的血将衣服和她的身体紧紧粘在了一起,几乎脱不下来,如果不是她领着部下拼死拖住了拉蒙尔的一半锡勒军,九天和纳可烈最后是胜是负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当天军看到她时,几个女兵当场痛哭失声,男兵们眼泪哗哗地淌。

安圣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天,我和玉冰心每天都要艰难地往她的嘴里灌着各种液体,有各种各样的药,也有一些流质的­肉­汤之类。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迅速消瘦下去,原本飞扬高贵的脸庞已经瘦的可以看见颊骨了。

九天冷静地指挥部队就地形成强大的防守工事,将一切可能影响到天军安全的危机统统杜绝于门外。尽管安圣的伤势和天军的死伤有一半是由于他的一时大意造成的,但是他依然保持最锐利最蓄势待发的气势,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地步,也许有人不理解他的这种自制力,可是我却打心底真正佩服他,在亲人遇难的时候,也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做到压抑私人的感情,以大局为重,换成我,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冷静地思考。

清歌不在大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锏影告诉我,他已经将消息告诉了清歌,清歌说他马上就赶过来。

除夕和春节就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中度过。

终于,清歌来了,一身飘然白袍,带着温煦微笑,虽然有些清瘦,却掩不住通身亲切温暖安定人心的气息,让大营中沉滞的气氛随着他的到来开始慢慢松动活络。

“清歌——”我低低地叫一声,走近他,却不敢过去,安生的事,我也应该负上很大的责任。

他轻轻走近我,心疼地摸摸我的脸,“瘦成这样,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你,快来看看安圣——”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只能把他拉到安圣的床前,他睿智的眼睛了然地看着我,没有说什么,只承载了满满的疼惜。

我也是听锏影说了才知道,清歌竟然是天日医术屈指可数的厉害医生,只要他愿意出手,就从来没有救不活的人,再想想我也不意外,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只是,看着他熟练地查看安圣的脉搏,和她的伤势,我多么希望他的眉头不会那么不自觉地皱紧!

大帐里静静的,大家都屏息以待,九天默然不语,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精­神虽好,却依然掩不住那打从心底的忧虑和疲惫,也只有在我们面前,他才能像此刻一样流露出真正的感情。

“没事,阿姐不会有生命危险!”终于,清歌淡淡地道,我几乎听到他紧绷的口气中的陡然放松。

仿佛是久待判刑的囚徒终于等到了释放的奇迹消息,我只觉得心头一松,身体慢慢发软,就要倒下,玉冰心在背后扶住了我。

九天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睁眼,脸上已是一脸欣慰。

“军医将阿姐的断骨和内伤处理的很好,她之所以没有醒,是她的潜意识在支撑着自己,也在修复自己的伤势,阿姐,向来是个能忍的人。”

清歌轻轻地道,“而且若风还小,阿姐绝对不会抛下他不管。”

“你是说,安圣是凭着自己的意识活到现在的?”我喃喃地问,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清歌。

“那,会留下什么病根吗?”九天艰涩地问。

“……她,以后不能上战场了。”沉默了一下,清歌温柔地凝视着安圣雪白的面庞,“这样也好,若风总算有个完整的母亲了!”

“啪——”我脑海中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我站起来,旋风般跑出大营,清歌和九天见我情绪不对,但是安圣需要清歌的照顾,我就是算准了清歌此时此刻没办法阻止我,可是——九天迅速跟了上来。

“绮罗——”九天大吼!

我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他几乎是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道,“绮罗,回来,别让我们担心!”

我摇摇头,声音冷酷而空洞,“不要劝我,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更改!”

“你总要告诉我们你决定了什么事情吧?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但是你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不好,兵贵在神速,这一来二往,战机就耽搁了,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我转身,“锏影随我来,钺影留下保护睿王。”

“我和您一起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玉冰心也出来了,脸上一片毅然决然的神­色­。

“好,随我去点兵准备,我要让他纳可绪知道,伤害安圣,是他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

一身随意地棉甲,一头绑成马尾的青丝,此时的我,我也不确定别人看不看得出来我是个女人,但是,无所谓,本来这一仗我就不打算隐瞒!

宽阔的场地上,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士兵们不解地看着集合他们的头儿莫逐流,以及莫逐流身边的我。

莫逐流带着那队曾经跟随我打过仗的亲兵,呆呆地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淡淡地看着他,等他接受事实。

当我要求从他手上借兵他不肯时,我便告诉了他我的真实身份,结果他便从刚才一直吃惊到现在,连满怀对安圣重伤不醒的伤心也暂时被他忘诸脑后。

“各位兄弟,大家看到我有些吃惊吧?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是云梦洛的孪生妹妹,与安圣公主私交甚笃,听说她受伤,我特意从京师赶来,我没想到她竟然伤得这么重!”我低沉着声音。

士兵们垂下了头,我甚至看到包扎着绷带的六子,满脸的泪水。

“我问你们,是谁将我们爱戴的安圣公主伤成这样?”陡然间,我提高嗓门,怒声大喝!

“是锡勒军!”异口同声地,他们的回答几乎震动了大地!

“是啊,是锡勒军将我们敬爱的安圣公主伤成这样,他们逼迫我们的家人,残杀我们的同胞,现在又伤害我们的公主,我们要不要为她报仇?!”我振臂大呼!

“要——”群情顿时激愤,我一语点燃了他们心底的愤怒与仇恨!

“你们愿不愿意随我出战,为安圣报仇?!”

“愿意!”火热激荡的表情在他们脸上蔓延,他们看我的眼神渐渐有了几分敬意。

“好,兄弟们,想一想当年云梦洛带领你们火药炸山寨的光荣,我们要让安圣再次看见我们的英勇,我们要把锡勒的都城献给她当作礼物!”

“愿听云将军吩咐!”轰然大叫,在都城两个字响起时。

“好,各小队听我吩咐!”

纳可绪啊纳可绪,我挖通的隧道,不止是我逃生的路线,是纳可烈母亲脱险的寄托,也是你致命的伤疤!

两千名士兵连做了三天三夜,终于做好了我要的数量。

行宫的隧道,在沧山脚下,所以锡勒人很松懈,自以为没有人能度过这个天险,我带着三百名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迂回避开纳可烈大军的防守线,他们也正沉浸在悲痛中,而且他们更没有料到,也十分沉痛的丝毫不动声­色­的天军竟然有一支小队没有驻扎在原处。

我们连夜回到了我才出来的地方,出口处,重兵已经撤退,只有一片荒芜的白雪散落在四处。

纳可烈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他在战场上的一个失利,不但损失了一员足以让我们头疼的将军,更坐实了我和太后火场丧身的事实,因为这里是不吉利的,纳可绪下令封锁了行宫火灾现场,于是,夜幕下的我们,轻而易举地袭击到了敌人的后方。

埋下火药不是难事,最难得地方是怎么样将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的地步!

在城里四处埋下了火药,三百名把自己生命置之度外的士兵们,在我放出了一颗璀璨了半个夜空的烟花后,一鼓作气按照之前的步骤分批点燃了所有火药!

刹那,惊天动地的轰响一声接一声,惊奇了都城沉浸在好梦中的人们,愚昧的他们以为天公发火了,雷神驾到了,纷纷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逃出屋子,这时,惊魂未定的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满城红艳若云霞的大火惊呆了!

在纷乱中醒来,顿时全城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官吏们在街上骑马来回奔驰驱赶,也阻止不住惊恐过度的老百姓们冒死逃生的念头,私下城门的守卫们顿时被迫将戒备的眼光从危机四伏的城外转向了哭爹喊娘的城内。

这时,上千条暗影悄悄接近到城墙脚下,冬天的夜晚暗淡无光,再加上他们穿的都是灰­色­的衣服,也分散的很开,别说现在根本没有人从高大的城墙上往下看,就是有,也绝对看不到。他们迅速解下身上的包袱,浅浅地埋在地上,动作­干­净利落,再迅速离开,整个过程,竟然没有惊动到城上的任何锡勒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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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太阳冉冉升起,橘红­色­的天空就像昨晚的那场大火,分外美丽,忙活了整整一夜的锡勒官民焦头烂额,终于阻止了蔓延的火势,他们还来不及清查原因,也来不及追究那些突然多出来的陌生的面孔,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竟然是——

怎么会呢?天军不是驻扎在百里外的地方吗?怎么会出现在锡勒的都城门口?

我背着阳光,冷冷地看着高耸的城头。

当年小日本入侵中国,长驱直入,如踏进无人之境,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武器先进,我一直不愿意将火药带进战场,我不想改变战争的残酷的公平,但是,此刻,我早就将我当初天真的想法抛诸九霄云外了。

包着火药的箭头,­射­向城墙,而用机关弹出的一支支火把,则直­射­向城墙根部。

城上的士兵在屏息看着一连串奇怪动作的我们,城下的我们,在屏息等待着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

“轰隆——”大地震颤,悲悯地看着人类自相残杀。

“轰隆——”山崩地裂,锡勒的都城城墙大片剥落,碎石轰隆隆地滑下,夹杂着一两声凄厉的惨呼。

“轰隆——”天地悲伤无语,日月因此无光,火焰窜起肆意焚烧,壮士­阴­魂殉国。

…………

随着城外的一面倒的战场拉开序幕,城内好不容易停止的巨响又再度震起,不过这次,面容惨淡的锡勒人不再惊讶,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怪物发出的声响了。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二十八章

就在都城摇摇欲坠之际,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隐隐的轰鸣声,我心头一震,不好,这是大部队骑兵加速前进的讯息,我们天日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勇猛­精­悍的骑兵!

是纳可烈和他的锡勒大军!

“停止­射­击!”我沉声命令。

纳可烈怎么知道我们袭击了都城,难道我们昨晚的夜迂被他们察觉了?

在这种不明敌情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将手中的武器全部用光,所幸我们距离都城有一段距离,草原上的强弓虽然厉害,我们的盾牌也不是吃素的。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城里的三百士兵能否安然脱身。尽管在出发前。我已经冷酷地吩咐过,这次偷袭本来就是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行动,怕死的可以退出,剩下的每一个人都不要抱着能安然脱身的幻想,最后能脱身最好,但不能脱身的人,只要完成了任务,就是天日的军魂,是英雄。

我毫不隐藏我的想法,我不止是要他们完成任务,更是要他们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任务之上,我的做法和想法是冷血的,只要能毁了锡勒国主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本营,付出三千士兵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看到被围的士兵们视死如归的壮烈面孔,我突然想起了城里莫逐流带领的士兵,我暴怒的头脑有些清醒了。

他们信任我,也愿意为安圣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没有权利,罔顾这群信任我的士兵的宝贵的生命!

“兄弟们,敌情未明,我们要保存实力,火药已经不多,节省着用。”我迅速指挥队伍从中间一分为二,后面的由玉冰心指挥面对都城上紧张的士兵们,两百骑兵分别站在两侧,护卫着整支队伍。

而我转到后方,和剩下的士兵一起面对后方来袭的大部队。

远远地,一阵轰隆隆地巨响传来,慢慢压住了城内变得零星的火药声,城头上突然传来了振耳发聩的欢呼声!

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欢呼了,纳可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一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队伍越来越近,骏马奔腾,万马齐鸣,掀起了广漠草原上的阵阵残雪。

隔着遥远的距离,纳可烈已经看到了我,他“嘘”一声勒停了马,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他身后的人马也跟着慢慢停了下来。

远远地,我冷冷地冲他抱抱拳,“原来是王爷班师回救啊,真来的及时,再迟得片刻,我就要将你们锡勒的堂堂都城夷为平地了!”

“我不怀疑——阁下,有这个能力!”纳可烈礼貌而疏远地回道。

“阁下带领着千军万马而来,是要保护你那弑父篡位的兄长么?”我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

我不想在战场上揭你的短,但是我必须要拖延时间,创造脱险机会。

纳可烈睁大了眼睛,他身边的人大声地斥责道,“妖女,胡说什么?”

“哼,我胡说,你若不信,可以让你们的统帅去问问太后啊!”

“你说什么,太后?我母亲还——”纳可烈怔怔地。

“既然我好好地站在了你们的面前,那么她又怎么会有事呢?只怕是有些想她死的人才会信以为真。”我暗示道。

纳可烈抿着嘴看我,半响,毅然决然地道,“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投降吧,我带来了五万锡勒­精­兵,你们是逃不掉的!”

“哈哈哈——”我高声长笑,“逃?纳可烈啊纳可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逃了?”

遽然,我猛然一挥手,“打!”

一排呼啸的利箭夹着无与伦比的凶猛气势,直奔纳可烈的骑兵群,那群骑兵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

向来只听说草原人力大无穷,一箭过去,常能贯穿天日士兵的盾牌,再将天日士兵­射­死,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天日士兵能一箭隔着盾牌将草原兵­射­死的。

所以,那些大意的士兵纷纷下意识地举起了盾牌,只有纳可烈感到不妥。

“轰隆——”一阵爆炸,夹着凄厉的惨叫,被火药箭接触到的士兵惨呼着倒了下来,高壮的草原骏马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马上的骑兵更不可能幸免与难。

要知道,这批火药,可是我加了十足的成本的,同样的分量,但是比上一次的威力大两倍还不止,连锡勒城的石头城墙都能炸塌,何况是几个血­肉­之躯?

纳可烈的部队在一阵发愣中回过神来,被鲜血刺激到的他们,立时将草原汉子的血­性­涌上心头,在铺天盖地的近乎野兽般的嚎叫声中,不待纳可烈宣布战斗,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大刀砍了过来。

眼看我们这支力量薄弱的部队就要步上安圣公主的后路全军覆没时,我们的左右两边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摇旗呐喊和昂扬杀敌的声音,那几乎震碎人耳膜的喊叫如同大海中翻涌滚起的无边巨浪,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的士兵迅速集中起来背对着背,并且很有默契地要将我围在中间,我一挥手,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远远地,黑­色­的巨型方阵翻涌而来,连天地也惊得不敢作声,周围静悄悄的,大家都被这一波波突来的情况惊呆了。

矫健的身影映入我们的眼帘,我的这些士兵顿时大声欢呼起来!

是九天!

刹那间,两支组成­性­质完全不同的队伍碰撞在一起,仿佛收势不住,天地间铺满了人,数以万计的人头蠕动呐喊,喊叫声厮杀声惨呼声此起彼伏,鲜血飞溅喷涌,折臂断腿遍地都是,遍地的温热的尸体在刹那间成为战场的又一层皮肤,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寒暄,只有满脸狂野的杀气,满眼野兽般的仇恨,不同颜­色­的人群稍一碰触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杀呀——”

纳可烈的骑兵兜头砍着天日的步兵,一刀下去,鲜血狂喷,而天日士兵们挥舞着大刀,就地斩断骑兵们的马脚,在快速奔跑的战马痛苦地长嘶着遽然倒下时,锡勒的骑兵被抛到几丈开外,有些当场摔断脖子,有些没死的也在瞬间被蜂拥而上的天日步兵乱刀砍死。

战场原本就是混战的场合,九天和纳可烈矫健地穿Сhā其中,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长枪,忽砍忽刺,所到之处,锡勒士兵和天日士兵纷纷倒毙在地。

鲜血,一下子洇红了残雪枯草的大地,大片大片的红艳迅速盛开在这无边的悲壮的草原上。

城头的士兵趁着混战,举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石头滚木,照着我们的头顶砸了下来,我的分队士兵当场被砸死了十来个,连哼没哼一声。

我大怒,指挥部队,“反击!将火把对准了城墙根部­射­击!”

一支支火把­射­向了城墙根部,引起了有一波惊天动地的爆炸,但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那边战场的惨烈,趁着火把丢出去的时候,我一边要求士兵迅速调整机关车的承重力,一边让其他士兵将敌人扔下的石头和滚木以及大一些的城墙碎石装在机关车上,当作火把直接发­射­了出去!

一阵阵巨响,这些锡勒的石头落在了他们正在浴血苦战的骑兵的头上,将他们彻底打懵了,趁机,九天长刀向天一指,还在厮杀中的天日大军迅速分成三股,两股从纳可烈部队两侧包抄过来,纳可烈立刻警觉,欲带阻止,岂料我这边已经察觉九天的声东击西的意图,士兵在我的一声令下,举起大石,将所有机关车一举砸成碎片,跟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纳可烈的包围圈!

纳可烈为了阻止九天的一拨强大进攻,只能眼巴巴地任由我们几乎算是轻松地突围出去。

迅速跟九天的大军会合,我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我为安圣报仇了,而安圣最信赖的亲兵,我也应该为她带回去!

定睛一看,我那三百士兵大部分竟然也在其中,看到我们出来,拼杀得浑身鲜血的他们裂开了笑脸。

“报告云将军,好消息,我们离开都城时那国主正好出宫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带着几百侍卫,我们几个弟兄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剩下的火药都送给这个狗日的,我们六个弟兄组成敢死队冲了上去,扰乱了那狗日的队伍,另四个兄弟趁乱摸近国主旁,将剩下的火药当场引燃了!”莫逐流半边脸全是血,一拐一拐地,笑嘻嘻地向我汇报。

我的心一沉,扰乱队伍,火药炸国主?做了这些事他们还能全身而退?

“那他们呢?跟你安全返回了?”

莫逐流微微一滞,眼圈就红了,但他仍然昂声道,“他们都是我天日的好儿郎,为国捐躯正是我辈保家卫国的最大梦想!”

“你们——”我心头抽痛,却流不出眼泪来,只觉得眼角异常­干­涩。

“六子说了,用他们几条贱命,既为安圣公主报了仇雪了恨,又他娘的将锡勒的国主炸成重伤,这换来的绝对值了!莫逐流本来也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中,但是云将军又吩咐过了,我一定要将剩下的弟兄们带出来!”莫逐流固执地道。

“六子——”

那个憨头憨脑的家伙也——不在了?也只有那家伙,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要不是我之前的命令太没有人情味,他们也不会选择用这样激烈的手段去杀敌……

“云将军,那狗日的锡勒国主受了重伤,这场仗我们稳赢了吧?”莫逐流兴奋地问我。

我轻轻擦擦眼角刺眼的灰尘,欣慰地笑了笑,“这是当然,锡勒国主受伤,正是我们的进攻的大好机会,我们是不能叫六子他们——白白牺牲的!”

“是,我要连六子的那份敌人一起杀死!”莫逐流昂然道。

战争足足持续了半天,双方各有损伤,锡勒国这次元气大伤,现在也只是在勉强支撑罢了。城内的消息纳可烈还不确切,更不知道国主怎么样了,此时每抵抗一刻钟,他心头就煎熬一刻钟,但为了保卫都城,他还是死命地守住在城外围。

只是,双方兵力悬殊,纳可烈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能支撑到什么时候了。

但是我们很快接到情报,说锡勒的几个强悍部落正率领部落军前来锡勒都城准备解救勤王,我们恋战太久,一旦遭遇这些修整过的锐气正盛的部落军,那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于是,在九天的指挥下,我们趁夜派出三支小股部队,轮番­骚­扰纳可烈,而主力部队则迅速转移,在­精­疲力竭而城里又焦头烂额的情况下,纳可烈尽管察觉到了我们要撤退的意图,但已然分不出兵力来阻止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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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军大营,九天,清歌,我,正在连夜商量对策。

“如果绮罗能再制造一些火药——”九天期盼地看着我,炙热的眼光从看到我的火药后就没有冷却过。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属于帝王的贪婪,我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如果这火药技术让九天掌握了,那么,现在的九天也许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以后呢?我能保证当上皇帝的九天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不,想起九天眼中偶尔闪动的帝王的冷芒,我苦笑着摇摇头,把火药技术交给九天,那无疑是把天下和我的脑袋都交给了他,我没有这么傻。

“那东西,是一种没有人­性­的残酷的东西,一旦大量生产,就会吞噬人心,我当年不愿意参与进战场,就是怕它会随着我流传到战场上,以致于生灵涂炭,而我造的罪孽,会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我严肃地道,坚决地摇摇头。

“绮罗也相信报应?”九天卷起嘴角,发出短促的嘲笑,“那么,你也相信­阴­间,相信鬼魂之类的?”

我急促地喘气,心底苦笑,是,我曾经是不信,可现在由得我不信吗?连我,都是一抹附着在别人身上的游魂,经过了冥间,重见阳光,我能不信吗?我现在是真的怕,我若永世不能翻身,便再也见不到我心爱的清歌了。

“你们说离题了,”清歌淡淡一笑,自若地将话题生生撤回来,“还是现实地分析一下局势吧!”

九天看看我,又看看清歌,然后平静地低头看向行军图。

“几路部落军连夜赶来,恐怕会影响我们专心对付锡勒的计划。”九天沉思后,道。

看着那张行军图,几路部落军正从几个方向包围而来,虽然打起来我们未必怕他们,但必然会拖住我们进攻锡勒的脚步,进而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如果我们不及时制定出应对计划,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清歌摸着下巴,深邃的眼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芒,“我们何不多管齐下?”

“怎么说?”

“首先,我调拨一部分人出来,专门负责在草原上散发我们攻破锡勒国都的消息,务必要在百里开外的尹金城将这些话送进部落军头目的耳朵里。这样一来,他们会犹豫不决地停止支援,草原人豪爽,肯定会派人来调查,我们再将这调查的人处理掉,完全隔断这些部落军与锡勒都城的信息往来,这是一方面;随后,我们马上调集骑兵追击,步兵殿后,我手上还有一支秘密军可以用到开阔的战场上,纳可烈的兵力也不差,纳可烈也是一员大将,关键是士兵已经低迷,我们如果让我们的士兵穿上草原服装,让他误以为草原部落军已经全部落入我们手中,那么,轻则可以将他们逼到密河以北,重则,就难说了。在这个计划中,我们需要担心的是,纳可烈会不会最后急红了眼,纳可绪会不会拼死一战,如果是这样,计划可以随时调整,其他环节都不足为虑。你们认为呢?”

“好主意,不愧是我们天日的总军师!”九天微笑着称赞。

我心头暗暗吃惊,这个朝代虽然没有楚汉之争,但清歌的这个方法跟当年韩信对付项羽的办法是何等相似!看来,聪明人的逻辑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

“如果你们都没有异议,我就吩咐下去了。”清歌看着我们。

“你说的那支秘密军是什么?”九天问道。

“等会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也是看到安圣手中的武器,听说了它的威力,于是根据那个古怪的武器的内部构造做出来的。”清歌微微一笑,并没有想隐瞒的意思。

“什么东西?”我忍不住好奇。

安圣手中的武器,可是我给她的弩枪,我无比感谢老天让我当时想起来把我用不上的弩枪送给安圣护身,否则安圣此刻躺着的地方就不是床上了,弩枪在现在这个朝代根本没有,清歌怎么弄懂了它的原理,又根据它做出了什么?

“你可以看看啊,它绝对没有违背你的意愿,你可以顺便提提意见。”清歌一笑。

第二十九章 内变(一)

纳可烈心情沉重,城里混乱的情况让他始料未及,满城都是受伤的士兵和百姓,遍地浓浓的硝烟味道令人作呕,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清查出死亡的人数,但是光看看那惨不忍睹的城墙,他就又一次忍不住叹气。

他已经指挥部分士兵去帮助救火救人了,整个锡勒的皇室贵族的住所几乎全部遭殃,只有他的王府安然无恙,他知道这是她手下留情了,可是,现在他也不能肯定,她到底是真心的手下留情,还是,这实际上是她天衣无缝的嫁祸手段,她完全摸透了皇兄的心思,她知道皇兄善于猜忌,所以她才故意这样,让皇兄以为他跟她……

唉,事到如今,他跟她,终于成了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也或者说,是两条永远也不可能再把酒言欢的平行线,他们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命中注定的路途!

锡勒与天日的恩怨已经积累了几辈子,不是我死就是他亡,锡勒的情况本来就不容乐观,皇兄的高压统治早已激起了民愤,皇兄的统一野心更是天日所忌惮已久的,而天日有九天这样雄心壮志的未来帝王,又有睿王、安圣这样的一代辅佐之才,现在又被锡勒逼出了一个计谋百出的她,锡勒还有什么取胜的希望?能够保住国脉就算是天日手下留情了。

可是,他不恨她,尽管她让他的国家几乎陷入了灭亡的边缘,可是他是草原上光明磊落的勇士,不能将自己技不如人的责任推托到别人的身上,他有他的国家,她也有她的国家,他们的立场不同,注定了不能永远走在一起,甚至,他在背后偷偷地看着她的背影,也是不被允许的……

王府里曾经和她相处过的人也不恨她,他们已经知道指挥军人炸掉几乎大半个都城的人就是她,可是他们说,是国主惹恼了雪山仙女,才会让仙女生气,给百姓带来了灾难,仙女出生在天日就让她快快乐乐地待在天日嘛,为什么国主要把她带来锡勒?仙女那么柔弱安静,如果不是国主真的惹恼了她,她怎么会突然间做出那么大的事情?

他们的想法很单纯,根本没有想到,那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根本不柔弱,她比草原上最高最冷的霍玛山还要坚强,她竟然凭着那么少人的队伍取得了那么大的胜利,这样的女子,经此一战,恐怕会名动天下吧,那天日决定智慧的睿王恐怕也只能苦笑了……

深深地叹息一声,纳可烈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还有闲情去想这些儿女私情,他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不过,他知道她说话算数,她虽是女子,行事却遵从男人间的作风,讲义气,重承诺,她说太后安在,他就放心了——可是,她又说弑父篡位……

会不会,只是她为了扰乱他的心思——不,她不会无的放矢!

静静地坐在室外,室内,太医们正在查看国主的伤势,这是他更没有想到的——纳可绪竟然也受了伤。

他指挥部队和天军对峙多年,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军什么时候多了那些死士?

听当日未死的侍卫们说,那十个人开始是一身草原人的打扮,规规矩矩地和其他老百姓一起回避在一边,所以侍卫们也没有留意。他们突然间分成两部分,六个人先冲了上来,他们理所当然地被侍卫快速地阻止了——但侍卫们万万没想到这些看似很好阻止的人,突然之间哈哈大笑,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六个人就自己爆炸了,不但炸死了自己,更将围着自己的一圈侍卫炸得粉碎,顿时马队受惊,国主面前炸开了一个大缺口。大家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武器,一时惊呆了,但毕竟训练有素,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开始迅速填充缺口,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又有四个人冲了进来,侍卫仅仅来得及捉住其中三个,另一个人引爆了火药,由于一个人威力有限,国主的马当场炸死,国主自己皮肤大片灼伤,左臂也在马匹倒地时摔折。

那三个人被关了起来,因为国主吩咐他们要留下活口。

这一切发生的让纳可烈丝毫没有心理准备,这次的战争,让纳可烈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和厌倦,整个都城死气沉沉,百姓们双目空洞,不知道生活的重心为什么突然倾斜了,可是身在都城的他们,就是想逃离这里也不可能——纳可绪下令戒严了整个都城。

“王爷,国主请您进去。”耳边,传来恭恭敬敬的声音,纳可烈遽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轻轻站起来,纳可烈走进内室,那侍从悄然从外面带上了门。

纳可烈走近一步,清清楚楚地透过放下的帷幕,看到纳可绪盘膝坐在榻上,包扎着头部,赤­祼­的上半身上涂着厚厚的药,左臂已经接了起来,可是要恢复得灵活如从前,恐怕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臣弟参见国主!”纳可烈规规矩矩地抚胸行礼,面上不带一丝表情。

帷幕后,纳可绪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看着纳可烈。

“国主好些了嘛?臣护驾来迟,以至让人惊了圣驾,臣该死,请国主治罪!”纳可烈敛起自身一切可以收敛的情绪,纯粹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从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你就再也没有叫过我哥哥了!”

纳可绪突然轻轻地道,让纳可烈微微一怔。

“臣不敢——”

“你小时候,最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骑马驰骋在大草原上,我们一起放牧,一起研究兵法,甚至一起打仗,那时候,是何等的亲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了呢?”纳可绪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迷惘和伤感。

“国主是君,臣弟是臣,不可放肆!”纳可烈沉声道。

“君?臣?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敢说对你了若指掌,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称我一声‘君’,在所有人都怀疑的时候?”纳可绪轻轻扬起语调。

“国主继承锡勒大统是顺应天命——”纳可烈依旧平静地,但纳可绪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纳可烈,不要对我说谎,这么多年了,我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纳可烈抬起头,看着帷幕后隐隐约约的人影,半晌,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你,是我哥!”

刹那间,沉默沉甸甸地压过来,纳可烈挺直着脊梁,坦然地注视着帷幕后的人影,帷幕后的人影仿佛一怔,显然,他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作最初的那个哥哥,可是我,却从继位的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把你当作过我的弟弟!”

纳可绪喃喃地道,纳可烈紧紧地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又是沉默很久,纳可烈道,“如果国主没有其他事情,臣弟先行告退,请国主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

他低头行礼,准备退下。

“太后在哪里?”纳可绪突然问。

纳可烈迅速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帷幕,那里的人影越发模糊,但冰冷的声音却如同一把轮廓分明的利刃,清清楚楚地残忍地撕碎了他心底仅有的一丝美好幻梦。

“她已经死了!是国主亲自下令埋葬的!”纳可烈低声道,突然间觉得无比疲倦,一丝寒气从他密封的心底逸了出来。

“可是正是那个据说已经烧死的云绮罗将我们的都城炸毁了大半!”纳可绪冷冷地道。

“国主也说是她要挟太后,导致她们两人双双葬身火场,国主还下令追查,在隆冬天气,怎么会出现那样的大火这件事!”纳可烈针锋相对,暗示纳可绪起火背后的原因,他已经不惜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期望能早早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纳可绪沉默地看着纳可烈,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什么,但失败了。

此时的纳可烈,浑身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缝隙,一个弱点,他,已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意识到这一点,纳可绪的心头突然窜出了一股不安的­阴­火,但他生生地将它压制下去,因为纳可烈说了,他还是他的哥哥——他绽开一个笑容。

“你忙碌到现在,也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去宣你!”

第三十章 内变(二)

锡勒皇宫的地牢底,三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被巨大的铁链紧紧地锁住,鞭子恶狠狠地撕裂着他们的身躯,却撕不裂他们顽强的军魂。

纳可绪面沉无波,冷冷地注视着这三个刺客,他的伤还没有痊愈,但是已经恢复足够的体力让他审问刺客了。

他沉沉地看着这几个顽固如花岗岩的家伙,他们已经奄奄一息,可是从开始到现在,他们的嘴巴里没有迸出一个字来,连喊痛或者下意识的惨叫都没有,他不由得暗暗佩服那个闻名遐迩的天日安圣公主,治军果然有一套。

可是他也看出来,这几个人属于那种头脑一根筋的家伙,这样的家伙居然知道分开袭击他,看来他们的背后有高人指点,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高人就是那个一直以市侩嘴脸与自己周旋的云绮罗,那是个绝­色­不亚于雪山仙女的美人,可也是一头绝顶狡猾的狐狸,连自己这草原上最强壮的苍狼之王都被她玩弄于指掌之中,这口恶气教他怎么咽得下去?

只是,现在,还没到和她清算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从这几个人口中套出,但是,如何能让他们明白,他要从他们嘴里得到的答案并不是云绮罗或者安圣,而是——

“云绮罗在都城是如何逃出去的?你们又是如何进来的?是不是有人一直在暗中帮助你们?”纳可绪淡然地问着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每问一声,意图就更加明显,除非这三个人真是天生的傻子,否则稍微有一点智慧的人都能听出来——

还是不吭声,中间那个士兵头上在一股股地冒着鲜血,他的头垂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纳可绪眯上眼,半晌,他微微侧头示意,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向前解开他身上的铁链,将他拖出牢房。

其他两个浑身鲜血的天日士兵依然沉默,他们知道他们的战友已经死了,可是他们并不难过,从他们决定炸死锡勒国主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去,战友先死了,只意味着他先一步得到了解脱。

只是这个国主太奇怪了,他的问话似乎另有所指,可惜军师和云将军都不在,他们没有判断这些话的智慧。

要不,就顺着他的话,攀带他们自己国家的人?

慢慢地,他们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云将军说过,凡事要随机应变,就算他们注定要死了,可是说不定在死前还可以拉几个锡勒的人垫背!

牢里,都是纳可绪的人,即使他们说出了什么话,也绝对不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纳可烈只觉得右眼皮不停地剧烈地跳动,他回到王府后,迅速安排了王府里下人的出路,这些跟着他很多年的下人们,不像是下人,到像是王府的家人,只是,他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秃鹰盘旋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散。

他为他们安排了退路,连跟在他身边近三十年的­奶­娘,也在哭哭泣泣中被他“赶”回了老家,外面兵荒马乱,他特意遣了部分手下护送他们,看着空荡荡的王府,他一跤跌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夜空中幽幽的微星。

午夜子时,暴风雨来得如此突然!

纳可烈站在院中,双目赤红,冷冷地看着默默地迅速地包围了他的皇宫侍卫,心中顿时了然。

他的王府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牵制了他十几年的理由已经不再成为理由,纳可绪生生地斩断了他所有的最后的牵绊,现在的他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

“王爷,跟我们走一趟吧。”纳可绪的亲兵,冷酷而严厉地对纳可烈说。

是啊,能不跟他们走吗?一柄柄利剑长刀对准了他,看来,纳可绪是给了他们特权,一旦自己反抗,他们完全可以将自己就地解决。

他再次来到皇宫,可是,不是在国主的内室里,而是在地牢底。

他看到了两个血­肉­模糊的身影,立刻猜到了他们是谁,也立刻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是怎么来的。

嫁祸,可是何必做的这么明显?

他长叹一口气,他一心想要压制心头那棵歪树的成长,可是现实环境却总是不如意,这次,又是她说对了。

“参见国主!”纳可烈就是纳可烈,即使在这样尴尬的场面中,依然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只是,他已经没有再自称“臣”或者“弟”,从此后,这两个称号,都被他从心底彻底拨除!

纳可绪的鹰目牢牢锁定纳可烈,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没有话要说吗?”纳可绪轻声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纳可烈冷冷的道,彻底地,寒了心。

“朕原本看在你是朕亲兄弟的份上,打算饶你一命,可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纳可绪也冷下了声音。

纳可烈看着兄长杀机毕露的脸庞,突然间觉得自己非常可笑,自己这么多年逆来顺受的全心付出非但没有打动他那颗铁石心肠,反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原来他是这么地幼稚,这么地悲哀。

“哥,你真的决定在这个时候和我翻脸?在锡勒国政局风雨飘摇之际?”他轻声地问道,心底,嘴边,最后一次,叫眼前人一声“哥”。

这声“哥”叫得纳可绪一怔,毫无表情的脸,顿时翻起了变幻莫测的风云。

“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无话可说,但是你要接手我手中的军队,必须要有兵符才行!要知道,锡勒的军人,十之七八是我纳可烈一手培养的,你若轻易杀了我,拿不到兵符,只怕会造成内乱,你一生汲汲于锡勒的强盛,难道到头来你却打算亲手毁了锡勒?”

“其实,整个锡勒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思,所以,这就是你从来不和我争的根本原因,是不是?”纳可绪淡淡一笑,“可惜,人都是会变的,当我走上这个位置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不能仅仅满足于坐在这里!天下这么大,我为什么要龟缩在这个冰冷的草原上,天下那么大,那么美好,只有我们勇敢的草原人才有资格统治!”

“贪心害了你,也害了锡勒!”纳可烈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如此又怎么样?可是你已经看不到了!”纳可绪淡淡一哼,手一挥。

一群侍卫迅速包围了纳可烈,纳可烈冷淡回眸,“就凭这些人?”

“我知道你是草原第一勇士,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你如果束手就擒,也许他们还不会下狠手!”

“那我们就看着吧!”

纳可烈哈哈大笑。

一时间,随着纳可烈第一次如此张狂的笑声穿透了地牢,外面的风云顿变,皇宫外突然传来了阵阵喧哗,忙乱的奔跑,毫无准备的惊呼,以及惨叫。

纳可绪脸­色­微变,“我道你怎么如此镇定,原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若是不早作准备,又怎能活到今天?”纳可烈冷冷地道。

“那我们就看看是谁笑到最后吧!”纳可绪冷喝一声。

天景十四年正月,锡勒国发生内乱,国主在与天日交战中受伤,据传是王爷纳可烈勾结天日人所为,国主欲擒拿纳可烈,后走漏风声,王爷纳可烈出奔,不知所踪。同年二月,锡勒国主纳可绪弃守都城,北迁密河以北,天日大军顺利进驻锡勒都城,纪律严明,安抚百姓,逐渐稳定下来,安圣公主奉圣旨回京疗养,睿王妃一战而名动天下,后迭出奇计,逼得锡勒国君臣退守密河,新任锡勒国主纳可烈与睿王妃签订条约,以密河为两国国界,持续了几百年的战争终于以天日的统一草原而正式落幕,真正实现睿王天下和平的理想。圣武帝亲封睿王妃为先锋将军,顶替安圣公主,在天日历史再次书写属于女帅的荣耀与光华!

——《圣武长纪》

天日军营中,九天,清歌,我,正兴奋地倾听探子的汇报。

“太好了,”我忍不住笑开了颜,“这个纳可绪果然按捺不住!”

“看样子,女人天生就是三姑六婆,连绮罗也不能避免,连在战场上都不忘宣传一下!”九天调侃道。

“哼,你是嫉妒我立了这样的大功!你瞧,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锡勒内部分化,这就叫做反间计,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做彻底——”

“绮罗,得饶人处且饶人!”清歌尔雅地道,微笑着,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如此清新明净的笑容了。

“好吧,清歌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挑眉,“便宜那家伙了!”

“那么,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清歌问。

“哦,当然是将纳可绪的行为大大地宣扬一番了!这样的话,那些原来属于纳可烈辖制的军队就未必会听纳可绪的指挥,并且锡勒国内拥戴纳可烈的臣民中也必然刮起­骚­动,我答应过纳可烈,要将他的东西弄给他,我不能过河拆桥啊!只是纳可烈走的时候将兵符给了纳可绪的事真让人郁闷,他都决定叛逃了,­干­嘛还把兵符交出来!”

“他是光明磊落的英雄,怎么能置自己国家的安危不顾?我想他也是相信纳可绪的带兵能力吧!还有,不要为纳可烈的事感到良心不安,世事本来就是如此变幻,你们敌对的立场决定了你和他的做法都没有错,说不定有一天,你们还能握手言和呢,别忘了你确实救了他的母亲,你不期待那一天吗?”

清歌轻声地安慰我,我叹了一口气,永远是清歌最先明白我的心思,这段时间我经历得太多,有点难以消化了。

战场,跟商场,相同又不同,商场上我可以冷血,可以杀人不见血,但那毕竟是间接的,可是战场上,面对那赤­祼­­祼­的屠杀,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对了,你那批秘密武器,还没有做好吗?”我轻轻转开话题。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是让一些江湖朋友护送的,我担心锡勒会有人搞破坏,一般的士兵应付不来。”清歌道。

“那么,绮罗的计策我立刻安排人去执行,至于纳可烈,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九天沉吟过后,果断地道,“如果可能,本宫就要让他当上锡勒国主,他连一手培养的军队都能拱手让给欲杀害自己的哥哥,这样的人,不会有野心称霸天下!”

我和清歌对视了一眼,知道九天说的是事实,可是九天的态度——纳可烈也许不想称霸天下,但九天却绝对是个“胸怀”天下的帝王!

当晚,我们就将纳可绪逼走纳可烈的消息传遍大草原,被我们阻挡在尹金城的部落首领迟疑了,他们对国主固然忠诚,可是他们也不能不顾及本族的利益,他们决定按兵不动。

这正是我们要的,只要他们不动,纳可绪没有援军,就算他手中那些原本属于纳可烈的骑兵­精­悍无比,只要我们一直死死咬住他们,像狼咬住猎物一样坚决,那么还怕咬不死他们吗?

第三十一章 峰回

轻步走进大帐,大帐里燃着熊熊的火炉,瞬间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意,里面弥漫着一股苦苦的药味。帐内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之前的行军图都拿到了九天的大帐内,这里现在只有桌椅和床,显得空荡荡的。

安圣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醒转的迹象,但是她这几天服下了清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百年人参,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让我­阴­郁的心情跟着有了些许好转。

前些天我已经送了个信回去,让谁将我从蚩族带出来的灵芝给送过来,安圣一定能够好起来。

只是京师里到现在还没有来人,真不知道怎么了。

“安圣,我来了,今天有没有好一点?”我解开身上的斗篷,交给站在一边的玉冰心,笑嘻嘻地坐在床边,对着床上的安圣道。

这是我每天的例行工作——找安圣“聊天”。

我常常想起现代的那些例子,那些植物人在昏迷长达多少年后竟然被深情不悔的家人给唤醒了,前世我对这样荒谬的事情嗤之以鼻,可是,现在我宁愿相信我每天来找安圣说话,总有一天她也会被我的执着打动,从她半生的梦中醒来。

“安圣,你今天喝的参汤,被我偷渡一碗喝了,你要是再不醒来,以后我就连渣滓都不留给你了!我还要把你那可爱的儿子抢过来,呵呵,他之前还想娶我做老婆呢,真是没大没小,等我把他抢来了,我就逼他叫我娘!”

旁边玉冰心忍不住看了我一眼。

我继续说着安圣如果是清醒的肯定会把我掐死的话,可是她还是一动不动,我真的觉得无比挫败。

“安圣啊,你要醒了,我就跟你结拜,你不要说你不希罕,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我可不像你这么笨,竟然跟那些狗熊一样强壮的敌人硬碰硬!”我撇撇嘴,只觉得眼睛刺痛得要命,我使劲揉了揉。

玉冰心无言地递给我一块雪白的手绢,我咕哝了一声谢谢。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这一次重创锡勒国,狠狠地替你出了一口气,九天说了,灭掉锡勒的那一天已经指日可待。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之前不喜欢打仗,因为我觉得锡勒跟咱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然,也是因为我不了解天日的历史,我只想当一个旁观者。可是当他们做出这一连串的事情,甚至伤害了你之后,我就不愿意袖手旁观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傻瓜?”

安圣还是不动,也不跟我一起大笑,更不会用狡黠的目光来算计我了。我轻轻拉起安圣骨瘦如柴的手,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公——小姐,喝杯热水暖暖身子!”玉冰心递过来一杯水。

“谢谢!”我转头冲她微笑。

她的脸刷地红了,迟疑了片刻,她又勇敢地道,“小姐,你别光顾着公主的身体,还有您的身体,您——脸­色­很不好!”

她语调中的担忧让我感到很窝心,我安抚地笑笑,“没什么,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慢慢会好起来的。你照顾了安圣一天,去歇歇吧,这里有我呢!”

“没关系,小姐忙了好一阵子,才真的需要歇歇!”玉冰心忧心地看着我,她从小跟缠绵病榻的兄长待在一起,对病人最是敏感,她在随着我出征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我的病态了,只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罢了。

“冰心,假如我没有办法照顾安圣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沉默,我看着床上从来没有如此脆弱的安圣,突然对玉冰心道。

“小姐,你在说什么?”玉冰心脸­色­大变。

“不要紧张,我只是在说万一,你在沙场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破吗?既然我走进了沙场,那就生死由命啦!”

我豁达地大笑,大笑中有一种连我也不能理解的苍凉。

“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大笑?”清歌微微不悦的声音传了进来,接着帐幕一掀,他和九天都走了进来。

“没什么,只是看到安圣好多了,心情有些愉快罢了!”我微微一笑。

玉冰心面­色­沉重地看着我,看着九天和清歌,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悄悄地退出去。

清歌和九天走到安圣床边,九天坐了下来,清歌拉起安圣的手把脉。

“脉象稳定,”清歌轻轻嘘了一口气,“阿姐没事了!总算,为若风保住了母亲!”

“是啊,那小子今年也该十三四岁了吧,除了刚开始那几天,这两年我竟然一直没有看到他呢!”我微笑,不禁回忆起那初到天日的几乎可以说是清闲的日子。

九天看了我一眼,鹰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似乎觉得我的话有语病,我一怔,仔细回忆了一遍,似乎,好像没说漏嘴什么吧?

“你在京师才待过几天?若风后来被选成了朗乾的伴读,你怎么会有机会再见他?还有,你不能大笑知道吗?会伤身体!”清歌蹙着眉,放开安圣走过来,轻轻抚过我消瘦的面颊。

“怎么会呢,偶尔一次,下不为例!”我眨眨眼,吐吐舌头。

“你啊,”清歌摇头叹息,换了一个话题,“安圣已经脱离险境了,现在我们就安心地等她醒来吧。”

“希望她快点醒来。”九天看着安圣,喃喃道。

“她会醒来的。”我坚定地点头。

“可是,你最好下去休息,你的脸­色­很不好!”九天查看过了安圣的情况,也加入清歌的阵营讨伐我。

我感到清歌下意识地紧紧攥了攥我的手,不知不觉中透露了心底的紧张,其实,我更加为清歌担心,这段时间,他非常古怪,常常无缘无故地闹失踪,整个人不但消瘦了很多,而且眼圈下已经掩不住地露出一层灰黑­色­,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对他的强烈的不安在我的心头盘桓了很久了。

“我没事,只是……”我忍不住担忧地看了看清歌,清歌目光一闪,竟然避开了我的注视,我微微一怔。

九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清歌,皱起眉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好像都没­精­打采的?你们,不会是都病了吧?”

清歌一震,可是我感觉到了,我诧异地看着他,难道他……

“这段时间太忙了,休息时间不够才这样的,你别瞎­操­心,倒是绮罗,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从锡勒都城回来你又马不停蹄地安排人去散播流言,寻找纳可烈,瞧你瘦成什么样子!”

清歌巧妙地转移话题,我静静地看着清歌,“要知道,你若有什么事情,我是不会——,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清歌眼眸又深沉了,停半晌,他才回答我。

大帐内一时间没有了声音,一股突来的沉重的感觉攫住了我的心。

“你要是敢抢走我儿子,我就把你扁成猪头!”床边,突然传来极度轻微虚弱的声音。但听在我们耳朵里,却仿佛是晴天霹雳!

安圣,安圣醒了?!

一时间,我们三个全抢了过去,结果却是清歌抢了第一,他袍袖一挥,眨眼飘到了安圣身边,九天抢第二,我只好委屈地排在第三,偶尔从两个高大的身影夹缝里奋力踮起脚瞄一瞄安圣的一块衣角。

“安圣!”我大叫。

清歌白了我一眼,然后和蔼可亲地望着安圣,“阿姐,好点了吗?”

“要不是一个小白痴在我耳边闹,说要抢走若风,我还能多睡一会安稳觉!”安圣就是安圣,即使刚刚醒来还虚弱无比,可是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话语还是能够损死人专门利己。

我不情不愿地把“小白痴”对号入座,绽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我要是不那么说,你还要睡到猴年马月呀,还不把我们头发给等白了,说不定连你儿子娶的媳­妇­都只好天天伺候好梦正酣的婆婆呢!”

比嘴巴,我的口才什么时候输给别人了?我嘿嘿笑。

“哎哟,竟然还有人来损我这个病人,苍天大地啊,这是什么世道?”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圣几乎无声地呼天抢地,九天和清歌绽开莞尔的微笑。

看着安圣以虚弱的身体耍笑,我突然之间觉得心头一痛,顿时泪流满面。

“唉,我开玩笑的,看你们都苦着脸,调节一下气氛——你哭什么?”安圣一见我说哭就哭,顿时慌了。

我擦擦泪,脸上泪痕犹湿,却已经开怀笑了,“刚醒来,你管我们情绪好不好­干­什么,自己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我好多了!”安圣微微笑,尽管从她形销骨立的外形上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好的地方,可是我还是安心了。

形销骨立的是外表,只要安圣的眼睛里的那股净利的光芒不灭,我就相信她一定能够挺过这次劫难,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还等着看安圣那后来的鸿天之福呢。

“安圣,对不起!”这句话,我早就想对她说了。

“沙场无情,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破?”安圣的笑意加深,苍白的脸­色­也因此多了一丝红晕,一抹光彩。

“——对,我应该明白了!”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和安圣相视而笑。

安圣醒来的消息霎时传遍了大营,蜂拥而来看望安圣的士兵差点把坚固的大帐给挤垮了,最后清歌不得不命令士兵们一天只允许十个人进帐看安圣,听了清歌的话我差点昏倒,十个人?那三十万人要看到何年何月啊?

好在清歌这个总军师的威信还是很足的,士兵们乖乖地排着队从安圣的帐前走过,想要看一看安圣,安圣总是很不规矩地溜下床,冲他们打招呼,跟他们开玩笑,最后是我和玉冰心两个人把她压上床!

整个军营一下子冲淡了沉闷的气氛,仿佛凝固的液体开始融化,顺畅地流动如一潭清凉的水,而温度却日渐高了起来。

如果说还有什么好消息要为安圣的醒来锦上添花,那就是——京师的犒军部队终于穿过冰雪渐渐消融的草原赶来了,领头的竟然是四皇子凤雷渊!

他不仅带来了足够天军部队在北疆驻扎上两年的上好粮草,还带来了大量的猪­肉­好酒,甚至厚实的布匹,以及相当一笔军饷,让京师的国库好好地空虚了一把!

凤雷渊的到来让整个部队火热激动的气氛达到了Gao潮,而让我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情绪是,随着凤雷渊部队来的,竟然是——

“哇,爷爷,我好想你!”我抱着那领头的又苍老了几分的白发苍苍的慈祥老人就大哭起来,哭得他手忙脚乱,简直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了。

“乖,我的宝贝儿,你吃了很多苦吧?瘦成这个样子,都怪爷爷,爷爷当时要是不离开你,也不会让那些坏蛋把你抓去了!”说到最后,爷爷也忍不住抱着我嚎啕大哭,于是周围的人只能好笑又担心地看着我们这一老一小,相互搂着哭得正欢。

也不知道最后是谁把我们拉开的,反正我赖在爷爷身边就是不肯离开,唧唧哇哇地说话,连清歌也拉不走我。爷爷看到谁想拉我就瞪他,于是没人敢来打扰我们了。

“爷爷,安圣好了,你不用担心了!”我扶着爷爷坐在安圣旁边,一方面是陪她磨牙,一方面是防止她又偷偷溜下床,爷爷坐下后挥挥手打发走了九天和清歌。

清歌给了我一个眼­色­,他要和九天一起去点收粮草和犒军物资,这边的情况,要我多留意一点,我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爷爷拎过安圣的左手给她把脉,一怔。

“怎么了,爷爷?”我立刻发现了他的异状,我知道爷爷的医术比起清歌来可是毫不逊­色­。

“这个,娃娃,这个你不太懂,安圣可能懂,”爷爷的老脸一红,又慢慢变白了,叹了口气,“幸好,舞儿不准备嫁人了!”

有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个“舞儿”是指安圣,可是,爷爷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圣也抬起头来,不满地道,“我说外公,您老人家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这么闷头闷脑的话会让人犯傻的!”

“安圣,你身上的致命伤是哪里?”爷爷低声问道。

“当然是腹部这道刀伤,差点把我砍成了两截!狗日的锡勒人果然力气大!”安圣愤愤地道。

爷爷叹息道,“就是这个伤,这个伤,舞儿呀,你毕竟是女子,又有过孩子,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呆呆地,慢慢听出了一点门道,安圣起先迷惑了一下,眼光看向自己的腹部,跟着,她的脸­色­渐渐变白,我咬着­唇­,几乎不忍心看她了。

“您是说,您是说……”

“舞儿,我告诉你,就是要你长痛不如短痛,何况,若风是个好孩子,你有他也够了!”爷爷语重心长地道。

嗡,我头一下子大了,“爷爷,你是说,你是说——安圣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我艰难地问,看着一脸黯然的爷爷,以及还迷惑的安圣。

“是的,这孩子,这孩子——”爷爷没有再说下去了。

“你们难过什么?”安圣突然哈哈一笑,吓了我们一跳,“南昭都死了,就算我还能生也生不出来了,你们还难过什么?”

“安圣,你难道,不难过吗?”我蹙眉问她,生怕她是一时逞强。

“我是有些失落,可是,再仔细一想,有什么好失落的,我有若风就够了!”安圣轻轻笑了笑。

“可是如果你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你不想为他生孩子——”

“绮罗,你再说下去我就生气了!”安圣沉下了脸,声音微冷,“我不会再喜欢别人,记住了,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以后大家不要提这件事了,也不要告诉九天和清歌,更不要告诉告诉父皇!”

爷爷和我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可以肯定,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是不会答应安圣的。

“安圣,你好好躺一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还能跟你一病人争?”我嘿嘿笑。

“每当你这么笑的时候,我的­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冒出来,你肯定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了,说,是不是打算把我的事告诉清歌?”安圣怀疑地看着我。

我夸张地捧着心窝,“哇,你太伤我的心了,我根本没有打算把你的事情告诉清歌!”

我用充满委屈的语气说,希望安圣没有注意到我的“打算”,呵呵,我没有打算告诉清歌,我是肯定会告诉清歌的!

第三十二章 路转

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接踵而来,清歌的秘密武器经过了长时间的跋涉,终于秘密而安全地运到了营地,九天和我以及死活要来的安圣兴奋地看着这一批火力威猛的新弩车。

好家伙,我第一次见识了清歌的实力,仅仅根据安圣的一把简陋的弩枪,竟然制作出了如此­精­良的武器,不愧是天日的总军师,足以堪称诸葛亮再世了!

我不是个对杀人武器有研究的人,但是对这批武器的­精­良程度还是忍不住赞不绝口。它与我用来袭击锡勒都城的机关车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要­精­致得多,能够随时调节强度的大小,以便于控制强弩­射­程的远近,一排可以连发三十根强弩,一辆弩车就相当三十个力大无穷的人­射­箭,而且共三排弩箭相隔极近,一排发出不到一秒另一排又发出,如此连环不断,任有多少敌人遇到也得哭爹叫娘!

清歌悄悄走近我,“怎么样?你认为可好?”

“跟现代的技术来比较的话,这已经是相当先进的武器了!难为你超越了社会发展的固有规律,走在了时代的尖端!”我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

清歌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异彩,“得到你的肯定,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想不到你的眼光竟然能看得到那么远呢!”

我微微一怔,清歌的笑中多了抹凤十三式的神秘,我突然明白了,清歌也许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但是他却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所以,今天才会浅浅试探,没想到随便一试我便原形毕露……

我抿嘴一笑,风致嫣然,“好,草原这一仗结束,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不过希望你有足够的承受力,别被我吓跑了!”

清歌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仅仅是一把抱住了我,一切不言而喻。

我看到他背后,九天­阴­沉着脸,同时也满眼疑惑,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安圣挤眉弄眼地看着我,把她那消瘦苍白的脸上仅剩的一点高贵气质挤得荡然无存。

我知道凤雷渊那家伙一直看我不顺眼,可是我实在没想到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有点女人味了,我真为可怜的三哥感到庆幸!”

要不是清歌拦住我,我举起魁星笔就戳了上去(清歌把魁星笔给我带过来了)。凤雷渊还在那唧唧歪歪地笑话我,最后是爷爷走出大帐,轻轻咳了一声,他顿时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乖了下来,真奇怪,爷爷又不是他的外公,他怕个什么劲。

草原上的冰雪正在融化,大地慢慢恢复了生机,太阳一日比一日亮堂,天空一天比一天温暖。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可是实际上前后也不过才过去一个月左右。

军营里,安圣日渐恢复健康,京师送来了充足的粮食和军饷,一时间闹闹腾腾,火热非凡,仿佛是一锅煮沸了的滚汤,原本安静沉闷的军营如同过年般。

九天和清歌决定,首先为京师来的钦差们(也就是凤雷渊和他的护送部队)接风洗尘,其次庆祝安圣终于恢复了意识,并快速地恢复健康,同时,因为战争的伤亡,今年的除夕和元宵节,大家都没有心思好好地过一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让刚刚取得战争胜利的士兵们放松一下,以便于积蓄士气,迎接即将到来的两国之间的大战。

九天将举行全军宴的消息迅速下传到部队各分队,只消半盏茶的功夫,大帐外就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差点掀翻了我们帐内脆弱的桌子。

“看看你的决定多么得人心啊!”我们一行人坐在安圣的大帐内,我撇撇嘴对九天道。

“这次你说不到我什么了,这个主意是清歌提的。”九天狡猾地一笑。

清歌正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没有听到我们的话,爷爷推了推他,他一怔,随即微笑,“怎么?又需要我调停了?”

“你最近怎么了?”安圣蹙眉问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你从小就这样,有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让人很不放心。”

“我能有什么事情?”清歌自若地微笑,迅速恢复往日的神采,“从小到大,最让父母­操­心的人可不是我。”

“亏你好意思说不是你!”安圣啐他一口,脸上似怒似喜。

相较于开始时安圣总是似有若无地惧怕着清歌,现在的安圣仿佛已经完全卸下了那道陌生而畏惧的重担,表现得像一个姐姐了,一种血缘关系下的亲昵在他们之间渐渐转浓,清歌不再遥遥地那么站在高处,孤独地吹着他那对他而言意义难以言述的箫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看到清歌渐渐地融入了一种亲人的角­色­,我心中十分安慰,如果清歌能够全心的纳下这份亲情,那么,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有他们在清歌的身边,我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做傻事了。

“瞧她笑得这么诡异,是不是头脑烧坏了?”凤雷渊撇嘴看着我。

“她头脑烧坏了,我们这场仗就得推迟两年打赢!这是你希望的?”九天鹰目一瞪,凤雷渊哼了一声,显然不大买他的账,九天也一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的头痛样,看来,他们之间的心结要解开恐怕还得多费一番周折。

“尽在这里说一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讨论一下军队以后的动向!”最后,在场的老大——爷爷发话了,我们才从互相不服气的瞪视中正正身子,转入正题。

“我刚刚得到消息,纳可绪似乎打算放弃都城向北撤退,只是还不能万分确定,我们依然不能放松。”九天道。

“实际上,草原各部落的军队正在旁边观望,不愿意贸然出手,加上纳可烈失踪的影响力,我们现在只要专心对付纳可绪的二十万铁骑就可以了。只是,北边的战争爆发,使得西边那些小部落开始蠢蠢欲动,想浑水摸鱼,南边现在有太傅之子周明达驻守,他虽然一介文士,肚中却颇有些墨水,所以在浮靡的南方倒正好能镇住那一班自命清高的名士,将就着也能好好当他的监军,只是如今这真刀真枪的仗一打起来,他就不行了,还得派得力的将军去南方镇守啊!可是我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圣愁眉苦脸地道。

“人生处处是意外,不可能永远地照着你打算好的路子走下去。你就当放了一个长假好了,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我轻轻笑道。

当初的我又何曾想到自己会走上战场呢?如果不是被虏来锡勒,如果不是身中剧毒,甚至如果没有穿越来此,如果不是——

即使有无数个如果,事实就是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接受,比起前世敢于与天抗争的勇气,我已逐渐习惯了一种命运的规律,接受不得不接受的,拒绝我宁死也不会接受的,这就是我这一世处世的原则。

清歌看着我,仿佛我是一枚耐人寻味的橄榄,我白了他一眼,就算我是橄榄,也应该在初次遇见我的时候品尝个够,现在都老夫老妻了再露出这表情,真是超级迟钝!

“你说的如此沧桑,要不是我完全了解你的底细,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曾经亲身经历过一场无比巨大的变故了!”九天沉思的双眼看着我。

“再大的变故也比不上眼前的,”我若无其事地道,“根据我们分析的情报,目前强敌在对面虎视眈眈,你们还有心思闲磕牙?!”

“现在还是整装待发要紧!西边的山地就让云梦海去,守住京师固然重要,但国土沦丧恐怕更加严重!”九天道。

“啥?”我睁大眼睛。

“你大概不知道,云梦海当年是姐夫军中的副帅,后来因为——被调回京师,管辖京师一带所有军队。”清歌轻声为我解释。

“她怎么不知道?就算之前因为生病大门不出,但自家哥哥任过什么官职还不知道吗?”九天扬眉一笑。

我心虚地撇开脸,正好对上清歌的幽明的眼睛。

“是啊,如果没有南昭,梦海就是我天日的第一大将了,只是——好在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南昭走后,梦海就回了京师,对了,那西边此时好像是淑妃党的人驻守……,嗯,四弟,我说习惯了,抱歉!”安圣双眼迷蒙地回忆着往事,却在最后又想起国事,不禁打了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不禁尴尬地向凤雷渊道歉。

我暗自叹息,安圣的心里,除了南昭和若风,恐怕就只有国家了,天日有安圣和清歌这样无私的皇子,又有圣明的九天,想不强盛都难啊!

凤雷渊显然惊讶又感动地看着安圣,明显因为安圣的那声“四弟”,他的脸微微涨红,说话口气倒还镇定,“不,没关系,实际上,西边的无­色­就是我的心腹,我本来是为——就不是为自己建立的!”

“无­色­是一个和尚,但却是令西边部落闻名丧胆的天日将军,不是因为他杀人或者残暴之类,而是——他会巫术!西边山地曲折,环境险恶,是各种诡异法术集聚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怕他,只是连我也闹不清,到底是他虚张声势呢,还是真有其术。”清歌微微笑着向我解释。

“不是虚张声势,无­色­的确会法术!”凤雷渊沉声道,“但是无­色­给我送了密信,他恐怕在那里待不长了。”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算出了他的死期,所以着急要我派人过去接手呢!”凤雷渊口气十分沉重。

“什么?这世上真有人能像诸葛武侯那样算出自己的生死?”我失声问道,我穿越已经是让人绝对不能相信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还有人——

“我有话要对你说!”凤雷渊突然转向我,表情异常严肃,“无­色­的信中说,天日北疆的战场上将损失一员大将,但同时也将诞生一员大将,而这诞生的新将,就是那个能够彻底平叛西境的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来这里时,曾沿途简单地打听了一下,我想,无­色­指的恐怕就是你!”凤雷渊苦笑地看着我,似乎他也很不情愿说出这样长我威风的话。

我伸出一根修长雪白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无­色­说了,凡事不可勉强,水到才能渠成,你放心,不需要硬­性­命令你去西边,但是很快的,你会自动要求去那里的!”

“你在说天方夜谭!”疯了,这家伙是不是被我刺激疯了,不但大咧咧地跑到敌对地盘上当钦差,还说着一口不着边际的话。

“我就知道你不信,本来我不打算说的,刚刚你们聊到了,我才觉得这毕竟是关于国家的大事,应该早点说出来!”凤雷渊委屈地道,“竟然没人相信!”

我看到清歌和爷爷交换了一个郑重而惊异的眼神,“喂喂,你们­干­嘛背后传递消息?你们相信这家伙?”我气急败坏。

“绮罗,别急,到底是不是谣言,我们就耐心等等,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清歌安慰我。

我蹙眉,“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甚至不一定能活到——”

清歌一把捂住我的嘴,眼中有着明显的恼怒,“胡说!”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心意相通的眸中,都有着抹不去的苍凉和忧伤。

静静的夜里,我突然惊醒过来,满头冷汗。

梦中,我穿梭在一个变幻莫测的空间里,如同进入了迷宫,胡乱奔跑就是找不到出路。我满头大汗,慌张极了,这时我突然看见了夜爵!

我竟然梦到了夜爵,我已经好久没有想到他了,想到这里,我的心底顿时被一阵内疚的情绪攫住,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姐姐,丢下他一个人在那个世界,而现在竟然连想到他都很少了,我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我今天竟然毫无预警地梦见了他,他似乎长大了一点,更加英俊冷酷,成熟的气息伴随着­阴­冷,他那双与我酷似的凤眼中流露出入木三分的狠绝,与我平时收拾对手时的表情极度相似。他,是要对付什么人了吗?

可是,我怎么会突然梦到他了呢?而且,我几乎觉得,觉得我是梦到了他长大时候的事情,可是,难道,我的魂魄还能回到以前吗?

何况,我愿意回去吗?我若回去了,清歌怎么办?

蓦地,心头一抽,疼痛顿时如腐心蚀骨般难以抵挡,我的嘴中鲜血喷涌而出,鼻子里,甚至耳朵,滴滴答答,血腥气萦绕四周,在空静的夜里,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我呆呆地看着鲜血,心情灰败黯然,我不是很久没有吐血了吗?怎么,这段时间­精­神好些了,就以为自己没事了,原来不过是回光返照。

夜爵突然在我梦中出现也不是什么偶然吧,是不是我要回去了,或者,我终于要去冥间报到了?

“冥月?冥月?”我轻轻地叫道。

其实我心里万分矛盾,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她出现呢,还是希望她不要出现。

夜是如此的安静,大帐内静静地,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只有我屏住的呼吸,偶尔呼出细细的声音,冥月不在,又也许,她不愿意显身。

我不知道我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了一口气。

汗水,合着鲜血流下来,好在我的眼睛还没有事,我有预感,假如有一天我的眼睛也开始充血,那么,我恐怕离死期就不远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胆小鬼,懦夫,你唯一担心的清歌,也已经开始慢慢地融入了新的生活,你已经没有牵挂!

“来吧,冥月,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要带走我,恐怕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行!”

对着满帐黑暗,我轻声地,坚决地道。

为了弥补那日被我情绪影响得不欢而散的结局,我特意自告奋勇地要求承办军宴,没想到我的一番好意被九天这家伙曲解,他讥笑道,还是算了吧,商人本­性­,免得军饷都入了我的口袋!

我无限次哀悼前辈子一定跟他结了水深火热的深仇大恨,否则他­干­嘛老针对我呀?!

清歌说我太累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九天是希望我休息才故意那么说的,最后,由玉冰心和莫逐流出面,他们也是军中老将,能力很强,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傍晚的天空红通通的,大气豪壮,开阔的草原上偶尔飞过几只雄鹰,只是飞得极高,仰头看去,不过几个黑点而已,远处的高山晶莹剔透,山顶依然白雪皑皑。山脚却已冒出绿意。

篝火一堆堆燃起,普通的士兵们席地而坐,兴奋地窃窃私语,等着难得的狂欢。

大帐前搭起了高高的木台,便于台下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我们。我穿过大帐,来到帐前,这里固定着上百个燃烧得正好的火把,把夜空照得雪亮。巨大的苍穹是我们辉煌的屋顶,广漠的草原是我们柔软的地板,熊熊的火炬如同一颗颗坠落人间的星子,受着人类的围观与崇拜,一直绵延到天边。

今天是唯一一次,九天下令,允许士兵们每人喝一点酒,但绝对不能醉,只能解解馋,于是,负责伙食的后勤部队流水般地将美酒和好­肉­送了上来,浓重的食物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引来了大家饥肠辘辘,士兵们兴奋得站起来又坐下去,几个人凑在酒坛边,陶醉地闻着从那坛口密闭的封口处溢出的酒香。

安圣坐在一副怪模怪样的躺椅上(是我做出来的担架,手艺不­精­,对不起前世科技先进的名声)。

我挤在爷爷和清歌之间,爷爷不像刚来时那样了,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揪住了他的心,我找他说话,他竟然走神不理我,爷爷不会不舒服吧?清歌面不改­色­地端走我手中的酒杯,给我换上了一杯碧绿的茶水,我气呼呼地瞪着他,他好像没有看见似的,真会装!

空透墨蓝的天空下,九天站了起来。

天地间顿时肃穆,所有的眼睛都看向高台。

“兄弟们,我不想说别的,只是想请大家和我一起,将这第一杯酒献给我们那些——已经长眠于地下、但他们的英勇事迹将永远流传的死难弟兄!”

我们都站起来,庄严地,将杯中酒轻轻洒入土中。

“兄弟们,本帅要问大家,你们是不是天日的勇士?”九天大喝!

“是——”震天的声音隆隆响起,整齐划一,异常端肃!

“你们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有没有信心?”

“有——”雪崩也不过如此,火热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中,震颤着天空中的星星。

“好,让我们的第二杯酒,预祝我们自己,在未来的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好——”山崩地裂般的声音,让我们彻底见识了九天的号召力!

凤雷渊怔怔地看着九天,再看看一脸平静的清歌,脸上闪过一抹很失落的恍然。

第三十三章 军宴

篝火愈加明亮,夜已经落下帷幕,但军宴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由开始慷慨激昂的壮烈到现在欢声笑语的热闹。

后勤部队的士兵们裂着大嘴,把好­肉­好酒给各处的士兵们送过去,偶尔就被热情的士兵们留住了,狠狠灌上一大杯才肯放人,周围的人看到这种情形都拍手大喊助兴,空气中游离的都是酒香­肉­香菜香;有些士兵的劲儿上来了,竟然三个一起两个一伙地在那里划拳,我不知道这里的部队禁不禁止,但是在现代纪律严明的部队中是不允许的。

不时有各个小分队的头目站起来,跑到大头目面前敬酒,一个刚走一个又接上来,害得这些大头目想放开喉咙痛喝一顿又不敢,老是拿眼睛瞟九天,九天怡然自得地品着酒,脸上挂着笑,却装作没看见,只是却没有什么人来我们这一摊,估计还是这几尊神的身份太高贵了,那我们光喝闷酒有什么意思?

“我说尊敬的太子殿下,你看这些人多么地尊敬你啊,连这样欢聚一堂的场合都不敢打扰你喝酒的雅­性­呢。”我饮着杯中的茶水,调侃道。

“你等着吧,很快就有你受的了。”九天哈哈一笑,“你不会以为刚开始的风平浪静就代表今天一整晚的安稳无事么?绮罗,你也太不了解这些豪爽的军人了!”

左手那边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从一边温热中透了出来。

“那边怎么了?”九天问道。

很快跑过来一个小兵打扮的士兵,稚气未脱的面庞,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脸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气,跑到九天面前立正站好。

“禀告殿下,是咱们小分队的一个老兵,喝酒喝得高兴了,脱口要跟其他士兵打赌呢,咱们都知道天军的规矩,在长官的同意下偶尔可以饮酒,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许赌博!这个老兵犯了军规,咱们队长正在罚他呢!”

“哦,那到底有没有赌博?”九天和蔼地询问。

那小兵显然是第一次跟九天这么近距离说话,激动得浑身发抖,我真担心他会不会脚软一ρi股坐到地上。好在他禀报时虽然有些颤音,口齿还算伶俐,“没有,老兵自己刚说出打赌的话,也一下子反应到自己犯了军规,正乖乖地趴着,等禀报过殿下,就执行军法,重责二十军棍!”

“绮罗,你看怎么处理呢?”九天突然转头问我,面带饶有兴趣的微笑。

我狠狠白他一眼,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想来考我?

“殿下可是要将此事全权交给臣去处理?”我先问清楚,免得我处理完又说我擅权,我可不做那呆头鹅。

“那是当然!”九天金口一诺。

“你下去,就说殿下说了,首先,今日是欢聚的日子,不宜见血;其次,老兵想赌博的事情没有形成事实,可以从轻发落;最后,老兵认罪的态度也很积极,我们就坦白从宽。今日军棍就免了,殿下就罚那老兵就地做两百个俯卧撑,一来算作处罚,二来就当是个余兴节目,让其他观看的士兵好好乐乐!”我也不罗唆,一口气果断地吩咐完。

那小兵眉眼间都是喜­色­,期期艾艾地看着九天,九天微微一挥手,“下去吧,就照云将军的吩咐去执行,把云将军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们听,做得到吗?”

“做得到!”那小兵挺起胸膛,大声答道,掩不住一脸高兴的笑容,喜滋滋地转身就跑了,不大一会儿,那喧哗的地方就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和欢呼声,其他好几个小分队的士兵也被笑声吸引了过去,很快加入了欢闹的阵营。

“娃娃做的好!”爷爷翘起大拇指!

“看不出你对治军的松严之间把握得如此有分寸。”九天低低地道,轻轻一笑。

“瞎猫碰到死耗子!”凤雷渊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可是我刚刚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赞赏的神­色­。

“死小孩,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我火大地伸手赏了他一颗爆栗。

他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根本不能接受我敢于打他的事实,想想,好歹他也是堂堂恭亲王,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如同青天一般神明,现在,竟然被一个瘦不拉叽还比自己小的女人像对待小孩一样地敲头,说出去谁信啊?

“你这粗鲁的女人,三哥怎么会喜欢你?”他恨恨地摸着鼓起一个包的头,见识了我的手劲,他没敢冲上来跟我硬拼,只能用他那控诉的眼神瞪视我。

我嘿嘿窃笑,这家伙,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弱点,看样子,九天家的六兄妹,除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公主外,这五个人当中,恐怕只有这个断案奇才的恭王一点儿武功都不会!这样的话,那他还不任我欺负个够?

“四弟,你不是绮罗的对手,还是别惹恼她了罢,否则,连我也救不了你!”清歌一语道破了我邪恶的心思,嘴角弯起一抹勾魂摄魄电力十足的微笑。

“我……”凤雷渊委屈地看着他敬如天神般的三哥,扁着嘴,完全不顾恭王的形象。

右边不远处,热闹的声音稍稍尖细,和着一丝柔媚,正是玉冰心和她的健女营,虽然她们英姿飒爽的气质远远超出普通少女,但处在阳刚气十足的军营中,被男兵们一衬托,依然显出了分外的­阴­柔,仿佛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十分扎眼,我甚至留意到很多男兵都忍不住向右边看去,只不过只有那些头目才有胆量走过去敬上几杯酒,然后傻乎乎地笑着走回来,从他们兴奋的脸上,看不到丝毫鄙视女兵的意思,反而是敬重的成分居多。

当然,安圣手下的这些女兵都是安圣一手训练出来的,身手矫健,骑­射­皆­精­,甚至超过了很多男兵,沙场杀敌她们从来都比男兵更加勇猛,更加视死如归,她们用自身的行动在这个男人的世界中赢得了普遍的尊重,她们都是天日王朝让所有人为她们骄傲的花木兰!

那些小分队的女头目一个个走上前来向玉冰心敬酒,玉冰心一律微笑以对,到差不多敬完时,又有几个男头目包括莫逐流都走了过去,几个人围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着话,还不时地看向高台这边。

“喂,殿下,你的手下在密谋什么事情呢,你可要做好准备啊!”我直乐,玉冰心和莫逐流他们很明显是在打这一桌的主意,我就在旁边看好戏好了!

“别笑得太早,这些鬼头鬼脑的家伙,说不定连你一起拖下水!”九天笑骂。

说着话,莫逐流、玉冰心,以及几个我没有见过的但很明显是军中高层军官的将军走了过来。

原本我是要九天将那些高级军官也叫到我们这一桌一起吃饭,但是九天考虑到我们这一桌几乎全部是自己家里人,就权当是一次家宴,不想让他们参与进来,而且他也担心他们一走,手下那些人管不住,闹出麻烦就不好了,所以让他们分散在自己的队伍中。

“属下们想向殿下和几位王爷公主敬酒,不知道殿下是否允许?”其中一个笑眯眯地年轻军官举起酒杯,代表大家说话了,我注意到他对九天的态度有着几分亲昵,少了几分下对上的拘谨,同时想起来,那天九天率大军包围锡勒城,就是他指挥着庞大的骑兵部队,从两翼分击,那时候他冷然肃杀,指挥若定,与现在的嬉皮笑脸简直判若两人,难怪我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王进这家伙,什么时候才有个正经形象?”九天还未开口,安圣便皱眉道。

“公主,您老不要生气,现在咱们的大头头已经是殿下了,所以我们这些当下属的只能见风使舵先讨好殿下,等我们敬完了殿下,第二个一定向您敬酒!”王进依旧笑嘻嘻地开着玩笑,一点也不怕安圣。

安圣绷着的脸终于吃不住他的话,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却又引得自己直喘息,旁边的爷爷皱眉,连忙拉过她的手,我知道爷爷是要向她输入真气帮她稳定内息。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没料到这家伙又转向了我,“美丽的云将军,您的大名已经远播至整个大草原,请允许我们敬完了安圣公主再向您敬酒!”

“油嘴滑舌,你的骑兵们怎么还能稳稳地坐在鞍上而没有滑下来?”我轻轻笑着回答他,他呆了一呆。

“那么他们呢?你打算第几个向他们敬酒?”我伸手指着爷爷,清歌和凤雷渊。他们温温一笑,笑得王进胆战心惊。

“嗯,这些还是听殿下的安排比较好,我们人微言轻,说不上话。”王进愁眉苦脸地道,嗯,这样不得罪人了吧?

“废话怎么那么多,你以为你是那些整天摇摇摆摆的书生啊?”旁边突然炸起一嗓子,顿时仿佛是谁突然敲响了一口破锣,炸得我下意识地一缩,一个彪形大汉把王进挤到一边,自己站到最前面。

“俺不懂什么规矩,俺这杯酒,敬所有的头头,希望头头们带着俺再多打他娘的几场胜仗,把那些狗日的锡勒人全打趴下!”

“还是文秀爽快!”九天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噗——”一口茶从我嘴里喷出来,对面的安圣来不及闪避(也没法闪避),全喷在了她的衣襟上。

“咳,咳,”我上气不接下气(清歌在帮我拍着背),“他,他叫文秀?”

络腮胡子,虎背熊腰,在现代看来是标准的山东大汉,这样的人偏偏叫文秀,简直是故意让我出丑的!

“文秀是书香世家,只是他从小偏爱武艺,立志从戎报国,他家里也拿他没办法!”清歌在我耳边解释,“你小心了,这些人要打主意的对象是你,他们不敢总是拿九天和安圣怎么样,更不敢开我的玩笑,和雷渊又不熟,只有你……”

清歌的声音仿佛有些虚弱,我偏头看他,他俊逸如旧,眼底依旧温暖如春,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异常——

“云将军,咱们在草原上也听说了,云将军不仅仗打的好,而且多才多艺,去年在京师皇宫中的风华已经传到了咱们军中,今日既然玩得尽兴,咱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斗胆请云将军展现风采让咱们瞻仰一番,当然,云将军如果觉得咱们是一群大老粗,不解风情,那咱们也不敢勉强云将军,请云将军饶恕我们犯上之罪!”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莫逐流裂开大嘴,玉冰心无奈地微笑,王进笑得狡诈,那文秀环眼热切地看着我。

“你说,我现在要是推托,还来得及吗?”我小声地问清歌。

“来不及,通常在军营里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即使表现的并不好,但大家要的只是那种气氛,连九天都曾被他们逼着和文秀比赛扳手腕,所以这次我是不能帮你了——我是唯一一个他们从来不敢要求我做什么的头领,我不想坏了规矩。”

我几乎听见了清歌低沉而促狭的笑声,这时候不给我解围什么时候解?可是文秀他们明摆着放开了话,我若不答应,就是摆架子,这简直是——

赶着鸭子上架啊!

“云将军——”他们向前一步。

我叹了一口气,“好吧!”

他们霎时绽开了笑脸,王进连忙将他们斗争的成果转告给士兵们,士兵们轰然叫好,顿时,场面比刚才火爆了几十倍!

文秀捋起袖子,抡起鼓槌,军鼓咚咚地响起来了。

慢慢站了起来,激越的鼓声中,我突然觉得心口有些憋闷,一口气憋在心口,不吐不快!

在这种情况下,跳舞,以我会的那些而言显然是个笑话;弹琴,那对牛比对他们还能多得到一点反应;唱歌,我前世根本不可能接触过多少流行歌曲,英文经典歌曲倒是会几首,可是他们能听懂?

看着眼前整肃而赤诚的部队,一股豪兴从我的心头油然而生,对了,有一首歌,我前世曾经无意间听过,因为歌词写的好就记住了,只要改几个宇,放在这个场合,不仅能起到娱乐的作用,更能激起天日军人天生的热血豪情!

决定了,就是这首《­精­忠报国》!

清了清嗓子,我突然从文秀手中拿过鼓槌,一串急促的鼓点飞流直泻,疑是银河,清越豪情的声音扶摇直上,攸忽扬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长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天日要让四方

——来——贺!

堂堂天日要让四方

——来——贺!

不知不觉地,眼前坐着的士兵们站了起来,面朝我们,王进一改方才的嬉闹,严肃无比,文秀张着嘴,脸涨的通红,玉冰心的眼中已经盛满了崇敬,连爷爷,九天,安圣,清歌,甚至凤雷渊,都怔怔地听着,入了神。

当最后一句“堂堂天日要让四方来贺”的尾音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后,我轻轻抚着心口,因为过度用力拓宽音域,拨高音量,我用尽肺部的全部空气,一丝尖锐的疼痛开始在心头萦绕不散。

台上台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声音,别说喝彩的,连喝倒彩的都没有,我唱的有那么差吗?

我无限打击地看着台上的几位,九天一脸震惊的表情慢慢收拢,举起了手掌,轻轻的鼓掌声仿佛是一道导火索,霎时引爆了全场!

雷鸣般的掌声迅速席卷整个部队,比龙卷风的速度还要恐怖,在狂风暴雨般的掌声中,九天的话几乎被淹没得听不见了——“好,好一句‘堂堂天日要让四方来贺’!”

“你显然还有满身的宝藏等待我去发掘呢!”清歌透着内力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兄弟们,云将军唱的好不好?”回过神来的文秀激动地转身大吼!

“好——”无数壮迈的声音回应他!

“誓死报国!”不知道谁,突然吼出了一嗓子,下面云集相应。

“誓死报国——”

……

……

我激动地看着这样情激昂的部队,感觉自己的血液里似乎被燃起了一把火,要随着他们一起熊熊燃烧起来!

“报告云将军,有人说是您的故人,要见您!”

夹杂在狂呼声中,我还是耳尖地捕捉到了这句几乎被淹没的话。

我迅速走过去,一个值班的士兵站在那里,一边羡慕地看着热闹的士兵群,一边又认真地挺着胸膛向我汇报。

找我?难道是京师里的人?

“让他们到帐篷里吧!”我跳下高台,走向我的帐篷。

喧闹中,一道颀长的身影悄悄地跟进来,影子般的存在感让我瞪大了双眼!

“云青——”我惊呼!

那站在门帘边的消瘦身影,黑肤依旧,俊颜沉静,不是云青是谁?

可是他冷淡如水的双眸骤起惊涛,他的惊讶并不比我少——

“小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你病了吗?”

急切心疼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淡静的云青了,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吃惊的声音。

“你到现在还没有事?”

那声音太耳熟了,耳熟到——

“蚩昊,是你?!”我厉声道。

“是我,”门帘被掀开,蚩昊平静地走了进来,“我打不过你的侍卫,自然就来了!”

“你——我的毒是不是你下的?”我咬牙。

“不是毒,”蚩昊轻轻一笑,“是盅!情盅!”

“蚩族是所有盅族中的嫡系,一手盅术出神入化,但据说盅族人根本不能对别人随意下盅,否则就是把灵魂卖给了盅魔,永世不得翻身,想不到你竟然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帐篷外,传来清歌静静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蚩昊皱眉。

清歌一掀门帘走了进来,蚩昊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似曾相识的迷惘,清歌清雅的脸上首次以清歌的身份露出了杀气。

“你不记得我,我这个被令尊下了情盅,却反噬令尊,令他死得面目全非的皇子?还有我那被你们的毒盅害得死于非命的母亲了?”

蚩昊连退几步,我和甫见面的云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皇后,皇后是死在蚩族人的手中?清歌中的也是蚩族的情盅?为什么从来没有听清歌说过?

“你——”蚩昊眼中­精­光大盛,“原来云梦洛的小命能拖到现在,都是你一直在喂他你的血!你是用你已经解开盅毒的血来压制她体内的盅毒?”

什么跟什么?清歌的血?我慌张地看着清歌,清歌却不看我。

“你是不是一直在以自身喂盅?否则你的血也压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蚩昊­精­明地看着清歌,“想不到你们都愿意为她如此不要命!这个云青如此,你如此,连我那傻妹妹也如此,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是心甘情愿的,哥!”门帘外,又是低低一声!

今天是怎么了?来个故人大聚会是不是?蚩雅——我心里刚刚滑过这两个字,突然发现清歌有些不对……

清歌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滑倒,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刚才的欢乐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对不起,对不起,绮罗,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我没有骗过你,我只是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清歌轻轻拉着我的手,喃喃地道。

我使劲点头,泪水不停地滚下来。

“记住,我是爱你的,永远,永远……”那曾经温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我蓦然冲着蚩昊疯狂地大吼——“救他,否则我就杀了你妹妹!”

云青轻轻窜了出去,蚩昊的速度不如云青,等云青回来的时候,他只到门口而已。云青一手拿着蚩雅,一手拿着剑指在蚩昊颈动脉上,蚩昊小心地后退,云青的身后还跟着一脸震惊和惊痛的云蓝。

第三十四章 钝痛

天空中下起了草原中罕见的蒙蒙细雨,沾衣欲湿,远处的绚烂纷繁热闹浮华都从我的眼中慢慢褪去,只剩下冷峻的现实,混乱,呼叫,纷沓,急切,我的眼前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时而稳定时而晃动,一片遥远的苍白侵袭了我空空的心头。

爷爷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当年你父亲受命于淑妃,一心要置当时最受宠爱的皇子清歌于死地,却没料到老夫竟然为了外孙不惜万里奔波,终于让我在最苦寒的地方为清歌找到了解药,清歌服下解药的同时,就意味着寄养母盅于体内的那个人将面临灭顶灾难,清歌痛苦的解盅时刻,就是盅毒母体受到反噬的时刻,你的父亲足足被盅毒反噬了十多年,生不如死了十多年,才真正解脱,没想到你们族中人竟然还有人敢对我女儿下盅,只怪皇宫中的人太没有人­性­,而你们太没有是非原则,我女儿浑身骨骼寸寸断裂融化,足足在清歌面前痛了两天,终于无药可救而死,你们蚩族造的孽还少吗?现在又来害娃娃,清歌为了救娃娃,不惜以命相搏,重新研究盅毒,以自己的毒血入药制成丸药压制娃娃体内的盅毒发作,老夫知道这孩子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娃娃要是不在了,他肯定也活不下去,所以老夫也不劝他,但是你们记住了,如果我外孙跟外孙媳­妇­真的出了事,我就要你们蚩族一族老小陪葬!”

“您说的是真的吗,外公?”九天空洞洞的声音响起来,“我们的母亲,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不可能的,外公,你骗人!”安圣激烈地叫道。

“是真的,”凤雷渊的声音低低地响起,“难怪,三哥虽然小时候很疼我,长大以后却突然疏远了我,我以为他是恨我母亲夺走了原本属于皇后的爱情和地位,却原来,却原来……”

“他说过了,你们都是帝王子女,手握重权,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希望因为皇室内部的爱恨情仇导致你们兄弟姐妹自相残杀,使得天下百姓受苦;他也不希望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使得你们兄弟姐妹形同陌路——所以,他把这一切悲苦怨恨都深深地埋在了自己心里,从来不让你们知道。”我轻声地、无意识地、恍惚地重复着清歌曾经告诉我的话。

“清歌,我不知道你竟然藏了这么多的心事——”

“三弟,你给我醒来——”

“三哥,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痛苦的低喃瞬间充斥了整个帐篷,低喃中夹杂着压抑的哭泣,这突来的哭泣像一把重锤砸碎我朦胧的期冀,他们,是在哭清歌吗?为什么要哭清歌?

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攫住了我的内心,恐慌,翻起如天边墨黑的乌云,席卷心空;大片大片漫天飞舞的黑­色­羽毛占据了我的视线,填塞我的心渊,满满的,满满的,梗住了喉咙,撕裂了心肺,鲜血遍地流淌如赤艳的蛇,毒素浸入我的头脑,麻痹了所有的神经,隔绝我唯一的出路,我张大了口,仰首向天,却叫不出声音。

“噗——”一口血箭从我的口中喷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迷离的弧线,凄艳困惘;潺潺地,我的耳朵和鼻子开始往外渗血,触目绝望,没有人敢正视此刻的我,可是又没有人能够移开此刻的眼睛。

血,顺着我的微翘的妩媚眼角,一滴,一滴,又一滴,在我雪白的面庞上勾画出一种诡异艳丽的感觉,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假如遇到你是为了失去,我宁可从来都不曾相逢!

身边,猛然扑过来一道纤细的身影,接着是纷沓的脚步声,有人用力拉开了扑在我身上的人影,耳边,似乎响起了谁声嘶力竭的哭喊,“公子,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求求你不要这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杀谁?我要杀谁?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清歌——

老天,你听到我的心声了吗?

——现在,你后悔了吗?

突然,一道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可我睁不开眼睛,好累啊,从我穿越来到这里,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不,其实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曾痛痛快快地休息过一天,现在,我想好好地睡一觉,我知道这都是梦,一觉醒来,清歌会微笑着坐在我身边,甚至,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在我那豪华的总裁办公室里打了一个盹,夜爵马上就会来叫醒我……

——唉,这丫头是不是被我们折腾疯了?

——你这糟老头还有脸说,还不是你,说要给她考验磨练,现在好了,连星君都被你给弄得半死不活……

……

……

什么跟什么,我在睡觉,不要吵好不好?

我累了,真的累了,如果不是遇见我,清歌就不会有事了吧?也许他会遇到另一个相爱的姑娘相亲相爱一辈子,不用经历种种磨难;退一万步说,即使清歌冷清寂寞地一个人过一辈子,可是,他毕竟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而我,却给他带来了毁灭,我有什么资格再去爱他?

清歌,我的清歌,你是否在等着我?

不,不会的,你那么完美,那么无私善良,注定是要去天堂的,而我,却是一抹在前生就应该下地狱的游魂,我怎么能自私地要求你等我呢?

我只希望你幸福,这就够了,毕竟,你何曾得到过多少真正的快乐?

——星君没事的,哎哟,这丫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悲观绝望,我都想哭了……

“小姐,我一定会让蚩昊救殿下的,你不要伤心,你一定要振作,否则殿下醒来看不到你该怎么办呢?”似乎,有人提起了清歌,还有人说能够救清歌——

不,我不相信,清歌已经没有呼吸了,我要陪着清歌,你们休想把我骗回去……

“绮罗,回来吧,快回来吧,我看不到你了,你在哪里?”长长的焦急的呼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透着那样让人心碎的恐慌和苍凉,我突然打了一个机灵,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雪白如棉花的浓雾,弥天盖地,遮去了一切,周围悄无声息,万簌俱寂。伸出手,我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手指。

这里是哪里?雪白的地方,应该不是冥间了,这到底是哪里?

刚才,我似乎听到了清歌的声音,清歌,也在这里?

心里才想着,对面的浓雾中突然慢慢淡出一抹缥缈的影子,那么秀逸绝伦,那么仙风道骨,不是清歌是谁?

“清歌——”我惊喜地大叫,扑了过去。

我打了一个趔趄,站定了,清歌依然站在远处,微笑地看着我,眼中承载着永恒的柔情,和难言的忧伤。

“不要过来了,绮罗,”清歌的声音仿佛是回音一般,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空空洞洞的,“你触摸不到我的,不要浪费你的体力。”

“清歌,这是怎么回事?”我恐慌地问,慢慢地沉重地走过去,试图触摸清歌,我的手穿过他的胳膊,一片空气,没有阻碍。

我跌坐在地上,无声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往下肆意奔流,如洪水决提。

“回去好吗?最后一次听我的话,回去好吗?”清歌轻轻蹲在我的面前,怜惜地凝视着满面泪水的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使劲摇头,使劲摇头。

“乖,你回去,一定能看到我,我不走,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好不好?”终于,清歌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了这番话。

我一怔,抬起头看着他。

“回去吧,我也一定会,守护在你的身边。”清歌安慰我似的微微笑着,却藏着苦涩,和决断。

可是我看不见这些,我只听到,清歌答应我要回去了,清歌不走了!

“绮罗,走吧,走吧,如果我要真正回去,必然要牺牲别人的­性­命,我不愿意这样,不愿意这样,可是我更不愿意看着你伤心,就让我做一次自私的人罢——”清歌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错眼不见,我已经找不到清歌了!

“清歌,清歌,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我惶恐地站在原处,徒劳地打着转,嘶哑地叫着他的名宇,在这个不辨方向的地方寻找他,可是,他呢?

浓雾越来越深,雪白的浓雾像棉花一样往我的身上堆,我徒劳而绝望地叫着清歌的名字,已经没有力气反抗。身后,颈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灵魂还会感到疼痛呢?”

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昏迷不醒,九天坐在床边,他已经没有­精­力指挥部队了,叫来了几个最高层的军官,简单地吩咐布置了一下,九天便不再管部队的事,事实上,他也没有心思管下去了。

关于今天清歌和绮罗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要求严密地封锁了,他是上位者,不论处在什么环境中,都要想得比别人更远,他不敢想象,一旦天日营里的两员大将倒下的消息传到锡勒或者部落军耳中,会对天军造成多么大的威胁!所以,他不能泄漏清歌和绮罗的事情。

今天,变故频繁得让所有人难以承受的一天,而且,清歌和绮罗生死未卜,他怎么还有心思做其他的事?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也许,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了,就像独自融化人生的无奈与悲苦,也已经成为清歌的本能一样……

从来对自己要求严格,也从来不允许有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事情发生的他,此刻正饱受着灵魂的折磨和谴责。

清歌承受的一切,都本该由他这个兄长,甚至这个太子来承担,可是,清歌不但默默地承担了所有为人子的痛苦,更为他承担了太子的危险,而把一切风光耀眼都留给了他。他从来都敬重这个弟弟,可是却永远没有想到,清歌背后所做的牺牲又岂是一点点敬重所能承载的?难怪他那么孤僻寡言,难怪他对皇室那么疏离,难怪他从来不跟淑妃同处一室,难怪他似有若无地避开着父皇,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有他和安圣,还蒙在鼓里,甚至责备避开父皇和淑妃的清歌不遵礼仪,有失皇家风范,只有他和安圣,才是愚蠢的,愚蠢得不敢请人原谅,外公对他们远不如对清歌那么亲昵,症结,想必也是在这里吧?

还有绮罗,谁能想到,方才还兴致高昂地唱着慷慨激越歌曲、一身柔情傲骨的她,会说倒就倒。那苍白瘦削却不减飞扬绝­色­的脸庞,他早该发觉——她已经病了很久!可是他沉浸在她以少胜多的战役成果里,沉浸在她那威力无穷的火药里,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身体的不适,也许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其实也是一个女人,娇弱的女人,足以翱翔在天际的最高处,可是依然需要人的呵护,清歌甚至以自己的命来救她,他呢?他总是以为自己对她的爱不亚于清歌,可他为她做过什么呢?

安圣静静地缩在角落,双目失神,她身体尚未复原,又承受了这一番­精­神上的打击,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残忍的经历。

她一直害怕清歌,因为他虽然是她弟弟,但在军中担任总军师,却铁面无私,智谋绝伦,异常深邃的一眼扫过来,仿佛霎时穿透了人心,直直地看进了她的心里,看清她脑皮底下,心灵深处最隐私的想法,甚至深藏的秘密。她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打哆嗦,试问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对原本就很少相聚的姐弟,还有多少亲情可言呢?

可是来了一个绮罗,一个比自己年幼,却更加奇特更加才气纵横更加胆大肆意的女人,不但罔顾身份,一手建立了天日数一数二的商业王国,甚至奇思怪想,智谋不亚于男儿,这样的人,跟清歌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她的出现,甚至化解了清歌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仙气,让他开始温暖,开始变得有人情味——

可是,他们突然,一起出事了,就像自己当初害怕的一样,她总感觉,他们若是没有了呼吸,那一定是去了天上,他们本该都是那里的人——

泪水,顺着安圣深凹的眼眶,断线的珠子般,源源不断地滚下来。

凤雷渊颓丧地躲在帐篷外,偷偷地瞅着帐内,大气也不敢出,他觉得自己不配和三哥待在同一个帐内,是自己的母亲,害了三哥还不够,又害死了皇后,善良亲切风华绝代的皇后,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母亲一人的私欲导致,他背负了母亲的罪孽,他是罪人——

他揪着自己的衣领,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在忍受着内心的煎熬,脸上的表情无比痛苦,他不停地喃喃地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

外公坐在床边,失神的老眼,怔怔地看着一脸安详的两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沟壑更加深沉,一夜之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这对于一个内功­精­湛的老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可是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困苦,他的心里装满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今还挣扎在万丈红尘中受苦,不得解脱。

“起来,起来你们两个,难道要老头子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使劲摇摇床上的清歌,又轻轻摸摸绮罗的脸颊,喃喃道。

云青将蚩昊蚩雅兄妹赶了出去,蚩雅哭得喘不过气来,昏倒了,玉冰心将她带了下去,蚩昊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乌黑的夜里,小雨淋湿了他全身,他什么也没有说。

云青和云蓝守在床边,锏影和钺影也守在床边,他们沉默地站立着,守护着各自的主人,笔直如雕塑的石像。

一把迟钝的如同没有开口的刀,在每一个人心头缓慢地割着,一刀,一刀,下手很慢,似乎很不熟练,可是疼痛并不因此减少分毫——无边无际的钝痛,延伸到每一个人身上的每一处,痛得难以自拔!

第三十五章 凤凰

回到真实的梦境中,痛苦的冷汗滚滚而下。心被千百回地活活撕碎,投进地火的深渊,煎熬、碾烫,在残忍的时刻永葆清醒。

一道白光劈空而来,我只觉得脑海中猛然爆炸……

“嗯——”我呻吟了一声。

旁边僵立如生锈的机器人一般的青云,突然间像是被灌进了最上乘的润滑剂,一震之后,迅捷如闪电般闪到我的床边。

“小姐醒了——”惊喜的声音传得很远,跟着是一阵纷沓混乱的脚步声,急切的说话声,谁在轻轻地抚摸我的额头,谁又在轻轻地哭泣?

“清歌——”我几不可闻的声音落进青云倾过来的耳朵里,霎时,乌云代替了阳光,紧张代替了镇定,小姐,心中只有殿下,他满嘴苦涩,可是如果让小姐知道殿下……

如果说殿下还没有醒,那么后果……

青云迅速做出判断,声音沉缓坚定,“小姐,殿下会没事的,但是你若再不醒来,殿下看到你如此,更会大伤元气,只要小姐赶快醒来,殿下就有救了!”

是,是吗?清歌已经没事了,在等我醒来?迷迷蒙蒙中,我似乎听出了青云的意思,那我一定要赶快醒来,清歌说过,他要一直待在我身边的——

可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我怎么努力也撑不起来,呵,现在终于知道,原来真的有我裴夜凰做不到的事情!

似乎有一丝亮光投进来,顺着亮光,我仿佛看见一道清雅熟悉的身影,我忍不住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小姐——”一道伤心的女声惊喜地叫起来!

我微微侧头,光线好强,我还不太能适应,我迷上眼睛,好一会儿,终于看清楚,眼前离我最近的人竟然是纪情。

“咦,你这丫头,怎,么来了?”虚弱而沙哑至极的声音,吓了我自己一大跳,这是我的声音吗,这么难听?

“你还有心情说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纪情蹙着娥眉,盈盈泪目,似喜似怒地嗔道,可是那股子伤心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我的病很重吗?

“我——一言难尽,清歌呢?”我蓦地想了起来,就像挣扎着坐起来去找清歌。

“别动小姐——”

“别动,娃娃!”

“绮罗醒了?”

……

……

几道身影扑过来,或惊喜或伤感,可是也没有人能接近我,云青站立如松,冷脸如冰,将他们挡在了三尺外。

“别动,他就在你旁边呢!”纪情连忙按住我,此刻的我,哪经得起她江湖儿女的那一按,立刻就重新躺了回去。

我侧头,清歌,正与我并头躺在一起,俊逸的脸上神­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是谁让我们躺在一起的?”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滚进暖暖的枕巾里,我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清歌的脸。

纪情连忙抓下我的手,“姑­奶­­奶­,千万别动,你现在就是一尊瓷娃娃,还能逞强么?”

“没事——”我想要反驳,可是胸口堵的慌,我慢慢意识到我的身体果真不由自己的意志来控制,也不如我的意志来得坚强。

“是十三……殿下的外公,莫老爷子,太子殿下说男女不应该放在一起,可是莫老爷子说,两个人放在一起,方便照顾,也是遵照你们的意思——”纪情这野丫头,难得柔情地道,这段时间,她也成长了不少。

“是么?”我喃喃地道,痴痴地看着清歌,我想抬起手,可是又不敢,就让我多做一会儿梦吧!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纪情一个劲地找我说话,想要将我的注意力分散一点。

“你好好养养身子,其他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你不吃惊吗?”我轻轻道,看着依旧沉睡的清歌,心头揪成一团,我已经醒了,可是你,清歌,你不是说要守在我身边吗?你不醒又怎么守护我?你快醒来吧!

心头阵阵绞痛,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可是我依然保持清醒,无比清醒而残忍的意志。

“……”纪情看着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堂堂武林地下盟主、江湖上人人敬如天神的凤十三,竟然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皇子,他竟然会有一个那个显赫的身份,他隐瞒了天下人,他怎么能——”她说不下去了,无论多少话,都不足以倾泻她心底此刻复杂而震惊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虚弱一笑,你再震惊也震惊不过当时的我啊!

“刚才看到他,我几乎不敢相信……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他的?你先认识的是谁?”纪情好奇地问。

“我先认识的,是他眼底的那份挥之不去的忧伤和孤寂!”

我低柔地道,终于颤抖的手还是抚上了清歌的脸庞,缓缓地,随着他棱角分明的立体线条往下滑动,飞扬而内敛结合得既完美又矛盾的浓眉,紧闭的深邃的双眸,笔挺如希腊艺术品的鼻梁,秀逸优美的­唇­……

我的手一抖,停住了。

鼻梁两侧,几乎没有任何细微的颤抖,鼻梁下,也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

没有,呼吸的气息……

仿佛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我的头顶,霹雳一声震碎了我少之又少的理智——

我猛然一下直起身来,直直地瞪视着清歌,表情是呆滞却狂怒的,如果他现在是清醒的,一定会被此刻的我吓得宁愿昏迷不醒!

云青、纪情、外公和九天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小心哪!”

“你——骗我?”心口剧烈地疼痛,我捂着心头,看着清歌,艰涩地问出声。

没有人回答我,周围一片寂静,他们都沉痛地看着我滴血般的表情,我终于绝望了。

“青云,把我的魁星笔拿来!”我静静地吩咐道,静的让人害怕。

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看出了一点不对,经固执地站着不动。

我厉声回眸,双目赤红,看人隐隐有了一层血雾,“我还没死,你们就打算违抗我的命令了?”

一刹那我的凤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耀眼的红光,稍纵即逝,他们惊得一跳,纪情下意识地抓住青云的手臂。他们几乎是带着经验和恐惧的眼神互相教会了一下又迅速弹开,可惜我此刻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肚中的小九九。

我翻转过身子,跪坐在清歌旁边。

“你等着,你敢骗我,可别怪我心狠,你恐怕还不完全了解我裴夜凰的­性­格,我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我扬起淡淡的微笑,注视着清歌,根本不顾忌是否有人听到并听懂了我刚才的话。

云青慢吞吞地拿过魁星笔,递给我。

我接过来,魁星笔似乎正在颤动般,那金­色­的凤凰光芒隐隐,丹凤眼微眯,无限深沉或者怜悯地看着我,担忧的感情溢于言表,难道他们知道我此刻在想些什么吗?他们也在害怕吗?还是只是我的眼花?

“清歌,”我轻声叫道,仿佛怕吵醒了他一般,呢喃如情人间的私语,“你要知道,我那时没有说完的话是——你若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会独活!”

无视周围的人揪然­色­变,我继续在清歌耳边说着我的话。

“现在,你还不清醒吗?你不是说要留在我身边吗?只要你留下,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杀人?对了,你说要有人牺牲­性­命——要杀谁?告诉我,我来替你杀,我不在乎手上沾血,只要你醒来告诉我!否则,”我轻轻地高举魁星笔,“我就用他们捅破我自己的心脏,把你的血还给你,用我的血来换你——”

“不要——”九天大吼,悲怆苍凉。

我双手握住魁星笔,用力抵向自己的胸口,虽然我虚弱的几乎没有力气,虽然我动作缓慢而疲软,可是那锋利无比的神器魁星笔笔尖还是迅速突破了我几层衣裳,直抵我的心窝,一滴艳丽的鲜血迅速盛开在那端凝的笔尖!

“现在,清歌,”我喘息着笑道,我的笑容已经有些疯狂和扭曲了,“你还不醒吗?”

“不要,小姐,”云青慢慢地跪倒在地上,低低地,几乎哀求地道,仿佛我对准的胸口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他的。他那一向淡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恐怕和痛苦在他的脸上弥漫,攫住了他的心,“求求你,不要这样……”

纪情捂着嘴哭起来,云蓝无声地软倒在地上。

九天的鹰目中光芒跳动,一种凶悍和决绝的光芒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攥起的拳头放了下来,又攥了起来,反反复复,连手心被指甲划出了血痕也没有察觉。

蓦地,我双手一热,一阵仿如天籁般的歌声从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那么优美动听,那么高贵自由,奔放,仿佛灵魂的升华,净化灵魂……

我手中的魁星笔开始散发出诡异的金光,华贵的金光与明艳的红光瞬间交织在一张无比朦胧的庞大的光网,密密地罩住我和清歌,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一片柔和的金光和红光中,温暖柔和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知道这里美好而舒适,简直不像红尘凡间,可是我又不知道智力到底是哪里。

清歌呢?我难道又穿越了?我把清歌弄丢了?

远远地,杨柳深处,走过来一道身影,竟是名宫装美人,她不是走过来,是飘过来,身若柳絮,形似杨柳,袅袅婷婷,很美,美中又透出威慑之气。

那是谁啊?好似熟悉,又好似陌生。

“这些家伙算什么才子?也敢往我这推?我看最好一脚踢到智慧池再泡个三千年!”美人嘀嘀咕咕,一手握着金光灿灿的毛笔,一手捧着卷册,书卷气极浓,但隐隐的煞气又冲淡了不少平和的气息。

“谁惹你生气了?不是说魁星的脾气应该是天下最好的吗?否则带入了个人意气,又如何给天下士子一个公正客观的未来?”一道清雅的声音在美人背后响起。

我的心头狂乱,顾不得美人,拔腿向那发生的人影处跑去。

那是个一身雪白的颀长的男人,平和,高雅,宁静,淡然,光是看那背影,躁动的心情就足以得到最大的抚慰。

他背对着我和那美人,披散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迎着清风,风儿撩起几丝他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我看到那美人脸上一闪而逝的眷恋和柔情。

他稳稳地站在岸边,笔立如白杨般挺拔,而姿态如清风般潇洒,他听到美人走近,并不回头,可是我却能感觉到浑身散发的温柔与放松。

霎时,醋意在我的心头翻江倒海,来势凶猛,我知道我此刻正无比嫉妒这个宫装美人,我知道他的温柔和放松完全是针对这个美人,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星君掌管天下才智,难道不知道我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美人扬眉浅笑,凤眼却眯了起来。

敢说不知道试试,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会不知道自己推了什么好事给自己?

“呵呵,能者多劳,凤凰儿何必大动肝火?”男人清雅的声音慵懒地响起,似乎让人听不出那里面居然有一丝淡若轻烟的挑逗。

“不要叫我凤凰儿,叫我星君,我又不比你地位低!”美人涨红着脸叫道。

“在我眼里,你还是万年前那个刚刚修出女身的凤凰王呢——这一晃,都过了万年啦,我们吵来吵去,把时间全部都浪费了。”男人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谁会跟你吵?堂堂天同星君主掌天下和平和智慧,又怎么会与人争吵呢?”美人讥讽道。

“我只是一颗懒散的星,而你却是如太阳般耀眼,差距太大了……”他摇摇头,剩下的话,都含糊在了他叹息似的尾声里。

“你——哼,你明明不亚于天机,天机被贬,天帝把智hui都交给你掌控了,你为什么还这么­阴­阳怪气的?”美人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冲口而出。

“­阴­阳怪气,我?嗯?”男人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我多么希望他回头,回头让我看看是不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可是,他只是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的意思,我顿时觉得无比挫败。

美人脖子一缩,有胆子说人却没胆子站出来承认,我鄙视她。

“你过来——”男人轻声地道,轻的几乎听不见,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美人脸上挂着沮丧,似乎这男人此时的声音非常让人害怕,可是,我觉得很好听,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美人侧身站在男人面前,高挑的个子一到男人身边就被比了下去。

“来,听好了——”男人慢慢凑近美人的耳朵,美人不疑有他,侧耳倾身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我的脸却莫名地红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捂住滚烫的脸,仿佛记起那男人——

“……”男人微微侧脸,我看到了他的侧面,顿时,似乎枯­干­的眼眶内又充满了莫名的水气。

他柔润如玫瑰花瓣的­唇­轻轻落在美人的­唇­上,美人顿时成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石蜡花朵——脸上红雾上涌,艳如桃李,但身形却呆滞如石雕。

“你,你,天规——”美人语无伦次。

男人勾起一抹笑,很随意,很无谓,“你是想说我犯了天规吧?可怜的凤凰儿,连话都说不周正了……”

“你去死吧——”美人脸上的羞红开始转变­性­质,慢慢变成了怒红——终于发飙了。

“噗哧——”

“噗哧——”

两声短促的笑声响起,顿时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快得令我措手不及,破灭如希望的泡泡。

“原来主子记忆里最难磨灭的就是星君那一吻哪!我们真有眼福。”好听的男声响起,却不是清歌。

拐角处慢慢踱出来一个男人,金­色­华服,艳­色­耀眼,俊美不似凡人,那双狡黠的丹凤眼悠游地瞅定了我。

他的身后转出一道火红身影,同样的丹凤眼,艳­色­无边,却严谨许多,看着我,眼中有点笑意、歉意,以及羞涩。

“我是金銮,她是赤鸾,主子还记得我们吗?”男人随意地一摆手,看着我的眼睛依然笑意荡漾。

“你们——”我的瞳眸猛然收缩,“是那对魁星笔?!”

“主子还是那么聪明。”男人赞许地微笑。

主子?清歌依然在我胸口疼痛着,但不代表我的脑子就此罢工——我迅速转念,将一切事情联系上,“我跟刚刚那个女人什么关系?那男人是谁?你们又是谁?清歌呢?”

“对不起,主子,您的问题我们一个也回答不了,时候到了您自然会明白。今日我们两人现身是事急从权,否则也不敢轻易现身破坏主子的修行。”女人——赤鸾恭恭敬敬地目不斜视地道,旁边的金銮摸摸鼻子自讨没趣。

“怎么个事急从权?”我冷眼看去,手在袖中微微颤抖。

“那星——凤清歌殿下命在旦夕,唯有金銮以掀起兼阳刚之气才能保住他的脉息,然后争取时间供主子寻找解决之道……”

“你说,他能,救清歌?”我呆呆地看着俊美的金銮,很油气的金銮。

“喂,主子,你的眼神好像不相信我似的……金銮抗议。

“咳——,”赤鸾咳了一声,金銮不说话了,如果不是我此刻焦急如焚的心情阻碍,我几乎要笑了出来——

“不能彻底解除,到保住殿下的一息是没有问题的,这毕竟是殿下跟主子的劫难,需要主子自己化解,属下们Сhā手不得!”赤鸾耐心地解释。

可是我已经听不下去那么多了,我只听到了他们说能救清歌,“你们如果救了清歌,我,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金銮眼睛一亮,惊呼,赤鸾又咳了一声,可是明显掩不住那份惊讶。

“主子赶紧回去吧,迟了我们担心有变,殿下由金銮护着,主子暂时由赤鸾护着,谅一时没有危险。”赤鸾规规矩矩地道。

“我要怎么回去?清歌真的没事?”我迟疑着。

赤鸾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一个透明的圆球,我隔着圆球,似乎看到了一抹沉睡的灵魂,很安详,和现实中的他一样。

“主子,你放心吧,咱们在这里,没人能伤了殿下,主子一出去就会知道怎么解开殿下和主子身上的蛊毒,只是——那时候,就看主子怎么选择了。”赤鸾轻道。

“如果你们是仙,那么,”我迟疑地,颤抖地问,“你们可以清除他体内的——”

“不可以,主子,”金銮的笑容消失了,“这是,劫难,咱们绝对不能随意Сhā手,咱们的仙位太低,改不了您二位的命运,您不是……没事的,只要时间!”

“可是——”

碰,又是颈中剧痛!

我睁开眼睛,金­色­的灿烂光芒从光网中撤出来,缓缓地没入清歌的胸膛,而那红­色­的光芒,则缓缓注入我的心口,渐渐地,光网慢慢地从眼前消失。周围人一个个显了出来,呆呆地看着我。

我手中的两支笔,少了两只华美的凤凰,我的心头,奇异地温暖并舒展着。

我轻轻地,缓慢地探手到清歌的鼻子下方,一道宁静地气息洒在我的手背上,眼泪,瞬间爬满了我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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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解药

我呆呆地坐在清歌的身边,仿佛看不够他似的,赤鸾在我的体内保护我,让我暂时可以像常人那样简单地活动。

和安圣不一样,有金鸾保护着的清歌没有在昏迷中消瘦,容颜还是初昏倒时候的模样,这让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疲黯的青­色­。

后来,爷爷告诉我,从得知我已经中盅的那时候起,清歌就在冥思苦想一个救我的办法,去找蚩族显然是最下策,清歌打算像爷爷当年救他一样,为我寻找一个不会受制于人的法子。清歌当年的盅毒其实也并没有完全解开,只是杀死了母盅,但是与母盅相联系的鲜血通过血缘关系保留了下来,好在蚩昊和蚩雅并不知道如何驱使这种盅毒,清歌和爷爷也没有再深究下去。这次我中的盅比清歌当年中的盅更加恶毒,清歌几乎耗尽心血,却只查到,用他的毒血可以暂时遏制我体内盅虫的生长,要想彻底拔除,却要另寻良方。

清歌交给我的那些丸药,就是以他的血作为引子制成,难怪我服用的时候,只觉得舌苔压着一层隐隐的血腥气,我开始以为是某些珍贵的动物血,没料到却是——

所以,这就是清歌疲惫憔悴的原因?他不仅要时刻关注着战场上的动态,制作发明有利于天军的武器,一个人,血­肉­之躯的人,怎么能同时­操­劳着这么多事情?

“小姐,喝一口粥吧,你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纪情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着失魂落魄的我。

此刻沧桑悲凉的小姐,哪像是她刚看见时的那个眼光夺人心魄的小姐?而且那么瘦,一阵强风就能吹跑她,如果殿下再不醒的话——

“我一直想好好的动动脑筋,我的脑筋生锈了,这样不利于我想一个救清歌的办法,可是我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情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喃喃地道。

“小姐,你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可真是对不起十三……殿下的好意了!”纪情走过来,到底是江湖儿女,说话很直爽。

这些天,几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清歌”这两个字,只有纪情,丝毫没有顾忌——

“你想,清歌的意思,是不是蚩昊兄妹,要死一个?”我慢慢地沉思,悄声地问。

纪情吓了一大跳,“小姐,你在打什么主意?赶紧不要想这些!”

我看了她一眼,就她这胆小劲儿,怎么会是那邪派至尊的女儿呢?可是我这番话,本来就不是说给她听的,帐篷外,轻盈的脚步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帐篷内的低微的谈话,当听到我说道“蚩昊兄妹”时,手中捧着的药碗微微一抖。

我压下心底突然窜出的一丝小蛇一般的愧疚,我,裴夜凰,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何况现在是为了清歌?

纪情突然一愣,看向门口,“谁?”

脚步声匆匆离开,纪情转身便欲追过去,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脸­色­平静得近乎残忍,“不要去追,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纪情吃惊地看着我,她是单纯,但不代表草包,听我这么一说,自然猜到离去的到底是谁,“你可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她哭成了什么样子?她······她是爱你的,即使知道你是女人——”

“情儿——”我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森然,“在我心中,只有清歌最重要!”

纪情怔怔地看着我,“这样的你,我从来没有认识过。”

我放开她的胳膊,站起来,冷道,“我有多少面,你不过只窥到冰山一角,便敢于以为你认识我了?”

“你——”纪情料不到我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一时气怒交集,说不出话来。

“绮罗,”门口突然传来九天的声音。

我这才想起来,每天的这个时候,是九天来看清歌的时候。

纪情有点怨怒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明明是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人保护的外表,可是那颗心——

她打了一个寒战,决定赶紧去将这件事告诉云青,让云青来阻止小姐,除了十三叔,小姐也只有云青和莫老爷子的话才能听进去几分,可是莫老爷子现在伤心欲绝,只有找云青了。

“清歌好一点了吗?”九天轻轻走过去。

“还是这个样子。”我淡淡地道。

“我已经派人回京搜寻珍贵药材和名医——虽然外公是天下第一医,但是也许会有疏漏,所以我决定多找几个,我跟父皇隐瞒了清歌的事情,你会怪我吗?九天问道。

”清歌不怪你就好!”我依然淡漠,天知道,我不希望他们过来,我希望他们给我和清歌留下独处的空间,可是,他们似乎是怕我再有什么万一,怎么会呢?他们太小瞧我了,现在我依然知道救清歌有望,那就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寻死了,我一定要把清歌救回来,我一定能把他救回来!

九天的深邃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床上的清歌,“他从来不知道怪别人,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评说过任何人,包括淑妃之间,只有皇位之争的心结,我是该怪他太体贴呢,还是该谢谢他,并且,向他道歉?”

“你有你的责任,他有他的顾忌,你们只要各自顾好自己的本分,殿下,把安圣先送回去吧,这里的事情,她不能再伤心了。”我轻轻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惦记这些事,也可能这些是清歌挂心的事情吧,我应该学清歌那样,即使我不在了,他也会帮我处理好我身边的事,同样的,即使清歌——暂时不能顾及这些事情,我有一颗头脑,我完全应该代他去考虑。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但是——”九天没有说完,但是我明白,安圣怎么会甘心在这个时候回去?

“你可以告诉她,她现在强留在这里,完全是给大家添了一个累赘,我们已经没有­精­神再分神照顾她了,告诉她,如果真想帮我们的忙,就赶紧回京师养好伤,然后再来为我们出谋划策!”我一挥手,很不耐烦地道。

对付安圣这种骄傲的人,简直太容易了,九天一个堂堂太子,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好吗?

九天默默地看着我,有些不太赞同的样子。

“你是太子,不要在这个时候­妇­人之仁,一旦锡勒知道我们的情况,必然大举兴兵来犯,你以为我们那时候还能同时照顾两个人?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和我的人会护着清歌,不惜一死,以我们的能力全力以赴也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其他人我就顾不得了,你以为几个勇悍的士兵就能保护安圣了吗?还是你打算亲自保证安圣的周全?”我厉声问道。

九天站立起来,在此时此刻他的眸中已经分不清揉杂着什么感情了,他张张嘴,却觉得到了嘴边的反驳是那么的软弱,他看着我苍白脸­色­映衬下格外深黑的凤眼,最后什么也没说。

“算了,我出去喝药,你替我照顾一下清歌。”我平下了心头的躁乱,冷声道。

我从来不在清歌的帐篷里喝药,我不喜欢那苦苦的药味,我想清歌也不会喜欢的,我不能用药味熏他,所以我都是回到自己的帐篷喝药。但是今天,我能够忍受短暂地离开清歌的身边,却是为了别的。

云青已经将药放在我的帐篷里,热腾腾的,这药是爷爷配的,已经没有了让人心碎的血腥气,想到血腥气,我心口又猛然抽痛,我举起药碗一口喝尽黑糊糊的药汁。

身后,慢慢走上来一个人。

我轻轻放下药碗,我往旁边的塌上坐下,“蚩雅吧?坐!”

转过头,面对蒙着面纱的局促少女,她太美了,如果不蒙上面纱,恐怕会引起士兵的­骚­乱,所以蚩昊叮嘱她绝对不能拿下面纱,可是即使蒙着面纱,她那娇柔动人的空灵美丽还是若隐若现地映了出来。

“公子——”她轻轻地叫道。

“我不是公子,你看到了,我是女人,和你一样的女人。”我冷冷地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把不肯醒来的她暴露在朗朗晴日下。

“公子,”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在我的心头,无辜清澈的眼神倒映出我一腔世俗的尘埃,沉痛无伪的伤心和凄绝那么真诚,我几乎还没有听到自己嘴巴的反应,头脑就先一步觉醒了——不易觉察地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但是你一定知道解药是不是?"我的声音不知不觉放柔了。只要蚩雅告诉我制作解药的法子,她就会意识到,我这么问,只是要逼她——牺牲自己解救清歌罢了。

人的思维很奇怪,在可怕的事情没有被点破时,人都能鸵鸟地下意识地拒不执行,然而一旦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么愧疚和高尚的牺牲­精­神就会渗入人的血液,占据人的思考,让人在热血沸腾的时候成就自己愚蠢而高尚的情­操­。

我此刻在做什么?我正在像一个恶魔一样,用温柔的口气,诱惑一个无辜的女孩踏入我的陷阱。当她说出来的时候,一定在蓦然间脸­色­苍白,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做些什么弥补兄长犯下的过错——

“知道,只是——”单纯啊,她毫不犹豫地准备告诉我。

“蚩雅——”蚩昊的声音在大喝!

蚩雅一个机灵,怔怔地看着突然闯进帐里的,凶悍得有些狰狞的哥哥。

“云梦洛,你这样诱骗一个单纯的女孩,让她亲口告诉你答案,你不觉得你太过残忍吗?”蚩昊冲着我大吼。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猜到了解开盅毒的法子?”我轻轻地道。

哼,看来他的智商也不低啊!

“你休想伤害蚩雅,明明是你先招惹她的,是你活该——”

“那么你要么时刻监视着你的妹妹,要么就带着她离开这里,我十分怀疑这一点,你现在就是化身大雁也难以离开了吧?你记着,不久,我就会让她亲口说出来答案来。”那时候,单纯如蚩雅,怎么可能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回被哥哥伤害的人的­性­命?

“你是魔鬼!”蚩昊咬牙看着我。

“滚——”我冷酷地指着帐篷出口,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我知道,今天有他搅局,我是做不成什么了。

蚩昊气急败坏地看着我,抓起妹妹的手便走,我没有送他们,甚至没有回头。

“只要杀了我,服下我未死之前的热血,你的盅毒就能完全解开,而那个人的盅毒,也会随着我的死完全解除——”轻柔的嗓音淡淡地响起。

我遽然回头,蚩昊沉痛地看着妹妹,抓着妹妹的手颓然放下。

“我是前任族长的唯一后裔,我哥哥是义子,而且当时哥哥下的盅毒是以我的血起誓的,他想让您爱上我——所以只要我死······”蚩雅轻柔和缓地把话说完。

第三十七章 半决战

大军驻扎原地已经有一个月,再严密的封锁也不可能锁住发生的事实,纸是包不住火的,锡勒国主终于知道我们天军营突然停止北进的原因。

天景十四年春末,锡勒国由内­奸­处得知睿王与安圣公主同时受伤,不能指挥军队,天军损失一员大将一名军师,并且天军内部气氛低迷,士气低落,高层军官无心关注战争。

锡勒国上下听闻这个消息,士气大振,在伤愈的锡勒国主纳可绪的率领下,兵分三路,迎头直面进攻作为天军北部屏障的城池:土城,金城,木城,三城规模不大,一时措手不及,难以抵抗锡勒的铁骑,驻扎在此的天军伤亡惨重,狼狈撤退,锡勒攻入城中,残忍地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天日百姓,抢劫城中金银珠宝以及粮食布匹等物资。三城因此一役,愁云惨淡,鬼哭狼嚎,血流漂杵,人烟几乎灭绝。

锡勒攻占三城后迅速将城中烧杀抢掠一空,然后迅速撤退,进入广阔无边,适合铁骑奔驰战斗的草原,休整部队,以逸待劳,摆出迎战天日北疆大军的姿态。

消息传回天日军中,全军哗然,怒火冲天,纷纷要求开进草原,与锡勒军决一死战。

眼看一场无与伦比的惨烈大战即将来临,已经关系到两国未来能否立国生存的打问题。锡勒那边是不知道怎么样,但是天军这边,上至亲征的太子,下到煮饭的勤务兵,全部神­色­严肃,严阵以待,连空气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九天从步兵中挑选了五万­精­通弓箭­射­击的士兵,训练他们接手清歌的弩车,为了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掌握好弩车要领,以便于尽快投入战争,九天给他们制定的训练计划非常严酷,好在大家都知道锡勒国虎视眈眈,已经在三城造成了惨不忍睹的血案,为了替那些死难的士兵和百姓报仇,他们也拼了老命地遵守九天的训练计划。

天军大营里,众多小帐篷众星拱月般围着的那顶米­色­的朴素而气派的大帐,伫立在微微凸起的小山丘上,如同军魂一般的标志­性­地位,格外引人注目。

大帐内,只有两个人,一个安静地坐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条;另一个来回踱步,虽然看起来从容不迫,镇定如常,但混乱的心情还是透过那沉重的脚步声毫不掩饰地袒露在了坐着的人面前。

从清歌昏迷后,我第一次离开清歌的帐篷这个长时间,只因为——

战争,令人厌恶的战争!锡勒人仗着清歌现在不能再给九天出谋划策安圣不能再做先锋,便不把咱们天军放在眼里,况且,现在清歌还在昏迷当中,安圣也没有来得及送回京师,我们这边可以说是完全处在劣势,一个不小心让他们伤了清歌——

不,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太子殿下,您把我十万火急地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密函,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难道不是急事?还是你有什么主意了?”

一直在反复踱步的九天蓦然停住,大步走到我面前,热切地看着我。

“难道殿下以那么多年的经验,还不会应付眼前的情况吗?”我淡淡地嘲讽。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现在清歌已经……安圣也不能再让她­操­劳,我身为一军主帅,更不能独断专行——”九天看着我,平静地道,将我的嘲讽行若无事地化解。

“……你现在不再在我面前自称‘本宫’了。”我突然淡淡道。

“……没有必要,你也不会因此更高看我几分,”九天一挥袍袖,在我身边坐下,“这样吧,我们就效仿古人,各自把想法写在纸上,然后互相对照,以最上乘最适合这次战争的策略为主,另一人的策略作为参照即可。”

“……”我拿起毛笔,迅速在纸上写下我的看法。

九天也不落我后,伏在桌子另一边,匆匆写就。

我抛开毛笔,将手中的计谋交给九天,以换他手中的计谋。

拿着他的纸张,那上面的字力道道劲,气度豪迈,而那内容让我一怔,就在刚才,这些内容曾从我的笔下冒出来过。

“集中兵力,千里夜袭;大道主力,正面进攻。弩兵先锋,骑兵护翼,步兵主阵。”

九天惊讶地看着我,半晌,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我放下纸张,表情由惊讶中回神,“既然我们的意见完全一样,那还有什么说的,云绮罗但凭殿下吩咐。”

“能否请你分析一下你这样安排的原因。”九天温和甚至有些谦虚地问道。

“我早就考虑过了,我天日弓箭兵力极弱,这已经不是秘密,骑兵也难成大气候,锡勒一向轻视我们的这两块,所以我们这次就来个反其心理而行之,以骑兵和弩兵为主,步兵主阵主要是为了麻痹锡勒军队;值得注意的是,我之前对锡勒用过火药,我想纳可绪不是那种会有侥幸心理的人,他必然会对我们的弓箭有所忌惮,所以为了确保此战取得绝对胜利,我们完全迎面痛击是不明智的,所以,我打算,由我领着五万骑兵,连夜绕到锡勒军后方,如果时间掐算得准,就能正好配合大军的正面进攻,将锡勒前后夹击,我计算过,如果连夜不耽搁,完全可以比主力部队早一步感到锡勒军后方,这时候,大军和希奇的弩车弩兵已经牢牢地吸引了锡勒军的眼球,他们自然也顾不上尾巴上的我们了。锡勒国主此时相信已经得到我云绮罗因为睿王清歌的病,急怒加劳累,也已经病倒在床的消息,正好送给他们一个轻敌的理由!”我冷冷地说道。

九天恼怒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把你的事情也传出去了?这样你本身不也有危险?”

“我不在乎,从重新醒来的那时候起,我就决定要杜绝一切可以让别人伤害到我、伤害到清歌的机会,所以我就让云蓝利用我的商业管道,把我病重的消息传到京师里,我想,谣言从京师里出来,恐怕比从草原上出来更能取得纳可绪的信任。”我漠然无所谓地道。

“你从那时候起就计划好了?可是你这些天却丝毫不动声­色­!”九天的语气开始变了。

“我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你一定会找我上战场,而我为了清歌,也会不顾一切地上战场,清歌如果醒着是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但是,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我来到这里,必须要完成的责任。”我的声音低下来。我不求九天能够理解,但是我已经理解了,我穿越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所以我不能逃避,逃避这早已注定的命运。

我已经知道,这就是我的命运。

“你的翅膀已经完全张开,那么缤纷华丽,矫健优美,在许多人眼中,那是一片最灿烂的天堂。”九天低低地、轻轻地、突然地道。

“可是在我的眼中,我蜷缩在翅膀下的几乎透明的双脚,却找不到可以栖息的梧桐。”我淡淡地接口,“殿下,请召集军官们商议一下吧,绮罗先告退了。”

走进清歌的帐篷,爷爷在那里,爱怜地看着清歌,我突然觉得心空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如果不是我,这位慈祥的、一生少欢的老人也不用在晚年再饱受这种折磨。

“娃娃来了?”

“爷爷,我打算出战了,代替清歌,代替安圣,你会支持我吗?”我弯下身子,把头轻轻地搁在清歌的头旁。

“我不会阻止你,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娃娃的本事,我只要你记着,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俩,而你,也要好好地回来,爷爷再也经不起失去——”

“不会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倒要看看,冥王敢不敢收我!”我冷冷一哼。

转过头,我轻柔地在清歌的额头上落下祝福的一吻。

“等我凯旋归来,解除了锡勒的威胁,彻底地、安心地——为你解毒!”

天景十四年春中,天日太子凤九天派天日第一商人云梦洛之孪生妹妹云绮罗任军前先锋,于火城附近集合部队,正式拉开了两国决战的序幕。

我一身黑­色­软甲,外罩黑袍,黑发高高束起并扎成顶髻,迥异于平日飘逸潇洒的白­色­,显得异常­精­明­干­练,严肃威武。

在夜的天空下,我如同盘旋的草原老鹰,认真地巡视着我的领土。

四万骑兵,一万弩兵加弩车,完全摒弃了效率低下的步兵,一­色­黑甲护身,轻装从简,连胯下的战马也是一律深­色­,严阵以待。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夜袭,原本就是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

“走吧。”

浴血一战,英雄留名,风华绝代!

锡勒的二十五万铁骑还沉浸在上一场战争,也许称之为屠杀更加准确的喜悦中,突然得到天日太子率领三十万大军直面攻来的消息!

全军振奋,锡勒国主纳可绪却不相信九天会如此莽撞,拿着几十万士兵的生命随便乱打,又派人再探,方得知天日军中多了一种奇怪的武器,据说是睿王清歌病倒前发明研究的。

纳可绪这才有了几分相信,天日太子大概是认为新式武器足以与他们铁骑相抗衡——简直是笑话!

纳可绪对­骚­动的士兵这么宣布,锡勒国、军队中官兵一齐大笑!

回到帐中,纳可绪敛起了笑容,他想起了睿王妃云绮罗的爆炸物,他到现在还没有查出它的名字,他又想起了拉蒙尔,拉蒙尔就是死在安圣一把娇小怪异的新型武器上——但是面对士兵,他依然镇定自若,是锡勒最年轻最有为的君王!

反正那可烈已经不在,云绮罗病倒,天军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和天日好好地大战一场!

他没有料到,当锡勒铁骑与天军正面扛上时,扛上的不是急行军后天军软弱无力的步兵,而是一尊尊奇形怪状的武器。

黑­色­的一排,后面紧跟着无数排,站在背后的天军都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刹那间,一切都措手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在他面前发生——密集如蝗雨一般的锐利箭矢疯狂地笼罩了他的铁骑,刹那间,草原铁骑那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空!

什么时候,天军在弓弩上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纳可绪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锡勒军引以为傲的铁骑完全没有发挥优势的空间,还没有伸开腿脚,就被天军一波波强大得让人发抖的弓箭给打得半死不活,只有喘息的份儿!

一瞬间,草原苍茫,刚探出头的小草贪婪地吮吸着鲜艳的人血,今年的草原,一定是一个水草丰美的丰收年。

但是现在的草原,已经一片狼藉,血流如草原上不息的小河,尸骨堆砌得那么毛骨悚然,这就是战争,两国的军队在同时消耗着,可是锡勒的速度要比天日快得多——

他们开始想起应不应该避开锋芒,但是他们想得太迟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准备避开天军的锋芒,来日再战的时候——

他们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堵死的铁骑,只有豁出去拼死一战,虽然锡勒的输势已成定局,但在这种鱼死网破的激烈反抗中,天军这次没能实现完全消灭锡勒的计划,另九天十分扼腕。

两大决战第一站,天日伤亡一万三千人,锡勒伤亡八万铁骑,损失惨重,胜负立分,锡勒迅速推向密河附近的比什城,那里已经是锡勒的边境,如果锡勒再次战败,那么将退无可退,面临灭国的命运了。

这一消息迅速传遍天下!

第三十八章? ?道似无情

锡勒军队溃散,兵败如山倒,号称百万的锡勒军队在失去所有部落支持后,又将锡勒最­精­锐的铁骑葬送在草原上,纳可绪旧伤刚愈,又添心结,加上国内突然传出先国主嫡子纳可烈王爷离奇失踪,实际上是被当今国主迫害得被迫逃亡,如今生死未明,国内哗然,加上这次战争一败涂地,草原人最崇拜的是英雄勇士,纳可绪立时威信扫地,对军队的指挥力几乎荡然无存。

纳可绪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急怒攻心,呕血不知,退居比什城后竟不支病倒,而天日却在大战胜利中休养生息,准备最后一次决战的到来。

我揭开头盔,递给这次当了我副将的云青。

固执的云青,我要他保护清歌,却说他要守护的是我,即使我杀了他他也不再离开我了。爷爷也担心我的身体,最后大家一致同意由他担任我的副将,连纪情也真心赞成,我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他们也是担心我。

夜袭任务圆满完成,战场上,我身先士卒,视死如归,拼命三郎式的架势让跟随我的士兵们记忆深刻,他们以为表面比病中的安圣还要娇柔的我根本不能胜任指挥的重任,却不料我在战场上就如同下山的猛虎,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在我的率领下,我的五万士兵狂猛迅速地冲垮了锡勒铁骑的后方防线,与九天的大部队前后夹击,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中。

只是,尽管云青时刻都挡在我的前面,但是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我太过于勇猛向前了,也就没注意到一些没死的小虾米——

我没有去看清歌,他身边的人太多了。我独自坐在自己的帐中,清洁着手臂上的伤,伤口丝丝抽痛。夜袭超乎想象地顺利,我身上又穿着清歌送给的软甲,几乎是刀枪不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胳膊上被锡勒的一个小兵划了一刀,伤口不深,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把云青也遣了出去。

但是跟在我身边那么久的云青岂会注意不到?

错眼不眼,云青又回来了,我来不及掩饰自己血迹斑斑的胳膊,就这么暴露在他蹙起的眉眼间。

他书梦也没有说,只是拉过我的手,拿起绢布,动作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我没有对他有些逾距的行为置辞,我知道,在他眼中,我已经不单单是一个主子那么简单,掺杂了爱慕的情意,但更多的,则是一种亲情。

他擦­干­净伤口,拿起一瓶自己拿来的药,“这是我向莫老爷子要的,上好的金疮药,擦了不会留下疤痕。”

“嗯。”我低声答道。

“平时不能沾水,不能用力,大概要十天左右才能愈合,这几天就让纪情照顾你吧。”云青仔细地上好药,开始包扎绷带。

“嗯。”我答应。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讶异,“你怎么了?”

“云青,”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觉得现在自己心里已经暗的不能再暗,没有清歌无形的约束着我,我似乎又在恢复前世的冷血,那一抹早已刻在骨头上的残忍正蠢蠢欲动,可是,告诉云青,他会阻止我吗?在我的印象中,云青从来没有违背过我任何事情——

但是,我真的需要他阻止我吗?还是,我是需要他的赞同,好让我更加坚决?

“纪情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我试探­性­地问。

纪情那丫头如果要找人商量,那肯定是找云青,我用脚指头猜也猜得到。

云青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沉稳地为我包扎,“她说了。”

我屏息,等待他往下说。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小姐就会听我的吗?”云青瞟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

“可是我还是要说,小姐若用这种方法救醒殿下,那么,殿下一生都不会快乐,这难道是小姐愿意看到的?”云青冷静地道。

“我...”

“小姐,会有别的法子的,会的。”云青柔声安慰道。

“不可能!爷爷都束手无策了,当年是他解开了清歌的蛊毒,现在他都没有办法了,还能怎么办?”我蓦然激动地站起来,带翻了放在手肘边的水盆。

“哗啦——”浸泡着染满鲜血的绢布的水盆翻到地上,水迅速漫延了整个桌面,连带着流淌的血水打湿了云青的袍子。

可是他却没有动怒,只是快速地将未被水浸到的药和纱布拣走。

“不要激动,当心伤口迸裂!”云青皱眉,抓住我的手腕,一手搭上我的肩膀,使内力将躁动的我硬按到桌边坐下。

门口突然跨进来一个人,当然第一眼便看到了云青放在我肩上的手,然后目光落在我­祼­露的手臂上。

云青迅速放下手,抱拳行礼,表情淡定从容,“见过太子!”

“免了——”九天探索戒备甚至一丝敌意的目光在云青身上绕了一圈,又转到我的身上,“怎么?你受伤了?”

“是啊,云青正在帮我包扎,不是什么了不起得的伤口,也就没有必要惊动您大驾。”我扬起虚伪的笑容。

九天眉间飞过一丝恼怒,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我原本是喊你去——大家在那路欢呼,我希望你能去说几句激励人心的话,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我的确去不了了。”我淡淡地道。

“那个——”九天看了看云青。

云青在收拾狼藉的桌子,以他练武人特有的敏锐,他当然感受到了九天迟疑的目光,但是他没有像那目光希望的那样自己退出去,而是继续默默地收拾。

“云青,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到现在还穿着战服,会不舒服的。”我轻柔道。

云青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我走了,你能应付吗?

他用眼神问我,我给了他一抹放心的微笑。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砖头面对我,低声道,“小姐,哭出来吧,哭出声来,不然我们会一直担心——”

我无力地挥挥手,哭,我这段时间流了很多泪了,还要怎么哭?要哭得风云变­色­才算痛到极致吗?

看到我们之间可以称得上默契的眼神交流,满心不是滋味的九天在等到云青个、踏出门后就捺不住心头的郁闷。

“你和他倒是何忧默契,不知道你跟清歌之间有没有这么默契呢?”九天一开口,他自己就后悔了。

我的脸­色­刷白一片,但是我没有接口。

“我....”看到我惨淡的表情,他想道歉,但是他的骄傲让他说不出口。

“算了,”我疲惫地道,“您也不是有心的。”

“对不起——”

终于,九天轻轻地道,转身半蹲在我的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坐在椅上的我。

我有些惊讶地抬头,九天可是从来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怎么写的主儿。

“这次如果没有你从背后给锡勒漂亮沉重的一击,我们的不对不会胜利得如此­干­脆!甚至如果不是你有意无意地释放了你的才华,我天军也绝对取不到今天的成绩,要想统一草原,恐怕还要推迟很多年!”九天诚挚地道。

在他英俊霸气的面容上,我再也找不到丝毫曾经跛扈的影子。

如今,我在这张英俊高贵的面庞上,终于能看到一丝属于清歌的雅致气质。

我心中微微一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该死的双手已经爬上了他的面庞。

九天满眼震惊,可是从我恍惚迷离的眸中,他却看出我在透过他的面庞思念着另外一个人,那震惊在转眼间转化为了满腔苦涩,可是他没有动,任我冰凉细长的手指游走他的面庞,也许,他想要将这一瞬间牢牢地珍藏,那么即使是这片刻的温柔,也可以成为他午夜梦回时甜蜜的一瞬......

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滚滚而落,滴在他的面庞上。

我变得爱哭了,我心里想,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我颓然放开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哭出声。

哭声中,一个温暖的人影把我搂进怀里,可是我知道不是清歌;哭声中,堵住心头多日的梗塞变得松动;哭声中,我不知道有些东西变质了...

我听到九天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可是我停不住,也不想停。

直到我哭声渐歇,嗓子全哑,我的头脑才渐渐恢复清明,清歌的事尤其如一把快刀,斩开了我心头如麻的纷乱,让我开始从这场始料不及的沉重打击中清醒过来。

我这才明白云青的意思,哭出了声,竟有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谢谢——”我轻轻脱开九天的手臂,没有抬头看九天的表情。

静默很久,我之听到头顶上方微微紊乱的呼吸声。

最终,九天站起来,无声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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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中,我想了很多,这些天盘桓在我心头的只有一件事情,如今这件事愈发清楚明晰起来,渐渐地完全有了形态。

我是前任族长唯一的后裔,只有杀了我,那个人就完全没事....

罪恶的种子越埋越深,我却没想到要将它拔除,直到刚刚云青说了一句话——“殿下一生都不会快乐!”

我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已经被云青动摇了,因为, 我比谁都清楚,清歌是注重灵魂与­精­神的自由更甚于­肉­体和物质的,云青的话很可能成真,我应该冒这个险吗?

帐篷门被又一次无礼地打开,似乎,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我是女人,也可能在换衣服什么的。

这次进来的,是暴怒的蚩昊,身后跟着神­色­凝重的爷爷和玉冰心。

“怎...”我话没有说完,就被蚩昊一把攥拽住,他的手正好在了我的伤口上。

我微微蹙眉,但仅仅是一瞬间,便冷下了脸,“你­干­什么?”

“都是你做的好事——,都是你——你给我去看看,蚩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对放过你.....”蚩昊说道最后,眼睛已经微微湿润,而嗓音哽咽了。

“怎...”我没有时间说完,焦急的蚩昊已经拽着我如风一般卷出去,连爷爷这样的高手都没有拦住,滴滴鲜血顺着我的胳膊往下滴落。

很快来到蚩雅和玉冰心的帐篷,几个健女营的女兵在照顾蚩雅,场面纷乱——我注意到地上有一滩血。

“你进去看看——”蚩昊一把甩开我,我踉跄地跌进帐篷里。

蚩雅的面纱没有带,一张倾国倾城的善良面孔就这样撞进了我的心头,我的心微微一缩。

“怎么了蚩雅?”

我的眼睛迅速扫过去,只一遍,便了解了一个大概。

蚩雅的手腕上包扎着纱布,血隐隐地渗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娇小的身躯软软地靠在床里侧,显然地上的那滩血就是她的。

见到我进来,她苍白的面容上泛出一丝喜­色­,“公子.....”

然而那抹喜­色­迅速消失了,她惊恐地瞪视着我正在淌血的手臂,“公子你受伤了?!”说着,她便挣扎着下来给我过伤。

我心中一痛,这样的蚩雅,自己伤的那么严重,却只看到我小小的伤!

我连忙过去用没有受伤的手按住他,“不要动,你怎么啦?”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如果不是你逼着蚩雅知道了解毒的法子,她也不会自杀——”蚩昊恨意冲天地吼道。

“哥——”蚩雅软软地叫,叫声中有抹痛苦,阻止了蚩昊继续说下去。

我怔住了,即使蚩昊没有说下去,我也明白了蚩昊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单纯的蚩雅是想用自杀来成全我.........

“公子, 不管你的事,是我,想为哥哥赎罪,哥哥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就会坠入地狱的最底层,永远不能翻身,我要把哥哥的灵魂赎回来,把罪孽消掉。一切都是因为蚩雅而起,也应该由蚩雅结束!”蚩雅附在我耳边,低低地,却坚定地道。

我看着蚩雅清澈坚定的眸子,看着她空灵美丽的面庞,突然觉得心头有一处坚硬的地方被瓦解了,这样的女孩.....

这就是梦中,清歌犹豫而伤的原因吗?

他想陪着我,可是绝不愿意我们的幸福是建立在这个无辜善良的少女的痛苦之上,甚至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蚩雅,你好好休息,清歌的事情不怪你,我们——已经找到别的法子了。”我艰涩地、一字一字得道。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觉得心头被放松了许多,为什么?

“.....”蚩雅怔怔地看着我,很久,终于涌出来无言的泪水,我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干­,湿润的眼睛却忍不住撇了开去——她小小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

“公子,让蚩雅为你上药吧!”

沉重的回到帐篷中,我叫来了云蓝。

“把你找到蚩雅的事情再说一遍吧!”我轻声地道。

“是!”

原来,云蓝不是靠着我那个计策找到蚩雅的,而是与客户去酒楼谈生意时,无意间看到了酒楼卖唱的蚩雅,这一惊非同小可。

云蓝一打听,才知道蚩雅是最近被人贩子卖到青楼去的,她毕竟没有出过远门,在人际荒芜、民风淳朴的村野之处还能应付,但到了京师,尽管典当了那挂手链,却在典当的第二天就被人迷倒卖进了青楼,老鸨看到她惊为天人,立志要将她培养成头牌花魁,无奈她第四不从,无论施以什么酷刑都没有办法的老鸨也不愿下手太重毁了她,后来无意中发现她曲儿唱的好,就让她蒙面出现在大堂里,那天云蓝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遍体鳞伤,云蓝却被她的曲子吸引住了,曲子里提到了蚩族,当下,云蓝上前确定她的身份。

老鸨哪肯放走到手的聚宝盆?无奈云蓝找到了云梦海,说明蚩雅是我非常看重的看,云梦海立刻派人和云蓝一起,轻而易举要来了蚩雅,分文未花——云蓝跟着我这些年,早知道什么是­奸­商的本质了。

云蓝后来问清楚了,蚩雅是得知了蚩昊给我下了情蛊一事,才紧跟着我们追了出来,却和我们走岔了,她在路上走了将近一年,才从澜城到京师。

而得知我蛊毒,云蓝二话不说,领着蚩雅就来找我了。

云蓝叙述得简单,但这番话在我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样的一个女孩,我还能坚持原来额度想法吗?

我看着床上依旧安详的清歌,多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第三十九章? ?磊落故友

天景十四年春中,草原复苏 ,大地一片绿意。

天军在北陵迎来了京师的一道褒奖的圣旨。

圣旨中对这次战役的胜利大大赞扬了一番,并论功行赏,小头目升为大头目,大头目官衔再加一级。

天军营帐蓬中,安圣在百般不愿之下,在我和九天的冷眼中,由凤雷渊以及这次持圣旨而来的钦差一起护送回京,临走时眼神哀怨无比。

她和我们都不知道,她这一回去,走出了一段始料未及的。专属于她的新人生!

我预料到皇上会提到清歌,尽管九天没有告诉皇上,但是,连纳可绪都知道的事情,那个皇上会不知道?很明显,消息就是从他的皇宫中传出去的啊!

这个皇上真的城府太深了,为了冲破两国军队僵持不下的局面,竟然不惜将清歌和安圣的状况泄漏给有心人,从而推动了这次战役的爆发——一个坐在宫中的皇帝却遥遥地掌控着北疆战场上的主动权。

如今,我和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勇王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先是澜城威胁,再是北陵­阴­谋,还有京师绑架,知道这次,不惜出卖清歌.......

凤雷渊告诉清歌那天他也看到了我被绑架的一幕,可是出去私心以及畏惧站在暗处的皇上,竟没有阻止,只是心底隐隐不安,知道看到清歌那么的伤心,他才惊觉自己的确是错了,鼓足勇气向清歌坦白。

清歌没有责怪他,他不是迁怒的人,可是凤雷渊却受不了,跑去淑妃那里指责勇王,结果与正在那里的魏家人翻脸,凤雷渊一怒之下,请旨做了钦差跑来了边疆。

前面的是九天告诉我的,后面的是凤雷渊突然告诉我的,我知道凤雷渊的意思,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么一闹,凤雷渊是永远也回不了淑妃那边的阵营了。

他,也算是变相的投诚以及道歉吧?!

而那个勇王,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什么,皇上也没有因为他出卖我而处罚他,皇上又在想什么呢?为了接近战场,我没有待在北陵,我不待在北陵,清歌自然也要在我身边,而照顾清歌的人......

最后,又都待在军中,只有蚩昊兄妹,留在了北陵,私心里,我希望他们尽快离开,不然,我真的会改变注意,我现在已经后悔当初的冲动了。

要知道,蚩雅的血能否解我的毒是小事,关键是能否解清歌的蛊毒啊!

我独自沉思,九天又来找我了。

从上一次战役策略我和九天不谋而合过后,九天便开始频繁地找我讨论一些用兵之道,而前世久经商场的我也着实研究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之类,所以也不吝于将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他,如果有一天我和清歌一起走了,好歹也要帮清歌完成他的心愿。

其实天日虽然没有那么系统兵法宝典,但九天少年少年时也研究过好些兵法,并结合了青年时的时间经验,他的军事理论已经完善得无懈可击,再向我请教不过是百尺竿头罢了,但是我也希望在自己能够的范围内尽可能的帮助他。

“你又神游太虚了!”九天微微苦笑地道。

“嗯,不好意思。”我回过神,浮起一抹淡笑。

“你说的三国争强,咱们天日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九天疑惑地道。

“殿下,你要关注的是这场赤壁之战,而不是三国背景!”我轻声道。

我已经无意隐瞒我的身世,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过后,这算书梦大事呢?

可是,现在也不是九天应该知道的时候。

“苦­肉­计,反间计,连环计,火烧赤壁,草船借箭,诸葛武侯,世上竟有如此神人么......”九天喃喃地思索,反复地咀嚼,我没有打断他的思路,径自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禀告太子,探子探来新消息。”帐外,传来了恭恭敬敬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九天从深思中惊醒,吩咐道。

探子给我们带来了让人振奋的消息!

消失了许久的纳可烈终于露面了,我心中产生了强烈的预感,纳可烈的出现,意味着草原征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他一直隐藏在摩原族中,因为摩原族向来安分守纪,虽然属于锡勒,但也谨守天日的边境规矩,所以属下开始也没有留心,后来无意中从一些锡勒都城人口中得知,,摩原族正是他母亲的娘家,属下这才想到他有可能在摩原族,但是属下等害怕打草惊蛇,只是从一些牧民的口中千方百计打听到他的确在摩原族,没敢亲自去指认以致惊动摩原族人,就匆匆回来汇报了。”

我和九天对看一眼,九天挥手,“你辛苦了,下去吧。”

我慢慢地在清歌身边坐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怎样才能抓住纳可烈又让他丝毫不敢反抗呢?!”九天轻道。

一语惊醒了我!

锡勒太后!

“这纳可烈的致命弱点在于孝顺,如果我们在这上面做文章......”我抬头看着九天。

九天浓眉一跳,厉眸闪过­精­光,“翁中捉鳖?”

“不止,”我微笑点头,“我们还要釜底抽薪!”

只要纳可烈在我们手上,这最后的决战是战是和,主动权可就全部在我们的手上了。

事到如今,两国战争已经白热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谓各为其主,即使算计纳可烈会影响到我们的友谊,我也顾不得了。

“我们首先要将太后的住所偷偷地泄漏出去,保证能传到纳可烈的耳朵里,虚虚实实的,他要么不放心来探看,要么就会来救他的母亲,我们到时候守在那里,正好来个瓮中捉鳖,将他逮住——但是,纳可烈也不是庸人,他在前来就他母亲时,也一定想好了万全之策,我们应该怎样预防意外的发生呢?”九天摸着下巴深思。

“你说,釜底抽薪,怎么个抽法,难道是将太后——”九天蓦然看着我。

我微微颔首,“摩原族人纯朴但勇悍,而且纳可烈手中有一支身在暗处的力量,我们跟他硬碰硬讨不到便宜,甚至有可能被他将太后救走,那我们可就少了一块有用的筹码,不如这样把.....”

我轻轻地将计划说了出来,九天呆住了,“这样的话,纳可烈还想逃出你的掌心吗?”

“逃出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了!”我扬眉镇定地道。

“我想问您,立国与破国,哪一个更加容易?”我突然问道。

九天一怔,看着我严肃的表情,蓦然领悟我是在跟他谈锡勒的未来。

深思片刻,他道,“立国难,破国易,可是百年之后立国功效显著,破国则天日将永不得安宁,百姓生活一片水火!”

他说完这番话,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心中相当地佩服他,自古帝王只顾给自己留下赫赫战功,青史留名,谁又真正关心过百姓的生活,尤其像九天这样的霸主之才,我以为他会以战争为主,还准备了一大段话要说服他,想不到,他的头脑竟如此清晰!

清歌早就看到九天为国为民的心了吧,否则他为什么那么不遗余力地支持他?

“你是说,让纳可烈代替纳可绪——,可是,纳可烈会愿意吗?”九天迟疑地道。

“我的意思是,锡勒必须退居到密河一带,我们并不灭国,只要求他们臣服,签订和平条例,两国从此互不侵犯。”我沉声道。

密河以北,相当于现代的外蒙古,那里虽然寒冷,但水草丰茂,资源丰富,足够锡勒人好好地生活了。

纳可烈不是有野心的人,在他的治理下,锡勒一定会发展起来,但绝对不会主动和天日摩擦,而天日一方面不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财力重建陌生的草原,还可以在边境留下一位足以让天日时刻提高警觉的对手,让天日不会因为缺少对手而日益松懈腐败,从而走上灭国的不归路。

当然,后面一段话我没有说出来,我这种现代社会的明主竞争思想显然与封建理念不合,我再笨也不会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往枪口上撞。

无论九天多么开明,他未来毕竟是一个封建君王,而皇权至高无上的背后,堆彻的残酷是我这样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我不想捋不该捋的虎须。

“是否立国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就去好好部署一番!”­阴­沉好一段时间的九天难得情绪高涨起来。

果然,立国与否,的确是一个让他头疼得想要避开的问题,或者,是一个让所有皇权所有者头疼的问题。

我看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脑中闪过一念,这九天,到底是英雄,还是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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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早上,来了两个北部草原上想购买日常用品的牧民,巍巍缩缩,看到全副武装的天日士兵,吓得瑟瑟发抖:下午,进来两个平常的商旅之人,形­色­匆匆地吃饭打尖,这里驻扎的天日军队虽然比以前森严许多,但并没有彻底封闭商旅交通,他们被掌柜的安排在一楼的房间里;傍晚时分,小镇的客栈里又来了三个下商人,住进了那两个商人的隔壁。

很平常很平常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天渐渐地黑下来,一切归于安宁,客栈里的人以及客栈旁边的弄家人都沉入了舒服的睡梦中。

突然,一道细微至极的声音响起,农户家右首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一扇,窜进去一道黑衣身影。

黑衣人徐速地翻个跟头就往床边摸去,可是只走到中途就顿住了。

窗户后面,无声无息地坐着一个人,一个背影很美的女子。

女子坐在桌边,一手托腮,一身素服,一头黑发,手中正拿本书,凑在羊油灯边费力的看着。黑影窜进来,她竟像毫无知觉一般。

那黑影微微一惊,这女子虽然背对着他,可是一头乌发水亮柔润,那纤细修长的骨架一下子泄漏了她的年龄——这个女子,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也就是说,她不是自己要找的对象!

那自己是走错了门?不可能,白天来踩过了,就是这间!

“不要讶异了,你找的人不在这里!”

一道低沉清雅的声音从背影女子的嘴中轻轻吐出。

黑衣人呛啷一声拔出了身上佩戴的腰刀。

女子轻轻转过身,在朦胧的灯光衬托下,黑衣人以为自己看到仙女。世上会有这么美丽的人么?

突然,他想起头领交代的,如果碰到一名绝­色­高贵却眼神冷冽的女子,切记不要耽搁,马上抽身,即使没就到人也要抽身。

头领指的就是这个女子吗?

我勾起嘴角,愉悦地笑了起来,这家伙的身子在发抖呢,看来纳可烈事先警告过他遇到我一定不要轻敌了。

“纳可烈呀纳可烈,今天你若不露面,我可就不给你呣子团聚的机会了!”我轻轻地自言自语。

那黑衣人遽然张大了眼睛。

背后一道掌风袭来,我身子微动,刚才站的位置迅速被幽灵般冒出的云青接替。

“碰——”声音不大,我却深知其中的威力,云青上身晃了晃,眼中闪诧异,“阁下好身手,纳可烈没有来?”

是啊,如果纳可烈偷袭,一定不会对我使这么厉害的招数,存心要我死似的。我微微笑,云青虽然不再我身边,可是对我的事情却这么了解,看来这段时间这个自闭儿突然对锏影兄弟特别好是有目的的。

“好身手,”来人低赞一声。

我拦住云青,朗声道,“请阁下转告贵主人,云绮罗在此恭候他的大驾,他今天若没有过来,那终身就不必见太后了,我云绮罗是说到做到的人。”

“头领曾说过云小姐是­性­情中人,即使两国对立也绝不会为难太后,所以才请属下们前来迎接凤銮,想不到....”那人嘿嘿几声。

“俗话说两国交兵,各位其主,云某现在已经不是一介平民,自然不能再缘以前从事,况且阁下的行径也未见光明,刚刚那一掌若招呼在武艺不佳的云某身上,云某这条小命就要立时报销在阁下手中了。”我正­色­道。

“这么说,云小姐是决意要负了头领的友谊了!”那人冷冷地道。

“我想,这句话你恐怕没有资格代你主人问吧?”我轻轻微笑,四两拨千斤。

“你...”那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院中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我迅速调整好心态,走上前去打开门。

院子里,一身天日劲装的纳可烈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群小商贩打扮的手下,锏影兄弟,纪情,玉冰心,还有几十个高层士兵,围着他们,我知道,院子外,还有莫逐流的­精­锐小队。

他看到我缓步走出,微微苦笑。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天日的一天,我就只有自投罗网的份儿!”

“看来你想浑水摸鱼的计策没有成功,这几天替身都没有好好地为你分忧,别来无恙?”我笑问。

“你看起来比我的状况差远了,怎么,他——还没有救醒吗?”纳可烈迟疑了一下,他的那群手下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们的主人,几乎以为他们的主人得失心疯了。

“那不是我今天要谈的话题,我只想问你,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话可算数?”我淡声问道。

“头领……”

“头领……”

“……算数!”纳可烈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他的手下不解地看着他。

“那好,我要你与我合作!你应该知道希勒的败局已定,但是我要看你的态度才决定是战是和,毕竟,你才是锡勒真正的继承人!”我轻声抛下一颗炸弹!

那群手下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一扬手,一方遣诏向纳可烈平平飞去。

纳可烈接过来只游览了一眼,顿时面如死灰,“父皇是……”

那一个胆大的手下迅速上前结果纳可烈手中的绢布,看了一眼,顿时兴奋地叫起来,“头领,有了它,我们就……”

我听出来,这正是刚才那个挤兑我的人。

“纳可烈,你父皇的字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冒充的,你若再不信,可以问问太后,当日她也亲眼看着我取出这份遗诏,并且也亲眼看见过里面的内容。“我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纳可烈看着我,问道。

第四十章? ? 密谈

京师的皇家花园,一道明黄|­色­身影在前,一道灰布身影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远远滴,宫女太监被摒却在一旁,不许跟随。

春天的到来也扫去了花园中残存的白雪,那骄傲美丽的梅花也消失在万花丛中,独留一树毫不起眼的葱绿,任人也看不出来它曾经的妩媚风流,得到过古今多少文人墨客的倾心称赞爱慕。

明黄身影,当今皇上,神态消瘦,隐有愁容,锐利的眼睛已有疲惫,可是表情依然十分从容,胸有成竹的自信和帝王的威严并不曾随着他的身体的羸弱而逐渐消逝。

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当今抱病不上早朝已有半个月的云熹云丞相,神情中带着三分疑惑,一份淡定。

“爱卿身体已经大好了吧?朕派去的那些太医是否尽到责任了?”皇上和颜悦­色­地道。

“谢谢皇上惦记,臣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云熹悠悠地答道。

不知道皇上今天突然传自己进宫所谓何事。

自从得知绮罗在战场上被当今太子钦点为先锋大将接替安圣公主后,他就开始慢慢地淡出朝政,北疆传来草原战役大捷后,他更是称病离开朝堂,并打算等绮罗与太子彻底战胜锡勒以后就提出辞官一事——为了绮罗的未来,为了自己那几个儿子的未来,他不能再待在这个敏感的位置上,尽管他还没有老到应该辞官的地步。他虽然为有这样的儿女而感到骄傲,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到功高震主这一个千古大忌,云家能­干­的孩子实在太多,尤其是绮罗这孩子,不仅在商场上不输男儿,知人善用,握有惊天的财富,在战场上竟也有如此奇诡大胆的表现,他更不能给他带来祸患,听说睿王殿下已经出事,如果睿王没有事则罢,一旦有事,绮罗这只小老虎又有谁能为她撑腰?

恐怕到时候,皇上也会迫不及待地拔去她的爪牙——从绮罗初次进宫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皇上已经够忌惮她了!

他一直想不通,绮罗这个向来大门不出的乖巧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大放异彩,光芒四­射­,经商,打仗,培养心腹,出谋划策,做的事情样样都是他这父亲连想都不敢想的,幸亏他是个极度开明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曾去外国游历过,否则,在天日还能找到像他这么放纵女儿的父亲吗?

倒是梦池为他解了惑,他才知道,女儿这些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际上是跟随梦池找来的师傅学本事,常年几乎不在家中,她文物兼修,才华早在梦池之上,可叹他这个父亲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他微微苦笑,不知不觉中,这个他忽视了十五年的女儿就成了他的心头­肉­,时时刻刻地挂念着,甚至超过了他对几个出­色­的儿子的挂念,为什么呢?他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他是把绮罗当作了自己年轻时的缩影,他年轻时也曾抱着四海翱翔的雄心壮志——可是家族的利益家族的生存家族的名望迫使他入朝,成为了一名自己曾经极度不屑的文官,然后,一生就这样慢慢地消磨,虽然也曾有过令人瞩目的政绩,也博得了清廉正直的好名声,可是,他的心底,总是萦绕着一丝淡淡的遗憾!

后来,他的大儿子走入军旅,却又因情退出,他没有责怪他,毕竟,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他无缘置椽,再然后,儿子从文,儿子经商,最小的幼子天子平庸,他已经绝望了,却在这时,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女儿,以自己八子的名义,闯出了一番连他这个父亲都要羡慕的天地!

不知不觉中,他就抛开了一切政治的,世俗的偏见和看法,真心的关怀着这个孩子,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为她­操­心,他从来不知道,他这个浸­淫­官场多年,心早已变成没有颜­色­的染缸的政客,竟也能为子女付出这样纯粹的感情。

女儿指婚睿王,本事家族的荣耀,他反而闷闷不乐,因为睿王体弱多病,他不由得就想到了女儿的未来是否会幸福……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已经不适合冷酷的官场,他要竭尽最后一丝努力,为儿女们铲开眼前的荆棘,铺平未来的道路。

“爱卿,你最近怎么老是走神?跟朕待在一起很无趣吗?”皇上打趣道。

皇上是什么人,他从小就看着云熹在朝堂中侃侃而谈,阐述政见,他早已将云熹了解得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他那一脸苦恼的表情绝对不是为了国家大事,而是——他的子女!

从私下提出高老辞官的事情后,云熹就光明正大地把自己几个孩子的事情放在了国家大事之前,说不管朝政 就再也不肯有稍稍的Сhā手,他知道云熹固执,可是不知道他固执成这样,人的品­性­,果然要遇到大事情此案能看出来。

皇上的笑脸中有点挫折。

“啊?皇上,老臣惶恐!”清醒过来的云熹连忙告罪。

“行了,好歹我们也是亲家了,用不着这么战战兢兢!”皇上又扬起笑容。

“臣不敢,君臣之礼是大防,臣万万不敢逾越!”这样的话,出自云熹的口中连皇上都别扭,要知道,他可并不是老朽啊!

“大防?行了,咱们私下里,也不用这么讲究!”皇上轻嘘了一声,怅然若失,“也不知道清儿怎么样了?”

“皇上,有­精­通医术的老国舅爷在那里,皇上也不必太过­操­心!”云熹小心翼翼地道。

皇上瞟了他一眼,“爱卿,那也是你的准女婿啊,听说绮罗在清儿出事后吐血晕倒,昏迷了好几天,难道爱卿都不担心?”

云熹心头一阵紧缩,他怎么会不担心,可是,即使担心,也不能随意在皇上面前表露啊!

“虽然有方子,而且那方子就在他们身边,可是以这两个娃娃的心肠——朕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啊。心软是他们的致命伤!”皇上谓然一叹。

“是的,但是睿王身边现在有太子和国舅爷在,他们是不会漠视不管的,殿下身为太子,魄力过人,断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军师兼弟弟躺得太久的。”云熹道。

皇上犀利的眸在云熹身上停了一瞬,“朕记得,你以前似乎是中立的”

云熹的头垂得很低,“臣已经走到这个份上,不想再暧昧不明下去,臣私心认为,太子比睿王更适合登上大宝!”

皇上明显一怔,“你不看好你未来的女婿?”

“不是不看好,睿王殿下本身也是一位有德的人,与太子不分轩轾,只是,太子从各方面条件看来却有优势。”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说看。”

云熹看了一眼,其实,从军中传来睿王为了绮罗病倒一事后,皇上对睿王登位就不那么热衷了,一个为了女人连自己命都不要的人,会为了江山放弃女人吗?

皇上不想再逼睿王了,他私心里毕竟最疼的是睿王,他不想他们的关系闹僵,所以,他开始犹豫,动摇。

而他,也应该抓住时机,帮他们年轻人一把!

只有太子登上皇位,绮罗才能避开这一劫——皇上不可能不担心睿王的一枪怒气发到绮罗的头上,而太子强势,或可以成为睿王和绮罗的靠山!

他这一番隐蔽心思皇上却猜不到了,皇上沉默了良久,突然道,“清儿也曾说过,他缺乏九天的霸气,这就是当年皇后坚持立九天为太子的原因。”

“睿王殿下深明大义,是宰相的最佳人选,但作为皇上的接位者,臣斗胆认为睿王殿下还缺乏一股雄心支撑!”

皇上沉下了脸,“他像皇后!”

“正因为像,臣当年也曾说过,皇后的风采足以母仪天下,但皇后却不适合生活在皇宫中,臣虽然赞成立皇后为后,却并不理解皇上的坚持,事实证明,臣没有说错!”

其实,平时里,云熹是很少跟皇上这么梗着脖子说话的,他一向小心谨慎,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皇上知道,一旦这家伙梗起脖子了,那还是不要跟他争——同时,皇上也想起了当初云熹的奏折。

“是啊,当初我的决定是仓促一些,才让她受尽了委屈,”皇上的声音微微低哑,“可是,我会为她报仇的,我一定会的!”

他的声音模糊,云熹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倒是听到皇上没有自称“朕”,而是直呼“我”,云熹心里暗暗伤怀,皇上这辈子,也只有在与皇后一起时才真正地快乐过几天,甚至不用说那个沉重的“朕”字,云熹知道皇上是在怀念皇后了。

“咦,爱卿怎么不说下去了,朕正在听!”

“是,臣还以为,太子身后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会在太子之后将天日推向更加强威的未来!”

“你是说朗乾孩儿?”

“是!”

“你认为,你的女儿绮罗和清儿,生不出比朗乾更出­色­的继承人?”皇上的眼睛眯上,怀疑云熹言不由衷,连他都知道是眼睁睁的事实,云熹会睁着眼说瞎话吗?

“生是生得出,只是,并不保险,到时朗乾,已确定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更是可以延续霸主皇帝大业的太平明君,而睿王的后代——首先,绮罗­性­格要强,她的孩儿只怕不如朗乾明理,其次,睿王和绮罗是否有未来,还是未知数。”

云熹的声音低下来,皇上也听懂了他的话,

清和绮罗的后代,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能保住各自的命就是老天有眼了,听说绮罗那丫头也中了蛊毒,当年皇后也是中蛊毒的……

“朕一直以为,把绮罗给了睿王,他们两兄弟就会——”皇上突然说的话没有全部出口,但云熹听懂了,因为听懂了,而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帝王无情?竟然想让他们亲兄弟手足阅墙?”皇上微笑地看着云熹来不得掩饰的有些恐惧的表情,心底有丝丝的落寞。

“如果绮罗让他们兄弟产生摩擦,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团结了,甚至有可能反目,为了得到绮罗,他们会努力获取更高的权利以保住自己的女人和江山,其他兄弟也许会趁火打劫,可是这正好给了他们一个铲除异己的机会,等他们其中的一个最后登上皇位后,天日的江山就会太太平平,一片安稳。毕竟九天的强势朕心底是有数的,而清儿的本事,朕却从来没有琢磨透,这就是他真正神秘的地方——只不过,朕没有算到,你那个宝贝女儿绮罗,竟是个这样的人物,不但没有让他们产生任何摩擦,反而使他们更加团结,甚至连老四和九天的心结都慢慢淡化,朕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皇上淡淡地道。

云熹停住了脚步,心底惶然,皇上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绮罗若没有野心,便绝对担得起一国之母的重任,而金清儿的背后朕也摸清了大概,也许,让强势的九天成为明处的帝王,让沉稳的清儿成为暗处的——,这样,对他们都好!”皇上终于道。

“那皇上……”云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了,他不知道皇上告诉他这番话的用意。

“爱卿,朕要你去为朕拟一道旨,让太子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取得北疆的全面胜利,待到北疆胜利之时,朕要为先锋将军云绮罗与睿王主婚,着他们回京完婚!”

第四十一章 帝王霸业(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天军营中,太子面无表情地接下了京师千里急奔送来的圣旨,连谢恩都忘了说,抑或是,不想说。

这几日,我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已经从前几日互论兵法的合作无间,转向了僵持不下的生冷。

自从将纳可烈安置在北陵以后,我和九天的合作关系就在锡勒的问题上出现裂痕,我主张复国,复国可以减轻天日百姓的负担,减少天日的财政支出,以及未来几十年内边疆频繁的战事(锡勒灭国,必然会有很多锡勒人立志复国,会在边境搞得天日疲惫不堪),可是九天却说这要请示皇上,再做决断。

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必须要考虑进去很多政治因素,所以我也不强迫他,但是我漠然平静的随意态度却让他心里不爽了起来,脸­色­越来越沉。

直到今天,皇上的圣旨传达下来,所有人皆面面相觑,唯有我喜极而泣。

明明睿王还没有醒来,皇上难道还不知道吗?万一到时候睿王还是醒不了,这个婚礼如何能够进行下去?所有人都疑惑不已。

只有我知道,以皇上的老谋深算,怎么会不清楚军营里发生的这等大事?皇上此举是要告诉九天,即使清歌永远不醒(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连想都不愿意想),他也不可再动妄想,因为他已经补偿给了他另外的珍贵东西;也是要告诉我,只要我甘心辅佐九天彻底打下锡勒,他就成全我和清歌,再也不会从中作梗。

而且,皇上的意思是,清歌一定会得救,一定会的。为什么他如此肯定?难道,他有什么计划吗?

不管怎样,这次,我相信了皇上,因为从他的圣旨里,我看到了一丝不祥的晦暗。

“朕老怀弥慰……”

皇上,是到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旅程了吧,所以,他才放下了以前执着的种种,像普通父亲那样,开始慢慢为子女安排他认为最好的后路。

想必九天也听懂了吧,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只有我看得分明。

待传旨的人把圣旨放在了九天等待的手上,我连忙爬起来,连客套话都忘了说,不顾一切地奔回清歌的帐篷。

摒却了所有人,我闭上眼睛。

一阵柔和的光芒包围了我。

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我就是靠着金鸾和赤鸾的帮助,每天去探视清歌的元神,才能保持平常水准的冷静的,只有看到清歌的灵魂安稳无损地静静沉睡,我才能舒展开揪紧的心,得片时的松快。

“主人又来了,是有好消息吗?”一跨进金鸾的光芒中,赤鸾就自动从我的体内分出,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金鸾迎了上来,表情却不若平时的嬉皮笑脸。

“怎么?清歌有事?”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不是,”金鸾苦笑道,“看来主人今生和前世基本没有什么差别。”

“没事你装出这副哭丧样子吓人!”我出了一口气。

“没事是没事,只是,主人得加快步伐了,这劫难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时间还没有解开盅毒,就连咱们的仙力也保不住主人二人!”金鸾少有地严肃起来。

“你是说……”我沉重的心愈加低落。

“我原是要告诉你,皇上准了咱们的婚事了,却没想到——,看来,我要催促九天尽快做出决断,与锡勒的事情一了,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了。”我叹息地看着漂浮着的透明球,喃喃地道。

清歌沉睡依旧,我心千疮百孔,这种日子,何时才有一个尽头?

皇上圣旨一下,无人敢违,最后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天军三十万大军开进,九天任元帅,我是先锋,锡勒十几万铁骑在草原上摆开阵仗。

这次,没有天时地利,没有奇谋诡计,天日胜在人数,锡勒优在骑兵,纯粹是血­肉­的拼杀,一场惨烈的对垒!

天日斗气正盛,锡勒拼死一搏,两军相逢狭路窄!

在九天,悬在眼前的帝位的稳固与否在此一战;在纳可绪,国家的存亡问题完全搅在这一局中;在我,我心中的痛已经麻木,战与不战,已不在沙场;在纳可烈,内心激烈的冲突也都是为了这一战!

我没有问九天是立国还是灭国,已无意义,我一身银白战袍,马上英姿不输安圣,先锋营如折服于安圣那样折服于我,我们冲在最前面,刹那间血­肉­翻飞,鲜血蔽日,一片青葱草原,骤成修罗地狱!

我一马当先,瞬间截住锡勒一员大将,不待他有所反应,手中魁星笔一翻一划,乌光如芒,霎时一腔热血喷涌,一声含在口中的痛呼,一条生命瞬间消逝。

身后传来尸体落地的沉闷声音和无主战马的悲鸣,我没有理会,一马当先向深处冲杀过去!

主将的勇猛让跟在主将身后的士兵士气高涨,口中连声呼喝,奋勇杀敌,两军顿时混战在了一起。

那边,一身黑­色­铠甲的九天威风凛凛,蓄势待发,如战神临凡!

传言病重的纳可绪面­色­平静镇定,即使到了这最后的关头依然毫不慌乱,面对胜券在握的九天,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咚、咚、咚——”战鼓声轰轰烈烈地响了起来,九天和纳可绪身子一动,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冲出了各自的队伍!

“杀啊——”

刹那间,九天如猛虎下山,纳可绪如蛟龙出海,在刀枪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激起了闪耀的火花!

主帅一动,双方的士兵也不甘寂寞,锡勒铁骑知道了我们弩车的厉害,不待弩兵发难,当先冲进了天军步兵营,仗着马上的优势,翻飞的弯刀如砍瓜切菜般落在步兵们的头上,一声声凄厉的惨呼瞬间淹没了整个战场。

见状,天军也不甘示弱,骑兵迅速分成两支包围住一时间损失惨重的步兵,形成护翼缓缓退后,弩车快速地被推到前方,顿时,密集强劲的破空声嗤嗤不断,铺天盖地,乌黑的箭矢霎时代替鲜血遮掩了明亮的蓝天,那强劲的力道,从上而下的­射­势,恰恰成了凶悍铁骑的克星,每一轮弩箭过后,人尸与马尸血流如注,如巨型刺猬,战场上顿时又添了无数箭下亡魂!

渐渐地,跟九天缠在一起的纳可绪有些支持不住了,拼死一战,固然有胜的些微希望,但灭国的­阴­影却更加让人难以接受,而眼前,天军却已经杀红了眼睛,反败为胜的希望已属奢望,保存自己的实力才是上策。

国灭了,可以再建立,人死了,却如同灯灭,再也没有了任何存在的意义。

“将军,那些龟孙子想逃!”耳边,传来莫逐流洪亮的嗓门。

我这才从专心的杀戮中缓缓抽出一丝心神关注战场整体局势。

那纳可绪果然了不得,竟然从九天密集刚猛的进攻中抽出身子,他手下三员大将瞬间抵住九天,纳可绪趁势指挥部队缓缓后退,在天军的猛烈进攻下,锡勒士兵竟没有乱了阵脚,稍不留意,我这边就被纳可绪指挥几支分队反扑过来,莫逐流奋力抵挡,那被我们包围、原本已是囊中之物的几千铁骑顺势内外夹击,突围出去。

好一个纳可绪,果然了不起,我心中暗赞!

到嘴的鸭子眼睁睁地飞了,九天恼怒了,那把锋锐无匹的长刀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一刀劈翻了一个与他纠缠不休的锡勒将领,剩下两人见状也不再纠缠,转身打马飞奔,便打算与纳可绪大队汇合,九天尊严已被冒犯,岂容他们无事回去?顺手夺过身边亲兵的一支长枪,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掷出,那长枪破空声音异常猛烈,瞬间到达两将的背后,在两方士兵的同声惊呼中,霎时洞穿后一人的胸腹,长枪去势未衰,串着一人直奔向前,顿时将两人串在了一起!

霎时,杀戮的战场上出现短暂的静默和停滞,两方人马都被九天的勇猛惊呆了!

“退后——”纳可绪一声长啸,打破了静默!

锡勒的士兵后退的速度显然比刚才快多了,而他们的背后,就是齐腰深的密河,水不甚深,水面却宽,浩浩荡荡,骑兵可以在其中纵横驰骋,不受任何限制,也只有草原上才会出现如此奇特的河流。

但是天军的步兵却难以过河,即使勉强过河,也会伤亡惨重,而且密河后就是密云山,地势险要,两军相争,此处是凶险之地。

我沉思一下,当机立断,鞭马来到九天的身边。

“元帅,末将愿率领先锋营骑兵追赶过河,请元帅在此地截住锡勒退路!”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那边密云山凶险至极,你又不如他们熟悉地势——”九天断然反对。

“末将在前几天已经托手下悄悄夜探过密云山附近地势,如果说天军营中有人了解密云山地势,并能根据地势迅速当机做出战略判断,那么末将可以毫不谦虚地推荐自己,请元帅立刻下令,时间不等人!”我镇定地道。

知道九天会反对,可是我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九天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元帅绝对不能涉险,所有末将毛遂自荐,为元帅分忧!”我大声道。

眼看锡勒骑兵已经有半数过河,战机一点点逝去,我天军遥遥看着主帅方向,等待指示。

“好,云先锋听令,本帅令你即刻追击锡勒残存势力,务必将其全数斩落密云山下,如任务艰巨,以自己为重!”不甘不愿地,九天还是加上了一句。

密云山外,我勒马停驻,眯眼看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路追击,也击毙了少量骑兵,可是以纳可绪的狡猾,怎么会退得如此狼狈?

这密云山是环形,适合埋伏,我应该进去吗?

没待我想清楚,四下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呐喊!

“将军,我们中埋伏了!”莫逐流沉声道。

骑兵只短暂地慌乱了一下,迅速聚拢到我的四周!

这是阵法?!我通晓很多兵书,独独不明白这种千古奇诡的阵法,祖先无与伦比的智hui早已失传在了遥远的时空中。

我沉静的眸子看着自己和自己的骑兵逐渐升高,周围的土地慢慢下陷,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过后,大地猛烈颤动,转眼间,一切尘埃落定。

我们聚在一处如同丘陵一般的孤山上,山周围被纳可绪的骑兵团团围住。

我终于明白了,我刚刚看到的密云山只是幻象,现在所处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密云山,因为我探查过,密云山是一座丘陵式孤山,少草木,多巨石。

我想,九天和大部队大概也被他们挡住了!

当务之急,是迅速掩蔽好自己,我马上交代下去,全部士兵离开战马,躲到山上的巨石后面,这样减小目标,也能防备锡勒硬弓带来的杀伤力,同时要莫逐流迅速带领几人转到山后查看。

“哈哈,云将军,别来无恙?”纳可绪缓缓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我微微一笑,隔得远了,我才发现纳可绪的声音中中气不足,原来,他的确是病了。

“有劳国主挂心,不知国主的亲弟纳可烈王爷此时身在何处?当时王爷奉旨绑架末将,王爷对末将一介俘虏倒还优待,末将至今难忘呢!”

“可惜当日朕有眼无珠,错将猛虎当家猫,才造成了朕今日的局面!云将军一介女子成就这样的军功,千载而下,必定青史留名!今日若能将将军生擒,锡勒国无忧矣!”纳可绪悠闲地道。

我心中一凛,这纳可绪,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眼珠一转,莫逐流一脸汗水地奔近我,脸上有着忧­色­。

“将军,敌人从背后绕过来了!”

此言仿佛是一枚炸弹,山下突然一阵大呼,纳可绪长长肃锐的啸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山后猛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山下的骑兵放纵自己的马奔上沙丘,手中长弓搭起,箭矢如雨,­射­在巨石上,连坚硬的巨石都被箭头敲击迸出碎块!

霎时,连声惨呼传来,已有多名天军士兵命丧箭下,战马纷纷嘶鸣,在这纷乱中惊恐过度,躁动不安。

我灵机一动,“莫逐流,把所有的战马放下去,让它们阻住山下骑兵的势头!”

“是!”

几千战马迅速冲下山去,奔腾逃命的疯狂顿时将锡勒骑兵冲乱,他们手中的弓箭来势也跟着缓慢下来,无可奈何之下,一个即将被冲倒的锡勒骑兵举起弯刀一刀斩杀了我们的战马,其他骑兵顿时纷纷仿效,一时间让我们得以喘息。

须知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当日九天只迟片刻就导致安圣小队全军覆没,而此时这些骑兵浪费的何止片刻?

趁着这片时的耽搁,我迅速指挥莫逐流带领一部分人绕到背后截住了偷袭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斩杀背后的隐患,等纳可绪警觉到不对劲时,背后的偷袭锡勒兵已经被我们斩杀过半!我天军士兵个个浑身浴血,满脸杀气。

纳可绪大怒,连声指挥骑兵迅速突破我的战马乱阵,冲上前去!

眼看着骑兵越离越近,我举起了手中的魁星笔,就要白刃战了吗?

刻意漠视战场的残酷,我在战场上的表现亦如修罗,可是,这不代表我的心也把杀戮当作了正常的生活。

即使是与我们敌对的锡勒,大部分也都是无辜的百姓,无辜的士兵,我真的能够漠然做一个杀人机器吗?

“将军,小心!”一道惊呼遽然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白光一闪,寒气渗人,死亡的­阴­影刹那涌现如乌云!

我该死,竟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失神,不但要送掉自己的小命,也送掉了跟随我奋勇杀来此处的众多将士的生命!

那一道白光,笼罩了我的头顶,我抬头,刺眼的光芒耀眼,突然化作了满天的血雨!

一支锐利的长枪,从那锡勒将领的胸口颤巍巍地露出血红的枪头,如一朵艳丽诡异的花朵——

那长枪的劲头,让人顿时想起草原战场上那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绮罗,站起来,拿起你的武器!”

高昂如龙啸的长呼穿透了整个战场,钻进我的耳膜!

我一抬头,一身黑­色­铠甲的九天如天神般从天而降,威势顿时横扫了整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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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帝王霸业(中)

宁静的北陵城,城西一座气派但规模不大的府邸内,外表平常如一般有钱人家,内部却戒备森严,正是袖里乾坤。

每一个守卫都知道,这里住着两个不是客人的客人。先锋出征前,曾暗中叮嘱守卫们戒备要放松一些,任他们自由离开;但太子在先锋之后,又暗中叮嘱,一定要小心看守他们,不能让两人逃走!

守卫头领斟酌了半天,最终认为太子的官衔比先锋大,他们是军人,自然是应该听军衔最大的那个人的命令。

虽然夜深人静,但是守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而客房里的客人又何曾睡得着?

远方的战场不知胜败,今夜的北陵,也是一个无眠的北陵。

灯火摇曳,一身天日少女平常衣装的蚩雅痴痴地坐在窗边,面纱早就放在了一边,自从遇到他以后,那面纱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她不用再在乎是否被别人看到了。

此刻,她迷蒙的双眼穿过了夜的黑暗,直直地投向了不远处的战场。

担心,忧伤,眷恋,并不因为他身份或者­性­别的转变而有丝毫的减少,她知道,情盅已经将她的心紧紧地栓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宁可死,也不愿意爱她。更不愿伤害她,他撒的谎她如何不知,天下能解这种情盅的药唯有自己的鲜血,他真是个善良的人,从刚认识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现在,他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却毫不犹豫地奔赴战场,他想借此冲淡对解药这件事情的关注,阿哥说,他是想给他们兄妹自动离开的理由,可是,她宁愿时时刻刻待在他的身边,哪怕不能与他相对相处,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她也就满足了。

她在乎的不是自由,而是他的身体经受得住吗?

她没有见过战场,只知道那里无比残酷,是人间的地狱,他再坚强,也是一身病躯啊!

她该怎么办,才能让他得救,并且不因自己的死去而感到愧疚?

这里蚩雅情思困困,忧愁万端,那边客房里蚩昊静静地坐在房中,握手成拳,额上青筋暴凸!

一柄雪亮寒气逼人的利刃横在他颈中!

他只听到窗边格达一声,没等他回头,人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你想怎么样?”到底是一族之长,身处险境仍能镇定如常,让刺客暗暗佩服。

刺客突然拿开了手中的利刃,放在桌上,转身坐在桌边,与蚩昊面对面。

“我是很有诚意地来与你谈一笔交易!”刺客笑吟吟地道。

蚩昊终于看清了刺客的面容,一张诡异英俊的贵气面庞,一双狭长锋锐的眼睛,让蚩昊有似曾相识之感,而年纪不过二十几岁,竟然来去如风,令蚩昊暗生警惕。这人武功相当高强,竟能避开重重守卫的院落,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边,若是他趁自己没注意给自己一刀,自己此刻哪还有命在?

“阁下是谁?”心中想着,表面却丝毫不动声­色­。

那刺客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谁比较好,还能活得长久一点。”

“这就是阁下的诚意?”蚩昊冷冷一哼。

“我是想和你谈谈令妹的事情,与我是谁恐怕没有关系!”刺客双眉一敛,竟霎时迸出威严。

蚩昊心中一悸,他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刺客,若有所思。

“阁下知道我是蚩族族长吧?”

“你若不是,我何必找你?”刺客微微一晒。

“那你更应该知道,我们的盅毒向来是无影无踪!你与我相隔得这么近,我只要手一抬,瞬间可以将你化为一滩血水,你信不信?”蚩昊平静地道。

刺客微微眯眼,“我当然明白你的能力,否则何必找你合作?但是你知道两位此刻的处境吗?”

蚩昊不语,紧紧盯着他。

“即使那云绮罗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但是凤九天也绝对不会饶了你们,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刺客撇撇嘴,“而且,你蚩族还害死皇后,当今太子的亲生母亲,你说,以凤九天的个­性­,他会饶过你们吗?”

“你想要什么?”蚩昊冷冷地道。

刺客笑着摆弄手中的利刃,“今天在对锡勒的一战中,九天打得锡勒一败涂地,我算准了,九天会留在原处善后,而那个云绮罗必然会先回来,到时候,只要你乖乖地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们兄妹从此远离这个心腹大患,过上跟以前一样平静的日子!”

“你能得到什么?”蚩昊静静地问。

“我?”刺客的脸沉下来,“只是报仇罢了,以我的能力,想要杀他本不需借你们之手,只是看你们兄妹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一时心软想送个顺水人情,你若不领情,我也不在乎,但是我会杀了你和你妹妹,然后嫁祸给九天和云绮罗,我照样能达到我的目的!”

这么残忍的话从刺客嘴里说出来却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这让蚩昊冷静的脑袋有些发寒,一个把杀人当玩物的武林高手,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以说说你的计划!”权衡了良久,刺客也不催他,蚩昊终于抬起沉如大地的眼眸,镇定地道。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是绝对不能拿蚩雅的命做赌注,这个人既然能随时来到他身后,那更可能随时取走蚩雅的­性­命,他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再做错了!

刺客扬起笑容,笑意却不达眼角。

云绮罗,屡屡坏自己的好事,这次,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她!

战场狂沙乱舞,背对着风向的我们立刻占了便宜!

那抹寒光一闪,九天从天而降,纳可绪已经冲到我的面前,一柄弯刀,当胸劈来!

我侧身一避,眼前金光闪动,竟是一把暗藏杀机的匕首,我此时去势已老,避无可避,只能拼着受他一刀,左掌聚起力气,想要往他双眼戳去!

但是纳可绪的身形突然顿住,他变势极快,匕首向后猛刺!

“噗——”的一声入­肉­声。

我从纳可绪被打退的身影后,看到九天站在那里,脸­色­微微苍白,力大无穷的左肩,Сhā着那把匕首,而他右手中的长刀急速挥动,霎时打退了两名向我攻来的锡勒士兵。

“九天——”

我第一次,冲动地喊出他的名字!

刹那双笔送出,挑翻了两个打算偷袭九天的士兵,跟着我身形急奔,扶住九天来到巨石后。

“你——何苦如此?”我不能置信,看着他血流如注的肩头,心中无限伤痛并愤怒着。

“我也不想,只是,身不由己!”九天微微闭眼,苦笑道。

“绮罗,你听好,不管你心里如何反感这场战争,你都要好好地把它坚持下去,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生存!”九天严肃地道,肩上鲜血奔涌,他只是抬起手,迅速地点了几个|­茓­道止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我满怀不是滋味地看着他,“我听你的!”

九天笑了,脸­色­苍白,却是真心的好看笑容。

“那就让我们并肩作战,我倒很期待与你携手驰骋沙场!”

虽然他的话入耳有些不妥当,但是在这样的时候我怎会反驳他呢?

我微微一笑,“好,就让你看看我云绮罗的实力!”

我站起来,风从耳边呼啸着奔过,翻飞的战袍围绕着我猎猎作响,我抬眸看向远处,一脸不服不甘,傲然地站立,这是纳可绪,草原枭雄应有的风姿!

命运,最终将他推向了亡国之君的不归路,尽管他曾经将锡勒发扬光大,推向强盛,可是失败的战争已经是眼睁睁的事实!

连天空中自由的风,都向着天军!

第四十三章 帝王霸业(下)

麻木的双臂,踟躇的脚步,疲乏的身躯,我从马上慢慢爬下来,向知府衙门走去。

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当纳可绪的弯刀被我的宝甲震开的瞬间,我从那大开的胸前,闪电般地将魁星笔深深地送进了他的腹部。

就在这个时候,密云山的背后,九天的亲兵护送着纳可烈缓缓地靠近了战场!

战争,就此拉下帷幕。

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能够Сhā手的了,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

撇开主力部队,我独自一人回了北陵城,满地的尸体,残阳下的满山殷红,遥遥地,我望着站在高处的九天,血­色­残阳在他背后勾勒了一道晕红的光环,他那英俊硬朗的面庞如天空一般肃穆,大地一般安静。

内心怅惘,犹如失去了一位可以交托­性­命的朋友,就在这刹那间,我突然明白,他,从内心到外表,已经彻彻底底地成长为一代霸主,千古帝王!

他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九天了,纳可绪那一匕首,彻底了断了九天的前尘旧事!

这些相处的日子从我眼前迅速闪过,我突然发现自己重新认识了他的很多面——但是,我救他一次,他还我一命,仅此而已,从今往后,我们便要成为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我没有知会他,便悄悄下山,可我知道他看见了,背后那道灼热比太阳的眼光,直到我走进北陵,依然刺痛着我的背脊。

我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悄无声息地潜进清歌的房间,灯火如豆,清歌俊容依旧,修长的双眉舒展开来,脆弱的睫毛密密长长,高高的鼻梁旁印出­阴­影,衬着苍白如雪一般的肌肤,越发不似红尘中人。

记得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一副清雅脱俗的模样,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脱去这身让人担忧的仙气?

星君……

梦中,那宫装少女叫他星君,天同星君,呵,天上真有星宿吗?那他们应该看到清歌如此无助的模样了吧?为什么还要放任他受苦,放任我们痛苦下去?

难道,是我无意间得罪了哪路神仙,才给清歌招来了祸患?

“但愿,只要让他醒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从来不信天命的我,终于忍不住暗暗祈祷!

“嗤——”一声细微的嘲弄从窗边传来。

我迅速挡在清歌面前,看向来者。

“听天命不如尽人事,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相信老天的,没想到,啧,真让人失望!”

一身黑衣,身量瘦高,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狭长邪气的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尤其闪烁寒光。

即使我今天因为疲惫和伤感而警觉­性­有所松懈,但是能接近到丈内而没有被我察觉,此人的功夫肯定在我之上,更重要的是,这双邪气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眼熟……

“你——勇王凤雷泽?!”我眯起眼睛,迅速认出来者,并思考他的来意。

那眼中,似乎有一闪而逝的寒芒,像极了——杀机?!

此时此刻,正是兔子急了也会跳墙的时刻,这勇王当然不可能是来和谈的,只是,他是要对我动手,还是对清歌?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认出他,微微一鄂,旋即笑了,顺手拿下面巾,露出一张好看深沉的脸,“好,真是聪明人,不然杀起来可没有意思了,哈哈,蚩昊,你还不进来?”

房门被慢慢打开,蚩昊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其他人呢?”我淡声问。

“你的手下出城接你去了,他的手下被假刺客引出去,那个莫老爷子嘛,听说九天受重伤了,正赶去救命,至于其他不重要的人,都在地上躺着呢!”

也就是说,他已经作好了万全之策,要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我和清歌除掉,只是,现场似乎还少了一人。

“蚩雅呢?”我问蚩昊。

他的瞳眸遽缩,“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直想救你,但是看来,你并不屑于让她救。”我淡讽道。

“我知道你身上有仙家宝物护着,用盅已经害不了你,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等你死了,取你的血,解了蚩雅的反噬力。”蚩昊静静地解释道。

“反噬?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一直没有离开这里的真实的原因?以你的能力,迷倒几个守卫离开应该没问题!”

我想起了爷爷那次说的话,蚩雅父亲就是被清歌的盅虫反噬而死,原来,蚩雅所谓的把灵魂卖给魔鬼是这么一回事。

“从你的角度来看,你没有做错,我已经明白,你当时说不能娶蚩雅是因为你是女人,可是站在我的角度,你是女人,却让蚩雅意乱情迷,为你颠倒,这是你最可恶的地方,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云将军,而依然是那个让蚩雅一见倾心的云梦洛,你体内的情盅,也并不因为你是女人而自动解除,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和蚩雅在一起,你身上的盅毒会自动解开。”蚩昊冷冷地道。

我扬起冷淡的笑容,“你还想再犯一次错误,你可知,冥冥中自有报应,你在我身上下毒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那都是骗人的,蚩雅也许会信,但是你认为我会相信吗?”蚩昊怒喝。

那凤雷泽正要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却在瞬间冷下面孔。

蚩雅去找哥哥,希望他能带自己去战场看看,她实在放心不下,可是哥哥不在房中,这么晚了,哥哥会去哪里呢?

守卫们当然看见她在满院乱晃,可是都不敢接近她,九天曾吩咐过,她不会武功,但是却会下盅,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不要靠她太近,九天的原意是防着她的美貌,那些守卫却当了真,只站在远远的地方监视着。

她晃来晃去,晃到了内院,听说那里是睿王殿下——“他”的未婚夫休息的地方,那睿王也是饱受情盅的折磨,父亲竟然给一个小男孩下了终身严禁女­色­的毒盅,让她感到伤心和绝望,在自己眼中慈祥爱笑的父亲,竟然是一个恶毒的——侩子手。

现在那边似乎还亮着灯,却没有人影,“他”出征之前不是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睿王吗?之前前呼后拥地照顾着睿王的那些人呢?不行,不能让睿王一个人待在那里,既然“他”不在,她就应该替“他”照顾。也许,“他”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呢?

蚩雅凝思片刻,俏脸泛红,下定决心忽视颤抖的双手,掩藏眼底的害怕,迈步向内院走去。

还没有走两步,眼前突然人影一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捂着嘴巴拖进了房中!

她惊惧的水眸首先看到了床边憔悴却依旧俊美如天仙的“他”,面带震惊和恼怒,瞪着挟持她的人,顿时,她想呼叫,嘴却依然被捂着,然后,她看到了一脸慌张看着她的哥哥。

“只要你不叫,我就放开你!”身后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动听,可是她却无比害怕,因为那沙哑的声音里竟没有丝毫的生机和感情。

他们蚩族对人的感情最敏感了,总是靠感觉这个人的情感来判定他(她)是好人还是坏人,而身后这个,一定是坏人!

那人慢慢地放下了手,却不是从她身上拿开,而是放到了她纤细优美脆弱的脖颈上。

“现在,蚩昊,拿着这把刀,上去杀了她。”凤雷泽眯起狭长的眼睛,轻声道。

蚩昊接过刀,蚩雅顿时哀叫,“不要,哥!”

“蚩昊,如果今天你带着你妹妹走了,我向你保证,我,清歌,甚至还有你们忌惮的九天,我们与你蚩族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不会再向你们寻仇,而你们也不要再用盅害人,我们的事情,就这么了了。”我凤眼静静地看着蚩昊,镇定地道,“不管我是云绮罗还是云梦洛,我都是说话算数的人!”

“呜——”被凤雷泽重新捂住嘴巴的蚩雅,发狠一口咬住他的手,他痛得闷叫了一声,“这么温顺的野猫,该死——”

一错神,蚩雅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跑过来双手张开挡在我的面前,一向温软的她在刹那间显得那么凶悍,双眸圆睁,喷­射­出怒火,仿若换了一个人。

“你敢——你敢——,你敢伤害他,我就让你尝尝我们蚩族的毒盅!”

“蚩雅——”蚩昊软软地喊道,声音很酸。

“你赶快离开,这个人杀人不眨眼,但是我应付得过来,你只要好好保护你自己就行了,”我轻轻摸摸她的头,柔声道。

“不行,我能保护你——”蚩雅急切地道,“不要赶我走——”

“不是,”我看着她,心底有一道火热火热的暖流,填补了早已空虚无物的心怀,“好吧,我没问题,你帮我保护他,行吗?”我轻轻指着清歌。

“好,你要小心。”蚩雅泛起甜蜜的笑容,乖顺地道,小心地退居到我的身后,来到清歌旁边。

趁机,我迅速调整姿势,将他们两人遮挡在我的身后。

“啧,这小野猫不会是想保护你吧,你比清歌这小子还有艳福呢!”凤雷泽撇嘴,笑,“那我就先解决她再解决你吧!”

“不要——”蚩昊大喊,就要抢上前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叫来守卫?哼,根本没有守卫能走进来,这里被高人布置了阵法,只有你们这些傻呼呼的家伙才不知道,否则我早就杀了清歌,还会等到现在?找一个会阵法的带我进来——那莫老爷子待你们兄妹也不薄了,竟然从不禁止自己的仇人来这内院看自己跟婴儿没两样的宝贝孙子,看来他没把你们当外人啊!”凤雷泽哈哈大笑,“可笑啊你们,竟然什么都没有弄清楚!”

蚩昊震惊地看着我。

我冷冷地看着凤雷泽,“皇上的那道圣旨,你也明白了?”

凤雷泽蓦然脸­色­大变,“哼,别以为圣旨就了不起!我就会乖乖听话,你们用计夺走了我的兵权,以为我会就此罢手?你们也太小看我凤雷泽了!”

“当然不会,不过以你的脾气,想当皇帝,还是等下辈子吧!”我身形一动,魁星笔迅速刺出!

“蚩昊,带蚩雅和清歌走!”我大喊!

手中剧烈地震荡,我虎口生痛,几乎拿不住笔,这勇王不愧是勇王,一身蛮力,跟九天果然是兄弟!

该死,蚩昊到底在磨蹭什么?

十数招下来,我已经快支持不住,凤雷泽的脸上显现贪婪嗜血的兽芒,仿佛是一条饿狼,几乎想将我吞吃下肚一般,那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致命——

“蚩雅——”蚩昊突然大喊!

变故就在一刹那,蚩雅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凤雷泽的腰,拉住了他足以将我一刀劈翻的狠辣势头,那刀便改劈为撞,撞向我的胸口,顿时传来了两声肋骨断裂的声音,但我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蚩雅却在瞬间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撞到床板,这一撞下去,非被撞得头破血流不可,我猛然扑过去接住蚩雅,那凶猛的撞击力道让我胸口巨痛,顿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然而就在这时,凤雷泽的嘴边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那长刀迅速变换去势,直奔床上的清歌!

“不要——”我凄厉的大吼!

门口处猛然爆炸,似乎飞进来几条黑影!

一蓬血花飞溅,我眼前一黑,伤口的疼痛瞬间蔓延向全身,夺去了我的意识!

云青纪情锏影兄弟一进门,凤雷泽眼看好事不成,连出手的匕首也来不及收回,飞身便走,云青等反应也算灵敏,竟然合四人之力都没有拦住,他们相顾骇然,跟着,还没从这事中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睿王如往常一般躺在床上,身体内却慢慢向外溢出金光,不过片刻,他就被金光完全包围住了。

那原本伏在他左肩旁的娇小少女慢慢向地上滑去,背后浸着一大片鲜血,鲜血中央赫然Сhā着一柄金灿灿的匕首。

床尾处,侧卧着原本该在战场上的云绮罗,胸前一大滩鲜血,已经昏迷过去。

“小姐——”云青厉呼,奔了过去。

蚩昊呆呆地立在窗边,似乎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的眼中唯有迷惘。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兼之电闪雷鸣,突如其来,诡异万端,竟不像是草原旁边的天气。

“阿哥——”一声细弱的叫声,震醒了迷惘的蚩昊。

云青纪情飞奔到床尾的人身边,锏影兄弟赶着查看睿王,而蚩昊已经牢牢地抱住了蚩雅。

“阿哥,我还没死?”蚩雅迷迷糊糊地问,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没有,你没事!”蚩昊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都怪哥,都怪哥哥——”

“不怪谁,是我愿意的,”蚩雅绽出一抹美绝人寰的淡笑,“他的……没事吗?”

“恩……”

“你不要怪他,他为了救我,才没有救他的未婚夫,所以我要代他救,只要他欢喜,我就欢喜……”蚩雅轻声道,嘴角慢慢溢出血,“哥,答应我……”

云青他们查看过各自的主人后,除了云青,都默默地聚到他们兄妹的身边。

“你代我,对他好、保护他行不行?”她拽着哥哥的袖子,却觉得整个世界越来越暗了,“你知道,我们做错了,所以盅魔惩罚我们,让我死,我不要哥哥死,所以哥哥要赎罪,哥哥答应我……”

她的声音开始急促,开始喘息,仿佛死神已经用斗篷蒙住了她的身躯……

“我答应你,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会代你守护他,你放心,你放心……”蚩昊连连说着,说着,大哭起来。

“我的血,哥,拿碗来,不然,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潺潺的血顺着被蚩昊割开的蚩雅的手腕流进了碗中,仿佛流进的是蚩雅的生命力,每滴出来一滴血,蚩雅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纪情偏过头,啜泣着。

大半碗血从蚩雅的腕部流出,那么触目惊心,连锏影兄弟都不忍心再看。

“告诉他,不要难过,我走的时候很平静……”

一道刺眼得让人不禁闭上眼睛的白光,从洞开的门外穿进来,轰隆一声巨响!

蚩昊只觉得手中一轻,连忙睁眼,屋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

手中,蚩雅已经消失无踪,整个房间里都没有,窗外的雨遽然停止,清歌胸前的金光蓦然大盛,包围了整个屋子!

蚩昊只觉得胸口被刨开了一个大洞!

血,正潺潺地往外流!

第四十四章 旧梦如烟

恍恍惚惚中,又走进一阵浓雾之中,灰­色­的浓雾,好熟悉的场景啊,我忍不住失笑,怎么,辛辛苦苦在人间转了一圈,最终我还是要回到这里啊!

无天无地,无形无态,我悠然地坐在这里,嗯,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竟然坐住了,浓雾在我腿下聚集,形成了疑似凳子的状态。

想到清歌,奇怪,我的心竟然不那么痛了,我甚至敢于去想凤雷泽那匕首下的血溅场面,想必已经去了天堂,那里,才是他永恒的归宿吧?

我们苦苦寻觅守护的爱情,其实经不起世事的摧折,转眼间,便也烟消云散,前世无情无爱的我才是对的,今生反而犯了致命的错误!

怎么还不来?难道要让我当孤魂野鬼?

“如果真的让你当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转世投胎,游荡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里,你怕吗?”身后,传来柔柔的声音。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是我怕的?”我淡淡微笑,“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就明白了,看着脚下的血流成河,尸体成山,我突然想到前世在商场上杀人不见血的残酷,原来,不论前世今生,我都造孽过多,注定要以其他清白的方式去赎罪了!”

“我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你,其实,命运是一种连我们都无法掌控的物质,比如你的生命,我们只是给了你一个渺茫的机会,你却将你的新人生改造的绚丽华艳,任谁也始料未及,在关键的时候,也许我们能够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但是去努力创造革新的人,却是你自己!”难得地,冥月竟说出这一番严肃的话来。

“我不明白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要么,我死了,那这次我不会再穿越了吧,应该好好走一回奈何桥了;要么,我没死,那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到我的梦境里?要知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你了,你不会是想念故友了吧?”我勾起一抹不正经的笑。

冥月温柔的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我记得那时候,你的处境那么绝望,你的神­色­那么沮丧,可你的眼神依然明亮璀璨,燃烧着火一样的激|情,根本没有露出过这么消极的笑容,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吗?让人觉得可怜!”

我猛地站起来,一手抚上了她细­嫩­的脖颈,扯了扯嘴角,“我没空跟你说笑,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我没有耐心,你最好尽快说明来意!”

“你的确变了,心狠了,又软了。”冥月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直视我的眼睛,竟不将我的威胁当一回事。

我凤眼一冷,手中开始加重力道。

冥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可是她没有挣扎。

但是有别的人忍不住了,浓雾中迅速跳出一道身影,使劲拽下我的手,“冥月为了关注你的事,以便时时刻刻能够帮到你,差点触犯天规,人都瘦了一圈,你怎么不知好歹呢?”苍老的声音不知死活地斥责我。

我掉过眼,冷冷地看着这个鹤发苍颜的老道,他从开始的义正辞严渐渐变得虚头虚脑,脸上慢慢冒出汗来。

“你……”

“他是你什么人?”我转头问冥月,根本不理他。

“他是我堂叔父,当年去参加蟠桃会,在天宫犯了点小错,是你给他解围的。”冥月利落地道。

“一命换一命,所以你当初在山崖下救了我们是不是?既然如此,我跟你已经没有瓜葛了,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我一口气道。

这些什么神神鬼鬼的,我实在不想跟他们有任何深层的牵扯,这群人——仙鬼,是绝对的不祥!

“嗯,没有全部抵消,你还欠我们的!”无尘低声道,不敢说太大声。

“你说什么?”我大声问。

“就是那个蚩雅的问题,”冥月轻声道,“蚩雅替星君挡了那一刺,星君没事了,但是蚩雅……”

“她怎么了?”我空空洞洞地问,当时那个混乱的场面,她被她哥哥救了吗?

“我知道,她若有事,你一定不会开心,所以擅自作主,于是把她的命改了,我把她,嗯,做了跟你相同的处置!”冥月眼神有点飘忽。

“相同的处置?你——”我遽然睁大眼睛,“你让她也穿越了?”

“她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她的身躯保存的非常好,所以不必再给她找一具跟她的生命灵力一模一样的身躯,而她那种伤势,我考虑了一下,恐怕也只有你前世生活的地方才有高明的外科医术能够救活她,所以——”

“你就让她穿越到现代去了?”我不可思议地问。

冥界的人,一向喜欢如此胡来吗?是不是穿越穿成了流行,遇到麻烦就穿越一下了事?然后拍拍ρi股待在一边看好戏?

也许是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濒临爆发的边缘,冥月连忙介入我跟无尘之间,安抚我。

“我们也是为你好,你不是一直担心着那边的亲人吗?”冥月暗示道。

“你要说什么?”我顿住了想逮到无尘暴揍一顿的动作,惊疑地转向冥月。

“你还记得你在蚩族时许得心愿吗?我只是想帮你实现罢了,正好,他们的命格十分契合,所以……”冥月喏喏道,不敢看我刮起暴风雪的脸庞。

乍来的喜悦让我头脑一阵晕眩,冥月是,那个意思吗?

可是喜悦过后,瞄见冥月和无尘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顿时,现实又回到我的眼前,高兴?还是留到后面吧,现在我要做的是生气!

“好啊,你们不但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一言一行,还时时刻刻刺探我的内心?!我是不是要给你们发一个敬业奖章?!”我怒极反笑。

“那个就不必了,我只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听到的,并不是时刻偷听你内心的想法——”说到最后,冥月的脸古怪地红了红,当下我就明白她到底听到了哪些内容。

“哼,偶然?”我抿起嘴,“那么,清歌病倒时,我向上天祈祷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听到了!”冥月战战兢兢地道。

“你们是神仙还是妖魔?”我再耐着­性­子问。

“神仙,我们怎么可能是妖魔?这是诽谤!”无尘激动地问,仿佛我侮辱了他的人格。

“那么,你们为什么袖手旁观?”我懒懒地问道。

“这个,那个……”无尘顿时词穷。

赶在我发火前,冥月果断地打断我,“我知道你现在有一肚子火气,你想迁怒,而我们说出具体原委的话时间又太长了,我怕你嫌烦,所以,你还是自己看吧!”

冥月袍袖一拂,眨眼间,她和无尘就隐藏在阵阵浓雾之后,我隐隐听到无尘越飘越远的声音,“嘿嘿,还是你有办法,让她看清楚了,免得以后总是找我们麻烦,这个烫手山芋也该还给天庭了!”

我要看什么?

我站在原地,眼前的浓雾渐渐变­色­,褪去了灰蒙蒙的感觉,一层一层地翻卷,逐渐地露出了白边,白边慢慢扩大范围,渐渐地,白边成了白条,成了白团,再——成了铺天盖地的浓重白雾,白雾慢慢消散,眼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花园。

花园里,赫然立着我曾经看见过的一男一女,俱是白衣飘然,仙姿隽逸。

眸深若潭的男子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就是瞎子也不会错过那眸底汪洋般的深情。

“你怎么要走了?我听其他人说……”少女的声音很茫然,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未来的方向,一向积极­精­明的她,此时却无助得像个柔弱的孩子。

咦,我怎么知道她一向积极­精­明?我脑中闪过一抹疑惑。

“我自己递上了奏折,我凡心已动,不能再留在天宫!”男子静静地道,仿佛是在说别人一般风淡云轻。

“你——谁能让你动凡心?”少女低微的声音几乎没有人能听到。

我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了任何一句话。

男子低头看着头已经垂到胸口的少女,嘴角浮现宠溺的微笑,但是,这让我迷醉不已的笑容,少女并没有看到。

“这个,要你自己去观察了,我们上万年的交情,如果你漠视我到这个地步,那么我也真的无话可说了,只能叹自己交友不慎——”男子长长地叹一口气,话虽然十分调侃,但那惘怅不舍的表情却是装不出来的。

“我没有漠视你!”少女辩驳。

“我知道,我知道,”男子像安抚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柔声地安抚她,“我就要走了,有些话要叮嘱你,你要好好地记到心里去。”

“你为什么自己承认动了凡心?你要是不承认,没有人能抓到把柄,你也不用下凡了!”从少女的声音里听来,她似乎要哭了。

“乖,”男子喃喃地道,轻轻拍着少女的背,他在旁边的椅上坐下,将少女温柔地搂进怀里,那少女竟然也没有反对。

可是我总隐隐觉得,以少女的­性­格,不应该这么柔顺的。

“我是釜底抽薪呢,只有承认了,才好光明正大地爱她啊!”男子叹口气。

“她,她,她到底是谁?”少女肩膀微微耸动着,竭力压抑着已到嘴边的哭声。

她是天庭最坚强的女星君,怎么能随便哭泣?

男子笑叹了一口气,“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好好记着我下面的话,我走了以后,你可不要再倔强了,天帝虽然疼你,但是你太不给他们面子,他们最后也会不得不处罚你!”

“我才不要听他们的无理要求,他们太胡闹了,人间科举的大事能凭着几把猜拳就决定吗?那岂不是太儿戏?而造成的后果就是出了许多昏君贪官,人间百姓生灵涂炭,然后他们再来忏悔,与其事后忏悔,不如在我这一关防患于未然,让坏事彻底断根!”那少女遽然抬头,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不假思索地出口,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这就是你的优点,可也会给你造成无限困扰,但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怀疑你这头凤凰王真的能够让他们摸顺羽毛……”

“话说得好难听!”少女咕哝,不满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气哼哼地背对着他。

顿时,晴空霹雳,我如遭重击!

那明亮深邃的丹凤眼闪烁着狡黠,那一脸狂傲不羁的表情透出凛然的威严,那不论前世今生都不曾有丝毫改变的容貌……

男子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优美的­唇­在她的耳边磨磨蹭蹭,亲昵暖昧而又无限眷恋。

我觉得我的脸红了,那少女的脸已经如同熟透的番茄一般。

“我走后,再没人跟你吵架了,你会想我吧?”男子轻问,阳刚的热气完完全全喷到她雪白的耳朵边,一股自腹部升起的软痒舒服的热气渐渐融化了她的意识,她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男子的眼神慢慢转暗,如同宇宙间最神秘的黑洞,仿佛要将少女整个吸进那暗深的中心点,那中心点慢慢透出一股炙热,锁定了少女,我想大喊警告,可是,嘴巴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星君?”少女见他久久不语,疑惑地转过头。

男子炙热的目光瞬间落在少女娇润如玫瑰花瓣的­唇­上。

“星君——”微启的­唇­瓣终于冲垮了男子竭力保持的理智防线。

不假思索地,他一手托着少女的后脑勺,一手握紧少女纤细的腰,将她拉近自己,炙热的­唇­覆上她柔软的­唇­瓣辗转吮吸……

我偏过头,牙齿几乎把自己的­唇­咬出了血——尽管知道那个少女九成九是自己的前生,可是我仍旧管不住自己内心泛滥的醋海狂涛!

看着清歌那么动情地亲吻——前世的自己,仿佛是眼睁睁看着他亲吻别的女人一般,我实在控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暴躁气息。

“那个,从来没看到天星这么失控!看来他真是深藏不露啊!”花园一角,传来小小的议论声音。

“乖乖,小凤凰快被吃掉了……”一道惊呼瞬间被拦腰掐断,那边抱着几乎软瘫的少女、似乎很投入热吻中的男人,向拐角迅速闪过一抹凌厉如刀芒的眼神。

我偏头看去,两个老大不小的老小子蹲在那里,脸泛潮红,伸头缩脑地躲避着男子的警告眼神。

“谁说天同星君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的?我要去把他的骨头拆了!”那被眼神吓到的老头气愤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跟小凤凰有关的事情,天同可一点也不老好,谁叫你差点打断他的好事?!”另一个腰上系了一条红绳子的老头数落他。

“我只是好奇嘛,天上好不容易又出了一对,比金童玉女还般配,我只是高兴一下,谁知道星君不领情!”老头颇不知死活地嘀咕。

“别说星君,要是让小凤凰知道了,当心她让她手下的百鸟侍卫来追杀你,那群鸟,连天帝都不敢惹!”红绳子老头苦口婆心地道。

“那天帝到底派咱们来­干­什么的?”

“嘿嘿,天帝是让我们来看看小凤凰对星君下凡一事的反应,你忘了,小凤凰上次为了我们拿人间科举三甲打赌的事情,差点把凌霄殿给掀了,天帝实在是怕这个脾气暴躁的魁星哪,想着如果她跟星君情投意合,­干­脆就把他们都给踢到凡间去,让他们好好祸害——嗯,不对,是造福人间!”红绳子老头嘿嘿贼笑。

“所以天帝就让你这个月老来监视?天帝默许了他们共同触犯天条?”那老头惊呼。

“也不算是默许,就以动了凡心为理由将她踢下去,还是由星君看着她,我们落得个轻松啊!反正已经有了金童玉女的前车之鉴,这天规嘛,天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月老得意地道,“所以我打算在天庭牵他几对,前面的金童玉女和星君魁星都不是我牵的,我够伤心了,我一定要补回来!”

“吵死了你们两个,滚回你们自己的窝里去!”蓦地,半空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两老头才发出半声惊呼,就被一阵横空卷来的龙卷风给卷到半空中,眨眼不见了踪影!一道黑衣身影在风中显了半道身影,看着那两个老小子,哼了哼,又瞟了一眼远处,向不动声­色­看过来的男子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隐去。

眼前浓雾重新慢慢聚集,我闭上了从刚才就一直大张的嘴巴。

“如何,看了有什么感想?”冥月的声音柔柔地响起。

“这就是所谓的前尘旧梦?”我讥诮的翻卷嘴角,“那么,我的想法是——别让我看到那从来没有露面的天帝,我见一次打一次!”

“……”冥月傻傻地看着我­阴­沉的脸,再也不知道说什么。

“看来,她一点也没有变!”无尘在她身后虚弱地道。

第四十五章 恍若隔世

“我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了,”我冷冷地回头看他们,“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

“但愿你是真的能够放弃,而不是苦苦压抑。”无尘神秘兮兮地道。

冥月拉了他一把,要他不要再搅局了,“可是,我们不小心改了星君今生的宿命,又把他送回去了,你说怎么办?”

我皱眉看着冥月,不太能消化她的话。

“那个,我曾经说过,因为你的出现,将要改变多少人的命运,现在这些人的命运已经一一被改变过来,步上正轨,我们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冥月柔柔地笑道。

“你的意思是,清歌回来了?”我颤声问道。

“蚩雅也算是死过一次了,我们跟天庭辩论了几天,终于把这个事实给扭过来,星君的盅毒从她消失的那一刻起,已经完全解开了!”冥月微微笑,肯定地点头。

狂喜瞬间淹没了我,刚刚还沮丧得想放手的感觉早已被赶到天涯海角去了,什么放弃,什么离开,统统是放屁,清歌是我的,我绝对不会放手!

“清歌之前的命运是什么?”我从喜悦中慢慢抽出来一点智力。

“有两种,”冥月伸出白­嫩­的手指比划一下,“一种,是一生无情无爱,孤独终老,看透了世事,然后回归天庭,你和他的缘分没有续上,从此就再也续不上了——”

“那第二种呢?”我急不可耐地问。

“那就是,这次他独身寻仇蚩族,蚩雅为了保护蚩昊而死,蚩昊为妹妹报仇,与他同归于尽。然后他回归天庭,跟你的缘分依然就此了断。”

“那现在呢?”我眯上凤眼,搞什么,我和他两种结果都是没戏唱,这种命,改了也罢!可是改过后呢?

“那就看你的了,你们的新人生,已经打破宿命的定论,摆脱了天庭和冥间的影响,由你们自己去开创了!”冥月笑吟吟地道。

这还差不多!我没发现自己眉开眼笑,一扫刚才的消极无谓,冥月和无尘好笑又无奈地对看一眼。

“那别人呢?九天,安圣,还有……”我心情轻松下来,终于能够分一点点给别人了。

“安圣原本应该死于这场战役,只是,你用新式武器把她拽回来了,这一回来,大概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至于九天,也有两种命运,”冥月沉吟的眸一下子对上探索的眼神。

跟我有关?还是太惨了?

“说吧,我听着呢!”我叹口气。

“他在星君的辅佐下开创了天日赫赫有名的圣武盛世,而圣武盛世也被他的儿子朗乾很好地延续了下来,他一生立过三位皇后,印对着星君的第一种命运,第三位皇后喜欢上了星君,迫使星君为了避嫌退隐山林,而他将那位他最喜欢的皇后亲手杀死,从此与星君老死不相往来;第二种,也是印对着星君,他认为是他没有及早发现母亲逝世的真相,星君是代他而死的,一生郁郁寡欢,在开创了圣武盛世后,他突然传位太子朗乾,在年富力强的盛年意外地走进庙宇,世人皆不明白。”冥月一口气说完。

这是霸气威严的九天一生的命运?冥月是不是弄错了?

“那现在呢?”我小心翼翼地轻问。

“不知道!”冥月意外地摇头。

“他的命运已经改变,就像你和星君的命运一样,以后,命运的走向就在你们的一念之间,我冥间,甚至天庭都不能Сhā手了!”冥月严肃地道。

我顿时傻眼。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送你回去了,你这次昏迷的太久了,恐怕会造成恐慌,回去吧,这次回去,至少我们补偿了你该补偿的!”冥月笑笑道。

“什么补偿?”

“不要问,算是惊喜!”冥月一笑。

惊喜?我知道,清歌醒了……

眨眨眼,我知道我躺在床上,身体虚弱,胸口绑着固定肋骨的定板,可是­精­神却很好,心头觉得温暖而充实,于是我知道,我的毒真的解了。

天­色­昏暗,屋里点着灯,屋外淅淅沥沥,小雨下得正欢。

“哐榔——”一只瓷碗摔在地上,可是我没有听到谁碰到东西了啊,怎么平白走路也能惹事,唉,真是的。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我的心口突然一阵疼痛,只是几声短促的呼吸,我已经能听出是谁——

“清歌——”我叫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好细好小,好像春天的燕子呢喃一般。

“是我——”那轻柔如天簌般的声音只说出两个字,竟哽咽着说不下去。

一支冰冰凉凉的手慢慢地放到我的头上,极轻极柔地抚过我的头顶,我舒服地微微眯眼。

“你醒了几天了?”实在想不到,那午夜里积蓄的满腹话语,想在清歌清醒后说的话,此时此刻,竟完全记不得了。

也许,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动情的语言在这个时候,已经苍白得可有可无。

“半个月了。”终于,他静静地坐到了我的身边,轻柔地道。

“咦,那我也昏睡了半个月?”我闭着眼睛诧异地问。

“是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醒来呢。”那声音的存在是那么真实,可是我依然不敢睁开眼睛。

这会不会是冥月跟我开的一个玩笑?如果是玩笑,我真的会发狂的!

“睁开眼睛感受我,不要怕,这不是梦!”依然是那么聪明的人,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事。

他低声诱哄,我轻笑出声,“咦,我梦到清歌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他还像平时一样聪明,我真不想醒来。”

“……”那声音没有再说话,于是我静静地躺着,耐心地捕捉,拼命张开全身三万六千五百个毛孔,吸纳着哪怕一丝属于清歌的气息。

他是真的存在吗?那极淡极淡的清香窜入我的毛孔中,引起了灵魂的战栗,我一闪神,额上被莫名温暖的柔软轻触了一下,清香霎时扑鼻而来。

我微微一动,依旧闭着眼睛,脸上却滑过疑惑,“是了,这是清歌的特殊香味,我要不要睁眼?万一,这又是一场梦呢?”

轻轻地,温暖的柔软贴在了我的­唇­上,不含丝毫情yu,就那么纯粹地停在那里,温热和清香,顺着那处温暖,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向我的心房,慢慢地充实着,我觉得越来越踏实,越来越安定,越来越温暖……

我缓缓地张开眼,那处温暖随即撤离,让我若有所失了一小下。

入眼处,一张永远也看不厌倦的俊容,还有些苍白,那专注的幽黑眸中竟泪光闪烁,喜悦的光芒毫不掩饰,这不就是刚刚在梦中邂逅的那张脸吗?

蓦地想起了梦中,那看起来垂涎欲滴的优雅薄­唇­曾动情地吻过别的女人(我绝对不承认那是我),霎时我倾倒了几十缸老醋,想也不想,蓦地抬起上身,张口咬住那还没有彻底恢复血­色­的薄­唇­。

“不许你亲别人。”含含糊糊的话从我嘴角溜出,可是因为我咬住不放的动作,这模模糊糊的咕哝就只有天能听懂了。

“哎哟——”胸口一阵剧痛,那断骨处相互摩擦,差点把我的心肺都磨烂了!

一声呼痛,让我不得不放开他。

他一手下意识地揉嘴­唇­,却被我一声呼痛惊掉了半条魂。

“你千万别乱动,伤口还没有复原!”他连忙按住我。

我痛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在心头反复旋转了好久,才送出一口浊气。

“你这是做什么?”他又心疼又好气地道,“别拿你的身子开玩笑!”

他的脸­色­已经白了,是被我的呼痛和痛苦表情吓着的,嘴­唇­被我不知轻重地咬了一口,已经洇出了血珠,在灯光的摇曳下,竟泻出丝丝异样的、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妖艳。

我不禁吞了吞口水,眼光始终不离他的嘴­唇­,直到他被我看得俊容泛红,偏过头去。

“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伸指点点我的头,“醒来的反应跟别人也不一样!真不老实!”

我幽怨地看着他,“你有没有亲过别人?”

他微微一愣,“怎么好好问起这个?”

“你告诉我!”我耍赖地道。

“没有!我不喜欢触碰女人——当然你除外!”他摇摇头,看着我的脸­色­,又补了一句。

是啊,他又记不得前世的种种,我就算怪他也怪不到了,可是,我牙根处还是酸酸的,心头的醋意还在膨胀,怎么办,我想咬人!

“你过来一点!”我轻声道。

他依言凑了过来,倾身看着我,脸与我的鼻子相距不到一尺,满脸疑问。

“我想咬人!”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眼睛看着我,脑袋则在努力猜测我的意思。

“我牙根很酸,想咬人!”我扁着嘴,瞅他。

“像刚才那样?”他慢慢问出几个宇,“为什么?”

“让我咬过了,我再告诉你!”我诱惑道。

他明邃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想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我眨巴着眼睛,脸上荡起笑意。

“好吧。”终于,他像我预料的那样妥协了,慢慢侧过身子,保持在既会被我咬到又不至于让我乱动伤到伤口的距离。

我张口,他轻轻又往下了一点,我满意地张口咬住他的­唇­。

先舔去那碍眼的血珠,我不会再那么用力了,他身休也才刚刚好,轻轻咬一咬,发泄一下牙根的酸意就好了,然后要拼命舔,把那个女人留下的痕迹全部舔掉——

良久,屋外的雨渐渐停止,偶尔,屋檐滴下了几滴,打在石上,噼啪一声。

“清歌——”我轻轻呼唤,有丝恐慌。

“嗯。”他就躺在我身边,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而且,他能够回答我了。

“清歌——”牙根的酸已经转移到了鼻头,我叫出的名字,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我在。”他搂紧我,声音更加低沉。

“清歌——”我又叫,泪水不知不觉爬满了脸庞。

“我醒了,再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了,真的!”

是清歌,只有清歌才会这么温柔,只有清歌才会这么坚定直接地表达他的爱——

“我醒了,再也不离开你,仗也打完了,我会带着你回家,然后,我们成亲,生一堆小孩,你一定会喜欢的……”

缠绵的语言,缠绵的怀抱,我们相互抚慰受伤的心灵,遥远的畅想,我安静地听着,慢慢地困意涌来,我慢慢睡去,笑着睡去。

梦中,再也没有无边无际的迷惘,梦中,再也没有走不到头的幽径,梦中,我的身边有了坚强的臂膀,牢牢地携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明亮的前方。

“不管以后的路怎么走,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一切!”看着怀中消瘦苍白却依然绝美的人儿,他低语,吻了吻她的发顶,宣誓似的低喃。

第四十六章 伊人是谁

噩梦初醒,尘埃已定。

眼前人影重叠,关心着我和我关心的人们,或欣喜,或痛哭,或激动……,我的心轻快充实却异样地平静着。

生死兜转,明月升起又落下,还是那片清辉,旧物依然,那颗心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心。

不知不觉我醒来已经有半个月了,虽然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但是在北方,一入夜依旧有丝丝凉意,我的体质遽然垮掉,稍有冷意便浑身冰冷,吃了各种补气的药也不管用,最后不得不让纪情每夜陪我入眠。

清歌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彻底断除了体内郁积了多年的盅毒,更加伤害元神,在金鸾回到魁星笔中之后,保持在大战前模样的体重急剧下降,不到半个月便已形销骨立,好在云蓝从京师带来了各种极品珍贵的药材,每日里把燕窝人参权当家常饭菜吃喝,补到最后,连清歌那样好脾气的人,一看到云蓝就逃之天天,一闻到十里外的药味,就愁眉苦脸,不像是要他喝补药,倒像是请他吃毒药一般。

我不由得想起了南方的澜城,此时正是莺歌燕舞,游人如织的温暖季节。我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渴望,如果我和清歌能够去那里,或者,一辈子生活在那边,那应该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吧?

以爷爷的意思,我和清歌最好先去南方将身体好好养一养,等到身体元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去京师完旨,可是我和清歌此刻身体尚虚,不宜长途跋涉,最后折衷一下,等我的胸口外伤痊愈以后再安排下一步。

我和清歌双双彻底脱离盅毒,所有人莫不高兴万分,除了蚩昊。

蚩昊已经不是我初次见到的那个自信沉稳的族长了,蚩雅的死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如果说开始我没有想到他的心思,那么当蚩雅告诉我他其实是她的义兄的时候,我也该想到了,蚩昊对蚩雅,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兄妹之情,只是当事人一个已经不在这个时代,一个已经彻底心死,要想求证,只怕困难。

我没有问冥月除了死于清歌之手外,蚩雅还有没有别的命运,逝者已逝,人世间的好多事情,模糊着比清清楚楚更好。

郑板桥的一句“难得糊涂”,道尽了世事的多少无奈啊!

我思考了很久,我知道我单单告诉蚩昊蚩雅没死他是不会相信的,除非把我自身的经历搬出来,可是,我要搬出来吗?

走到了今天,搬出来和隐藏真相,其实还有意义吗?他们认可的,是我,裴夜凰,裴夜凰的灵魂和­精­神,而不是云绮罗这一副漂亮的皮相。

但是,我自己,却要抛开一直在主导潜意识的裴夜凰,从今以后,做真真正正的云绮罗,云家的八女儿,清歌的未婚妻,深爱着爱人也被爱人深深爱着的一名古代女子。

过去,既然有了开始,就让我结束吧,让裴夜凰这个名字,有始有终地消失在岁月时空的洪流里。

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蚩雅二字,他们可以回避,但是,我的心却不容自己回避。

停在蚩昊的房门口,浓重的酒味从半掩的门内散发出来,我被熏得头一阵发晕。

“蚩昊,我要进去了!”我微微提高声音。

门内没有声音,我耐心地等着。

“你,你,你来­干­什么?”门内,传出大着舌头的声音。

“来告诉你,蚩雅的下落!”我清清楚楚地道。

门被猛然打开,蚩昊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呆愣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是说,告诉你蚩雅的下落,蚩雅不是被一阵白光掠走了吗?”我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蚩昊看着我的眼神慢慢聚焦,他方正的脸上闪过惨淡的苦笑,“你,你终于醒了?我答应过蚩雅,以后要代替她好好保护你,我不会再刺杀你了,你不用拿这种话哄我,我又没有喝醉!”

我心头一热,幸亏冥月改变了蚩雅的命运,不然我这辈子都会纠结在蚩雅的死中,无法得到解脱。

从蚩昊身边跨进门,屋里满地都是酒坛,我悄然叹了口气,清歌说九天他们足足把他绑了五天,才迫使他在痛苦难耐时不再随时自残甚至自杀,等他们放开他以后,他就整天以酒度日,这屋里的酒气都能熏醉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了。

我赶紧替他打开了紧闭的窗子,好驱散一些难闻的酒气,在这样的屋子里只要待上三分钟,以我现在的体质也非昏倒不可。

“你到底­干­什么?”蚩昊往地上一坐,捧起一坛酒敞喉狂饮。

“蚩雅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也不罗唆,直奔主题。

“哐啷——”酒坛摔成了几片,半坛酒霎时浸湿了席地而坐的蚩昊的长袍,他也丝毫没有反应,只直直地瞪眼看我。

“我不会说什么善意的谎言,你是明白的。”我淡淡地道。

蚩昊的酒醒了大半,声音颤抖,“你刚刚说什么?”

“蚩雅,如果我没有弄错,她是去了我的家乡!”我回忆着梦中冥月的话,至于说蚩雅跟夜爵,我想,我还是不要刺激蚩昊好了。

“哈哈,你的家乡,京师?蚩雅从我的怀里突然消失,怎么会去了你的家乡?简直是一派胡言!”蚩昊哈哈狂笑,几乎笑出了眼泪。

“我说的,不是京师,我的家乡不是京师!”我轻声地,一字一字地道,许是我的表情太冷沉了,蚩昊收起笑容,满是血丝的眼睛闪烁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的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蚩昊冷冷地道。

“哼,”我轻轻一哼,“整个天日,没人知道我的底细,你能从哪得知?”

“你是不是疯了?”

“我要向你说的话跟你的妹妹有关,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权当听一个故事。”我冷冷地道。

“……”

“我的家乡,不在京师,也不在天日的任何一个地方,我的家乡,在距离天日一千多年后的时代——”

窗边,突然传来一声类似石子滚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没有在意,大概是屋檐下的台阶太滑了,那么轻微的声音,不可能是人发出来的。

蚩昊的面容苍白,他张开嘴巴要说话,我抬手阻止了他,“让我继续,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当然,你肯定想问,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云绮罗是冒充的,如果我是从未来过来的,难道云绮罗的亲人没有发现?那是因为,首先,云绮罗不得宠,家里平时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她,除了她相依为命的母亲,而我来到这里后,刻意避开她的母亲,尽可能减少与她母亲的接触,所以,我的身份不会被拆穿;其次,倒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变化,云绮罗的大哥云梦海酒曾经私下调查过我,可是他什么也调查不出来,因为我就是云绮罗,云绮罗就是我……”

蚩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轻声笑。

“不明白?好,我明白点告诉你,我穿越来到这个时代,是因为我在那个时代的躯体已经被毁了,如果我要复活,必须要一具新的躯体,刚好云府的八小姐绮罗被她的姐姐们推到水池中淹死,我顺势就住了进来,也就是说,我穿越来此,不是整个人来到这个时代,而是我的灵魂穿越来了天日,然后附着在云绮罗的身上。明白了?”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蚩昊此刻的表情,“你不用感到害怕,根据我的推算,这云绮罗大概就是我在人间的某一世轮回,是我的前身,老天怜悯我屡屡遭亲人害死,所以给了我一个再生的机会,你瞧,云绮罗的身躯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逐渐变化,说明她已经彻底与我结合成一个崭新的人了,所以,我打算今天告诉你真相,然后就永远埋葬我前世的名字,裴夜凰,做真真正正的云绮罗!”

“你说的,也太,太……”蚩昊慢慢地站起来,有些口齿不清。

“嗯,荒诞不经是吗?我这种人也是不信这些的,要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别人告诉我我肯定以为他是骗子,这种事情,谁会信?所以来到这里后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连清歌也不知道,今天要不是蚩雅和我有了同样的命运,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沉稳地道。

窗口处又传来了石子滚动的声音,我皱眉走过去,什么也没有,两粒小石子躺在滑腻的台阶上。

“你是说,是说,蚩雅也……”

“我没有见到蚩雅穿越的情况,即使见到了也未必就能猜到,是那个曾经引导我穿越的冥间使者告诉我的。”我走回椅子旁。

“他为什么告诉你却不告诉我?我才是蚩雅的哥哥!你肯定是在编造什么谎言,这么漏洞百出……”蚩昊大声道。

“那是因为,蚩雅是整个穿越过去的,蚩雅身体受的伤只有在我们那个时代才能治好。”我耐心地道。

“哼,在我们蚩族,也有上好的药物!”

“首先,蚩雅受的是外伤,内脏出血,只有动手术才能缝合,在天日有很多治不好的病在我们那里只是小意思罢了!在我们的眼中,这个时代的文明跟我们的文明比起来,简直是婴儿与圣人的差别!”我冷硬地道。

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告诉他其他的事情,可是他是这么的又臭又硬——

“我们的盅毒也能解?你如果要安慰我,请你离开,我不需要!”

“你——我不是专业医生,并不知道你们的盅毒怎么解,但是我知道蚩雅没死,因为,因为——我在那个时代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而他未来的妻子,就是蚩雅!这就是冥月会告诉我却不告诉你的原因!”

蚩昊呆呆地看着我,因为我的话而顿时变成了一尊雕塑。

“蚩雅爱我,可我却是女人,根本无法回报她,我感到无比内疚,在蚩族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她介绍给我的弟弟,我弟弟与我长得十分相像,人又出­色­能­干­,对自己的亲人温柔体贴——没想到,没想到冥月竟然真的将她安排去夜爵身边,我对你感到,感到很抱歉——”我最终把事实还是说了出来。

“你弟弟?”蚩昊茫然地道。

“是的,我唯一的亲人,在那个时代经营着——做着和云梦洛相似的事情,那个企业也叫凰爵,我想,蚩雅一定会喜欢上他的,真的!”

“蚩雅会是你弟弟的妻子?”蚩昊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我知道,他在消化,我没有接口,静静地等待他。

“他比云梦洛好吗?”蚩昊突然问。

“比云梦洛强势冷硬,没有云梦洛风流温柔,但是,他会是一个终生对妻子好的好丈夫!”我认真地回答他。

他低下了头,我看着他,半晌,两行热泪缓缓从他面上滚落,我似乎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我说的是事实,我想,他也宁愿我说的是真的吧?!

即使是梦,也是还让人有做梦空间的美梦,只要蚩雅没死,那么,他也许宁愿蚩雅不在他的身边。

“我没想到,蚩魔要的代价不是我的命,而是蚩雅的命,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最心爱的蚩雅,我不能怪别人,其实是我害了她,是我……”蚩昊喃喃地哭泣。

“她会过的很好,然后在另一个时空思念你。”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门口突然传来明显的脚步声,不是走过来的,而是在来回地踱步。

我吃了一惊,连忙走到门口。

一道高瘦的熟悉身影。

清歌面无表情地在房门前走廊上踱着步,手中抓着一件女式的披风。

看到我,他停了下来,举起手中的披风,声音竟然意外地平静,“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担心你受冷,特意拿披风给你!”

我觉得嗓子­干­­干­的,“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你们在说蚩雅,我便没有进去,但是,有些话,我不太懂!可能因为这几天身体不好,我听觉也有点不好……”

清歌朝我笑了笑,在我看来,那笑容无比地勉强。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四十七章 扑朔迷离

面对清歌,我刚刚思路清晰、理智明确的头脑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刚刚窗台那里发出的声音是他弄的吗?

不会,清歌歌说他只听到了蚩雅的事情,那么他就是没有听完全,只是虎头蛇尾地知道了一点点事情,可是这一点点事情,听起却很可能会让人误会是我刻意隐瞒,或者隐藏

了真实身份。

你不问我什么?我希冀地看着他,想这样问他,只要他问我,我就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回去吧,该对他说明白的你已经说明白了,剩下的就只有靠他自己领悟了!你别太劳神。”清歌突然道。

我一怔,他走过来动作轻柔地替我披上披风,然后不由分说拉我离开了选里。

我注意到,他几于是急迫地拉着我离开这里,在出门的刹那,他回头看向蚩昊的房门,俊雅如旧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恐惧。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见到清歌的机会屈指可数!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每天他都会派锏影来督促我吃藉,并且探询我的伤势,可是他本人却一次也没有来过;每次我去找他,他不是在忙着处理锡勒残存的冗杂事务,就是神

神秘秘地不见踪影,连负责熬药的云蓝都无奈地跟我告状——他总是逮不到睿王吃药!

每多一天见不到他,我的心便又多沉下几分。人说在爱情面前,天下最聪明的人都会变成傻子,我觉得我现在裁是那个突然变傻的人,以往的­精­明脑袋完全罢工,竟然一点也

猜不到清歌现在的心事。

难道,他真的是在躲我?那天我说出来的事实吓坏了他?说好听点我是灵魂穿越过来,说难听点,我恐怕就是借尸还魂,是人大概都接受不了吧?蚩昊刚听到的时候就是一脸惊

惧,仿佛我是一个怪物一样,他好歹是跟天下各种毒虫称兄道弟的一族之长,都吓成这样,其他的人,我提都不敢提了。

可是,连清歌都害怕,这是我绝对接受不了的,清歌是清歌,他不是别人,怎么会怕我呢?

从中蛊毒到解蛊毒,前后不过年余的光景,可是我的心境却仿佛老了好几岁,从不知道中毒到知道中毒,从无法可解到清歌以血为我解毒,我表面上虽然镇定如常,可是只有

我白己知道,我在害怕白己随时死去,我的理想、抱负、爱情,一切在选个世界好不容易拥有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像我这种是绝对放不开的。

可是,真正解开了又怎么样呢?心心念念的世界似乎没有突然变得晴空万里,而我和清歌也没有更加快乐。

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九天缓缓走过来。

“哦,殿下,锡勒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早上清歌已经带着五千骑兵渡过密河,他代表天日去和纳可烈谈判,并且制定两国和平相处的条约。他没告诉你?”九天坐在我对面,犀利极具穿透力的眼睛直视我。

我的心遽然下沉,他真的是在躲我,去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我说一声,就算要躲我,也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他大病初愈,怎么能马上劳顿呢?

我被九天的目光看得有点心虚,装模作样地道,“太忙了,他不想拿这些事情打扰我的休息。”

九天的嘴角浮现惯常的讽笑,“是吗?”

“当然,殿下难道没有重要的政务要忙,要浪费整个下午陪我这个没用的废物闲磕牙吗?”我挑眉,想挑衅我,以为我病了就能随便欺负啊?!

“看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你大概真的没有大碍了,我也就放心了,不然回到京师,我怎么赔一个活蹦乱跳的八女儿给云丞相?”九天不以为意地笑道。

八女儿?九天为什么特意强调选个排名?

“在咱们天日,虽然民风开放,但男尊士卑的老规矩却也守得严产的,除了安圣和你,我还真找不出第三个能跟我们这群大男人一较高下的奇女子。安圣从小得母后亲自教导

,以加上跟南昭青梅竹马,所以一直是以军事人才的方式在教养她,长大后她出落成这样也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像你这样的女子,我却万万猜不出来,云丞相是怎么教育

出这么个天日独一无二的女儿的?”九天猜起来很有闲谈的兴致。

“您是太子殿下,所以我也不瞒您,老实说,我这一身奇思怪想并不是我父亲教导出来的。我自幼随着我师父,嗯——鬼谷子,修习一些傍身的技艺。师父觉得我天资不错,

堪堪可以继承他的衣钵,所以不论好歹,将他的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待我如亲女一般。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师傅一病逝世,我一个人在山上无依无靠,最后听从师父的临终遗言,

也就回了 云家。云家宣称我体弱多病,只是一种托词,我爹虽然开明,却也不能容许女儿.学了一身抛头露面的旁门邪道,就算是不受关注的庶出女儿。大家对我的来历一向好

奇,我以前是懒得解释,但既然殿下好奇,选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当闲话告诉殿下也无妨。我想,即使贵为太子殿下您,只怕也很难接受吧?”我面对九天时,总能将脑力调至

最为紧张的状态,以最谨慎的态度面对他。

但是,如果我能把这个劲头用在清歌身上就好了。

我可忘不了,当时我第一次跟他说我想经商时,他的那种表情。

九天的眸光随意地扫了我一遍,随印垂下了眸。

“我随口一说,你倒给我解释了选一大箩筐的话,你口才这么好,怎么却不用在清歌的身上,而专门对付在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九天话锋一转,突然说出无比犀利呛

辣的话。

“殿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闷闷地道,该死的就天,简直就是典型的住别人的伤口上搬盐的坏人,落井下石,卑鄙小气——

九天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你越来越耐人寻味,我想,我当年下决断是太早了!”

我翻翻白眼,??“殿下,你真的很闲!”

“哈哈哈哈……”一长串的大笑从他口中迸出。

这个九天,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找我闲磕牙的,我醒来这些天,除了刚醒来那天早上,他兴奋得浑身发抖,忘形地攥住我的手,一叠声地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失态过,要知道,他还攥着我的手,而旁边就是虎视眈眈的清歌,和其他喜极而泣的人们,他竟然连太子的架子都忘了端),他就保持着住日的严肃,再也

不来找我,甚至有些刻意地躲开我的意思,今天这是怎么了?

“拿着吧,我是特意代安圣送信的!她已经到连京师,特意给你来了一封信!真是让人嫉妒,我们这些她的兄弟,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只言片语的字条呢!我猜她大概是一个人在

京师太无聊了,要你回京陪她,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九天扔给我一封信,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回房里吧,你身体没好,再也往不起一丝一毫的折腾了!”九天平静下来的声音突然透出淡淡的关怀的话话语,我抬头准备谢他,他已经转身潇洒地出了院子。

门外,锏影远远看见九天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殿下,不知主——小姐可曾答应了?”

“嗯,我跟她提了,她说要考虑一下。”

“这有什么要考虑的?”

“她是担心白己现在的身体会让清歌分神关心,影响到谈判的进行。”

“也对,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属下谢过殿下,属下告退!”

九天看着锏影渐渐走远的轻快的背影,一丝淡淡的冷意浮上他­精­光深敛的眸底。

天景十四年夏初,天日彻底打败锡勒铁骑,北疆从此维持了近百年的安定,边境贸易逐渐繁荣昌盛,睿王妃所遗之凰爵商号,开辟了前所未有的漫长商路,为两国的经济交住

与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

后来几百年间,天日国力逐渐走向衰败,朝廷腐败,贪官并起,起义不断,举国战火不断内乱四起,此时的锡勒出了一名天纵英才的国主,将锡勒的国力推向了真正的巅峰,

用了十年时间,兼并天日,最终建立了一个屹然威立于东方的空前绝后的强大国家。

这是现在谁也没有料到的,如果现在有人能做出这样的预言,那么,无论是凤九天或是凤清歌还是云绮罗,恐怕谁也不会产生支持锡勒复国的念头!

太子九天最终征询了朝廷方面的意见(当然也掺杂了个人的建议),决定与锡勒签订和平的条约,两国最好共存,互不侵犯。

纳可绪身受重伤不治,当着锡勒剩余铁骑的面,将皇位传给其弟纳可烈,传位当夜,纳可绪于密云山下大营崩逝!

纳可烈于中掌有先帝遗诏,又有纳可绪亲口传谕,铁骑大半是他曾经的手下,毫不迟疑地拥护他,在天日大军的默认下,登上了一片惨淡的锡勒国主之位。在他在位的数十年

间,他致力于提高锡勒国民的经济,改善锡勒百姓的生话,进行了很多让世人称奇的大胆改革,这些改革由开始的不被理解到逐渐改变了锡勒的国家经济实力,充实了连年征战造

成的空虚的国库。在纳可烈在位的数十年里,锡勒的经济以及元气迅速恢复,为日后的强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纳可烈还是实现了纳可绪生前的梦想!

谈判的当天,和光暖洋洋的甚是舒服,密河水丰润明泽,清澈见底,如水银一般缓缓地流动在碧草青青的草原上。

清歌坐在中军帐中,谈判的一切过程他已经­精­心妥排妥当,攀谈所需的资料也已经完美地呈献在他修长的手边,一切看上去都已经准备就绪,但是,却没有人能够忽视他一向

从容的面庞上闪过的丝丝焦虑。

帐中众军官面面相觑,除了军师略嫌消瘦的身体,其他一切看上去都已经非常妥当了,军师为什么还皱着眉头呢?

帐外突然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有点纷乱乱,清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锏影和云青匆匆走了进来,??“见过睿王殿下!”

“免了,她呢?”清歌连基本的寒暄都省略了,急急地问道。

锏影和云青相互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她不见了!”

“什么?”清歌微微退了两小步,头一阵眩晕。

“主人(殿下)!”锏影和云青抢上去扶住他,把他安顿在椅子上。

“殿下,这是小姐留给你的信,纪情早上去收拾时看到的!”云青简单地道,把一封信放在了清歌的手上。

清歌急急忙忙地拆开信封,展信细看,一眼看去,一张苍白的俊脸霎时浮上红晕,却是气得七窍生烟的缘故。

“清歌:

我知道你在躲我,我没有告诉你我这真实得有点可怕的身份,你有点接受不了吧,所以你才会躲着我。没关系,你躲就躲吧。只是你别别躲着云蓝的药。我保证只有我一个人

是怪物.云青云蓝是真真正正的这个时代的人.你可以信任他们。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你就来找我.如果没才想通,我也不怪你。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真相.只是你先听到了.

其实什么是真相巳径不再重耍.只要你能够恢复健康。一生平平安安.我此生心愿已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祝福你!绮罗(又名裴夜凰)留笔“

清熟呆呆她盯着这封内容简单得让人抓狂的信.这叫信?什么都没有说什么讯息都没有透露。反而留下一大堆问题——

绮罗啊绮罗,你聪明一世怎么糊徐一时.没告诉我你去哪.叫我怎么找你?怪不得很少着你动笔作诗作赋.原来聪明绝顶的云绮罗竟是个连封信都写得惨不忍睹的家伙?!

清歌哭笑不得地­棒­着信.这里面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她的两个身份而困惑——一来,自己就曾经有过两个身份,她还不是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的秘密(远

在她自己的更加耸动);二来,早在之前她的身份就有所怀疑.心底已轻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她是女飞贼他也认了(虽然初次听到的时候,他还是被震得觉得天翻地覆也不过如

此,但是他当场就把心态调试过来了啊)她怎么还会误会?

清歌到底是清歌.他­棒­着信思索了半晌.突然问锏影,“你是亲。将我要你传的话给传到小姐的耳里了?她是明确知道了我请她道密云山大营这件事?”

“没有,属下去小姐院落的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他正好去给小姐送公主给小姐的信,属下急着去安排锡勒太后的事.太子便把话带给了小姐——怎么了.主人.有什么不妥

吗?”锏影犹疑地问道。

清歌的眸底霎时幽暗下来.他当然没有忘记.当日得知绮罗醒来后.九天那失态的举止。

可是.他不是放弃了吗?难道.自己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足以让尤天改变主意的事情?

自己醒来后就被九天安排了很多繁琐而轻松的任务.虽然不会劳累到自己.但却也切实拖住了自己.使自己一直没才时间和椅罗好好谈谈.难道这也是尤天剩意安排的?

如果.九天一旦动念.那后果——

不.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绮罗.她信中虽然没说.但心情一定非掌沮丧,加上身体刚刚有些起­色­,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他不敢再想下去。

“殿下.你觉得小姐会去了哪里?”云青看著皱眉沉思的清歌。

“还没才头绪——对了.那个蚩昊还在吗?”清歌慢慢地问道。

“这个.属下没有注意。”锏影为难地道。

“好.你马上回去确认.同时.秘密注意一下九天的动向!马上回来向我报告!清歌果断地安排。

“那主人你呢?”锏影问。

“眼前的谈判快要开始了不是吗?”歌叹了一口气.“我能丢下不管吗?”

锏影很快带来了消息,蚩号已轻离开.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是值班的士兵却看到他跟着先锋云将军赶着擦黑一起出了北陵口

“将军们,谁备谈判吧!”清歌沉稳地道。

绮罗啊绮罗.你一向是那么信任我.怎么突然之间.你就独自离开.放奇你一直安心信任着的我呢?

我已轻猜到你去了哪里.等到谈判一结束.我就马上去找你.实现我的承诺,守护着你,再也不离开你!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四十八章 阳关故人

黄昏的路上,慢悠悠地晃过来一辆轻便舒适的马车。

看样子马车并不急着赶路,看起来既不特别优秀又不特别蠢笨的马踢踏着步子。一身青衣短衫的马夫连鞭子都没拿,懒洋洋地靠在车栏上。

基本上,除了那慢得让人发狂的速度外.这辆马丰外表上丝毫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马夫虽然看起来懒洋洋有气没力的。但那双藏在斗笠下的双眸却­精­悍­干­练,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你不用这么紧张,以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会吸引一些宵小的。马车内,传来懒懒的声音,清亮中透着沉稳的沙哑,竟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身上只装了几文钱,真有贼子来抢,我只要把你这个天日最富有的商人丢出去就万事大吉了!马夫用着仆人不可能对主人说出的平等的腔调回答。

“啧,我们好歹是姻亲,你用得着这么刺猾吗?” 那马车中的人显然是带有恶意的话音。嘲讽似的落进马夫的耳朵里。

“你这个人,一点也不知道识相两个宇怎么写吗?”马夫的浓眉竖起。

“唉,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当族长前曾在外游历八年,你在哪里游历?都学到了些什么?马车里的声音继续问道,毫不在意马夫话里的怒意,非常自然地进行着自己想

要的话题。

“你 —— ,我­干­嘛要答应你陪你出来?!”马夫发泄似的,猛然拎起旁边遭遇冷落多时的鞭子,打了马背一下,马一受惊,立刻惊喘地小跑了起来

“哎哟,你想害死我啊?马车内传出咕咚声。一阵杂乱的衣物散乱的声音。跟着一声痛呼,声音如此尖锐,终于听出了一丝­性­别的影子。

车门被遽然拉开,露出了一张耀若朝华的明灿面庞,雌雄莫辨的绝­色­美丽并不是天下无双,那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烟才是让人情不自禁沉溺的美景所在。

此时.那绝美的面庞却有些微微变形,腮帮鼓得像两个小馒头,霎时将漂亮的下半边脸涨成可笑的模样,长发高高地束起,之前一定整洁­干­净但是经过刚才的意外,那好看的

乌发不由得溜下来几缕,静静地搭在面庞上,乌黑与雪白的醒目对照使这张脸仿佛雕刻一般立体并具体起来。

这个人,自然是连夜出城的我,而马夫,却是放下了一族之长的身段,委屈自己落身仆人的蚩昊。

“我说,你又不是没有机会拒绝我,­干­嘛要等到现在才报仇呢?”我很想龇牙咧嘴地揉揉几乎肿了一个大包的头顶,恨恨地看着若无其事的蚩昊。

这算是,算是报仇?

“我答应过蚩雅,要好好保护你!”蚩昊简单地一语带过。

从我与他谈过那番话后,他突然沉默了三天三夜,不喝酒,不睡觉,不发疯,我们都在猜测他什么时候会真正清醒,没想到,他突然间就变成了常人,甚至不避讳蚩雅的名字

,任由我们自由地谈论,可是我们反倒不敢说了,毕竟只有我知道蚩雅未死,其他人却都亲眼着见蚩雅身受重伤,突然消失,他们都以为那是蚩族人死去的方式,所以竟没才人敢

跟蚩昊求证。也没有人想过求证。

我心底是笃定了冥月的话,她毕竟没有必要拿这种大事开玩笑。我想蚩昊也接受了吧,他是蚩族族长.他们那个蛊毒又何尝不是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接受这个事实比接受另

外的事实要容易得多。

只是,他却不接受,该接受的人,却在后面磨蹭……

“你确定他们会有人赶来?马速太慢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西域?”蚩昊不耐烦地道。

“放心,清歌得把谈判结束了,云青他们大概会跟着清歌过来,还有半天多的时间吧!我仰头往马车里柔软的被褥上一躺,打算眯一觉再说。

我虽然能够自由走动了,但毕竟元气没有完全恢复,过不了多久就会感到疲劳,尽管自己什么都没才做。所以走之前,我着实将这辆马车里面往舒服里改造,铺了厚厚的柔软

被褥,四壁都遮了不会透风的丝绸——虽然奢侈了一点,但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却不是我这样的人会做的事情。

“你们不是很恩爱吗?怎么一点小小的风雨就能把你们打得晕头转向?”蚩昊嘲笑,以发泄心中的郁气。

“偶尔有点误会也是生活的调节剂嘛,我们是人又不是神。” 我大方的道。

不是神?怀中的魁星笔似乎发出了嘲笑声。

前世跟我没关系!我一口撇清。

我不打算再去提以前的那一套,我就是这样的人,把握眼前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清歌一辈乎都记不得以前的事,那我就一辈子不告诉他,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这跟我隐瞒穿

越的身份是两码子事。

“他们要是不找来呢?”蚩昊继续问。

“那我就把西域铲平,然后自立为王!”我闭着眼睛,哼哼道。

“你真打算去西域打仗?你不是商人吗?怎么突然这么热衷战争?” 蚩昊有点想人明白。

我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着车帘上倒映的那道笔挺的身影,笑了。

谁说我打算亲自去打仗?那一场北疆的混战早已让我对战场上的血流成河产生了一种无端的恐惧,我怎么会傻得再自投罗网——我只是去给西域送将军啊!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游历过什么地方呢?”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磨牙。

“和所以天日青年一样,修习文武,希望有一天可够出入朝堂,或者守护边关!出乎意料地,蚩昊平静地回答了我。

“对哦,我都忘了,其实蚩族也是属于天日夫臣民!”我若有所恩地道。

“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他当年——去京师的时候,在京师捡到的一名孤儿,他待我如亲子,可是当他被蛊毒反噬时,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救不了他。他临终时

,特意叮嘱我们兄妹,不许报仇,因为是我们犯错在先——” 蚩昊遥遥地回忆着往事,口气竟异样地平淡。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爹大概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恩!”我道。

半晌,我们都没才说话,我看着他模模糊糊的背影。

“你怪我吗?”我突然非常渴望听到答案,只是不确定自己想听到哪种回答。

“不止怪,也恨!”蚩昊毫不含糊地回道。

我苦笑,我还可奢望得到什么答案呢?

静谧的路上,只有马车轮骨碌骨碌的滚动声,打破沉滞的寂寞。

“你心里知道是谁吗?”

蚩昊突然问。

“他只是想考验我们一下罢了,说实话,我和清歌真的好得让人嫉妒呢,我一点也不希奇。”我画蛇添足地急急补了一句。

没有回声,可是我却想象得出来蚩昊­唇­边的那抹嘲讽。

我沮丧地垂下肩膀,觉得心头泛苦,“意外顺利地出了城,我就察觉到不对,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你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就是很信任人,从本­性­来出发,这也是你的优点,站在你商人身份的角度,这样做是非常出­色­的交际手段,值得肯定;可是站在宫廷官吏身份的角度

,你做得很失职??你太信任人了。” 蚩昊静静地道。

“…谢谢。”

“我在履行我对蚩雅的承诺。”蚩昊简单地道,在夕阳下,扬起了马鞭

“得得得……”马蹄轻快,马车平稳而快速地奔跑在路上,离北陵越来越远。

当几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时,惊醒了迷迷糊糊睡着的我,我才发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蚩昊一声不吭。

“怎么回事?我掀开车帘。”

“……” 眼前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正用一种让我想找条隧道钻进去的眼神谴责着我。

“我不想让你这么劳累的……嘿嘿——啊,你吃药了吗?”

“如果某人认为我在这种时候还可吃得下去那些难闻的药的话,那就太没良心了!”原来天籁之音也会变成噪音,我现在总算领受到了。

不过,那个没良心的人——我可不承认是我!

“唉,我一时被冲昏了头脑嘛!你得承认,就是再优秀的人,也会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啊!”我大言不惭地道。

清歌满面乌云,我的歪理一箩筐,除非他是凤十三,否则是绝对说不过我的。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清歌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嗯,我马上从马车上下来!”我连忙讨好地笑笑,慌慌张张地爬下来

“慢点,你……”生气归生气,看到我有些笨拙的动作,清歌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要扶我。

“咦,那是谁?是我眼花了吗?”我突猛指着清歌身后,诧异地看到一条不该看到的身影。

清歌身后跟着几道我非常熟悉的身影,个个谴责地看着我,只有最后一个人,隐身在­阴­影里,我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身影往前一步,从­阴­影中走出,一张粗犷深沉似脸露了出来。

“征服我锡勒的将军要走,纳可烈怎么能不送行?”

他微微笑,脸庞比我那次见到他的时候又沧桑了几分,只是­精­神很好,而且他虽然那么说,我却没有听到一丝怨愤。

“你不——”恨我?

“睿王殿下都跟我说了,如果没有云将军,只怕我锡勒就要倾巢覆亡了,又哪有我锡勒立足之地?——听说让锡勒复国的建议,是你主张到底的。”纳可烈静静地道。

“……”我人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不觉中,清歌已径走到了远处。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纳可烈。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在锡勒的那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我艰难地道。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发吗?现在站在这里,你不是天日的先锋将军,我也不是锡勒的复国国主——我已径继位了,当日你或明或暗地帮助我,想让我登上锡勒国主的大位,现

在—应该是我说谢谢!”纳可烈真挚地道,“为你的那份真城!”

“那只是一时的,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是真心对你!”

“不是有一时就够了,你知道吗?不论是天日皇宫还是锡勒皇宫,帝王家的丑闻永远都是罄竹难书,而帝王宗的虚伪和无条更是让人心寒,可是你很特别——你很世故,不掩

饰自己的世故,但是却世故得那么坦率,让人不由得心生羡慕,尤其是让我们这些帝王家的无奈子女。”纳可烈看着我微笑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不觉得我是他说的那样的人。

“人都有缺点,你也有,可是瑕不掩瑜,我还是嫉妒睿王,虽然已经没才了嫉妒的立场。我来这里,就是想对你说一声,祝福你,希望你过得好,经此一别,只怕……” 他

怅然地道。

我明白他未尽的话,经此一别,只怕永无相见之期了,从此以后,即使有见面的机会,以我们似身份,其实相见不如不见,他心底清楚得很。

“你当日要我登上皇位,是为了什么?纳可烈转了一个话题。

“我希望,两国能永远维持和平,两国的百姓,能从此远离战争的苦楚,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

“那好,我答应你,我会实现你一半的愿望——我会让锡勒的百姓,再也不会径历战乱之苦,我会让他们,过上有吃有穿的安定生活!”纳可烈轻声道,“为你,也为我自己

。”

我看着他坚毅的表情,一时间百感交集。

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四十九章 明光依旧

“纳可烈的心胸像草原一样辽阔,我不及他。”我叹了一口气。

马车鳞鳞,行路迢迢,马车里仍然只才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人生的路上,并不是永远待在一起的才算是朋发,我和纳可烈这辈子恐怕也不会见面了,但是我们依然坚信,即使终生不见,我们依然是对方一辈子的朋友!

海内存知己,天涯共比邻。

马车外经过小声的激烈争执,马夫由蚩昊换成了云青,蚩昊则坐上了云青的坐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马夫换人了。

“你是女人,何必把自己跟男人比?”蚩人不人像云青那样沉默顺从,毫不留情地反驳讥诮我。

“可我不是一般的女人,我必须要拥有草原般辽阔、大海般深沉的心胸。才能真正实现我的抱负——只是,我已径偏离我的梦想很远很远了。”我张开手,大字形躺在车内,

反正隔着车门,他们又看不到我的动作。

“生在福中不知福!”蚩昊咕哝,没再跟我抬扛下去。

“清歌什么时候能赶上来啊?我无数次地回眸张望来时的路。

“你既然不想让他走,又­干­嘛赶他回去?” 蚩昊忍不住问。

“因为——如果不赶他回去,他就会时时惦记着北陵的事情是否处理妥当,他是个多恩多虑的人,我不想在他身体还虚弱似时候给他增添心理负担;而且,珍贵的药都在爷爷

和云蓝那里,他有是想早点追上我,一定会乖乖地吃药养好身体,不然他们不会放他走的,所以——”我轻声一笑。

“…你在算计他?”

“不算算计,我不是在为他的身体着想!”我洋洋得意地道。

“不是,”一直默人出声地赶车的云青突然慢吞吞地道,“我随着殿下出来时,殿下已径将云蓝那里所有珍贵的药搜刮出来,要我带在身上,给小姐你在路上补身!”

“什么?”我遽然掀开车帘!

“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说你的吧?!给给给给……” 蚩昊的大笑声传来。

“云青是以小姐的身体为重的,所以也没有推辞”

“那,那,那赶紧掉头!军营里没有上好的药,清歌怎么能养好身子?他比我的伤势重多了!”我急促地道,就要爬向车门外亲自赶车。

“不过,我出来的时候,云蓝拦住了我悄悄把药材分下去一半,他说,留下一半,给小姐补身绰绰有条,沿途我还可以再搜罗一些……”云青面不改­色­地把话说完。

半晌,我抬头看着他,他静静地回看我,一脸无辜。

“你骗我?” 我不相信,云青会调侃我?

“小姐不告而别太伤我们的心了,云青的脸­色­蓦地严肃起来,“纪情说了,她一定要小姐你亲口跟她道歉

“你和纪情的现在关系不错?”我双眸顿时一亮,打断了他的话。

他严肃的表情迅速沉了下来,翻脸比翻书还快,转头面向大路,气闷地道,“没有,小姐不要胡思乱想!”

我忍人住伸伸舌头,大木头生气了,许他开玩笑就不许我开玩笑?真没意思!

蚩昊双眼连连眨动,聪明地退在一边,保持沉默。

去西域的路渐渐变得有趣,路上的景­色­还渐生机盎然起来,浓密的绿意和野花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而我的身体也在云青的悉心照料下(放着一张木头脸),渐渐健康结实起

来,疲削的两颊开始丰润,不是再也恢复不到当年那种有点稚气似模样——怎么看,都已经完全摆脱了云绮罗年龄限制下似少年体型,完完全全长成成熟似青年模样了。

“都老大不小了,竟然一事无成!”我唉声叹气。

算了算,栽来这里都几年了,忙快碌碌的几年,时间的确是白驹过隙,我想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

云青和蚩昊听到我的话,差点从车上马上翻下来,我这样叫做一事无成,那么他们那样叫什么?

他们瞪着我,我一无所觉。

沿途无聊,我开始慢慢考问蚩昊对西域的认识与看法。

蚩昊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西域山高而多连绵,山脉不断,易守难攻,西域人奔放自由,悍不畏死,不亚于草原铁骑,善于丛林作战,弓簧了得!最重要的是,”他看了我一

眼,“西域地势险峻,多毒烟瘴气,一般天日人根本无法应付,很多西域的小部落都善于驱使毒虫,蚩族的蛊毒天下无双,但是并不是只有蚩族会驱蛊,还有很多部落的大巫师以

及大祭司也都深谙此道的如果想彻底收复西域人的心,单单靠战争只怕办不到!”

“这么说,只要无­色­出事,西域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发生叛乱的地方,而天日却基本上束手无策?”我咀嚼着他的话。

“那里的人向往自由,如果有什么心怀巨测的人稍稍一煽动,事情恐怕就会倾向于不好的一面!”蚩昊严肃地道。

“看来,你对西域非常熟悉嘛!加入让你去西域,你有把握镇住那里大大小小的部落吗?我试探­性­地问。

蚩昊吃惊地看着我,“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加入有一天我真要成为西域的守将,那么你当然要留在我的身边,我正想借助你的力量呢!西域的情况跟北疆不同,北疆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而西域

百姓却是天日的臣民,我不希望有一天和他们兵刃相向,能够和平解决西域问题当然最好!我只担心你说的有心人士”

“你要驻守西域,我自然帮你!”蚩昊沉声道。

“谢谢!”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这次我的直觉却不出来了,我也人知道该人该将这个想法化为实际。

“既然你确定会帮我,我们就讨论计论西域的现状吧,比如西域总共有多少部落,有多少人口。史上发生过哪些重大事件。西域人心中有哪些值得崇敬的人,西域人的生活水

平等等。我知道历史上有很多战争都发生在跟西域相似的环境中,我们倒可以根据这些战争来学习经验!你也可以说说你对这些战争有什么感想和看法!”

最好的战争实例,当然是《三国演义》中清葛亮的七擒孟获,我对蚩昊只解说了一遍,他便反应过来,“你是要以攻心为上?”

我大喜,他反应越快捷,就表明我的想法越没有错!

除了三国演义,我还为他解说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甚至历史上大大小小的著名战役,从春秋战国解说到共产党打天下,我不怕他听得太多嚼不烂,只怕他没有兴趣听。

随着我说得越来越多,他也慢慢反应过来,“你不是要自己去西域带兵,而是,而是

他说人出话来,瞪着我,似乎我是个罕见的怪物。

“没错,我不喜欢打仗,太赤­祼­­祼­的残酷我接受不了,我还是喜欢单纯地运用智慧和心机去与敌人周旋。我一直在想,凤雷渊那次带来的无­色­似预言——天日将报失一员大将

,又将诞生一员大将——这个大将到底指的是谁,安圣算是损失的大将,难道我算是诞生的?我蛊毒解除醒来以后,去找你说蚩雅的事情,突猛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个大将,会不

会是指一个我们都没没想到的人呢?”我慢慢抬头看着他。

他一脸的不相信。

“从条方面条件来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你自幼生在西边,有一身适应西域各种突变的本事,身为一族之长,你有过作头领的经验,而很重要的一点是,你曾经有八年游历

在外,你和我谈生意时丝毫不含糊,你的眼界要比那些西域人远远开阔百倍不止!你本身条件极佳,如果再经过高人的指点,统领西域天军也绝对不是难事,所以我才想到把你送

到无­色­身边好好磨练几年,无­色­说不定会撑到这个时间。”我咧嘴一笑。

基本上,现在对那些神神秘秘的家伙我一概不把他当凡人,无­色­会预言,还说得那么笃定,说不定也是冥月的同事或亲戚呢!

“你要我随你去西域,原来是……”

“我想,那个蚩族族长你就不要当了,回去见了熟悉的环境,只怕不会好受,给你一些具有高难度挑战­性­的事情去做,你就没才时间去缅怀往事,也许心里会好过一些。”

我淡淡地道。

“随云青出族时,我已径吩咐过族里几位长老,如果我在去年除夕前没能回去主持祭祀,那就不用等我了,请他们再另外推选族长,我这次出来,原本顿没有抱着还能活着回

去的想法——可是我活了下来,蚩雅却不在了。我再也没有脸回去面对地下的父亲,更不配做蚩族的一族之长!”

他略微伤感地道,提到蚩雅时,他微微一震,仿佛是硬生生把这两个宇从牢固的心房里抠出来,弄得自己的心鲜血淋漓。

我知道他只是把蚩雅藏在了心里,却没有想到藏的这么深。

我以为清歌追上我们最多只需要十天的功夫,却没想到我们的马车在官道上足足行走了半个月,清歌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不用问。看他满脸乌云,以及锏影钺影的窃笑,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我连忙递给他水壶。

瞧瞧,又瘦了,虽猛气­色­好了一点,不过我还是要加紧给他补身子。

马车已经停在了一边,锏影去找来一些水,给清歌擦脸。

“没什么,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耽搁了。清歌接过水壶喝水,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对了,云蓝本来也要跟过来,可是我想你的凰爵不能没没人去照看,他出来够久了,

所以我把云蓝和情儿都打发回去了!情儿闹了通脾气,我现在这样子还真的镇不住她呢!”

我眯上眼睛,“什么碰碎的‘小’事情可让我们的清歌顾左古而言他呢?”

想岔开话题,那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云青和蚩昊被钺影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用什么,云青皱起眉头,蚩昊哑然地看向这边,表情中隐忍着一股爆笑的冲动。

我轻轻揪住清歌的衣领,很温柔地问他,“还不说吗?”

“那个,只是,你保证不生气?”清歌苦笑。

“嗯,但是你如果再不说,我真要生气了!”我表情危脸地点头。

“锡勒的大臣往北陵送来了十几位女子,说是贡品,指名一半给九天,一半给我,九天听说这件事早早就跑了,剩下烂摊子让我处理……好不容易我才把她们给请回去,花了

不少功夫,所以耽误了行程。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一个也没有留,连九天的我都一并遣回去了!”清歌尽量挑选不会刺激到我的话语慢慢说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轻轻把他的衣领放下,仔细帮他整理了一下,然后躺在丰里继续哼着歌。

清歌愕然地看着我,“你就这样?”

“那还可怎样?”我好笑地看着他。

“嗯,的确没什么!清歌轻轻抚模我的面颊,微微一笑,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对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突猛问,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前几天他追过来的时候,因为时间紧迫,我和纳可烈道别以后就来人及再跟清歌说什么了,结果事情一直拖到现在。

“那个,我开始的确有眼前一黑的感觉!最害怕的却是你——会不会突然消失!”清歌老实地承认。

“什么?”我愕然。

“我听到的不多,你说你那个时代,还有蚩雅和你的弟弟,让我不寒而栗,难道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想一想你的古怪举动,我知道这个非常有可能,而不是你骗出一套话安

慰蚩昊——可是,我没有听完全,所以没有更深地推测,我希望可在你这里,听到完完整整的前因后果!清歌温柔但坚定地看着我。

“你能给我保证吗?” 我微弱地问。

他知道我在问什么,“我向你保证,不论听到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实,我都不会弃你而去。伤你的心!”

原来,清歌恨本没有听到全都,那他当然不会因此疏远我,他会找我问清楚——可是我明明觉得,有人一直在偷听我的蚩昊的对话,我以为是清歌,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容不得我多想,清歌在柔声催促,我慢慢地对他诉说着属于裴夜凰的故事。

十四岁那年,父母双亡,独身撑起了诺大的跨国企业,一方面是父母突然逝世造成的凰爵股票的崩盘,一方面是凰爵内部滋生的惶然情绪,一方面是贪婪的亲戚想要瓜分凰爵

的­阴­谋,一方面是弱弟身为凰爵半个继承人的险恶处境,年幼的裴夜凰该怎么做,才能让凰爵起死回生,让亲戚­阴­谋破产,让弱弟安稳成长?

好不容易,用十四年的青春年华,换来了凰爵的扩张壮大,以及弟弟平安的成长岁月,然后,将一切交到弟弟的手上,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却不料,贪

婪而不甘心的亲戚,竟然动了那么毒辣的主脑筋,杀了裴夜凰,也把他们自己彻底推上了死路!

再然后,就是属于云绮罗的命运,问样是被亲人害死,却成全了另一位满腔抱负却无缘施展身手的人,这也许就是上天的怜悯吧。把逝去的东西,统统补偿给了我,双亲的爱

,兄弟的爱,甚至是无垢的青春岁月——当然,我没有好好地利用这美好的年华,但是认识了清歌,却是我最大的收获!

“那么,你的梦想是什么?”清歌低声问我。

“刚来这里似时候,我想像我父母那样,白手起家,创立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商业王国!”我骄微地道。

“你实现了!清歌微微一笑。

我缓缓地摇头,笑着睇向他,“我最大的收获不是凰爵,而是你!”

他挑眉看着我,表情很滑稽,“……我很荣幸!”

我哈哈大笑。

“那么,以后我是叫你绮罗呢,还是叫你……裴夜凰,嗯,凤凰儿怎么样?清歌装柞努力思考的模样。

我心头一颤,凤凰儿?好像在梦中,那个男人就是这样称呼那个少女的,也许清歌已经记不得前世今生,是有些东西却已经被融进了他的骨血里,想抹也抹煞不了。

“随便你,只要别当着别人的面!我长吐一口气,陡然间觉得心胸间畅通无阻,十分舒畅!

“你还会——回去吗?”微微颤抖的声音泄漏了清歌的心情。

“不会了,”我睁眼,看着满面忧伤、深藏恐惧的清歌,“因为这里有你,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

看着清歌遽然绽开的灿烂笑容,春天霎时扑面而来,让人心情也跟着飞扬——为了清歌这样的笑容,我也永远不后悔留在这里。

第五十章 ­阴­晴圆缺

西域名将蚩昊,布衣背景,初到西域是从最基层的小兵做起,短短一年升为军尉统领先锋营,第二年升为将军,第三年元帅无­色­快马给朝廷报上奏章,推荐蚩昊接任他的位置,朝廷准奏。

无­色­交接了军权后无疾而终,安然圆寂,西域百姓将这位闻名西域的和尚将军葬在西域最高的山上,让他能世世代代看着他驻守并治理的西域,大家主动集资给他盖了一座小小的将军庙,据说香火鼎盛,有求必应。

蚩昊接任西域元帅后,为了安抚躁动的西域人民,曾指挥过数次漂亮­干­脆的名仗,成功遏制了西域的叛乱,朝廷知他未婚,屡屡以皇家宗亲赐之,均被婉拒。在西域驻扎的第十年,将军回故乡蚩族娶回一名温柔天真的蚩族妻子,疼之若宝。

将军偶尔会选风和日丽的天气登山,然后站在高山上看着遥遥的北方,众人纷纷猜测将军是否在缅怀故人,但是众说纷纭,真相至今成谜。

村大难免招风,将军曾多次被诬欲拥兵反叛,圣武帝均不予理睬,其时睿王夫­妇­尚在,亦替他挡去无数风雨,圣武帝数次将诬告他的奏折送去西域交给将军处置,他仅一笑置之,而行动如故。

睿王夫­妇­火中遇难,将军奔丧,首次踏入京师,在睿王府废墟前默立一日夜,人皆不知他与睿王夫­妇­的关系。后将军与圣武帝密谈一夜,而后悄然离去,终生驻守西域,未再离开半步。

——《圣武长纪:西域名将篇》

有清歌陪伴的日子,时间飞逝更是如流水一般,转眼间,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两个月,马车以慢得像乌龟的速度,终于爬到了西域的军营。

第一次看到无­色­,我不知道该不该喜欢他。

他是个老头,满面沟壑却依然让西域人闻名丧胆,颇有廉颇的气概;他还是个和尚,和尚的慈悲睿智的祥光时时在他眸中闪烁,与将军这个职位十分矛盾;他更是个预言大师,方圆百里的百姓经常来找他,他也乐于给人开解,总之,他既像将军又不像将军,既像和尚又不像和尚,既像算命大师又不像算命大怖。我也不知道他该像什么。

初次看到我,他围着我转了一圈,那平和的眸光中闪过惊讶,喃喃自语,“世上竟然有这等奇事,老衲幸亏迟圆寂几年,否则怎能看到这样的奇事?”

当夜我避开所有人偷跑进他的禅房,他很­干­脆地告诉我,灵魂与身体迥然相异而又契合得如此完美,真乃天下奇闻,虽然他见过几例借尸还魂的事例,可是还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完美没有后患的。

我就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然后,我在他房中待了很长时间,把蚩昊的情况和他细细解说,他一脸平静地道,我确实是他说的那员大将,但是命运的选择还是看每个人自己,我选择了远离战场,所以,这西域的将军就将由另外的人来代替。他会按照我的意思,好好地培养蚩昊,蚩昊就是命定的那个备选的将军,如果蚩昊再拒绝,那么天日的西域又将掀起一场战乱,比北疆的战争更加惨烈百倍不止。

我正要踏出房门,他叫住了我,告诉我,我虽然推托了西域的战事,但是必然还会有另外的任务代替战争进入我的生活,也许我躲避了赤­祼­­祼­的血腥,但永远也躲避不了那份注定的残酷,希望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置可否地离开,决定将这番话彻底埋进心里。

该来的就来吧,我不会逃避的!

我们在西域待了将近一个月,来到了蚩昊的地盘,蚩昊终于做了一件让云青对他消除成见的事情——他在西域的各处山上,利用蚩族人特有的敏锐,采集了好几味奇药,终于彻底断除了清歌和我的病根,清歌的身体彻底康复,而我,留下了些微畏冷的后遗症,但这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了,能够痊愈到这个程度,我已经非常感激他了。

我们平时就在这里东逛逛西晃晃,西域的民风民情十分有趣,我玩得都有点乐不思蜀,差点不想回去。

就在这时,京师突然传来一道加急密旨,宣清歌和我回京!

顾不得去想皇上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皇上的密旨中什么也没有透露,就是这样,反而让人更加担心,我们连夜收拾行囊,留下蚩昊,匆匆赶赴京师。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清歌捂着心口,软软地靠着车壁。

“……”我心疼地帮他揉揉。

“心底好像空了一块,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很大很大,跟我有密切关系的大事!”他急促地道,额上密密地冒出汗珠。

“我们还是换马回去吧,马比马车快多了!”我轻声道,不忍心看他这么忧虑的样子。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现在的身子根本吃不住风力,骑马会受凉!”

我看着他缓缓地移到窗边,掀起窗帘,抬头看着满天星辉。

这一夜,他没有睡着,我也没有睡,他黯淡的眼神闪过一抹难言的悲哀,我知道他一定看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第二天,我悄悄吩咐云青,去前面的小镇购买几匹脚力好的马。

看着云青牵回来的骏马,以及我裹着披风整装待发的样子,清歌搂了搂我。他知道我的决心,我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马都买了回来,当然也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说动,所以他没有再坚持什么,而是默默地接过了缰绳。

“京师发生了事情,帝星黯淡,我父皇,他的身体已经坏了很久了!”清歌悄声告诉我,我心头一颤。

我都忘了,那个狐狸一样的皇上,其实只是一个病入膏盲的老人,他的意志太强悍了,让人几乎觉察不到他­肉­体的不适。

“他还要逼你登上皇位吗?应该不会了!”

他已经决定将皇位留给九天,那么,他是怎么安排他其他的子女的呢?

“我最害怕的是,他会为了我们,而把雷渊他们给——”清歌蓦地噤声不语,脸­色­微白。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以皇上的狠辣,当日为了让清歌即位,差点把九天都给——,如今,他虽然给了九天想要的,可是最终却依然是为了清歌,那他会不会再次出手,斩断会危害到清歌和九天的——雷渊兄弟?

天凤宫寝殿,燃着浓浓的熏香,借以遮掩满殿的药味。承相云熹,兵部尚书孟理初,两个忠诚的老臣守在皇上的龙床前。

“太子回来了?”皇上问,清癯的脸已经瘦的不像样子,被褥下的身体骨瘦如柴。

“回来了,跪在宫门外,没有皇上的宣诏,未敢进来。”云熹道。

“清儿呢?”皇上又问。

“探子回报睿王已经进入内城,一刻钟以后就能赶到。”云熹继续道。

“安圣那孩子呢?”皇上继续问。

“也在外面跪着。”云熹低下头。

“安圣的腿脚不好,怎么让她跪呢,让她起来候着。”皇上唔了一声,想起来似的道。

“是!”云熹答应下来,回头给伺候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太监会意,悄悄推门出去传皇上的话。

“那好,等清儿回来了,就宣他们仨一起进来,爱卿,等他们进来了,把这道圣旨给他们宣了,孟爱卿做个见证。”皇上颤颤地伸手从枕头下拿出来一道明黄圣旨。

云熹恭恭敬敬地下跪,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皇上闭上了眼睛。

云熹和孟理初大气也不敢出,哀哀地看着已近灯枯油­干­的皇上,心中百转千回,说不出那番滋味。

门外突然传来了小声的喧哗,纷沓的脚步声,扑通的跪地声。

云熹和孟理初对看一眼,云熹小声道,“皇上,睿王回来了!”

“清儿在哪?”皇上蓦然睁开混浊的眼,左右寻找搜索,脸上的表情渴望而欣喜。

然后他微微摇了摇头,“是了,他回来了,宣他们进来吧!”

风尘仆仆的九天和清歌奔在最前面,安圣跟着,三人霎时将皇上的龙床围住了。

“父皇……”

“父皇……”

“父皇……”

“父皇暂时还死不了,不用急着掉眼泪!”皇上微微一顿,病弱的话语,却依然漫透威严。

“爱卿,宣吧!”

九天、清歌、安圣看着云熹拿出一卷黄绢,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凤九天英明圣武,颇有朕年轻时的勇悍果决之风,战功赫赫,威震四方,治国有道,百姓安居,朕经多方考察,最终决定,由太子凤九天继承大宝,在朕百年之后,将天日治理出更加鼎盛繁华的局面!睿王清歌,睿智无私,心怀博大,深明大义,特封为监国大人,赐九结凤尾杖一柄,上可打昏君,下可斩贪官,全力辅佐太子即位,协助太子治国安邦!安圣公主鞠躬尽瘁,为国为民至忠至孝,封天日第一公主,有参与天日军政之权力,子南若风加封敏王,赐敏王府!钦此!”

云熹朗声念完,下面的三人都呆若木­鸡­。

皇上的这道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抬起手,指着寝殿的柜子,孟理初会意,走过去打开,拿出来一柄镶满宝石美玉的凤杖,杖顶是整块玉石镶成,翡翠底上镶了几圈颜­色­渐次渐深的宝石,犹似凤凰尾羽!

清歌颤抖着双手接过皇上的权杖,脸­色­苍白如雪。

不只是他,连九天只怕都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先下去吧!朕累了。”皇上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九天等三人欲言又止,但看着皇上蜡黄的脸­色­,虚弱的语气,终于不忍再问,慢慢退了出去。

“爱卿,你们也退下吧,孟爱卿去淑妃那里,让她过来,朕有话要叮嘱她。”皇上道。

“是!”

眼看所有人都出去了,皇上眼中一片空明,­精­光一闪,“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

“奴婢准备好了!”站在门边那四十岁左右的太监沉稳地答道。

“很好!”皇上道,就不说话了。

门口传来了太监禀报的声音,“淑妃娘娘到!”

“宣——”门内的太监清晰地替皇上说道。

淑妃慢慢地踏进寝殿,心中百感交集,从她生下蕾沁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多少个无眠的夜里,她咬着枕头,看着闪烁黯淡的灯花,泪水浸透了她的枕巾。

她美好的年华,就这样一年复一年地葬送在这坟墓一般的皇宫中。

如今,他已经病重了,那曾经英俊霸道的脸已经被病痛折磨得苍老,可是,只要他肯回头看她一眼,哪怕一眼,他就会知道,她仍然爱他。

当年,她还是一个懵懂少女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年轻的他,她的心顿时化为了一腔春水,如果能够成为他的宫妃——可是,听说他为了当朝皇后,废除了后宫三千,她没有机会。

后来,他为了安稳朝政,平衡各方面的力量,被所有的朝臣逼迫,要大选后宫,太后也亲自发话了,他必须要选,她的机会又来了。

最终,他屈服了,只向势力最大的自己的娘家屈服了,娶进了自己,立为淑妃,她欣喜若狂,终于实现了长久的梦想。

可是,新婚之夜,他竟没有出现,而是去了皇后那里,在皇后的寝宫待了整整一夜,任由她被早上来服侍她的宫女们嘲笑——

从那以后,她就恨透了皇后,她一定要取代皇后的位置,取代皇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她让父亲以权势逼迫他,最终,他不得不和她圆房,让她有了孩子,她得意地看着皇后一脸的黯然,讥诮她,根本不屑在这个平民女人面前行宫礼。

可是被他看到了,听到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括了她一巴掌,打得她扑跌在地,口鼻流血,腹中的孩子差点流产,她的心也跟着彻底碎了。

第二个孩子也是权势逼迫的产物,等到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她的娘家已经没有权势可以牵制这个深沉诡谲的他,他再也不踏进她的宫闱,她只好用计用酒甚至跑到皇后那里哭诉,终于又得到他几日的眷顾。

她觉得自己好累,这样下去,只会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于是,她恶向胆边生,决定走最后的险招!

可是没想到,原来,即使这个女人死了,他的心也不会给她,有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恨她,那看着她的一瞥之间的眼光,让她从头冷到脚心!

她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身影,心中苦涩泛起,迅速侵占了她的感官,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不愿意面对着她,她忍不住猜测,这些年,他其实知道当年皇后遽逝的真相!

蓦地,她浑身一僵,有人在背后点了她一下,她惊恐地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而嘴巴在张开的瞬间,被灌进了什么东西,那人顺着她的喉咙一按一顺,所有灌进嘴里的东西都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一脸冷肃的中年太监,直觉他有点面熟。

“淑妃娘娘是贵人多忘事吧,认不出我这个当年皇后的随行侍卫了?”那太监微微一笑,替她解惑,一手解开她的|­茓­道,另一手将碗轻轻一抖,那碗顿时化为阵阵粉末。

皇上慢慢地坐了起来,依然没有看她,嘴里喃喃地道,“言儿,我为你报仇了,我为你报仇了——”

淑妃到了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她悲愤地大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多少年的苦苦等待换来的竟然是一碗莫名的毒药和一道不肯回头的背影,她蓦然发现自己好傻,梦做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到现在才醒?

“你拆散了我和言儿,害死了言儿,还来问我为什么?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让你也尝尝言儿当年所受的苦!”皇上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你对我,当真一点夫妻情分也没有!”淑妃喃喃地问道,与其是问皇上,倒不如说是问她自己。

“你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生吃活剥的仇人!”皇上咬牙切齿地道。

淑妃无声地瘫倒在地上。

“姑爷——”那太监叫着皇上,但是此时,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是为小姐报仇雪恨的姑爷,当年,他为了查出小姐的死因为小姐报仇,不惜自宫留在宫中,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也许从今天开始,他才打心里尊敬这位位高权重的姑爷,明白小姐当年无悔的选择。

“把她拉出去,还有,我要你安排的你都安排好了?”皇上轻声道。

“安排好了!”太监沉稳地道。

“去吧!”

太监拉起已经失神的淑妃,动作利落地把她拉出门,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皇上颤颤地从枕头下掏出一顶金华灿烂的芙蓉冠,动作嗳怜地来回抚摸。

“言儿,我马上就去找你,你在等着我吗?我为你报仇了,你还恨我吗?言儿,言儿……”

静默的殿内,只听到皇上这辈子唯一也是最后的啜泣声。

第五十一章 山雨欲来

牵着马,踢踏踢踏走近家门,看着屋檐上两个冷冰冰的大宇,我竟然有些不敢进去。

“小姐,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早点进去吧!”云青如是说。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听听,这叫什么话?

云府还是那样朴素而气派的云府,两头大石狮威严地瞪着我。大门关得铁紧,侧门微微掩着,门房好像是新来的,很年轻的一个小子,竟然不认识我,用一种谨慎的目光看着在门口徘徊不定的我,看样子,我要是再过一分钟不作出决定的话,他就要上前赶我了。

就在我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侧门遽然被推开,一道鹅黄身影扑了出来。

“小姐……”

清香扑鼻而来,我眼前一花,跟着我就被狠狠地抱住,湿湿的眼泪霎时浸透了我肩胛以下的衣服。

唉,我朝天翻了翻眼睛,轻手轻脚地拍拍怀中人的后背,“哟,原来是秋灵啊,一年多没见,出落得更加水灵了,想少爷我了没?”

我轻佻的语气惹得怀里的泪人抬起桃子般的眼睛瞪我,声音抽抽答答,“都,都瘦成这样了,还,还不正经!”

我顺手捏捏她的粉颊,“好啦,要叙旧进去也不迟,你赶快替我挡挡,瞧那小门房,都快要吞了我啦!”

秋灵嗔了我一眼,赶忙走过去,简单吩咐了几句,那小门房顿时一脸惊愕。

“你瞧秋灵,这架势,我真没白疼她。”我眼睛看着秋灵,嘴里却对云青道。

我看着秋灵老练地走过去,衣着虽是府里大丫鬟的等级,但气势却早已凌驾在一般人之上,俏脸上稚气尽脱,秀眉微蹙威不露,语气平和,却自然令人信服。

想起­精­悍内敛的云蓝,我会心地微笑,这趟回来,该把他们的事情办了,如果可能,把身边这块木头和纪情的事一并办了,那就太完美啦!

“小姐,进去吧!夫人听说你要回来,打早就钻进了厨房,说要亲手给你做几道菜接风呢!”秋灵过来扶住我。

“行了,我又不是弱不禁风,”我笑着反甩开她的手,一手攥住,“府里不是有厨娘吗?娘何必劳累自己?”

“小姐,”秋灵盯着我拉着她手的右手看了半晌未作声,听到我后一句话,抬起眸嗔怪似的看我一眼,“厨娘做的再好,也不及二夫人的一片心哪!”

“是,是,都是你说的,你说的对,哈哈!”我携着她的手走进去。

“小姐,”秋灵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我,眼圈又红了,“小姐在那边,只穿成这样?那吃的也不见得多好吧?”

我看了自己一眼,一身粗布长衫,青衣玄带,灰­色­披风,头发简单地以布带束起,风尘仆仆的一身打扮,连身边绢衣绣裙的秋灵也比不上,更别提当年在澜城的风光了,难怪秋灵这丫头难过,只是,我自己却不以为意,沙场一行,血染北疆,在生命如蝼蚁般脆弱的残酷现实洗礼下,我早已淡化了对自己外表的在意。

“小姐我好歹是一营先锋,自然要和士兵们同吃同穿,否则怎能服众?况且,这身衣服穿起来行动自在,比穿其他贵重衣服舒坦,我早已习惯了,回头你给我做几套棉布衣服,好吗?”我不在意地笑笑。

“说什么好不好的,哪有小姐这样跟自己丫头说话的?”秋灵道,“回头我找舒适的布料给小姐做几套衣服,但是不能是布衣,小姐这趟回京,指不定要见哪些大人物呢,哪能让人嘲笑了我们小姐?”

我瞅她一眼,但笑不语,这丫头自己浑然不觉,其实现在的她,哪还有半分人家丫鬟的样子?仿佛褪蛹成蝶,秋灵已经完完全全完成了自己生命的蜕变,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察觉罢了。

“京师的凰爵有你跟云蓝,我就放心了!”我叹了一口气。

云梦海和云梦池正在我书房里等我,秋灵虽然怕我劳累,但也不敢违逆了他们的意思,只好噘着嘴把我送来书房。

云梦池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打量我,“一年没见,那股子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劲头怎么没了?”

“你要是不表示一点兄妹之间的友爱,我可要回去睡觉了,这一路赶得,我这腰骨都快折了!”我作势锤锤腰。

“还‘兄妹’?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整个一落拓男人,谁还能看出你是女儿身?不要太严格对自己了,小妹,偶尔你也该想想,你到底是女人不是男人!”云梦池的语气虽然不爽,但我也忽视不了他眼底的关心。

“好了,能让你们决定在我回家的第一时间见我而不让我去休息,肯定不是小事吧?!说说看!”我打断了他的罗唆,真是的,第一次发现云梦池竟然是一长舌男!

“本来该让你休息,只是因为皇上突然病倒一事,很多问题都浮了上来,我们兄弟一刻也等不及了,只想要听听你的意见。”云梦海温声道。

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大哥,你有心事?”

一副愁眉百结的样子,要不是我对他十分了解,我会以为,以为他此刻正为情所困呢!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最近只是有些不舒服,”云梦海笑道,云梦池犀利的眼光瞟了他一眼,不过什么都没有说,“还是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小妹,不知睿王是否跟你提过,他猜测皇上会怎么安排恭王和勇王?”云梦海道。

“勇王在京师?”我诧异地问道,“他是一直在这里还是曾经出京过一段时间?”

“勇王当日与锡勒纳可烈勾结,将你绑架去锡勒的事被睿王查出来了,睿王一怒之下,动用了礼部和刑部的力量,硬是逼迫皇上将勇王关了禁闭,算算,勇王也有一年没有离京了,他一直被看守在勇王府里,连淑妃和魏家人也见不着他!”云梦池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个勇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会闹出什么事来,他可不是省油的灯!”我轻道。

那那天袭击我的人是谁?难道世上还有两个勇王?可是我仔细推敲过那个凤雷泽的语气,我可以肯定他是真正的勇王,那么,勇王府里的那个又是谁?

“宫里最近传出来一些谣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云梦池迟疑。

“说说看。”我连忙道。

“听说皇上查出当年皇后的死跟淑妃娘娘有关,所有,皇上打算在自己,那个前,先废了淑妃,以及淑妃的三个皇子女,甚至还有魏家——一来为皇后报仇,二来为了新皇登基的顺利,不知小妹有没有听睿王提起过?”云梦池试探­性­地问道。

我扬起笑容,“二位哥哥原来是为了这个担心,首先,睿王也是刚刚脱离险境,想必你们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有机会深入了解京师的形势,其次,小妹我一介女流,可不管这些朝中局面,只要有钱可赚就已心满意足了。所以,二位哥哥恐怕问错了人!”

云梦海和云梦池两人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哥哥若没有别的话,妹妹就去休息了!”我站在门边,看着他们。

“妹妹果然­精­明异常,算我输了,”云梦池吐出一口气道,“不错,这话的确不是我们要问的,而是魏家——”

“因为大娘是魏家人?”我打断他的话,“而大哥不可能看着自己母亲受到牵连,而二哥也是大娘一手抚养长大,对大娘向来是当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你们才答应魏家的话来探我口风。”

“是的,”云梦海已经快速地镇定下来,“为儿者,不顾母亲心头的忧虑,是为不孝,妹妹应该了解!”

我叹了一口气,“我虽然了解,可是你们只怕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你们以为我云家就没有危险了?”

“什么意思?”他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继位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百分百是太子无疑,可是我云家的立场,却十分尴尬!大哥虽然是太子的心腹,但心底又何尝不是向着恭王?毕竟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我们能理解,可是新皇能理解吗?万一一步走错,云家便万劫不复,从此没有天日,你们在这个时候,不深自收敛,反而与魏家接触,若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你们想想后果!”我蹙眉道,“而且我现在自身难保,一旦新皇登位,如何对待睿王还是一个未知数,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和清歌藏起来,哪里还有任何活动的能力?”

云梦海和云梦池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我慢慢地道,“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至少可以保得大娘一人的平安!”

“谁?”他们急切地问。

“安圣公主!”我直视着云梦海,意料之中地看到他顿时面­色­一白,跟着泛起暗红。

话,我点到为止,毕竟,云梦海和云梦池才是云家的顶梁柱,这个家的安稳,也应该交给他们去拼搏才对。

我想起我曾经跟九天求来的三个愿望,如果在此时要保大娘平安也很容易,但是,既然有别的路行得通,我又怎么会轻易去动这三个保命的愿望?

我当年的赌是彻底赢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不知道,赢了赌的人,是否也赢了相应的赌注!

傍晚时分,爹从宫里回来,一脸焦急疲惫,什么也没说,晚饭都来不及吃,就把云梦海、云梦池和我叫到了书房里,把皇上今天宣布的圣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三人。

我们都呆若木­鸡­地听着爹把圣旨说完。

我的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罗儿,你有什么看法?”爹第一个便问我。

“我,”我涩涩一笑,“我最近就托秋灵注意一点,给我在外面买一套住宅,赶在皇上——那个前搬过去。”

爹默然不语地看着我,眼光既欣慰又沉痛。

“绮罗,你在说什么?”云梦池皱眉,“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个?”

“太子的为人,女儿多少了解一些,太子一旦登基,首先就是要安抚四方,清除内患,够他忙好一阵子的了,咱们眼下是没有危险。不过皇上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既然下了这样的圣旨,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只怕这圣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你是说——”云梦海沉思,露出和爹一模一样的表情。

“皇上的这道圣旨本意是要给清歌保命呢,可是怕只怕最后保命不成,反成了催命符!”我叹口气,皇上了解自己的儿子,只怕他的儿子也是十分了解他的。

皇上啊皇上,为什么直到此刻你还是不肯放过清歌,还梦想着清歌会——惹急了我,我就把清歌藏起来,让世人永远都找不到我们。

我眼底的­阴­郁狠绝落入了爹的眼中,他悄然一叹,女儿最先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女儿的­精­明,又岂会不做防范?

“我要趁皇上或者新皇还没有借口为难云家之前就搬出去,到时候,云家有事我可以出手,但是我若有事会尽量减少牵累云家的危险!”我淡淡地道,“那圣旨中,已把太子和清歌的关系完全挑开,太子即使登基,也不过是受人牵制,不是一个完整的皇帝,更没有完整而至高无上的皇权,甚至连军权都被安圣分去一杯羹,皇上的本意是要牵制太子以免他变得刚愎自用,但是以太子的心高气傲,怎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可是他们都听懂了,听懂了,所以沉默。

其实,皇上的做法十分民主而科学,他是以一种新型的模式来组合统治阶层,放在现代,实在是平常至极,就相当于超级强国美国的统治模式,可是在皇权至上的古代,在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我不以为这种方法能够行得通。

“爹,你的白头发多了许多!”我打破沉默,看着爹的鬓发有些感慨。

“嘿,爹已经递上辞官奏折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是云家的未来就要靠你们了!”爹语重心长地看着我们。

“爹放心,云家的人和事,我即使自己不出面,也断不会让他们向糟糕的地方发展!”我安慰地道。

“你自己更要留心,北疆一战,你名声在外,手中又握有巨大的财富,试问,有哪朝哪代的君王,能够容忍自己治下,有这样一个连自己都掌握不了的人物存在?”爹感叹地道,忧虑更深。

“我明白,也早已做好了应对的措施!”

“海儿,你尽早跟朝廷交托了手中的兵权,你身份敏感,在这个时候,皇上和太子都不会放心得下你!”

云梦海点头答应。

“还有梦池,你继续待在睿王身边,也好照应着一点,睿王手中有了皇上的凤尾杖,安全方面一定要加强!”

“是!”

“行了,咱们先去吃饭吧,别让其他人看出来什么了,在这个时候,咱们更要镇定!”爹率先站了起来,挥挥手,让云梦海和云梦池先出去。

我留了下来,知道爹有话对我说。

“太子为人,若得不到,只怕宁可毁了,罗儿,切记为父的话。”

“女儿明白!”

怎能不明白呢?这些日子我反复思考着和凤家兄弟的一场相识相交,犹如做了一场大梦,最终明白过来。

我选择了清歌,那么和太子就永远也做不成朋友,反之,我当时若选择了太子,那我和清歌也永远成不来朋友。

不是我们的心胸不够宽广,而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决定了我们的无奈。现在,只怕我想安安分分地做太子的臣子,只怕也是一种奢望。

我是否要考虑退路了?虽然有些不甘,但总比在这场游戏中丢失­性­命要强的多吧!我当然不相信,圣旨中对我只字未提的皇上,会把我忘了。

后面有什么在等着我,连我也揣测不到。

清歌让猫头鹰给我送了信,他现在正守在宫中,寸步不敢离开,我虽有满肚子疑问,也只能等到他出来了。

出乎意料地,我以为明天才会接到圣旨,但当晚宫里就传来了口谕,着我明日入宫,皇上想见我。

皇上想见我,为了我和清歌的婚事,可能吗?

第五十二章 深宫险恶

深夜的云府别苑,飞进来几条轻盈的黑影。

云府不是没有家丁巡夜,只是一般的家丁怎么能戒备这些来去如风的武林高手?错眼不见,几个巡夜的家丁已经无声地倒在地上。

来人一进云府,便直奔后院,看来早已看好了目标。

于是,深夜的皇城一角,天子脚下的东城贵族官员区,骤起喧哗喊叫,霎时拥来无数兵丁,连一旁的平民人家都被惊醒。

天明时,宫里方才得了确切消息,昨晚云丞相家遭了贼,东西没丢什么,只是在家静养的八少爷云梦洛被贼误伤,所幸只是皮­肉­小伤,只是染病已久的八少爷受到了惊吓,这下子病情更加恶化,大家都预感他撑不了多久,连他自己都这样认为,已经将手头的生意一一交代给自己的孪生妹妹——刚从北疆战场回来的云绮罗。

躺在御花园里、身上盖了一条外国进贡的天鹅绒薄被的皇上,听到这个消息,起先眉头一皱,后来似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眼睛一亮,叫来了随身太监。

“好啦,这丫头­精­得像鬼一样!她既然送了一个理由给朕,朕怎能不卖她人情?我们的计划就这样开始吧!”

“她跟小姐真不一样,小姐是不会为了任何理由去陷害别人的!”太监皱眉,有些不能赞同。

“可朕却是一个可以为了自身原因而不惜牺牲任何人的人,这丫头像朕,她跟酷似言儿的清儿不正是天生一对?”皇上清瘦的脸上掠过笑意,随即隐去,病弱的脸上竟依然­射­出让人胆寒的冷光,“他们一次次在朕的眼皮底下活动,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哼,今天,朕就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是,属下马上去办!”太监令命而去。

“那云家的丫头过来了吗?”皇上突然问。

“秉皇上,已派人去催了,云府说小姐为了保护八少爷受了轻伤,正请医生看着,待穿戴齐整方敢面圣!”

哦?这丫头是真的受了伤?看来那边的人开始狗急跳墙了。

不远处奔过来一道身影,是云府的云梦海,满脸大汗,神­色­仓皇,竟全然忘了皇宫的礼节,没走到皇上三丈以内,就被突然跳出来的大内侍卫阻住了去路。

“让他过来。”皇上懒懒地道。

“怎么回事?”皇上皱眉看着平时十分沉稳的云梦海。

“秉皇上,臣妹早上奉命进宫,不料来到南门附近,被一队蒙面刺客挡住,臣妹不敢擅自伤害他们的­性­命,特请微臣来向皇上请旨,请皇上定夺!”云梦海大胆地直视皇上的眼睛。

“唔,告诉她,格杀勿论,但我要一个活Kou交给刑部!”皇上立刻道。

“谢皇上!”云梦海一顿首,爬起来飞奔而去。

“请朕的旨?这丫头以为是朕派的人?”皇上看着云梦海的背影,“小狐狸就是小狐狸,道行还差得远呢,一会儿来见朕时还以为是朕派人刺杀的话,那么她也就不必浪费朕的心思了!”

远处再次传来了喧哗声,皇上无声地叹气,他想好好休息,只怕要等到下辈子了。

“让他们过来!”皇上冷静地道。

一会儿,凤雷渊和凤蕾沁闯了进来。

“父皇——”凤蕾沁不由自主地叫道,尽管水亮的眸中已经开始蓄满惊恐和泪水,但仍旧没敢忘了宫中的规矩。

“恩,你不在宫里好好待着,跟女史们学习,到父皇这里来做什么?”皇上淡淡地问。

“我们只想知道,”凤雷渊攥紧了拳头,温和的眸子盛满悲愤,大声道,“父皇到底给母亲吃了什么毒药?”

“哦,她找你们哭诉了?想通过你们来向朕要解药?”皇上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

“这不是哭诉不哭诉的问题,”皇上没有发火的迹象,凤雷渊的胆子也不知不觉地大起来,“父皇真的一点都不念往日旧情吗?”

“你知道什么往日旧情?朕跟你母亲,还有什么往日旧情可言?难道她告诉你们,朕喜欢过她?”皇上嘲讽地道。

凤雷渊默然,显然,被皇上猜中了。

“无耻的女人!”皇上­阴­沉下脸,“当年若不是她利用魏家的权势和太后,逼迫朕,朕会娶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若不是她一次次以权势来要挟,加上皇后从中说情,你以为会有你三兄妹的存在?”

皇上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话是否会伤到眼前的两个子女。

“儿臣知道,”凤雷渊苦涩地道,“儿臣从不奢望能得到父皇的青睐,儿臣只希望自己能向天日普通人家的男子,认真读书学习,以期有朝一日,能够报效国家,儿臣从不敢以天日皇子自居!”

皇上看了他一眼,神­色­慢慢柔和下来,“我知道,你跟你的弟妹不一样,跟你母亲本质上也不一样……”

凤雷渊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父皇,过去的已经过去,无论后人如何忏悔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儿臣愿代替母亲赎罪,但凭父皇处置,求父皇饶了母亲吧!”

皇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来吧,已经太迟了!”

凤雷渊依言慢慢地爬起来,但心却往下沉,一直沉到了谷底,即使还有药可救,父皇也绝对不会给母亲的——父皇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压抑的恨意,以及一股解恨的痛快。

父皇恨透了母亲,多少年来,凤雷渊突然领悟到这个事实,他的父亲和母亲不是冤家,而是一对仇人——冤家可以解开,而仇人,却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

仿佛是一桶冰水,将他从头浇到尾,彻底浇死了他从年幼保存到今天——对父爱的最后一丝渴望。

“父皇……”凤蕾沁轻声地害怕地叫道。

皇上快速瞟了她一眼,随即迅速转开眼睛,她太像淑妃年轻的时候了,让他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产生一股想要杀人的嗜血冲动——所以,他才把她半是囚禁地放在淑妃那里,准备哪一天随便把她嫁了,好拔除自己的心中刺!

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安圣!

凤蕾沁不明白父皇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让人发抖的寒光代表什么,可是一边把父皇的心情和挣扎完全看在眼里的凤雷渊却看懂了,因为看懂了,所以更为自己兄妹感到悲哀!

他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再次跪下,直挺挺地。

“父皇,儿臣自小从未向父皇要求过什么,儿臣今日,今日,想向父皇讨一样赏赐!”

皇上难免诧异地看着他,皇上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他在外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清儿,这个儿子,受清儿影响很深,有着一颗无私而谦虚的心,所以,自己才封他为“恭王”,难得地,今天他竟然开口讨赏,难道他以为自己会把解药当赏赐品赏给他?

自己是不是该告诉他,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毒的解药,因为,这种盅毒就是当年皇后中的那种,自己也是等了这么多年,才拿到这最后的一点,而且他的后人已死,不可能再有任何解药了。

皇上的脸上浮起嘲似的微笑,“你倒是说说看!”

“儿臣求父皇,废了儿臣的封号,儿臣情愿像平民那样,从科举考起,再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抱负!”凤雷渊看着皇上苍老但高深莫测的眼睛,清清楚楚地道。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句话,救了他的命,消弭了皇上想杀他之心。

皇上定定地看着他,那眼光让他想起了如雪一般白亮的刀刃,凤蕾沁害怕地拉他的衣袖。

半晌,皇上突然叹息似的道,“雷泽若有你识趣,也不至于有今天了!”

听了皇上的话,凤雷渊的心中似悲似喜,悲的是,皇上真的没有把自己当儿子看,而是彻底把自己当成了一名需要防备的朝臣;喜的是,自己从此脱去了这一身帝王家的桎梏,可以轻轻松松地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在帝王家而言,其实自己是幸运的。

“……臣,不打扰皇上清修,……臣,告退!”艰难地省去了那嘲弄似的“儿”字,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皇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中年人一般沉重,完全没有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活力,他陡然间觉得,心头,升起了一丝愧疚。

“皇上,清歌曾说,他有宰相之才!”清稳的嗓音从皇上背后传来。

“但他出身帝王家,就注定他这辈子不可能当宰相!”皇上转过头,看着来人,并没有因为来人的偷听而生气。

我并不是有意偷听皇上的谈话,只是包扎好伤口来到这里,那些隐在暗处的侍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大刺刺地放我进来了,他们既然睁着眼睛忽视我,我又何必充当君子?

听了他们父子的谈话,我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前世商场上的我见多了所谓的亲情,为了一个钱字,可以分崩离析到那种程度,皇上与儿子之间,为了权力断绝关系也很正常,最后皇上脸上表情的一柔,已算是格外开恩了——至少,凤雷渊这小子的命是保住了。

可是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一刹那间触动了我心底柔软的一块,我忍不住开口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心底笃定皇上不会为这事找我麻烦。

“臣女云绮罗,见过皇上!”我简单地行了属于男人的礼节,皇上也不以为意,我这一身男装,行女式礼反倒古怪。不过皇上这么好说话,倒让我不习惯起来,不会是没有力气找我麻烦了吧?

我偷眼观察,却不料皇上一双深沉的眼正看着我,我的心一跳,连忙低下了头。

“你这丫头,唉,”皇上叹了一口气,我噤声不语。

“还留了几个活口?”皇上突然问。

一提到这个,我忍不住得意洋洋,“全部,只有全部留下了活口,才不容易被灭口!”

皇上的眼中闪过赞赏,“你这丫头脑筋是灵,那么想必你也猜到是什么人急于置你于死地了吧?”

我的眼神一闪,“臣女愚钝!”

“哈哈,好一个愚钝,你想置身事外,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臣女只想多活几岁!”我严肃地道。

“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保护自己,难道不是吗?”皇上敛起微笑。

我低头沉默,若是以前我会举双手赞成皇上的话,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苟同。

“你恨朕吗?”皇上突然问道。

我疑惑地抬起头,恨皇上?为什么?随即,我想到了我被掳去锡勒的事。

“曾经恨,现在不恨。”我老实地答道。

“朕相信!”皇上轻道,“如果你不再恨朕了,就把这个拿去吧!”

皇上将手中捧着的一个黄绢小包,递给了我。

我慢慢地打开包,里面是那顶金丝芙蓉冠。

“这东西,也真只有你配戴,连舞儿,都差了一点!”皇上道。

“朕已经跟云丞相说了,朕会为你准备嫁妆,你将是我天日皇室以公主礼娶进的最尊贵的媳­妇­,但是你也要记住,朕之所以这样扶持你,让你在皇室中地位超然,是交给了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保护清歌!”我低声道。

皇上微微一笑,“你这丫头,真是让人喜欢!”

第五十三章 ­阴­谋

我心里明白,这金丝芙蓉冠实际上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皇上终于打心里承认了我和清歌的关系,虽然前路还是灰暗难测,但就是这一刻,让我充满斗志。

我相信,后上会处理那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刺客,魏家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说云姐姐在这里,你偏要和我打赌,输了吧?”一道男孩青春期特有的沙哑嗓音响了起来。

我一怔,云姐姐?是说我吗?

转角的回廊上立着两名少年,一着白衣箭袖的素袍,一穿宝蓝宽松的宫服,一个面容严狡,­唇­红齿白,风流俊秀,一个神­色­严肃,薄­唇­紧抿,冷然尊贵。

只不过看上去我觉得他们都很面熟。

“啧,还说我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呢,才四五年不见,就不认识了?”那俊秀少年撇嘴,一副受到伤害打击的样子。

“别耍宝了,记得你才有鬼!”冷面少年损他一句。

“嘿,你怎么还在发呆?我聪明的云姐姐怎么好像变笨了?”那俊秀少年走过来,伸出一个巴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切!谁变笨了?”我快如闪电般伸出手,在他手上狠狠一拍!

“啪——”那白皙的手背上顿时浮出一道红印,印着少年龇牙咧中的委屈样子,好不可怜。

“南若风,你这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啧,真看不出来是安圣的小孩,说是她弟弟还差不多!”我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道。

“我妈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俊秀少年——南若风扁着嘴。

那冷面省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不一定,你妈会说你笨,被人损了还高兴!”

“......”南若风一怔,接着恍然大司,一张俊脸立马垮了下来,“云姐姐,原来你是说我老?”

“呵呵,让你大舅二舅知道你又叫我云姐姐,你猜他们现在会怎么处罚你?”我偏着头想了想。

“可是他们都不在!”南若风洋洋得意地道,“对了,云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舅的大儿子,叫——”

“朗乾!”我微微一笑。

那冷面少年也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想不到云叔叔竟然变成了云婶婶,原来这就是当年你说要给我的惊喜啊!”

“婶婶?我有这么老吗?”我喃喃,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我也只比他们大几岁而已。

“是啊,朗乾,私下里叫姐姐没关系,你老是这么一本正经,太无趣了。”南若风抱怨道。

“我若像你这么嬉皮笑脸就好了?”朗乾反­唇­相讥。

“我哪里嬉皮笑脸了?”南若风马上抗议。

“都册封敏亲王了,还这么不懂事......”朗乾撇嘴。

“......”

“......”

我笑看着他们,看来他们的感情很好,还没有染上帝王家的不良习气,只不知道他们这样单纯无忧的心情还能保持多久。

“听说姐姐今天回来,我奉我娘的命,请姐姐过府叙旧呢!”南若风面­色­一正,笑着把来意说明。

“好,告诉安圣,我晚上会去,另外,你这小子是得改改口了,我跟你娘平辈,你却叫姐姐,我觉得吃亏了!”我笑道。

“什么?姐姐什么时候也在乎这些了?”南若风还要说什么,被朗乾打断了。

“太傅还在书房等我们,你又想挨太傅的板子了?”

朗乾说明南若风,转身面对我,面容正经严肃,“朗乾今日不耽误婶婶的时间了,他日若有空,朗乾还要向婶婶请教很多问题,希望婶婶不吝赐教!”

“我学识浅陋,恐怕担不起‘赐教’二字,但若殿下有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沉稳地答道。

“朗乾谢谢婶婶!”

拽着南若风走了几步,朗乾突然回过头来,面带怅然,“我很怀念那个疯疯癫癫的云叔叔,你的游泳姿势有进步了吗?”

我看着他,南若风夸张地向我道别,他们的身影转过走廊不见了,空气中还隐隐传来他们的争执声。

疯疯癫癫?我失笑,恐怕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童真的情怀,朗乾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直到清歌的凤隐宫,我还在想这么问题。

感觉到有人在仔细地检查我的伤势,好像给我换了药,重新包扎,直到一杯温水放在我的­唇­边,我才清醒过来。

“想什么,这么入神?”清歌眉眼含笑地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突然间发现,自己这几年变了很多!”我接过水,喝了一口。

“人是在变化中进步,进步中成长的,你不可能总是保持十五岁时候的样子,对吧?!”清歌不以为意地笑笑。

“是啊,突然发现自己好老了,是不是这些年跟人斗智斗力斗的?我什不会长白头发了啊?”我瘫在椅子上。

“你这是什么?”清歌眼利地发现我手中的包。

我递给他,他打开一看,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形。

“父皇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将它还给了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大概是他觉得我们的考验已经足够了!我今天和昨晚遇到的那些刺客全部送给刑部了,你不去主持一下?”我笑笑,带过话题。

“我得见过了你才放心啊!”清歌理所当然地道。

我微笑。

“那个圣旨,你知道了吗?”清歌突然低声问道。

“知道了!”我看着他,“昨晚那些人,我觉得,他们是去找圣旨的。他们以为圣旨在云府,没料到我父亲当时就把他给了太子!”

“当时我们兄弟心情沉重,什么都没有想到,事后才发现,云丞相竟在圣旨里夹了张字条,要我们立刻藏好圣旨!早上听到云府遭贼,我们马上想到了圣旨——孟家也被搜查

了,只是孟家人丁稀少,竟没有发现有贼闯入,是万派去守在孟家门外的人回来报告的!”

“局势已经变得这么紧张了吗?孟尚书是朗乾的外公吧,不能让他家有事,否则朗乾呣子在宫里也有危险,九天的另一个妃子是淑妃那边的人,九天有没有防范......”

我蓦地想起了什么,心头一寒。

“怎么了?”清歌问我。

“没什么,我还要想一想,”我摇摇头,“想清楚再说。”

“我很有点担心你,”清歌道,“绮罗,这几天你哪也不要去知道吗?我会在郊外给你看一套住宅,你留在云府也不安全。”

“你觉得,魏家的人还会对我下手,他们怎么那么大胆,就不怕皇上给他们一个造反的罪名吗?”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

“可能,他们背后有够硬的靠山!”清歌慢慢地道。

“什么靠山比皇上还硬?”我有点不理解。

“父皇已经病入膏盲,你想,在这个时候,除了父皇,最硬的靠山会是谁?”清歌眉头不展。

“你是说,是你们这些皇子?那么魏家背后的人是——”我没有说下去。

不会是已经确定登基的九天,更不会是清歌,也不是安圣,而凤雷渊刚刚向皇上辞去了恭王的封号,等于就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继承皇位的机会和身份。

在这个时候,皇上这座靠山已轻摇摇欲坠,聪明的人自然都会另外寻求靠山,所以下一任新帝,就是所有人急欲靠上的高山,但如果有人跟新帝有深深的梁子,那么他们就要

考虑到,一旦新帝继位,会不会立刻拿他们开刀,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单单靠临时抱佛脚改善和新帝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了,除非——除非让平时和自己相近的人成为新帝!

现在如果皇上突然去世,只要有皇上的圣旨在,那么,除了九天以外的任何皇子登位都会名不正言不顺,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再残暴再不把民意当一回事的人,也会考虑到个

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如果想登上皇位,只有趁这个时候,让皇上改变主意,重新立一份新的遗嘱!

“我担心,父皇和九天的安危,我已径悄悄派人暗中守在那里了!”清歌低低地,几乎细不可闻地道。

“清歌,”我终于道,“我们想漏了一个人!”

“谁?”涛歌警觉地问道。

“朗乾还有一个弟弟,叫什么?”我轻声问道。

“朗坤,怎么……”清歌不再问下去,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如果,如果皇上和九天同时出事,那么最有资格继承的人,除了你们,还有谁?”我低低地道。

“九天的儿子们,而到那个时候,魏家人就可以轻易除去外戚势力单薄的朗乾,扶持朗坤成为傀儡皇帝,他们魏家,就可以继续逍遥!”清歌最后的一句话是咬着牙说的。

“我听你提起孟家,突然想到,孟家人丁单薄,除了孟老一人,朗乾只有一个资质平平的舅舅,族里更没有可依靠的强有力的后援,那么,他们的歪脑筋未必不会动到他的身

上,朗乾年纪还幼,又没有防范,更容易出事!”

清歌猛然站了起来,叫来守在门口的刀影,低声吩咐了几句,刀影迅速领命而去。

天景十四年夏,天气已径开始转热,皇上身体日益不好,整日躺在床上,全国各地的奏折,也都全部交送东宫,由太子审阅,然后太子将审阅结果一一报告给皇上。

例行的早朝由太子和三皇子共同主持,太子表现出优秀的政治风范和政治头脑,得到朝臣们的衷心称赞,但三皇子却常常默然不发一语地坐在一边,隐若影子。

渐渐地,以前支持三皇子的朝臣也倾向太子,对三皇子感到万分失望,正在这时候,皇上月前宣布的圣旨内容不知为何人泄漏,朝臣恍然大悟,从此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

东宫书房,九天坐在椅子上批改奏章,改到一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看到坐在下首的清歌,正在查看手中的十数张纸条。

“在朝堂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九天随口问道。

“你才是太子!”清歌简单地回道。

九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你是监国,如果你一点都不留意我作出的决策,那怎么能判断是正确还是错误,对国家有没有好处,怎么能成为一个好监国?“

“我相信你会以国家大局为重的!“清歌还是四两拨千斤地顶了回去。

“啧,真是的,你这态度,好像我是独裁君主似的!“九天抱怨。

清歌终于抬起头,着着九天轻轻一笑,“你不是独裁君主,你是有为君主!”

九天自得地一笑,清歌的话让他听了十分舒服,他终于愿意转了一个话题,“那些人有什么消息?”

“那次袭击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了,父皇下在牢里的刺客也纷纷意外死亡,我真的怀疑,魏家人真有这么长的手,竟然能伸到天牢里去!”清歌皱眉道。

“如果没有这么长的手,父皇会容忍那女人到今天吗?“九天撇嘴。

“父皇真的......”清歌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才从雷渊的口中得知父皇给淑妃服了毒,匆匆赶到淑妃的宫里,却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

淑妃浑身已经鲜血淋漓,那张曾经花容月貌的脸已经血­肉­模糊,都是被她自己抓的,她疯疯癫癫,见人便抓,偶尔会有短暂的清醒,她便想寻死,可是,皇上派了人看住她,

连死也不让她如意。

“我不知道父皇恨她恨到了这种程度!”清歌喃喃道。

当年,他的母亲也是中了相同的毒,可是母亲是练武的人,有足够的意志控制自己抓烂自己的全身,更何况,他这个儿子还在场,她不想吓坏了他,所以最后不得不自绝心脉

而死。

九天看到了这种情况,当他得知皇后当年就是中了这种毒而死的时候,顿时打消了劝父皇放过她的念头。

“贱人,你也有今天!“九天眼中­射­出痛苦疯狂的光芒,完全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可她毕竟是我们兄弟的母亲!”清歌道。

九天斜看着他,“她可曾当我们是她儿子的兄弟?”

清歌顿时无话可说。

“扫兴,不要提她了,”九天在清歌身边坐下。

“你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我们现在防范得这么严密,他们只怕一时也无法动手,绮罗正在搜集魏家的罪证,只要你能在最近登基,就能遏制他们疯狂的势头,可是,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他并没

有提让你什么时候登基!”清歌边深思边道。

九天着着清歌完全沉浸在思考中的侧脸,一时间产生一种冲动,想问问他,他为什么能完全视权力如虚幻!

“父皇是不是在等什么?还是,在做什么?”清歌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太子。

九天一怔,父皇成天躺在病床上,连批阅奏章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会有力气管别的事情?

莫非,父皇是故意对外制造这种假象,好暗中进行着什么计划?

“最近,我觉得绮罗也怪怪的,仿佛在进行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问她,她又不告诉我。”清歌声音中透出淡淡的疑惑。

“是不是,她在做着什么她知道你一定会反对的事情,她做的事情可能是你平时很在乎的——”丸天推测。

“我平时在乎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清歌一件件细数。

九天苦笑。

“……还有我们兄弟姐妹的团结平安!”清歌长出一口气道。

九天听到这里,顿时站了起来。

“前些日子雷渊突然辞去封号,在朝中引起了极大反响,但父皇却以默许的态度让我们低调处理了,雷渊已轻回到了皇宫,回到父皇的视力范围内,那现在父皇最担心的是谁

呢?”

“雷泽!”清歌豁然开朗。

“绮罗是怕你兄弟情深,所以不告诉你,她一定是跟父皇串通一气了!”九天终于相通了全局。

清歌抿着嘴­唇­,脸­色­渐惭暗了下来。

“我们千防万防,就是忘了防范自己的亲人,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清歌皱起眉神­色­黯然。

已经来不及了!

太监连滚带爬地跑来传皇上的话。

勇王凤雷泽软禁一年,颠狂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竟趁人不备逃出软禁后宫,意图袭击皇上,幸亏发现得早,皇上要太子去处理此事,清歌从旁协助!

九天和清歌面面相觑,心情突如其来地沉重万分。

第五十四章 残酷

用不着九天和清歌伤透脑筋地想着怎么处理了。服侍勇王雷泽的太监匆匆传来了一道让人心痛的消息。

匆匆赶到那里,只见异常的安静中透出深深的恐慌,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黑压压地跪了满她,瑟瑟发抖!

九天和清歌对视一眼,准备跨进去,闻讯赶来的凤雷渊满头大汗地跑来了。

“让我进去看看!”凤雷渊冷静地对九天道。

九天无声地偏头示意他跟上来。

一走进内殿,他们就忍不住掩起鼻子,­阴­森黑暗的环境中,一股酒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而这怪味中更参杂了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内殿空荡荡的,当中一张凌乱的大床,被褥被什么利器割开,撒了满地雪白的鹅绒,四周的帷幔被揪了下来,在床上覆盖着,显出床中间那静止不动的人形,血,透过帷幔,

将帷幔浸染上暗红的血渍。

清歌上前一步,仔细地观察着中间那人形特异的肢体姿势,双手大张,双腿蜷曲,上身和脸正面对着上面,而腿却翻过来呈现趴姿——很显然,勇王凤雷泽在死之前经历了激

烈的挣扎,但终于没有逃过自己悲惨的命运。

清歌觉得心头有股热气沸腾了起来,烧得他面热心跳,一股酸气直冲他的脑门和鼻子眼睛,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雾气,尽管他知道父皇一向偏宠他,可是这不是他应该原

谅父皇的理由无论父皇有多么憎恨淑妃,也不应该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给死神啊!

感觉到,身边有人幽灵般挤了过来,把他推到了一边。

凤雷渊拖着千金重的双腿走到床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把帷幔掀开。

手,伸了出去,又退了回来,反反复复,而泪水,顺着面颊控制不住地流淌。

不管别人怎么说雷泽,在他心中,雷泽是他的唯一的弟弟,从小,在清歌走了以后,他由于自己的软弱,又开始了被宫女太监欺负的命运,母亲对他们漠视,那时候,只有年

纪幼小的雷泽站了出来,挺身维护他,甚至为他杀了欺负他的太监,落下残暴的名声。

成年后的雷泽得知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清歌大发脾气,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从此,他们之间有了裂痕,他们慢慢地疏远。

其实,他知道雷泽也想当皇帝,在雷泽看来,只有拥才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彻底挣脱他们兄弟始终低人一等、被人欺负的命运。可是他知道,雷泽不适合做皇帝,他没有

理会雷泽的种种小动作,而是继续支持清歌。

如果他能尽早警告雷泽,如果他尽到了一个兄长的责任而不是让弟弟保护自己,雷泽今天也不会躺在这里……

凤雷渊捂着脸,只觉心神俱碎,难以支撑,他一弯身蹲了下去。

九天愣愣地站在最后,表情僵硬地看着那血迹斑斑的帷幔,双目中涌动着复杂的风云,他不像清歌和凤雷渊那样感­性­,可是即使理智如他,也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

实。

“这么着来,他真的死了?”苍老的声音在他们背后低低地响起。

三兄弟一起回头,皇上正由随身太监搀扶着,站在内殿门旁。

他们一时都忘了行礼,也许,凤雷渊是不想行礼,清歌是不知道该不该行礼,而九天则还在茫然中。

“清儿,把帷幕掀开,让联看看!”皇上慢慢地走近,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失礼。

“是!”

清歌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帷幕,一身鲜血的勇王凤雷泽,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皇上更加靠近过去,近得连九天都觉得以皇上现在衰弱的身体未必受得了那股冲鼻的血腥气,正要开口劝说皇上——

皇上仔细地观察着床上的凤雷泽,而其他所有人,除了皇上,都不约而同地偏过脸去。

勇王的确死了,那死前的表情狰狞如厉鬼,透着深深的憨惧和憎恨,邪气的双目此时凸出如鱼眼,正死死地盯着每一个凑在他身边的人,让猛一接触到的人,包括凤雷渊,都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那僵硬的身体扭成了一般人不可能做到的形状,显示出他在死前,做过怎样激烈的反抗。

可是皇上却丝毫没有退步的打算,他仔细地端详着勇王的脸部,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又像是满意,又像是惆怅,又像是担忧。

“原来,原来如此,这个儿子,也算是聪明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用在了正处,竟然连……天罗地网都能破了,朕……未免不近人情,好吧,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是……你

……了,那么天日……你也不妨!”皇上喃喃自语道,声音几乎是含在嘴里,众人只能模模糊糊她听到一两个词。

慢慢地,皇上直起腰,脸上的表情已径恢复到惯然的冷静。

他连一颗泪都没掉,甚至,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屑于去做,这让清歌,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父皇,五弟的事情,是否要追查下去?”清歌站出来问道。

凤雷渊朝他投来感激的一眼。

皇上没有当场回答,他的眼睛,慢慢地从清歌看过去,然后是九天,然后是凤雷渊,从那极其平淡的眼睛里,他们三人完全看不出来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绮罗,进来看看。“皇上突然扬起声音。

内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道高挑的身影。

我知道清歌在里面,所以我犹豫不决,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可是皇上都发话了,我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过来看看。”皇上语气温和,但透出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吻。

我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遽然背过身子­干­呕起来。清歌连忙走过来要帮我拍背顺气。

“过来看看。”皇上又冷淡地重复了一遍,“清儿,让她自己适应!她是我们北疆天军的先锋将军,早就见惯了这些,只是一时还不适应罢了,给她时间,你总不能一辈手把

她捧在手心里。”

清歌掀掀­唇­,我抬手阻止了他的话,“我没事,只是乍一看到,有点吃惊罢了!”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努力靠近床边。

“看看,是他吗?“皇上没头没脸地问我,可我知道皇上在问我什么。

慢慢地仔细打量勇王从恐怖的脸到扭曲的身子再到大张的四肢,突然,我的目光停了下来。

我迟疑地看向皇上,皇上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们三个先去外面问问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发生的?发生的时候有没有异常!”皇上简单地一句话,摆明了赶人。

凤雷渊忍不住要说话,清歌把他拉住,看了我一眼,我偏过头,不敢看他,“那儿臣们就先告退一步!”

清歌三人慢慢退到了外殿。

随着内殿门的关闭,我抬头看向皇上,“勇王的武功极高,而此人,”我伸手指了指他的虎口,“一双手白白净净,连一点老茧都没有,绝对不是常年习武之人。”

“你的意思是……,皇上抚着胡须。

“要么,床上的这个是真的,那假的那个就代替了勇王,以他的身份活下去,要么,床上这个是假的,真的那个已轻金蝉脱壳,远走高飞了——我个人倾向于后者!”我再次

瞥向床上的人,只看了一眼,便迅速转过了头。

“为什么?”皇上问。

“皇上的子女不会如此平庸!”我轻声道。

皇上一怔,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他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你这丫头也会拍马屁?”

我叹气,“皇上也早就笃定他不是了吧?否则皇上现在怎么笑得出来?计划是一回事,但血缘关系不同于其他,皇上若认定了他是真的,此刻绝对笑不出来!”

皇上微微一笑,旁边伺候皇上的太监把我用力地瞪了一眼。

“罢了,既然朕算计到这个份上都被他溜了,那也是他命中不该绝,以后丫头若要报仇,就只好靠你自己了!你与清儿的危险将大大增加,朕这个儿子,行动起来胆大妄为,

心狠手辣,可不能拿清儿的慈悲心肠跟他比!”皇上离开床边,语气淡淡,我却似乎,仿佛听出了一点为人父的骄傲!

我没听错吧?!皇上为勇王的任­性­妄为感到骄傲?

“敢伤害清歌的人还没出生呢!“我坚定地答道。

那太监再次看了我一眼。

“今天我们的谈话就留在这里,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要提起。”皇上吩咐。

我一怔,“连清歌也不让说?”

“他心里很难受,就让他难受吧,晚痛不如早痛,反正这个儿子,”皇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床上,“就算是死了!但他一生对天日也有很大的功劳,朕会以亲王礼葬之!”

“要是清歌自己发现破绽怎么办?”那就不算是我说的吧?

“清儿跟他正面对上的时候不多,倒是你曾跟他数次交手——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除非他自己跳出来。”

为什么皇上会决定隐瞒勇王的事情呢?前几日,他可是打算把魏家谋刺的罪名推给勇王,好让他自尽,可是现在,难道这个勇王真是他派人......

“朕还没来得及动手,你能猜出是谁先动手的吗?”皇上停在门边,笑着问我。

我想他并不是要我回答,只是一种矛盾。

一个老谋深算、六亲不认的皇上,临到最后收局时,却动了恻隐之心,恐怕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吧?

“父皇跟你谈的事情能不能告诉我们?“九天单刀直入。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把一叠东西交到他手上。

“这是?”九天随手一翻,顿时瞪大了眼睛。

“魏家的罪证都在这里,每一条都足够让他们家男丁全部发配,女眷全部充公!”我伸伸懒腰,“为了折叠罪证,我可是连着几天不眠不休!”

清歌在一边沉默不语。

我推推他,他缓缓转头看我,幽泉般的眼眸盛满忧伤,“告诉我,五弟的事,你没有参与!”

“他几次三番想杀你!”我困惑地看着他。

没有人能动清歌,所以我才答应了皇上配合他的计划,牢里的那些人,其实都是皇上安排除掉的,皇上早已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口供。

这样,想得到圣旨的人就从魏家嫌疑最大转向了凤雷渊兄弟——而这时,凤雷渊突然提出辞去封号,让皇上意外之余,决定答应他的请求,以清除他的嫌疑,那么剩下来的,

就只有一向狂妄残暴的声名在外的凤雷泽。

如果皇上这时候再安排一出刺杀自己的戏码,那么就算勇王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了。

很简单的计刊,淑妃在遭受打击下早已没有了跋扈的能力,而魏家正陷在天牢刺客的泥泞事件里难以自拔,没有人能够阻止皇上实现计划——除了清歌。

所以皇上制造自己病入膏盲的印象——实际上皇上的确病入膏盲了,只是他自己不承认,利用朝政拖住­精­明的九天和清歌,他知道那些忠诚的臣子一定会出各种各样的刁钻问

题来考这两位未来天日的执政者,他们忙于解决这些繁琐的问题,自然就没有时间关注我们在做什么。

谁料到最后功亏一篑,我还不能跟清歌说,任由清歌误会我——我突然想到,皇上是不是故意借此整我和清歌?

九天坐在一边看着我们,丝毫没有劝解的打算。

“即使是那样,他还是我弟弟,父皇让我们伤透了心,我没想到你也——你应该明白我的心的!”清歌低声地苦涩地道。

我猛然搬过他的脖子,让他的眼睛直视着我。

“我明白你的心,可你也要明白我的心,我们三番四次死在勇王手上,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死了无所谓,但我不可能放任他一次次地去害你!要不是他,安圣也不会

失去健康的体质,他有把安圣当姐姐吗?”

我实在没想到勇王的死对清歌打击这么大,如果知道,我事先一定跟他商量。

“不,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帝王家的子女命运多舛,我不是怪你……”清歌攥住我的手。

我沉默不语,清歌一时竟被我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九天察言观­色­,知道这时候是他说话的时候了,“绮罗,你要是知道清歌小时候是怎么维护雷渊的,你就能理解他的心了!他把雷渊藏在自己的宫里,把自己的衣服和饭食全

部给雷渊,甚至遭到淑妃的责骂痛打,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了,也不把雷渊交出来,后来他离开皇宫时,一度回来要把雷渊带上,只是那时候有了雷泽,常常保护雷渊,他才打消

了念头。”

我惊讶地听着九天的话,清歌的脸着起了火,要阻止九天说话,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么可爱的一面。九天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含笑看着我绊住清歌。

“他不仅对自己的兄弟,对朝臣,对宫女太监,甚至对动物,对植物都是这副心肠,现在雷泽出了事,他心里不难过才怪!”

“可是,有时候,清歌也非常的,手段也很……”

至少,我认识的清歌或者凤十三,手段可没有这么柔软,当初凤十三杀强盗的时候,连我都自叹不如呢!

“爱也分大小,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们付出,当清歌发现那种人并且必须要除去他们的时候,心里的感受是什么呢?”九天笑笑,话中有话地道。

我看了清歌一眼,清歌也正看着我,我微微一笑,饱含了满怀的心疼。

“有你陪着,人间也是乐土呢!”清歌悄声地对我道。

我甜甜一笑。

九天的脸­色­黯淡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阵子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就要散了。”九天淡淡地道。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头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把该忙的已经忙完了?”

“父皇应该没有其他未了的心事了吧?”清歌想了一想,道。

我也觉得皇上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做完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

那个皇上的随身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想见他们兄弟,我焦急地留在凤隐宫等他们,心头泛出一丝寒意。

两杯热腾腾的茶放在他们面前,皇上裹着簿毯,坐在他们面前,看起来,蜡黄的脸瘦成了一条,可眼神还是那样的锐利,让人几乎看不出来他是个病人,他似乎是打算长谈一

番了。

“雷泽的事,朕已经叫内务府协同礼部按照亲王之礼去办,雷渊主持,你们认为怎么样?”皇上道。

九天和清歌谁也没有心情,拿起茶杯,他们蠕动着嘴­唇­,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聊聊,我们父子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天了。”

“父皇此时保重身体要紧,有什么话,等身体好了再说不迟!”清歌真诚地道。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皇上道,突然抬头看向清歌。

“当日你从澜城附近匆忙回京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是为了,皇祖母的死!”清歌顿了一下,才答道。

“后来,你为了绮罗的事情离开京师,不过,朕倒大胆地猜上一猜,你是否也查出了其他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事情?”皇上锁住清歌的面庞不放。

清歌一震,脸­色­顿时苍白,这时候,连九天都看出了异样!

“你查出她其实是死在一个你和她都万万没想到的人的手上是不是?你接受不了,那时候绮罗又出了事,让你决定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再也不打算挖出来?”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清歌有点虚弱地问道。

“因为,朕希望你们能够请楚,朕为了你们母亲,可以做到什么程度!”皇上敛起微笑。

九天明白了皇上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也开始苍白,他万万没料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残酷,这样的可怕。

“从那个时候起,朕就在逐步布局,”皇上淡淡她道,“那叠魏家的罪证,等九天登基后可以拿出来,然后九天再重新提拔几个被朕贬黜,或者被朕逼得辞官的老臣,再开一

次恩科,从天日选拨专门忠心于皇帝的年轻官员,这是朕要吩咐九天的,明白吗?”

“儿臣明白!”九天颤颤地道,心底涌起不祥的感觉。

“还有,朕要你们明白,珍惜自己眼前得到的,不要让自己事后后悔,”皇上的眼睛淡淡地瞟向九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朕爱你们母亲,可是为了朕的责任,朕伤害

了她,你们应该吸取教训,认真地完成自己的责任,不要太过贪心,否则,下场就是我、雷泽这样。身为帝王家的子女,九天,得到权力,清儿得到绮罗,这是朕所能做到的最大

的公平,你们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些就是你们要终身去守护的,守护一份爱,守护你们的希望!”

“朕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失败的丈夫,甚至失败的皇帝,如果你们无法从朕身上吸取教训,那么联将对你们感到无比失望!”皇上的声音庄严地响起,“现在,联即使马上离

开,也完全放心了!”

“让安圣过来,她是朕最亏欠的孩子!”

皇上单独召见安圣,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安圣离去后,皇上去皇后生前最爱的练武场待了很长时间,场地被私密封锁,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天景十四年夏,六月二

十六日夜里,皇上突然驾崩,享年五十三岁,谥号圣安!

第五十五章 登基

又是一年秋­色­,京都满山谷近似枫叶的红叶,昭示着火一般的不输春光的生命力,季节的交替是生命的轮回,梦想不息,所以春华秋实,总是一年时光中难以或缺的伤感交替

如同我们的青春、理想、激|情、斗志,总是在一次次交替轮回中改头换面,可走到最后,我,依然是我,你,依然是你。

如今的我,是算是走过青年冲动的时期走向稳重的壮年呢,还是脱离了轻狂的少年蜕变为行智俱明的青年,我也不知道,这些都已经没有关系,就如同我现在已轻无法分清自

己到底是裴夜凰还是云绮罗,抑或是云梦洛,就像这满山的红叶,有今秋的,也有昨岁的,可是就算是有心的游人也恐怕难以分辨明白吧?!

分辨不明,那就不如在树下铺开一块空她,就着热情似火的红叶,邀朋引伴,相与斜阳,不醉不归!

在这小小的霜红雅筑里,我情愿远离尘嚣,开辟半块桃花源地。

如今,太子登基之路已径被彻底扫清障碍,我曾轻的梦想已化为满手彩­色­缤纷的虚幻泡沫,如果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人生也想梦想那样成为别人的囊中物,我不得不退一步,避

开前面无数伪装的陷阱,刷毒的触手,艳丽的蘑菇,尽管退一步也许只有弹丸之地,未必海阔天空,但起码能免去清歌和我可以预见的悲惨下扬。

六月二十六日早上,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阳光温吞得像没脾气的好好先生,爹一大早就赶到宫里听候消息,云梦海已经辞去九门提督一职,本应该赋闲在家,可是他已经

好多天没有露面了,大娘担心他,还特意找到我这里,请我代为打听一下,云梦池连着数夜夜宿凤隐宫,让贴身侍卫回来拿了几套换洗衣物。

清歌什么消息也没有露出来,那天我在东宫外徘徊,被不明就里的爹看到,身不由己地随他回了云府,随即,皇宫就被戒备森严的把守了起来,闲人免进。

我带着秋灵,纪情,云青,先去了睿王府一趟,不料连爷爷都被召进宫去。于是,我悄悄来到了京西郊云蓝为我偷偷置下的霜红雅筑,我并不知道京师会发生什么,但我的预

感告诉栽我希望自己能够避开。

还没到霜红雅筑,我们一行人便被拦了下来。

“八小姐,宫里来了圣旨,大夫人着小的立刻请你回去!”

我面­色­不知不觉地凝重了起来,如果一道给我的圣旨而清歌都没有预先透露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也不知道。

匆匆赶回去,比出门时更加迅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氏八女,前已赐婚于睿王,朕感其忠孝节义,更与睿王并肩沙扬,为国争光,遍历患难,特赐以公主之尊,皇家以公主之礼迎娶。朕时日无多,不

能亲为睿王与云氏八女主持婚礼,着两人务必在朕身后百日内成亲全礼,召告天下,以慰朕泉下之灵!钦此——”

我颤抖着手接下圣旨,眼睛涩涩的,只是流不出眼泪。

“我们进去吧——”

最后不知道是谁把我拽了进去,等我回过神来,只见南若风正关切地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我诧异。

“我不放心姐姐啊!”南若风夸张地大松一口气。

“死小子,你的德行以为我不知道?那会儿就会骗人,现在还得了?趁早说明白了才好,免得让我动手揍你!”我举起拳头恐吓。

“现在的姐姐怎么这么暴力?就跟我娘一样,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我就发我那温柔的娘不见了,后来是娘越来越像爹,唉,没想到我风华绝代的云姐姐也要加入我娘那一伙

中,真是太太太可惜......”

“说不说?”我索­性­拧起他的耳朵,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

“我说我说。”

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耳朵,我下手可是丝毫没有留情,“就是朗乾那小子关心你,想看看你,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包着伤口吗?可是那小子行动不自由

,所以就让我替他来问候你,还说什么一日之师不敢忘,什么一日之师?姐姐,你不会跟朗乾之间有秘密不告诉我吧?”

“他倒有心。”我微微一笑,心头微暖。

“可是,我娘今日也进宫去了,姐姐,是不是宫里要发生大事了?”南若风凑近我,嬉笑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轻松。

“是啊,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赶紧赶回去!”我叹了一口气。

宫里如果不是发生了事情,皇上如果不是就要——,那么,他给我的圣旨中就不会说百日之内的话,如果可以,我相信皇上宁愿亲眼看着我和清歌步入洞房,他才会真正放心

,而我却苦笑,如果事情的另一面真有皇上预料的那么糟,那么就算我和清歌已经有了孩子,也依旧避免不了灾祸的降临。

当夜,宫里噩耗传来,皇上果然——

机关算尽太聪明,岂知人生如梦亦如幻,一朝离开人世,功过是非后人自有评判,皇上只怕也没有领教过民间的野史史官毛笔的犀利泼辣吧?

悠悠岁月,万古不衰。

天景十三年到十四年是皇室最难以遗忘的伤痛两年,先是太后突然薨逝,接着安圣残废,恭王辞封自禁,勇王意外病逝,到最后皇上驾崩,皇室遭遇沉重打击,元气大伤。先

帝四子两女,摧残殆尽,仅余当今皇上与睿王二人得以保全,皇室血脉单薄,朝臣大张旗鼓,要为皇上选纳三千后宫,为睿王广置美貌姬妾,事未成,睿王夫­妇­俱火中遇难,皇上

震怒追查,不果,睿王夫­妇­死因成为天日又一个难解的谜团。

天日北疆初定,南蛮听闻皇上驾崩,顿时蠢蠢欲动,南蛮多沼泽,江河湖泊连绵不断,防守情况十分复杂,加上当地一面近海,海中众多小型岛屿,岛民自给自足,与天日两

不相犯,但最近在有心人的调唆下,频频与天日驻军发生争执,南蛮原驻军监军无法抵挡南蛮土族的狡猾偷袭,已奏报朝廷,自请治罪,并请求朝廷派来得力元帅领兵退敌。

国不可一日无主,云熹于孟理初拿出先帝当日所立遗嘱,众臣经过太子多日的坐镇早朝,处理大小国事,心底更加有数,于是,天景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太子凤九天于天凤

台登基,国号改元为靖观元年,封长子朗乾为太子,入主旧东宫鸣凤宫,封朗乾母孟梨妃为皇贵妃,四正妃之首,仅次于皇后,封次子朗坤母魏婷妃为魏妃,八侧妃之首。

凤九天即是后来的圣武帝。圣武帝宣布将先帝遗体送入皇陵,与先皇后合葬,同时宣布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百姓欢声载道,人心瞬间归顺。

圣武帝同时公布了魏家的一系列罪证,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魏文甫俯首认罪,圣武帝念其曾有功于朝廷,赐其全尸,家中男子发配边远苦寒地区,女子官卖为奴,前九门提

督云梦海奉命抄查魏家,所有财产一应充公,竟使在北疆几乎耗费虚空的国库重新充实了一半,使空瘪的粮仓充盈丰收!

圣武帝亲自为亲弟睿王­操­办婚事,务必在百日内为亲弟完成先帝的圣旨遗命。

悲事中夹杂着喜事,红白之间已不分明,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百日只剩十日,九日,八日,七日,我并非不为皇上的去世而难过,可是越来越近的日子让我有理由……

百日的最后两天,诸礼终于齐备,百官争相前来云府庆贺,显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被迫无法在婚前见面的清歌(九天特意让凤雷渊日夜跟着清歌)托云梦池给我

送来了一枚同心结,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九月二十五日,秋天的京师天气格外睛朗……

---第二卷完---

第三卷

第一章冬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打开房门,眼前突兀出现了雪白皎洁的天地,眼前白光耀眼。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周围静悄悄地,院子里高大的松柏白额翠颜,不老的灌木如一垛一垛的雪堆子,花圃里

几株矮小的腊梅正迎着严寒绽香吐蕊,而墙角的红梅白梅则交错虬枝,怒放浓香。

远处,几个力大的丫鬟提着扫帚,准备扫去院中青石路上的积雪,我连忙叫住她们,“不要忙,雪就让它留着吧,怪好看的,一扫就破坏了雪景的整体美。”

丫鬟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有些犹豫不决。

“去忙你们的吧,放心,我不会怪罪你们。”我扬扬手,让她们随意离开。

纪情从里屋拿了件雪白的狐裘出来,一身利落暖和的皮袍,一看我就那样随便披了件袄子站在风口,伸手把我拉了进来,“别站在门,当心受了风,可不是要我们的命?!”

“谁敢要你的命呀?”我调笑,任她给我穿上狐裘,又仔细戴上帽子。

“还能有谁?”纪情白了我一眼,“当然是这府里老爷.难道是你啊?!”

“……他又不在。”我悄悄咕哝。

“可是他耳目众多!!”纪情一句话堵死了我,这丫头,近两年跟着我好像都变机灵了,我是不是该跟她收学费呢?

狐裘不暖锦衾薄,尤其是对于我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而言。唉,哀叹自己年轻时候不知道保养,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好吃了。

举步欲待出门.锏影匆匆跑了进来。原本他是不能再随意出入内院的了,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加上我向来也不是拘泥的人,所以就这么任他来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殿下,吃点热包子再走吧!”

我停住脚步,有些眼馋地看着锏影笼着的热腾腾的包子,可是,纪情面无表情地催促我,“你已经把吃早饭的时间赖床赖掉了!”

我塔拉下脑袋,唉,我为什么要在大冷天出门?

看我低着头,纪情快速从锏影手中接过包子,笼进袖中。

“走吧,殿下们都在等着呢!”

大门外,云青已经套好了车子,马鼻中喷出道道热气,云青背后,打着厚厚的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寒冷,里面,放着个炭炉,车内温暖而舒适。

我懒洋洋地靠着车壁,又想睡觉,“吃罢!”纪情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包子。

我惊喜地坐直身子,“真是好姑娘!”

快速将里面的包子分成均等的两份,将一份递给纪情,我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食欲变得很大,可能是因为怕冷的缘故,要多吃多囤积抵御寒冷的

脂肪,所以总是饿肚子,吃起东西来也顿不上什么形象,填饱肚子要紧。

纪情看着手中的包子,犹豫了一下,掀开帘手的一角,“云大哥,你还没吃吧?先吃点东西,好暖和一些。”

“我吃过了,你吃吧,车子抽屉里有热汤,你喂小姐喝一些。”云青万年不变的平静声音响起,纪妹妹万年不变的夫望表情也如影随形。

“行了,呆头鹅不解风情,你又何必饿着自己了?赶紧吃吧,不然凉了就不能吃了。”我吃完了,才有力气劝慰她。

她恼恼地瞪我一眼,“没良心的家伙!”

我吐吐舌头,佳人生气中,少惹为妙。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慢慢地停了下来,跟着,车帘被一把掀开。

“到了,小姐。”云青沉稳地站在一边,道。

纪情扶着我慢慢下了马车,眼前道上的雪巳经被扫,为了不留下哪怕一丝雪,防止贵人们滑跤摔倒,洒扫的太监们甚至把砖缝里也仔细地打扫了一遍。

“小姐路上小心,属下傍晚的时候再来接您!”云青低声道。

“没问题,不用担心,你们回去吧,你若有空,可以去帮帮云蓝,他现在忙得分身乏术,怪可怜的。”我不在意地招招手。

接过纪情递过来的书,我轻快地朝鸣凤宫而去,一路上扫地的小太监不停地请着安。

看着洁净得仿佛从来没有遭遇过雪花的大路,我一时玩­性­大起,撇开腿绕到鸣凤宫后面,从树林斜穿向正殿,牛皮的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一个个鲜明的脚印在我身后慢

慢形成,仿佛是一串好玩的符号。

树林里安静,明净,玉树琼枝横伸过头顶,稍有交错即行分开,显得明朗清爽,端肃典雅;那大大的水池巳结满了厚厚的冰,估计我跳下去再狠狠跺上几脚也最多只出现几道

白印手;巨石森然,整个鸣凤宫,依然给我初次进来时的那种感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缕幽香慢慢钻进我的鼻尖,我一怔,我记得鸣凤宫好像没有花香啊,可是这种暗香分明是梅花散发出来的。

循着香味找过去,只见假山的缝隙中,钻出来一枚幼小脆弱的花枚,还没有人的手臂长,花枝的顶部,张着三两个米粒大的花骨朵儿,和一朵已经盛开、拇指盖大小的花儿。

“这么小,你就敢努力挣出属于你的冬天?”我轻轻抚过柔­嫩­的花枝,心头微微一热。

小小的花枝,竟然也有自己努力的方向,而我,走过商场与战场,见识了那种极端的不同人生,不论那是我的情愿还是不甘,我是不是都不该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他们,都

为我担心了好久,我呆呆地看着花枝。

花枝上那朵粉红的小花儿慢慢变成深红,颜­色­还在逐渐加深,加深,如血一般鲜艳欲滴,慢慢地,从一朵化成了万朵,从一点红化成万般红,铺天盖地,欲罢不能。

犹记得那一夜燃烧得火一般艳红的灯笼,跳入眼界的全是红­色­,仿佛是一团不息的烈火,熊熊地燃烧,人心在鼓胀,鲜艳轻快地跳动着,血液从人体最深处涌动,透过暴起的

血管,透过­祼­露于皮肤上的脉,透过眼睛,透过语言,透过笑容,透过喧嚣,传达着极致的喜悦,甚至泪水也不曾在这里惹人厌烦,泪水也成了欢宴上的贵客,在宣泄着激狂的冲

撞灵魂的情感。

然后是醉意朦胧的新郎,被搀扶着送进了新房。房门一关,顿时隔绝了外界的种种错杂纷乱的声音,尽管那每一声中都透出深深的喜悦。

灿若白昼的烛火摇曳下,新郎俊逸脱俗的面庞比身上的喜服还要艳红,醉意在进入新房的刹那间消退得­干­­干­净净,只余清醒得过份的眼神,平时不卑不亢的风度显然巳轻丢失

在某个角落里,像是被什么牢牢粘住了嘴巴,竟一个字都挣不出来了。

可是,新房里有一点很怪异,是什么呢?新郎茫然思索。

一低头,接触到新娘柔媚狡黠的凤眼,新郎恍然大悟,是了,新娘怎么站在桌边?新娘不是应该盖着鲜红的盖头,等待新郎一把掀开吗?可是现在,盖头已经扔到了一边,点

缀着宝石翡翠琳琅满目的沉重的凤冠也不知所踪,新娘露出艳光逼人的绝­色­面庞,自信的微笑让美丽无形中成了优雅气质的一部分,这就是新娘,绝对不掺一丝杂质的绝顶完美。

是的,那种漫长的羞涩的等待,绝对不是眼前这位新娘能够做到的事情,即使羞涩,她也会本能地把它封锁在心底,或者用一切行动来化解,而不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等待紧

张发生。本来,他就已经猜到,他的新婚之夜绝对不会过得像别人那样,他深深地叹息,微笑。

“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新娘目不转睛地仰头看着新郎,­唇­边泛起一朵笑花儿,手臂不知不觉地揽上了新郎的腰。

新郎很想告诉新娘,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是看着新娘那样闪亮璀璨的眼睛,新郎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以,但是不能玩太长时间。”新郎最后勉强答应,顺便讨价还价了一下,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新婚之夜完全泡汤在莫名的游戏中。

“都说我的夫君是天日最具聪明才智的人,且文武双全,让我脸上跟着增光了不少呢!”新娘娇娇地笑道。

新郎觉得自己的皮顿时绷紧了,新娘每次这么笑的时候,总是他需要万分防范却依旧防不胜防的时候。

“其实,宾客们都说是我艳福齐天,夫人不仅绝­色­美貌,更身怀绝世才华,让为夫面上何止增了一点点光啊!”新郎赶紧道。

虽然在外面说这样的话是稍显­肉­麻,可是现在是闺房,闺房中说些无伤大雅的恭维妻子的话,大概也不会传到外面让自己成了笑柄吧?

新娘掩嘴笑,新郎还是第一次见到新娘笑得如此妩媚艳丽,一时看呆了,就忍不住希望跳过游戏直奔主题—

新娘伸手打掉新郎伸过来的魔手,道,“请看!”

素手一张,一面雪白帛锦在新郎面前推开,帛锦上,是一道算术题。

“这道题目,是要你运用你想得到的数字,把他们分别填入这九个格子里,使之不论上下左右横竖斜计算结果都完全一样!在我们那里,十二岁以内的孩手就可以解出这道题

,不要说我欺负你!”

接着拉新郎来到书桌边,书桌上一副文房四宝,一面帛锦记录着一副对子:“双手推开窗外月”。

“这是咱们那里一位大才女,考验她那新婚夫婿的才华,给他出了这么一道题,答出了,就认他为夫,答不出,对不起,睡书房去,等哪一天答出来了再进新房。我知道自己

墨水才限,所以­干­脆就直接用古人的对子,但我想你的才华一定不输给她的夫婿秦观吧?!”新娘笑眯眯地道。

新郎双肩微微垮了一下,又振作地耸起来。

第三张桌子上,放着许多不同的瓶瓶罐罐,装着各种深深浅浅颜­色­的液体,看得新郎心惊­肉­跳。

“这是一道逻辑推理题,具体规则和那内容都写在这里,如果你解开了,那里面那瓶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我给你的奖励,如果解不开,呵呵……好啦,我困了,去睡觉了,剩下

的就交给你了。”

新娘拍拍ρi股,扬长而去,剩下愁眉苦脸的新郎站在原处,呆呆地看着新娘的三道试题。

后来新娘才知道。他们的甜蜜并不能延续太久。如果她知道他和她只有一晚上的相聚时间,她一定不会这么无聊!

只是,她不再是神仙,不知道怎么给自己预言。

“为什么老师在那里发呆?”朗乾紧皱浓眉,问身后的南若风。

树林后面,立着两道修长的身影,仿佛是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抽高似的,显得才些单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身体不好,身体不好的人,决不能穿着夹袄便出现在北方的刺骨寒

风中,看一下不远处的高挑身影,谁都能发现三人衣着的反差之大。

“老师不是在发呆。”南若风轻声道,俊秀的脸上已经渐渐脱去稚气。

“什么?”朗乾没有听请楚,重新问了一声。

“是因为悲伤!!”南若风怔怔地看着那悄立不动的身影,心中滑过一丝莫名的颤痛。

“因为,叔叔被派去了南方?”朗乾有些不很理解,“叔叔又不是不再回来了。”

“当年,我父亲,也是在和我母亲新婚的第二天出征的,从此,就没有回来。”南若风喃喃地道,“你也许不能理解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远去,却不知道他能不能

再回来的感受,毕竟,沙场无情……”

朗乾回头看着南若风,南若风怔怔地看着远处的身影,“我想,当年我母亲,大概就是这么徘徊在树下,思念,追悔,也许还有甜蜜吧?”

朗乾没有答话,转过头重新盯住树下的人。

眼看那人突然举起袖手,似乎是在擦擦脸,朗乾不再思索,大踏步走了过去,南若风连忙跟了过去。

“老师,原来你在这里,朗儿才一事不明,不知能不能向老师请教?”

朗乾朗声问道,行止间磊落大方,中气十足,南若风心中暗暗为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弟喝彩,心底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和舅舅都嘱意皇上立他为东宫太子。

“朗儿,风儿,怎么是你们?等老师等得太久了吧?”我连忙揉了揉眼睛,生怕让他们看出异样。

“我们在书房等不到老师,就出来准备迎接老师一程。”朗乾恭敬有礼地道。

“哦,这样,对了朗儿刚才说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出来这么久,想必早就看见我了,也不知道他们心里会怎么想我。

“我想问老师,那个南宋的臣子既然知道幼帝昏庸无能,为什么还要拼死护他?”

“你自己想过了吗?”我凝神笑问,提这么个问题,可见朗乾并不是迂腐之人,所谓忠臣孝子,我不信这个相对开放的时代就不宣扬,毕竟这些是封建王朝的立国根本,但是

如果直认忠臣孝子,则国家将停滞不前,离灭亡不远了。

“我想来想去,用老师说的那种方法换位思考了一下,有点明白,可是更加糊涂,如果皇帝太差,就可以换一个皇帝扶持,下百姓自然跟着好皇帝过好日子,如果一味讲究书

生意气,就应该呼直到底,从开始就力劝皇帝,不是有谏官和史官吗?难道他们写出历史来不是为了给皇帝吸取轻验教训的?”郎乾侃侃而谈。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你是皇帝,手中掌握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以后,天下间所有的人和物都是你的,你即使做错了事情也不会有人胆敢当众指责你,那么你就不会这么想

了。人都有自己自我感觉良好以及膨胀的时候,一旦虚荣膨胀就难以遏制,从而酿成苦果,你以为天下的昏君都是一开始就昏的吗?总归是自己后天没有把持好,臣子虽然才劝说

的,但世上又有几个比­干­?所以,最终皇帝的品行不是靠臣子锻造出来.而是自己的修身养­性­。自古忠臣伴随的只能是昏君,而明君身边都是名臣,你明白这个道理吗?”我轻声

反问。

“嗯,昏君才需要臣子显示自己的忠心,而明君则需要臣子显示自己的才华!”郎乾大声道,“甫宋臣子护主,为的并不是皇帝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忠臣之名!!”

我轻轻一笑,树后突然响起了一道轻轻的鼓掌声,我们讶然回头。

一身尊贵的皇上立在雪里,袍角湿透,正一脸兴味地鼓着掌,显然将我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看来,朕让你做朗乾的老师是做对了!”

第二章帝师

鸣凤宫温暖的书房内,四下放着古兽形状的炭炉,还才烧得旺旺的暖炕,以前都是我大摇大摆地窝在上面,但是现在,威严淡漠的当今皇上坐在上首炕上,眯着眼仔细检查太

子的功课,朗乾,南若风,我,静静地站在地下,等候皇帝老爷发话。

是的,现在是正正经经的皇帝老爷了,那腰上雪白的孝还未除去,飞扬

霸气的脸庞依旧深沉,可是那身明晃晃的刺眼的帝袍则巳轻将他与世人的距

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鸿沟深深,帝王寂寞,从前那个霸气但不减豪迈的九

天再也不复存在了。

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不找一个机会询问他,当初为什么骗我和清歌,差点造成我和清歌的误会。现在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想起当年清歌对我说的话,“即使是亲兄

弟,也有很多是不能问的。“而我,充其量不过是他的旧日朋友,那一点点脆弱的友谊.,怎么经得住帝王的反复无常,明知不妥,我也不敢去捋这根虎须了。只是,清歌被突然

委任,让我开始担心,那一点隐晦的暗伤,会长成丑恶的毒瘤。

“看来你很适应当老师的生活。”皇上看了半天,眼波丝毫未动,不置可否地放下了功课,转而漫不经心地面对我。

“……臣——既不能回到自己喜欢的商场上去,又不能面对沙场,与其做一个万般无用的人,倒不如将自己所学些微知识,传授出去,太子若能从中得到点滴收益,也是臣—

—的荣幸!”我恭恭敬敬地道。

来到宫里,我最头痛的便是自称,在皇宫中可由不得我“我、我、我”地乱叫,可是自称“臣妾”——我又不是宫里的眷属,连清歌都不要我叫这么难听的自称,我­干­嘛糟蹋

自己?自称“臣妻”——太嚣张了,皇上听到只怕会想法儿整我,我千万别在没人撑腰的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知道以前的王妃都自称什么,我的古文造诣实在有限,想来想去,还是称臣吧,我好歹也是太子少傅,大小是个臣子,虽然不伦不类,总比其他要来的响亮一些。

“臣?”皇上皱眉,仿佛在咀嚼这个宇,“你不会还当自己是……”

他随意扫了我一眼,尽管墨发高束,狐裘长袍,不是女子装束,但却没再刻意将自己扮成男子,而雪白的耳垂,也在清歌的软磨硬泡下,穿了一对小小的珍珠,不知道他是不

是认为我换了女装就不会再乱跑了。有心的人.是不会再将女身误会成男儿郎了。

“臣只是不知该自称什么,想来想,就只有‘臣’一字不会冒犯天颜。”我静静地道。

他微微一笑,好像一副不习惯听我口出恭维话的样子,不经意地问,“清歌没有教你该怎么自称吗?”

“……他没有时间!”

我绝对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恼恨,新郎在新婚之夜被新娘出题考验,第二天晨晓,天还未亮就被宫里召进商议大事,接着南蛮大军粮草队伍已经拖逦地排到京师郊外,单等

着睿王押运粮草,出征南蛮,一切都是迅雷不及掩耳,迷迷糊糊的新娘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到新郎匆匆的一个早安吻以及一句无限眷恋的“对不起”,等措手不及的

新娘反应过来,新郎已经率军远去。

“你怪朕?”皇上凝目看着我。

“臣不敢。”

我低着头,眼睛固执地看着屋角的炭炉,炭炉里的炭突然噼啪一声,跳起一阵火花。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何况只是唱一出新婚别呢?以清歌的­性­格,只怕注定要被皇上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我突然感到浑身发热,无端地焦躁起来。

“你虽然身为朗儿的少傅,但同时更是名震天下的睿王妃,若让你总是,臣、臣,地称呼自己,未免不雅,朕便准你自称‘我’罢,可别让朕亲爱的弟弟以为朕在后方欺负他

的家眷呢!”皇上似笑非笑地道。

“……谢皇上!”

打人一巴掌再赏一颗糖吃,如果不是你把清歌派出去,我也不用这么战战兢兢,哼!

我转头看向朗乾,“不知太子可学会了?”

“学会什么?”朗乾茫然地看着我,南若风眼睛骨碌碌转,憋着一肚子笑意,端凝的朗乾可能听不懂,但是这个从小就跟在皇上和清歌后面的坏小子可丝毫不合糊。

“咳,好了,今天的功课就检查到这里,朕该去处理公事了!”皇上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有点讪讪地站起来。

“臣一一我就不远送了!”既然同意我这么放开自己说话,我当然不会把自己憋得不像个人样了。

“老师,我应该学会什么?”朗乾穷追不舍,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走过去,炕上全是皇上的味道,我皱皱眉,懒懒地抱着一床薄毯蜷进到炭炉旁的躺椅中。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单单只是学会一肚子的学问可不行,更要学会一肚子的权谋诡计,这些你叔叔就不会,所以他永远也不能成为皇帝。刚才,你父皇的话你没听明

白吗?他在后方优待我,自然会传到前方你叔叔的耳里,你叔叔就会感激他,从而在打仗的时候更加为他卖命,这是一种笼络臣子之心的手段,积极的手段;而且,当初你父皇将

叔叔在新婚伊始派出去,心底必然会有些许愧疚,所以对我格外厚待.这就是所谓的打人一巴掌再赏一颗糖吃,说好听点就是恩威并施,赏罚并重.你必须要学会的本事,掌握臣

子之心的最有效手段,而分寸很难掌握。不过.你现在连看都看不出来,离掌握分寸还早着呢,先学着明白这种手段的理论知识比较现实!”

“那什么是消极手段?”朗乾蹩眉问道。

“我跟你说过汉朝大将李陵的故事吧?皇帝对他的做法就是消极的手段。扣押、杀光他的全家。这只是一种泄愤之举。却不是一个好皇帝挽留人才的办法,用严苛的手段治理

国家和臣民在一定的时期内也许是必要,但是如果希望自己玩冶的国家长治久安,希望臣子和百姓都一心向着皇帝,那么仁政才是千秋万代立国的根本!”

“照你这么说,只怕咱天日未来的皇上就会流于软弱了!”门外,一道苍老严厉的声音接口。

朗乾和南若风唬得连忙站起来,绷起两张年轻的脸,腰板霎时挺得笔直,脸上已经没有了和我在一起时的轻松。

我开始觉得早上起来时肯定忘了想念一下清歌,不然怎么那么倒霉遇到这个刻板的老头呢?连我爹遇到这老头都退避三舍啊!

一张刀刻斧凿般刚硬的脸,连皇上都要自叹服如,花白的眉毛和胡须根根似铁,高高的鹰钩鼻子,锐利的眼睛——难怪皇上会这么强势,也许跟从小受到何人的熏陶也有关系

吧,清歌是慈祥的爷爷一手带大,所以脾气也像爷爷那样温和,而皇上几乎就算是这个钢铁般的老头带大,所以也十分强硬霸道。

“­妇­道人家,在外面歪歪斜斜地躺卧,成什么体统,睿王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那老头没有进来,凌厉得仿佛老狮子一般的眼睛透出不屑一顿的光芒,看样子是坚决不跟我同

处一室了。

我慢悠悠爬起来,笑得十分优雅,“可是睿王还是决定牺牲自己,娶了我,而不是您那位才德容工四全的女儿啊!”

“你仗着睿王撑腰,竟然如此无礼,真是——”老狮子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还是无礼!唉,我就不明白了,我若是心里不尊敬您,就算表面上对您恭恭敬敬的那有什么用?我要是打心里尊敬您,您又何必执着于世俗虚礼?老太傅学富五年,知识渊

广,难道也会被这些迂腐的虚礼所拘?”

看着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不出话来,我心情大好,这老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我不顺眼,老想找我茬,又不是我要抢你的位子的,是皇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封我为太

子少傅,教授朗乾知识,何况,你是天子之师。又身为现任太手太傅,何必把我区区一个少傅放在眼里,就算睿王当日在凤隐宫羞辱过你的女儿,那又不是我羞辱她,­干­嘛把账都

算到我的头上?以为我好欺负啊?!

“今天该轮到我辛辛苦苦地教太子,不知道老太傅驾到所谓何事?”我总不能不理他吧,好歹他周家跟我云家也是亲家,我名义上的大姐云梦兰还是他的大儿媳­妇­呢。

“教太子是你云家多少辈子积来的福气,说什么辛苦,真是无知­妇­人,老夫一定要去问问亲家是怎么管教女儿的!”他鼓起眼睛,气哼哼地拂袖而去。

“慢走,不送!”我伸伸舌头。

“这老头每天跑来跟我斗嘴到底有什么意思啊?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我收起笑容嘀咕,连上课的兴致都没有了。

朗乾和南若风默默地围到我的身旁。

“太傅可能也是寂寞,儿子在南蛮做随军参事,家里只有一个儿媳和一个即将出嫁的闺女,他一个老人,自然而然想找个人说话了。”朗乾轻声为老头辩解。

这老头,一生以教育出优秀帝王为己任,现在能教出朗乾这样一个聪明又尊敬他的学生,一生也值了。可关键是,我并不以帝师作为自己的人生规划啊!

这皇宫就像是雀儿的笼子,我才待了几个月就仿佛待了几年似的,以前那种自由翱翔的生活仿佛已经离我很远.­精­神束缚在一座­精­致气派的牢狱里,仿佛是放在温水里的青蛙

,如果我再不蹦达出去,那我就永远也没有了逃生的希望。

或者,这就是皇上将清歌调出去,将我因在这皇宫中的原因?

“烦死了,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胸口突然升起一股郁闷,我烦躁地猛拍桌手.大声道,把全神贯注看着我的朗乾和南若风吓了一跳。

我也不知道我最近脾气怎么变得特别坏,也许是因为清歌不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相伴,突然间分开,顿时觉得分外难受。

一个人的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已经适应两个人的生活时由回头发现自己孑然一身的孤独。由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再变成一个人,领略的寂寞将刻骨铭心,入木三分。

“你现在身份不同住日,哪能随便离开?父皇肯定不准。”朗乾皱起浓眉,很认真她替我盘算。甫若风眼睛一亮,“好舅母,你要出去,记得带我一起。”这小子只有在有事

求我的时候才肯叫我一身舅母!

“也不能忘了我!”安圣笑吟吟地站在刚刚老头站过的地方。

我低咒一声.看样子整个皇宫中只要觉得无聊的人都会第一个想到我,在他们眼中,我八成是最无聊的那个。

“刚刚我着到那个从小就说我没有公主风范的老头气哼哼地去找九天,好歹他是你云家的亲家,按理该是你的长辈,你该多几分尊重才是!”安圣跨进来。

“哈,安圣公主教人学习尊重呢,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我拖长嗓子。

“你今天又是怎么惹他啦?”安圣看都不看地把把她儿子挤到一边,一ρi股坐在我旁边。

“我从来不主动惹人!”我才气没力地道。

“嘿,我跟雷渊打赌,看你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哈哈,雷渊又输了!”安圣使劲推推我,爽朗地笑道。

“什么我忍到什么时候?”我有些莫明其妙。

“清歌走的时候我们就打赌,你能忍到什么时候不发火,雷渊说你当场就会发飙,我说你已经今非昔比,起码也能忍耐三两个月以上,果然没说错吧?”安圣得意洋洋地道,

那样子跟有些时候特别欠揍的南若风简直一模一样。

“那又怎么样?”我懒懒地道。

“那当然是去找清歌呀,”安圣吃惊地看着我,“你不会真打算在这里苦守清歌班师回来吧?他这一去,可是三年五载都回不来的。

“你说什么?”我跳下躺椅大吼。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要那么长时间?清歌来信中只是模模糊糊地说仗很顺利,只要打完就可以回家了,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三年五载?

“你,你不知道啊?”安圣有点害怕地看着面­色­狰狞的我。

“死九天,臭九天,吃定我们家清歌不会还手是怎么了,死九天,臭呜呜——”我气得破口大骂,毫无顾忌,安圣一把捂住我的嘴巴。

“姑­奶­­奶­,你不要命了,这里是皇宫,你以为还是你们以前哪!”

南若风机警地关上门,迅速转回头,搂着安圣的脖手撒娇,“娘,我也不小了,现在总可以出去见识见识世面了吧?”

“你很大?你现在这种行为叫很大?”安圣斜眼看他,扯扯他搂住不放的手臂。

“嘿嘿,这是天经地义的,又没有外人!”南若风嬉皮笑脸地道。

朗乾转过头去咕咙,“真丢脸!”

“喂喂——”南若风还要不服气地说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断了。

“不要闹了,我问你安圣,”我严肃地看向安圣,“南蛮是怎么回事?真的严重到需要清歌去收拾吗?”

“有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一一的确需要清歌去,咱们天日将帅无数,只有清歌一个熟悉水战!而南边恰恰就是水战为主,你说,不派清歌还能派谁

?”安圣双手一摊,颇无奈地道。

“这么说,”我眯上了眼睛,“你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也不能这么说,我是有参与军政的权力,但是,既然清歌都不去执行监国的权力,我就更不能太过放肆了,你应该明白,南蛮的事我是一知半解,而决策虽然征询过

我的意见,但是,“她苦苦一笑,”我总不能自告奋勇上战场吧?最终不管我同不同意都只有清歌一个人选,害得我都不敢去见你,连你的大喜日子都没去参加!”

“怪不得我都没听到你喧闹,原来是没有脸来见我!”我冷哼。

别人不了解我也罢了,可是怎么连她都不理解我的心情?难道她的爱人不是在新婚伊始被派上战场,难道她不是饱受相思之苦,结果,就是这个和我处境惊人相似的、我一度

当她是朋去的人,连一个预警都没有给我,就这样决定了我的命运。

我心中有种被背叛的痛,虽然明知道这样的自己有点幼稚。

“你要是想去找清歌,我和雷渊会帮你想办法的。”清清嗓子,安圣郑重地道。

第三章难思

那一片红入骨髓的热闹在他的梦中轰轰烈烈地上演,人声鼎沸,连父皇的离去也冲不淡那铺天盖地的喜气,每个人的眼中都有泪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他知道是梦,可

是却宁愿不醒。

他坐在高大的打扮得­精­神非凡的骏马上,一身大红,他在浑身发抖,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缰绳,他这辈子连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过,他躁动不安地等待着凤辇

,身后迎亲的人也在安静地等待,他们是知道新郎和新娘是多么艰辛才走过来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街那头没有丝毫动静,他急得在原地打转,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出现许多胡思乱想,他突然在想,也许这只是一场梦,一场美梦,他突然醒来时,会发规自己依旧孑然一身,依旧寂寞孤独,站在遥遥的高处,着著芸

芸众生的生活,如果没有这场梦,他会从容平静地接受他的命运,可是,一个人在品尝到蜂蜜的甜美以后,又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回到黄连罐中?

突然,街那头出现了­骚­动,喜悦的高喊,高贵华丽的凤辇出现了!

这一场众人期待巳久的婚礼引起了万人空巷般的空前轰动,名动天下的宰相家八千金,以公主之礼嫁入皇室,那金光耀眼瑞气千条的凤辇,连当年的安圣公主出嫁也没有缘分

坐在上面;陪嫁的嫁妆,有先皇帝准备的,也有宰相府准。从街这头一直蜿蜒到十几里开外,让人不由得惊叹皇室的大手笔,更羡慕新娘无与伦比的好运气。

近了,近的他可以看到新娘金­色­的面纱后甜蜜的笑容和深情的眸子,他的心才安安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接下来繁琐的礼节他懵懵懂懂地被人牵著,压根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他的眼中只有倾国倾城的新娘,为了尽快走进新房,走进新娘的身边,去感受真实的幸福,他以装醉逃过了热闹的酒宴,成功地踏进了新房。

那几道游戏之题,她以为对于他们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很难,可是她忘了,他是学过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的,第一题其实就是那些知识的根基,根本不成问题,第三题用来考验一

个智力超群的人显然是个错误,只有第二题让他稍稍动了一下脑筋,可是,绝不是问题,当他写出答案给她看时,她的表情,让他忍不住产生一点飞扬得意的感觉,他觉得她真可

爱,跟平常光芒四­射­的艳光完全不同,鼓鼓的腮透出憨憨的可爱,欲望像浪潮一样汹涌而来,他们都无力抵挡。

那娇柔的胴体带给了他一生从未有过的快乐感受,隐忍了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虔诚地拥有,她如雪的肌肤在新床上大红绸锻的映衬下发出粉晕的诱人­色­泽,艳丽的嘴­唇­在摇

曳的灯光下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凤眼微殇,点点星光彻底融化了他柔软的心。

他看著她,心底荡漾着一份难以抑制的火热,他一向不是欲望感受强烈的人,活了二十多岁,从来没有任何女子能让他产生一丝的冲动,无论是倾城佳人还是温柔闺秀,他甚

至以为自己真的是有病的,可是遇到她以后,他才明白,不是他没有欲念,而是他心底的欲念其实伴随着真诚的爱,无爱的欲是卑俗的可耻的,是人的一种兽­性­的折­射­,只有充满

了爱的欲望,才能带给人心灵的震撼和完美的体验,他深深地埋进她,从心底发出喜悦的呐喊,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贵的爱侣,比翼翱翔的美好梦想,真的能够实现吗?

她慵懒地偎在他赤­祼­的怀里,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儿一般,她觉得是她占便宜了,长久的渴望终于成为现实!她得意洋洋地缠着他.如同抱着一个大型的人偶一般,他宠溺地

看着她,也只有她才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可是他心底也有他的担忧。

他摸着她雪白完美的耳垂,希塑她能够为他穿上耳洞,在他们这些懂得看星象的人群里,有一种说法,如果一抹异世界的灵魂在这里,没有任何足以牵扯她的东西,那么她其

实很容易回去,他要她戴上这个世界的东西,不离身的东西,仿佛是一个印记,即使灵瑰漂移迷惘,也能够准确地定位他们所处的世界。

他没有把自已的心思告诉她,害怕,担心,这样的不好的情绪体验只要他一个人承受就行了,他不应该也让她跟着不快乐,既然要永远守护她,他就应该给她创造一片永远快

乐无忧的天地。

他忘不了他们别离时她茫然无助的表情,他心底抽痛,可是,为了他们以后能够彻底地摆脱一切俗务,为了以后能够永远在一起,他不得不同意这次出征,他知道,这是他人

生中的最后一次领军,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为九天去尽一个亲兄弟的责任。

所以,他选择离去,那凝视的眼波,就成了他岁中唯一的眷恋。

波涛汹涌,平地三尺,这样的恶劣天气,在寒冬天里是罕见的,南蛮的天军虽然久驻在此,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依然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主帅已经带他们打过两场漂亮的

仗,成功遏制了那些贪婪岛民­骚­扰边境百姓,也足够他们士气振奋一阵子了。

海边的高坡上,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彩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一夜的辗转反侧没有留下任何疲惫的痕迹,一双宁静起雾的眸子与眼前呼啸狂野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清俊脱俗的面庞褪去了往日的淡雅温暖,整齐的发束被狂风吹乱,衣裳也早巳放弃了不不能染上一丝杂质的白­色­,而透过墨一般的黑衣,不知是颜­色­上的视觉效果,竟无端

地多出一份狂放肃杀之气,也许,只才这样冷默肃杀的气息,才能够跟这里险峻恶劣的环境相对抗吧?

海浪滔天,而歇息在安全港湾里的船只却只受到小小的波浪的影响,微微地颠簸着从容地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o因为这一场飓风,战场上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僵局。

远处快速跑过来一道身影,接近先前的人,先前的人在来人尚未接近自己三丈之内的时候便微微一动,转过头看向来人。

“王爷,披上披风吧,海边风大。”来人是一个俊俏讨喜的大男孩,正是孪生兄弟之一的铖影。

“你这小鬼,不知不觉竟然也学会劝人了。”清歌淡淡一笑。

“王爷若不放心王妃,当时完全可以将王妃带在身边啊,以王妃的智慧,说不定还能给王爷很大的帮助呢!”铖影有点不明白,王爷那么舍不得王妃,为什么不让王妃一起来

这里?王妃又不是没有上过战场。

“绮罗害怕战场,”清歌沉静地道,语调十分淡然,“北疆沙场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把她吓坏了,连西域她都不愿待下去一一我不希望她为了要和我在一起,而再次经历那

种恐惧!”

“哦,原来王爷是怕王妃受不了一一那王爷应该跟王妃说清楚啊,免得王妃生您的气呢!”铖影道,新婚的第二天就奔赴战场,哪一个新娘子能够接受?

“生气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一一”清歌没有往下说。

“担心什么?”铖影好奇地追问。

“……”清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管她怎么乱跑,至少,她不会再跑回自已的时代去了,我还担心什么?”

“王爷,你在说什么?”铖影听不懂。王妃那么好动,在京师肯定待不长,所以我才要你在城里收拾几间房,万一她来了,也好有个准备,请歌转了个话题道。

铖影心直口快地道,“您是说,王妃会偷偷跑来?可是皇上会允许吗?”

清歌的面上暮地掠过一层­阴­影,稍纵即逝。

铖影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开口。

两人静静地往回走,风在他们身边呼啸,刮得他们的衣角猎猎作响,头发狂乱地飞舞,巨浪在背后掀起,浓重的海腥气扑鼻而来,光秃秃的高坡上刷着一层白白的海盐,形成

了岩石上的一层外壳。

“铖影,你跟我也才十年多了吧?”清歌突然开口道。

“是的,王爷。”铖影小心地答道。

“有没才想过,离开我,去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铖影一楞,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王爷,是属下说错了话,你生属下的气了?您要赶属下走?”

“不是,”清歌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只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这个王爷了,身边也不需要有那么多的人伺候,我总要为你们安排好出路!

“铖影的出路就是在一辈子待在王爷身边!”他突然高兴起来,“王爷,你不能赶我们走,王妃曾轻说过,要一辈手把我和铜影留在身边呢!”

“是吗?你们两个猴儿­精­,竞然知道先找好靠山了!”清歌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王爷现在经常笑得很开心,也经常跟我们说话,以前王爷虽然待我们好,可是从来不笑,也不说话,就像是.就像是从来不曾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一般。铖影由衷地道。

清歌微微一楞,随即释然地一笑。

“绮罗的生日快到了,今年的生日,她是一定要过了!”

“王妃从来没过过生日,我们是大老粗,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事情。”绒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怪不得你们,她的生日,连她自己只怕都不知道,我也从来没给她过过啊!”清歌轻声道。

曾经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心细如他,却屡屡忽视她的生日,总有一种下意识抗拒的感觉,现在他明白了,他抗柜的,恰恰也是她在下意识抗拒的,她要释放她前世的灵魂,

而不是屈服于今生的躯体,她要他接受的,也是真正的那个她,可是她却无法说出来,现在,当她已经是他心底的凤凰儿的时候,前世今生合而为一,他终于可以为她的新生真心

地感到高兴了。

“咱们又不能回去,王妃今年又过不成啦!”铖影遗憾地道。

远处慢慢出现了一个小点,在狂风中摇摇晃晃地向他们接近,看起来非常吃力。清歌和铖影停下了脚步,眼看那黑点越来越近,终于能看清那黑点是什么了,只是风太大,它

不停地在他们头顶盘旋,就是落不下来,急得直着脖手叫。

铖影向前一纵,窜起数丈高,伸手轻轻地抓住了那个黑点,竟是一只猫头鹰,脚脖手上拴着一个小竹筒。

清歌接过铖影递过来的纸条,只看了一行字,便皱起眉头。

“江湖中近来突然兴起一股邪恶的势力,伤了我们不少帮会首领,请盟主裁夺。

“真古怪,一向风平浪静的江湖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事瑞,南边的战事刚起,前几天各地又传来重大灾情的报告,虽说这些都是皇上该­操­心,可是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铖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清歌沉默不语,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却没有抓住。

“王爷,您看他们针对的到底是咱们还是朝廷啊?”铖影抖着纸条问道。

“这场飓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息,就不知,我是否有看到的那天!”清歌打量着远方,双眸空远,淡淡地道。

第四章 礼物

大清早,我就在咋咋呼呼的纪情一阵乱叫中惊醒。

窗外,一缕缕暖丽的冬阳­射­进来,我慢慢呈呆痴状拥被坐起,昨天半夜梦见清歌,结果就此无法安眠,一直辗转反侧到拂晓才迷糊了一会,又被纪情这丫头吵醒了。

唉,想到清歌,我不知道翻涌在心口的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酸中泛着甜意,甜中透着苦涩,想着想着,眼前的一切便化作清歌那风淡云清的微笑,那清潭般美丽瞳眸专注入灵魂的凝视让我欲罢不能,仿佛上瘾般夜夜魂萦梦绕,悲喜难言。

再这样下去,我的整个­精­神就会垮掉,再也不是那个活力无限斗志昂扬的裴夜凰,我不能再放纵自己了,真的要好好考虑安圣的话。

“小姐小姐,快起来,快起来!”纪情冲了进来。

我抱头叹息,跟着我也有好长时间了,我还以为这丫头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没想到——江湖儿女,也许这份直率豪爽是天生的吧,既然云青从来不说什么,那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茫然的极度渴望睡眠的脸上努力挤出一抹飘渺的笑容,“是情儿啊,什么事这么兴奋?云青对你笑啦?”

纪情顿时气愤地瞪起杏眼,叉起腰,颇有几分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的影子,“小姐,你怎么老是喜欢戳人家的伤疤呢?这样一点都不厚道!”

我带来睿王府的这群人,只有在我结婚的时候叫过我几声王妃殿下,在新婚的第二天他们就自发自动的回到以前,继续“小姐小姐”地叫,而清歌留下的锏影等人却坚持叫我“殿下”,惹得两边人总是为了这无谓的称呼吵个不停,正好我嫌王府人少不热闹,由他们整天热乎乎地吵,我抱着一堆零食窝在一边笑眯眯地看好戏,每天因此胃口大开,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我耸耸肩,慢腾腾地爬起来,脚刚伸到外面立刻缩了回去,“天啊,这是人待的地方吗?怎么这么冷啊?”

“我说小姐,你真够脓包!以前那股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狼叼走了!”纪情一边不满地嘀咕,一边翻出来银狐披风。

“你穿那么少都没感觉吗?”我窝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嫉妒得直流口水地看着只穿了一件皮袄,显得窈窕­精­神的纪情,果然,是没法跟学过内功的人比,等清歌回来我一定要缠着他教我,哼,现在就让你们先得意着。

“我是南方人都习惯这里的天气,小姐你土生土长的京师人怎么反倒这么怕冷?就算是中毒的体质没法再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但也不该这样啊?!”

纪情絮絮叨叨,把我的衣服叠好统统塞到被窝里,好让温暖的被窝把冰冷的衣服捂热,我再穿就不觉得冷了。听说这个法子是秋灵那丫头教她的,我说呢,这个大大咧咧的丫头会注意这种细节?果然还是秋灵贴心啊,要不是我私心里想让云蓝服服帖帖任劳任怨地管理着凰爵,我还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丫头拱手送给了他,要是云蓝和秋灵知道我这么想,会不会联手揍我一顿?

我打个冷战,算了,我在想什么啊,万一又被哪路神仙偷听到,我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谁说的?我也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裴夜凰可是彻头彻尾的南方人,我待在京师的时间不比纪情多多少!

还好纪情没听见。

“您快起来,十……睿王寄东西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还是不怎么能改的过口来,老是“十三”叫了一半才想起来,如果以后十三的身份被泄露了,肯定是这丫头泄露的。

“在哪里?”我迅速穿衣服,纪情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兴奋地从床上一跃而下,火烧ρi股般的胡乱穿着衣服。

“我知道了,下次你再赖床,我就说睿王回来了就行了。”她呆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我回眸一笑,妩媚顿生。

狐裘匆匆一披,我冲出房门。

“小姐,东西还在猫头鹰耳房里,早上刚来的,我们没敢动。”纪情追在我身后,尽责的叫道。

我远远的冲身后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身形丝毫没有停止奔走。

耳房里,两只巨大的雪白的猫头鹰一看见我,两双琥珀­色­的眼睛同时一亮,兴奋地啼叫了两声,我会心的笑了,原来是这两只,它们可是所有猫头鹰中的老大,是清歌的心腹,传送密件的本事几乎可以跟一些特务高手相媲美,一般只有重要至极的东西才会动用到它们,这对猫头鹰,除了认清歌为主,就只认我了,纪情她们不是不敢动它们带的东西,而是根本就靠近不了它们,更别提拿下它们身上的小盒子了。

“乖,小弟,带什么好东西啦?”我笑着走上前去,那两只猫头鹰双双飞来,停在我左臂上,一只抬起左腿,一只抬起右腿,把拴在它们腿上的小盒子举了起来。

它们看起来很累了,我快速解开绳子拿起盒子。

怪不得它们那么累,盒子沉甸甸的,看似普通,却木质细腻,做工­精­巧,要从南边携来可得花好大一笔力气,不过,清歌好好的给我寄东西­干­嘛?

从猫头鹰的脖子上解下两把钥匙,打开盒子的两个锁(奇怪,社么东西要这么谨慎?),再掀开盒盖,一阵耀眼的金芒闪过,我不由得闭了闭眼,再睁开,竟然发现,竟然——里面是一把­精­巧的小孩儿玩的玩具鼓!

我呆呆的看着这把玩具鼓,两边串着穗子,举着鼓柄左右一摇,穗子便在鼓面上敲出悦耳的“咚咚”声。只是那金芒从鼓上闪出来,鼓柄不是木头的,是纯金打造的,鼓边不是木头的,也是纯金的,扣着两排银扣子,鼓面不是牛皮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珍贵的皮,连那穗子都是粒粒鲜红宝石串的。而鼓柄鼓面­精­巧绝伦的雕刻更是使这普通的玩具成了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平时在大街上三文钱就能买到一把形似的玩具鼓,此刻却彻彻底底成了一种奢侈品。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我呆呆的展开,是清歌道劲潇洒的大字,“凤凰儿,好好保存,这件寿诞礼物不坏吧?”

寿诞?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冬至,我,也就是云绮罗的生日,我从来都决定忽视的生日,清歌,是想让我彻底忘记过去,真正接受现实了吗?

可是,这件礼物,也太怪诞了一点吧?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小孩了?

“小姐,那个澜城的柳什么过来了,你快来看看。”纪情远远的呼声传来。

我叠起纸条,把小鼓藏在怀里,这要是让纪情或者南若风看到了,准要笑个半死,我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柳鸿飞倒在椅中,大口大口的喝水,云蓝忧虑的看着他。

“怎么了?”我大步跨进客厅。

“小姐,澜城的生意遭到不明人士的围攻……好多江湖人……追杀……”柳鸿飞上气不接下气的,脱去当年那少年气息的成熟脸庞上布满风尘,疲惫,和焦虑。

我连忙安抚他,“别急,有话慢慢说,没什么不能解决的,先喝口水顺顺气。”

“是!”他喘息的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娓娓道出始末。

原来,澜城的生意在上半年还好好的,无论是名声和利润回收都处于最佳状态,到了下半年,从他准备了我和清歌成亲的礼物以后,凰爵的所有生意突然一落千丈,各处陆续出现卖出的琉璃大理石商品出现瑕疵,而其他的生意如酒楼布庄粮店等出现食物吃坏客人肚子,布匹一扯就烂的情况,凰爵在澜城以及附近一带的商号遭受严重打击,损失惨重不说,更丧失了信誉,柳鸿飞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好不容易让情况有些许的稳定,就着手调查事故原因,然后快马加鞭赶来京师向我当面汇报,澜城程望父子三人合力,目前还能支撑住一年半载。

柳鸿飞在调查的时候,动用了自己的江湖朋友,查出凰爵遭受到两方面不明人士的攻击,一方面来自商场,另一方面竟然来自江湖,更可怕的是,这两方面的力量都在柳鸿飞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往下追查的蛛丝马迹,说明这两股势力背后应该是强大和神秘的,饶是柳鸿飞机智多变,也被这种情况弄得措手不及。

在调查的同时,他竟然还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这个消息才是他日夜兼程赶往京师的真正原因——江湖中兴起了一股诡异的势力,这股势力矛头直指凤十三,正不动声­色­的扩张自己,快速吞并凤十三原本的地下帮会势力。这股势力分出了两股,一股慢慢向南方渗透,柳鸿飞怀疑对方的目标是南方的战场;一股移向北方,目标竟然是京师,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江湖事与我们是无关的,只是柳鸿飞在调查的时候发现,那股突然销声匿迹的江湖力量和这股­阴­暗的江湖势力发生了牵扯,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两股江湖势力实际上是一家的,但是他越想越怕,所以决定把这种情况当面跟我说清楚,好让我拿个主意。

我默默地听完柳鸿飞的叙述,云蓝当即站了起来,“小姐,要不,我调动京师的力量反扑澜城,只要我们投入足够数量的财力,就能彻底打垮它们,我就不信,以我们凰爵的财势,会怕了它们!”

我缓缓摇头,“人家正等着我们反扑呢,我们这一动,正好钻进了人家以逸待劳的布口袋里,不行,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时候,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难道,就任他们欺负?”云蓝急道。

“云蓝,”我冲他展颜一笑,镇定从容,“就算澜城的生意全部垮了也没什么,那些东西不是我所在乎的,我最多觉得对不起辛辛苦苦付出的你们——生意垮了可以重来,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在­阴­谋面前,我们只要有一次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导致我们自己粉身碎骨,永不翻身,青山都被人一股脑铲平了,哪还能再生出柴来烧?”

“您是说?”云蓝迟疑。

“哼,”我冷冷的笑了,“那些人要的,可不是我们的生意,他们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断了我们的后路呢!我现在比较担心的反而是程望他们的人身安全!”

“小姐放心,我走的时候,玉太守的女儿,那个玉军尉,带了人日夜守护在凰爵附近,保护程望他们,玉公子脑子很好使,正帮着程望他们出点子应付突发状况呢,实际上这次澜城凰爵的变故,多数都是玉公子力挽狂澜呢!”柳鸿飞神­色­间稍微放松的道。

“是吗?那倒真要谢谢他们家了!”我微微诧异地道。

那对兄妹在我成亲时也托人带来了礼物,可是那时候并没有听他们说起这些事啊,看来,他们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了。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调查吧,鸿飞,你在京师待一段时间,我这边安排妥当了,就跟你去澜城一趟。”

我低头沉思,一瞬间把什么都想好了,势力向南方渗透?南方现在只有战场最引人注目了,那肯定是针对清歌的,我不可能放任清歌有了危险而不管,何况,我不是正打算去找清歌吗?可是我心里也清楚,皇上是不会让我随便出京的,在皇上眼中,我是人质也好,是其他什么也好,安圣他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让我光明正大的出门,除非我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反正,我和皇上当初签的协议还在,我也不认为皇上已经到了会随意反悔的年龄。

“那怎么行?现在天这么冷,小姐的身体根本受不住长途颠簸,况且京师这边也需要小姐你坐镇啊!澜城那边,不能派其他人去吗?”云蓝焦急的道。

旁边始终默不出声的云青终于动了动,低低地冒出一句,“身体要紧!”

我看了他一眼,语带双关,“我打算去澜城也不是单纯为了生意,还有其他的谜团要解开——我不能再在京师待下去,虽说帝师风光,可是,离天子太近了!”

云青皱眉看着我,他听懂了我的意思,没再说什么。

“好了,今天难得鸿飞会来,真是意外的贵客呢!”我拍拍手,努力赶走他们脸上的­阴­霾,“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让我们在一起好好的热闹热闹吧!”

柳鸿飞一怔,顿时一阵红潮翻上脸来,“生日?对不起,小姐,我急着赶来京师,竟然忘了小姐的生日,什么都没有带——”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你送来的消息,就是最好的礼物,真的!”

“哈,”云蓝一拍手,俊脸泛起笑容,“看来这里只有我准备了,我早几天就在想着今天该怎么过了,好不容易大家终于聚在一起,,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趁着王爷不在,我们这群属下就好好的为小姐庆一回生吧!”

云青白了他一眼,纪情不服气的反­唇­相讥,“你倒会卖乖,只可惜我们早就给小姐准备了,哪轮到你来献巧?”

说话间厨房流水届地送上来一碗碗雪白的面条,大家正在说笑,突然传来丫鬟的禀报声,我们都一怔。

门外,热热闹闹的来了一群人,领头的竟然是朗乾和南若风,只是朗乾莫名其妙的板着一张本来就冷热的俊脸,南若风似笑非笑,那笑中又隐隐透出一种让人看不透的东西。一长溜的年轻力壮的小太监,各自捧着一堆物件,连我也少见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以及珍贵香料,佳肴美食等等,皇上的随身大太监每念一句,一个小太监就走过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桌子就满满当当,那些寿面,早已被挤在一边冷落成糊状了。

“这是?”我站在桌边,看着一桌物事,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皇上吩咐了,今日是太子少傅满二十岁的寿诞,皇上特命太子与敏王爷前来为老师庆生,以表其尊师重道之意!”大太监尖着嗓子道。

是这样吗?可是我从朗乾他们脸上看不到一点想为我庆生的喜气,云青云蓝他们静悄悄的,警惕的看着那些太监。我冷漠着脸,围着礼物转了一圈,指着一盒怪异但显然名贵至极的香料,那香味厚重大气,高贵雍容,我不以为是一般臣子能够使用的,“这是什么?臣不以为自己有资格用这等贵重的香料!”

“这是凤涎香,珍贵至极,宫里也就只有皇上能用而已,这可是皇上对殿下的特别赏赐啊!”大太监强调间越发尖细,朗乾的眉头皱的更深。

“臣无功不受禄,还请公公将这些物品带回!”我袍袖一拂,脸已经放了下来。

一瞬间,厅中静悄悄的,所有人,连同朗乾,都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第五章 心机

朗乾向前跨了一步,面­色­复杂的看着我,那神­色­间的­阴­沉锐利,不像是一个十五不到的男孩,倒带着看透一切的成熟。

只是,我心中无鬼,就是再­阴­沉十分又何妨?

南若风拉住了他,嬉皮笑脸首次出现了端肃的神­色­,眼角向我微瞥,电光石转间,他把一切都用眼睛告诉了我,我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我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响,所有人都惊疑的看着我,闹不清我是不是疯了,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大太监瞪着我,一时竟也不敢端起架子。

“老师?”朗乾沉声唤道,打破沉默。

到底是帝王家的孩子,天生有一种掌控局面的能力。

我侧目看向他,心中微叹,不论我对他多么好,一旦涉及到他父母的利益,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的父母,到底孩子还是自己的好啊!

“没什么,只是笑你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过是对皇上的赏赐诚惶诚恐罢了,有那么严重吗?”我轻描淡写地道。

“好了,鸿飞就在府里歇下,锏影,记得给鸿飞安排好住宿,云蓝这些天要格外留意一下京师动静,我现在跟公公去一趟宫里,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公公为难啊!”

我笑着有条不紊的吩咐,他们知道,我话一出口,那就不容改变,一切都成了定局,没有人再说话,都安静的执行我的命令去了。

“老师?”朗乾又唤一声,声音却软软的,有一种隐隐的歉疚的意思。

“我跟你们一起去谢恩。”我温和的道,可以忽视了他近似讨好的意思,我不是真正的臣子,我更不是这个时代丰皇权至上的人,我是商人本质,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错待。

但愿这对父子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你要是不想去,我替你跟皇上说。”南若风柔声道,澄明的眼中荡漾着一抹亲昵。

“我比你要自由多了,怎么反而让你牺牲那少的可怜的自由为我出头?”我笑着,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他抗议似的甩头,却阻止不了我把他整齐的头发揉成鸟窝。

“老是欺负我!”他咕哝。

“走吧!”我带头走了出去。

对凰爵出手的商场人士到底是谁?凰爵风光好几年了,如果有人想搞垮它那早就该趁凰爵羽翼未满时动手,不用等到现在。

我虽然表面上放弃了对凰爵的支配权,但还是时刻关注着商场,天日还没有出现有足够的财力和野心想要撼动凰爵在天日根基的商人,所以我很放心的慢慢撤出自己对凰爵的影响,打算把凰爵分割成几块均衡的力量,相互牵制,降低自身的危险,唯一对凰爵戒心十足的先帝已经去世,走时为了给清歌留下自保的势力,竟然放了我凰爵一马,提都没有再提。

对付凰爵,除了商场的贪心外,是不是还应该考虑到凰爵对天日经济政治的影响,而现在,还有谁对凰爵放心不下呢?

我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外面的天气固然冷,可是却冷不过我此刻冰块般的心。

那么,那股江湖势力呢?为什么急于吞并凤十三的势力,同时又向京师、向南方渗透,难道,他们发现了清歌和凤十三的秘密关联?

到底有哪个环节被我忽视了呢?我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谜面。

“走这边,老师在想什么?”朗乾伸手拉住我恍恍惚惚打算拐向后宫的身体。

“哦?”我回过神来,皱起鼻子,“我在想,朗乾怎么越变越不可爱了,以前是粉嘟嘟的小天使,现在却活像一个小老头!”

“可是老师还跟以前一样长不大!”朗乾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何出此言哪?”我可不服气,长不大?我?前世今生加加减减我都三十多了,在这个时代都足够做他妈了,还长不大?

“你只关注你愿意关注的事情,对其他世故人情视若无睹,活的我行我素,可是却不知道,因为你这份漫不经心,麻烦已经缠身,也让周围人为你担心。”朗乾停下脚步,低声而清晰地道,声音就在我耳边,一字一字,钻进我的脑中。

我心头一震,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睛明亮的有点异常,光彩流溢中掩过一朵乌云。

“别说了,皇上过来了。”南若风悄声警告,御书房紧闭的门被打开,一片光影­射­了进来,我闭上眼睛,皇上的背后镶了一道光晕,我们看不清他的表情。

门被小太监从外面带上,光影顿时收敛,皇上慢慢走了过来,锐利的鹰目首先扫到朗乾,在他不豫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再扫向挤出一抹笑容的南若风。

“你们俩下去吧。”皇上道,声音不大,但却透出不容拒绝的威严。

朗乾和南若风不约而同的递过来两束祝我自求多福的眼神,联袂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沉默蔓延,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背上,唉,我的背很窄,我的肩膀也不宽广,我快要被压趴下了。

“怎么,朕的礼物都被退回来了,你不喜欢吗?”皇上拿起桌上的纸镇把玩,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发出“咚”的一声响,膝盖霎时麻了,“臣不敢,皇上赏赐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臣功微福浅,若大剌剌安然的跪受皇上的赏赐,只恐会折了单薄的寿数!”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眯眼看着我,慢慢走近我的身边,绕着我转了一圈,突然问道,“你这辈子,跪过几次?”

我心头一跳,“臣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勾起一抹淡到极致的笑,只是他站在我的背后,我没有看到这抹意味深远的笑容,“朕在想,骄傲如你,像今日这样下跪,这辈子有过几次?可能一次也没有吧?听说你在宫中行走总是特意避开那些需要跪拜的场合——今日之前,朕真的很难想象你跪拜的样子。

你一身贵气,衣食及其挑拣,对待下属平易近人,却掩饰不了那份天然的疏离,言谈举止思维敏捷,极善于识人——朕一直在想,一个养在深闺的病弱女子何来这份能耐?一个从不受父兄注意的庶出女儿,如何在一夜之间大放异彩,仿若换了一个人?朕实在好奇,可是云梦海也什么都说不清楚,不能为朕解惑。”

“世族子女,即使万分的不受重视,但贵族的种种还是日常见惯过的,臣虽愚蠢体弱,但也不敢坠了云家的名声。皇上多虑了。”我平静的道。

“朕可能是想多了,古来也并不是没有奇女子,朕不能因为自己孤陋寡闻,就责怪对方不该罕见的出­色­啊!”皇上笑笑道。

皇上走到我面前,突然蹲了下来,我看到眼前蓦地多了一道­阴­影,身体本能的猛然往后一仰,那本能的躲避,落在皇上深不可测的眼中,溅出了几点什么,只是稍纵即逝,我没有看清楚。

“你最近很消沉,是因为想念清歌吗?”皇上突然吐出清歌的名字,眼睛牢牢地看定我。

“清歌在南方战场上保家卫国,做的是光荣的事,臣又岂能让自己的儿女情长牵绊了清歌?”我冠冕堂皇地道,努力压制自己心头的翻涌。

突然,突然间觉得自己想吐,胃中翻涌不息,恶心的感觉遂然袭来,我紧紧地咬住嘴­唇­,压抑那几乎溢出嘴边的­干­呕声。

皇上瞬也不瞬地看着我,那眼光仿佛要将我刺穿一个洞,要看看我的心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要看清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到我咬住嘴­唇­,他突然站了起来,嘴边吐出一句我绝对忽视不了的低喃,“我到底该怎么办?”

沉默是金,我努力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东西,朕既然赏了出去,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皇上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坚硬铿锵,似乎刚才有些软弱动摇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什么也没有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如果再坚决拒绝,我只是徒然暴露自己的想法,­精­明如皇上,会看不出来?

“臣谢恩领赏,臣更想向皇上讨一个恩典——皇上赏赐的珍宝,臣不敢擅用,请皇上允许臣将皇上的赏赐供奉起来!”我转而选择了另一条对策。

皇上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动,他站在巨大的书桌前,没有回头,举起右手摇了摇,示意我出去。

于是,我将之理解成默许。

“轰隆——”

刚跨出御书房的大门,门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晴空霹雳,震得大地几乎都在颤动,门外的小太监失声尖叫,一对大内侍卫瞬息赶来,脚步纷乱,我腿脚一软差点扑跌在地。

骇然回首,那御书房的大门正缓缓关闭,透过逐渐缩小的门徒,我看到已经化为一堆碎木废品的书桌,鲜血淋漓的拳头触目惊心,那张霸道的脸上布满烈焰般的怒气,彻底焚烧掉身为皇上的理智和克制,摄人心魄的鹰目剑气张狂,杀机涌动,暴怒的利刃完全针对着一脸茫然的我,迸­射­出深入灵魂的恨,抑或是别的,压迫感顿时重如泰山压顶——

我慢慢软坐在地,心口剧烈跳动,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完全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门,在我面前缓慢的沉重的关闭。

静静地,我看着眼前的丽装女子,近三十岁看起来却像是二十许,保养得极好,对襟的领口以金线绣着云纹,艳红的锦缎衣裳,在行动间光泽流动,步步生辉,勾勒完美的脸庞确乎美丽动人,纷繁华美的凤冠压着黑鸦鸦的鬓发,高贵端庄,气派非凡,身后跟着一群香气扑鼻的丽人,用各种各样的眼光打量着我,毫不顾忌的对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跪吗?不,我不想跪,皇上话里的讽意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站直身子,仅仅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这样的打扮,才适合后宫的甚至皇室的女子吧?

下意识的瞄一眼自己一身素淡的衣袍,我当然没有忽视旁边衣饰­色­泽明丽的贴身宫女投来的不屑的眼光。

朗乾把我带来这里,说是他母亲宣我。

眼前这美貌端庄的宫妃,就是被册封为皇贵妃的梨妃,目前后宫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她在后宫地位最高,皇上让她暂时掌管凤印,即使未来没有进一步被册封为皇后,那也仅仅只次于皇后,除非出现什么非常的变故,否则一般可以陪伴皇上终身,封号、地位终生不变。

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不算庶出,只有能力过硬,完全会被挑剔的重臣贵族接受并认可,和嫡出继承大统的机会完全一样。

朗乾和我从来没有见到的朗坤,虽然同父所出,母亲娘家背景相似,但他们的未来,却早已注定了那份不公平。

所以,她才会这么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儿子。

我没有下跪,她眼眸一闪,不置一词。

聪明的举动,因为旁边一个品阶较低的丽人已经尖锐地代替她开口了,“见到贵妃娘娘还不下跪?真不懂规矩!”

我冷冷一笑,昂头看向她们,我的个子何其高,她们不得不仰头看我,霎时输掉了一份气势,“规矩?那么见到我,你们怎么还不下跪?我记得我应该是睿王妃吧?你们是什么品阶?”

顿时,这群丽人梗住了,纷纷对我怒目而视,而后求助似的看向梨贵妃。

“娘娘,恕绮罗无礼。”我轻轻一笑。

皇贵妃的品阶够高了,但也不过和我平级,我根本无需向她下跪,清歌是先帝亲封的亲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又有监国重职,在天日地位超然,连带我这个睿王妃也跟着沾光,加上我本身就有与安圣相齐的长公主待遇,换言之,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我只需跪拜皇上与皇后,其他人一律不用行下跪礼!

“你可没有失礼,倒是她们,见了王妃怎能如此没有规矩?”贵妃嫣然一笑,声音如我那次惊鸿一瞥间听到的柔媚。

丽人们十分不服气,虽然不敢不听贵妃的,但是也只是草草地抖了抖手罢了,­阴­狠的目光如毒蛇般缠绕着我,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惺惺作态的表演。

这样一群女人,想得到当今皇上的心,啧,太难了,我突然对皇上感到万分同情。也许,这就是得到皇位的代价吧,真可怜啊。

先帝说了,这些是他们兄弟自己的选择,看来,清歌果然是一个智慧的人。

我终于明白了,这才是朗乾说的“麻烦”的真正内涵,只是这群吃饱了撑着的后宫女人,大概把我当成跟她们一样被人豢养的小猫了,找我的麻烦?

但愿她们能够闻到我身上的血腥气息,我不是小猫,而是撕裂过无数猎物的狮子。

我恬淡兴味的表情落入贵妃的眼中,她­精­致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不耐。

“听说今日是睿王妃的寿诞,我一向身居宫中,竟然忽略了这样的大事,姐姐对不住妹妹了。”柔媚的声音带着十分的亲热。

贵妃走上前来,挽起我的手,笑吟吟地,我扫了众人一眼,表情依然淡定,并没有露出她们预期的受宠若惊。

真是无知的女人,即使我不是睿王妃,我也是云绮罗,出身第一贵族家庭,家教严格,出入商场,战场立功,怎么会像她们那样心眼窄小目光短浅?

许是我看戏的意味太厚重明显了,又一名丽人忍不住了,“王妃殿下的寿诞,王爷都来不及赶回来,看来王爷真是一个以国为重的人哪!”

“怎么?你的意思是王爷不以家为重,不以我为重?这种话说出来不是明显会得罪人?!我是不在乎这些小节,但是你下次再这样不注意,得罪了什么你得罪不起而心胸又小的人,只怕你在宫里的这一点点地位也不能保住了!”我挑眉,声音故意放得很大,当场将这个女人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叫做打蛇七寸,别以为我会遵循你们的游戏规则,跟你们躲躲藏藏的玩语言游戏,既然要玩,那就必须遵循我的游戏规则!

一时间,屋里静默的几乎令人窒息,我悠哉悠哉地看着一群心怀各异的女人,勾起一抹笑容,转向也愣在那里的贵妃。

“不知道娘娘要朗乾宣我此,所谓何事?”

我欣赏着她的表情。

我是清歌的正牌王妃,所以我有资格直呼自己和所有皇室下一辈孩子的名字,但是皇贵妃,尽管地位尊崇,孩子也可以和嫡子争美,但她自身,却只能算是一个有地位的妾罢了,没有资格直呼任何孩子的名字,包括她自己亲生的。

如果她们够聪明,就可以看出来,我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要惹我”,也许,她们不是没看见,只是觉得无关紧要,可以忽视!

第六章 回暖

虽然我在宫里嚣张万分,但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心头的烦闷罢了。总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一种我穿越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深刻的忧郁慢慢攫住了我的心。

几个智力不高的女人怎么会是我的对手?被我三套两套套出隐情,却是皇上赏了我的那些东西,只有当今皇上以及皇后才有资格用的,消息传到后宫,顿时在后宫掀起了巨浪,幸好还没有传到朝堂上——而我,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贵妃身为目前皇宫地位最高的女­性­,当然要忍不住出手,打算从我这里发现端倪,我一径装傻混了过去,可是心头沉甸甸压得很痛。

婉拒了皇贵妃留宴的人情,我慢慢思考着回睿王府。

走进睿王府,蓦地发觉空气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和波动,浑身的细胞突然张开并警戒起来,我没有回头,三步两步跨进府门。

在跨进府门的瞬间,我低头,眼角瞥过去,数道黑影在不远处飘忽一闪,极为迅捷。

大门慢慢关上,我暗中叮嘱了门房几句,心头蹭蹭的冒出冷汗,我最近几日出门一向不带随从,只是觉得宫里离睿王府不远,不比矫情,可是现在看来,我是太轻忽了,以我的能耐,对付几个中等以上本事的人还可以,如果像刚才那几个身手异常敏捷高强的高手,他们一旦群起围攻,我就万难抵挡,我这条小命,可就彻底交代给他们了。

会是谁呢?难道是皇上派来监视的人?他难道以为我会偷偷离开京师?

闷闷地走进客厅,听到了一声好久没听到的轻笑。

我心头顿时狂跳,讶然抬头,“梦川?”

眼前,是一个清俊的男人,眉宇间多了成熟的敛纹,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仿佛看到了夜爵长成男人后的样子,他是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亲人,那时我还想培养他成为我的第二号心腹,时间过得真快,而我的心­性­变化得太快,他没有成为我的心腹,我们甚至连相聚的时间也短的不能再短。

“这么长时间没见,绮罗长大了!”他笑笑,忍不住走近我,摸摸我的头。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你怎么好像在安慰小狗一样?”我伸手拿掉他停留在我发上的手,“你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不通知一声,还把我放在心上吗?”

“我这不是来了?刚一回京,就赶来这里啦!”他一副我冤枉了他的表情。

“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

纪情早已端来了热茶点心,我把茶让给他,自己却捧着点心盘子狂吃,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食量变得惊人,总是觉得饿,纪情只好随时给我准备着点心。

“你呀,只顾着自己整天甜甜蜜蜜,那还顾的上关心关心我们这些兄长?梦池跟我抱怨了好多回,说你嫁人了,连见你一面都难了。”他默默地看着我吃东西肆无忌惮的样子,端起茶调侃我。

“那怎么能怪我?”我夸张地张大眸,­唇­边沾着点心碎屑也顾不上擦掉,“那个云梦池也不知道是被哪家的闺女缠上了,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连他的影子都抓不住,哪是我们冷落他啊?”

“反正你们都有说辞。”他摇摇头,抬手替我拂去饼屑,实在受不了我们。

我捉住他的袖口,“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我们正好聚聚。我这边有好多事要请你帮忙呢!”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窒了一下,随即绽开笑容,“这次我手头的事正好告一段落,你二十岁生日到啦,而且你嫁人我都没有回来——所以我抽了一个月时间赶回来,我在家大概还能待几天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我失望地放开他的袖子,“只有几天啊?”

他低头,品着手中的茶,不回答,我总觉得,他的神情中,隐藏着什么。

“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不快活的事了?你可以说给我听,我帮你想办法解决。”右手轻轻放在他的发顶,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在我心中,他更是代替夜爵活在我心底的弟弟。

他也在外面做生意,听爹说也做得很大,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号,也没有探知任何可以跟凰爵相抗衡的厉害商号。他也许也是在幕后­操­控,可是为什么生意没有做大呢?我相信他是有这个能力的。我不知道一个贵族公子为什么会选择做一名商人,我一直没有问过他,或者问过爹,我对他们的关心的确太少了。

“生意场上,难免会有波折,算不得什么,你还是好好当你的王妃,别再管这些身外事了。对了,爹要我来接你回去,王爷不在家,爹就在咱们家里给你办了生日酒,就差你一人了呢!”云梦川笑笑,笑容无比成熟,我却觉得他的话别有意味——算了,我甩头。

“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但是,你记住,咱们是兄妹,有什么事,一定不能瞒着我。”我也不强求,“我去叫纪情他们,大家一起回去热闹一下。”

刚一跨进院子,就差点被热浪冲倒了。这小小的院中竟然张挂得喜气洋洋,瞬间驱散了寒冬的冷意,娘的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年轻了十岁,温柔动人,我注意到爹偷偷看了娘好几眼。

连一向不出佛堂的大娘也来了静静地坐在一边,见到我进来,正准备站起来,我向前一步拉住,顺势恭敬地行了一礼,“母亲身体可好?绮罗小小的生日让母亲劳神,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话?你自从嫁了过去,王爷出了远门,没能让你回门,今天正好算是回娘家了,可要好好地跟他们乐一乐,这几个孩子,天天念叨你。”

大娘对我的口气倒真像对亲生女儿,我也不禁有些感动。魏家出事后,大娘为了不牵扯云府,竟然打算剃度出家,亏得我让云梦海找了安圣,未雨绸缪,才保住了大娘,没随着魏家家眷的充公而受牵连,为这,虽然我没有出力,大娘也从心里感激着我,因为我这个借人出力的计策,保住的不仅是她的名声,更是保住了她的孩子的前途。

“娘,什么也别说了,今儿晚上大家就当是一起吃个团圆饭吧。”云梦海温言劝解眼眶已经湿润的大娘。

“你说的是,难得梦川也回来了,正是应该好好聚聚,别伤感了。”大娘转而微笑道。

我左右瞧了瞧,悄悄问云梦池,“那个三夫人和五夫人呢?”

“四妹五妹联袂去看六妹,三夫人也跟了去——明明是想避开今日的欢聚,爹让五夫人督促梦峰的功课,也没让他们过来。”云梦池悄悄地跟我咬耳朵。

我心头一热,知道爹是特意为了我才这么安排的,云梦菱姐妹三个都已经出嫁了,三夫人自我嫁入皇室后便心灰意懒,不敢再对我母女有任何不敬,时常出府看望云梦菱她们,也准备贴身照顾云梦菱。爹也没说什么,一切都随了她。

爹正坐在首位,欣慰地看着我们这一群孩子。

皇上即位后,恢复了他丞相的职位,并委以重任,他更忙了,可是,我却无法忽视他开始出现缕缕银丝的头发,那清明的眼中透出对宦海沉浮的倦怠和平淡,既然不是为公事­操­劳,那么,现在能让他挂心的就只有他的子女了。

先帝在位时局势剑拔弩张,紧张得令他几乎要辞官归隐,但是皇上即位时时局发生了大转变,很多原本应该担心的问题都已经不再成为问题,在外人的眼中,我们云家在朝中的地位蒸蒸日上,荣华富贵一毫不缺,子女前途一片锦绣光明,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都在就好,都在就好!”爹眼角湿润。

“既然如此,今日也放小弟一个假吧,让人去叫五夫人带梦峰过来,爹你看可好?”我闻言软语地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切都顺着你的意思吧,你说怎样就怎样!”爹笑着道。

纪情早已跑了出去,到底是我的人,这份机灵劲还是有的。眼角一转,蓦然发现云梦川的眼睛正紧盯着我,脸上笑容不再,透出一抹深思。我疑惑,欲待张口问他,意外的客人打断了我的疑问。

“哎呦,好热闹啊!我就知道,来这里就对了!”一声属于少年的清朗声音亮起,刹那间让人眼前一亮,一张俊秀讨喜的笑脸已经闪了进来。

南若风兴冲冲地一头撞了进来,安圣紧随着他,皱着死紧的眉头,慢腾腾地跨了进来,看样子她是被自己儿子硬生生拽来的。我注意到,她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独独漏掉了某人,眼神还闪烁着,分明是在闪避什么。有意思,真有意思!

“哎呦,稀客贵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趁爹他们还没来得及向安圣跪拜,夸张地上前一步,搂了搂她。

“别假惺惺了,才屁大一点二十岁,过什么生日,我都三十多了也没见我过过!这个臭小子,记不得我的生日,倒是把你的生日记得牢牢的,呕死了,你赶快自己生一个吧,别老是拐别人的儿子!”安圣一把推开我,连珠炮般的道,气不打一处来。

我大笑,勾着她的肩膀,她也漫不经心地随我勾着,在场没有人对我们的举动感到不妥,大概已经习惯了我的张狂和安圣的名声了,“你们有这么多好儿子让我拐,我­干­嘛自己还去受那份大罪啊?怎么,若风对我好,你吃醋啦?”

“去,我是怕他对你太亲昵让清歌知道了,一旦清歌醋­性­大发,准会直接把他抓到战场上去锻炼,这个臭小子,还这么不知死活地笑得那么开心,我都为他担心着呢!”安圣狠狠地瞪了一眼走过去和众人欢笑着打招呼的南若风。

“这有什么呀,都是孩子,清歌会跟他计较?你就这么爱­操­心啊,别把自己真的­操­心成了­干­巴巴的黄脸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舐犊情深?”我糗她,把她带到桌边。

爹他们这才有机会Сhā过来行礼,安圣已经连着摆了摆手,一副敬谢不敏地样子,“老丞相,你可别折杀了我,今天是我们呣子闯入了你家的家宴,破坏了这里的气氛,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不请自来,就给我们两副碗筷,否则我们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这里不比皇宫,在这儿当着绮罗的面向我们行礼,我若受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被这丫头怎么整治呢?!罢了,这礼仪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爹原本也不是拘泥之人,而且他是看着安圣他们自幼慢慢长大,也了解他们的­性­格,安圣已经这么豪爽的放下了话,他也就一笑作罢。我正准备把她安排在我身边,一旁打完招呼的南若风急得对我挤眉弄眼,不停地摇头,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

“嗯,虽然我的生日清歌不能回来,但是我应该给他留一个位子,既然咱们是家人在一起的家宴,怎么能少了他那一份子呢?”我故作沉吟,半晌,矜持地道。

“是吗?你说的也有道理,就在你身边给殿下留一个位子吧。”爹一怔,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南若风顿时喜得眉开眼笑,星目放光,刚刚过来的五夫人和梦峰已经坐定,在场某人黯淡的眼神霎时亮了一亮,因为整张桌子边,现在除了我这边的空位,只有他身旁还有两个空位了。

安圣微微眯眼,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挑挑眉,本来就是啊,我可没动什么手脚,你能拿我怎么样?南若风早已跑过去拉开椅子,恭恭敬敬地把母亲安顿好,某人脸上开始出现了扭捏的神­色­,并且伴随着难得一见的红潮,我和忍俊不禁的云梦池对看一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安圣看向我的眼光犀利至极,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分明是在要我小心一点,我耸耸肩,心底笑翻了,丝毫没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

“舅母,不知若风能不能私下跟您说几句话?”南若风很礼貌地道,这家伙,就会在人前装模作样。

我边示意他过来边笑骂,“各位慢慢先吃着,这臭小子,大概又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了,我说呢,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给我祝寿!”

爹笑了,“你听听敏王爷说什么吧,我们等你们。”

我看着一脸­阴­谋诡计不加掩饰的南若风,“怎么,你小子不会是打算把你亲生母亲推销出去吧?”

“嘿嘿,还是舅母聪明,”他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笑得十分谄媚,“我早已知道云叔叔的心,只是我身为儿子,却不能对母亲提起,若风只希望母亲下半辈子能有个伴儿,过几天有人疼的日子,我不能提,只好求舅母代为出头了。”

我看着他,声音不知不觉柔下来,这个时代,还不曾有这么大的孩子要给年轻守寡的母亲张罗伴儿的事呢,这个孩子,思想可是前卫得很,难得他这份孝心,我也应该成全他,为了安圣,也为了一直愁眉不展的某人,即使安圣知道了,我只要推给她的宝贝儿子不就行了,她还能拿我怎么样?

我知道安圣已经打定主意孤单一辈子,不可能再有其他念头,所以对某人的感情总是视而不见,而且她再也不能生育也给了她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孤单孑然,也不忍心看某人一生凄凉。

“舅母,你刚刚的笑好­阴­险,你是不是要算计什么人?我找错人帮忙了?要不,舅母,这事你就别管了,等三舅舅回来,我让三舅舅出面,肯定也——”南若风打了一个寒噤,害怕地看着一脸得意笑容的我。

我嘿嘿一笑,闪电般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臭小子,来不及啦,这事我管定了!”

随后的家宴上,安圣被我算计的眼光看得心头发毛,家宴还没有结束就落荒而逃,我趁机让某人送送她,而我留南若风继续玩一会,让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南若风和我对看一眼,面带诡计得逞的笑意。

云梦池凑过来,声音极低,“这事要是弄砸了老大非砍了你不可,爹也就罢了,你也不问问大娘同不同意?”

我暗暗同意他的话,老人家跟我们的想法自然不同,某人和安圣还有得磨,哪有南若风这小鬼看的这么简单?要是她知道安圣不能生育——我抬头看过去,大娘低眉顺眼,对刚才的一切视若无睹。

第七章 情何以堪

鸣凤宫的书房里,我背着手,正在全神贯注地教导两小孩,暂时把一切烦心事都抛在脑后,这就敬业的­精­神还是应该有的,两小孩专注地倾听,似乎也十分投入。

“这遥远的中国的历史上,宋朝其实是历来最弱的一个朝代,重文轻武是导致它积弱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宋朝的文人和政治家活跃在政治舞台上,取得了影响后世的成就。”

我慢条斯理地踱步,“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不是文人的那些成就,而是一些政治家的轶事,想来对你么日后是有意义的。我前面已经分析过,宋代政治家王安石与司马光都是文学大家,也是一代名政治家,他们之间因为改革产生的矛盾和冲突,在我个人的观点里,我赞同王安石的变法,以宋朝当时的情况,只有破开贵族的利益,才能立起国势,富国强兵——只是王安石没有处理好,使得变法虎头蛇尾,反而害了百姓。但是今天我们要说的不是这位名闻天下的拗相公,而是另一位——司马光,以及司马光主持编纂的《资治通鉴》。“

前世作为一家跨国企业的总裁,像《资治通鉴》这类的书早已烂熟于胸,从中思索政治经济的发展规律,虽说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但终究是用理论武装自己,如今做个少傅,正好把这些抖搂出来,震慑一下这两个小子。

”那个砸缸的孩子?”朗乾的记忆力一向惊人。

“是啊,尽管他在变法上思想保守,让人遗憾,但不可否认,他仍然智慧绝伦,从这件小事就可以反映出来,正是如此,他在成为宰相之后,编纂了中国史上名著《资治通鉴》,后来历朝皇帝都将之奉为帝王日常教育的范本,从现在开始,我就逐步地对你们讲解其中的一些­精­华部分,能传授多少就是多少吧!”

“什么意思?”南若风顿时竖起了耳朵,面­色­一凝。

“臣民的心如何­操­控,巩固自身权势的­阴­谋如何进行,外界的力量如何利用分解,这些其实是帝王必上的功课,平时你们也接触得够了。但我依然认为,如何为百姓谋福利才是一个帝王真正需要掌握的王牌!历来可没有听说过什么明君王国!”

面对南若风的询问,我避而不答,我着手安排的一步棋,不知道有没有开始产生效果,前几日生日的时候,我可是跟爹密谋了半天,最后不得不决定这一步险棋。

“把百姓放在心中是吗?想成为这样的民君,还是要靠自己的自觉自律,朗乾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朗乾道。

我微微一笑,“有一句话叫做‘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有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愿你记住了,我能教你的实在有限!“

”身为女­性­,却丝毫不输于天下间一等一的好男儿,老师本身就是我们的榜样!”朗乾沉稳地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不是爱说好话的人,这话,虽然发自内心。看着他此刻冷凝严肃的表情,想起初遇时他被追得乱蹦跳的可爱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窗外微微传来一点声响。

“谁?”我沉声喝道。

“是夫人!”门外,苍老而沉稳的嗓音穿透书房的门。

我站起来,老太傅推开门,老而弥辣的眼神锐利地罩住我。

“你跟我出来一下。”对我,他向来没有什么好口气,要是以前的我,准会反­唇­相讥,但是今天,我看着他难掩匆匆的神­色­,心底愉悦地笑,看样子,我的计策凑效了。

朗乾和南若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就要跟上来,被老太傅断然喝止,“你们留在这里复习老师教过的功课,老师解说得那么好,你们不好好领悟,怎么对得起老师?我不会为难她。”

他们不好再跟上来,我则诧异地看着这老头,他在夸奖我?是不是耳背听错了?

匆匆随着太傅进入一间小小的房中,太傅反身将门关山,“今日早朝,皇上在朝上雷霆震怒,一方面是为了这些日子送你生日礼物之事,一方面是为了群臣请求立后的奏折!”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发现什么,我耸耸肩。

“太傅告诉我这个做什么?我不以为跟我有关系。”

他没被我糊弄过去,“哼,丫头,你也忒瞧轻了老夫和孟尚书,你若不动,老夫是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可是你想掌握这么大的事情的动态,以为能满过天下人,那也把咱么这些朝官瞧轻了,云熹怕也老糊涂了,随着你这女儿牵着鼻子走。”

我扬眉轻笑,“晚辈实在不懂太傅的意思。”

他恍若没有听见我的话,自顾自地道,“皇上一路从太子走到今日,老夫几乎形影不离地伴随,对皇上多少有几分了解。皇上为人喜怒不行于­色­,刚毅果断,从未见他如此外露过自己的情绪,老谏臣们呈上奏折,说皇上为弟妹祝寿,更赠送与之品阶不配的礼物,于礼不合,皇上尚能忍受,但面­色­明显不耐,及至几个老臣递上奏折,要求皇上尽早册立后宫之主的时候,皇上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说这些臣子唯恐天下不乱,此时此刻不但不想着想法设法为皇上分忧,还尽给皇上添乱——满朝文武两股战战,几个献策的老臣被罚跪在正殿外,跪满两日,两日内不许喝水吃饭,皇上这事铁了心要杀­鸡­儆猴拉!”

我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料到竟惹出这么大的事端,这几个老臣虽然也因为考虑自己的利益而愿意上奏,但我还是推卸不了自己的责任,我把皇上的心揣摩得太浅了,谁知道他竟然把心放得这么深,连牵制朝堂各路力量平衡的利害关系都不顾了。

“太傅——”我只叫了一声,便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原本的意思是暗暗向朝中透露生日礼物的玄机,然后让这些自认为责任重大的老臣产生紧张感——历来,皇帝仗着自己私欲胡作非为的也不是没有,迫不及待地对皇上提出,给皇上施加压力,使他没有时间思考别的,我趁机求去——原本这些大臣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哪经得起我暗中煽风点火?

只是,我漏算了皇上的决心。

“我只是事先把这个恃况透露拾你!让你有个唯备——皇上在天凤宫召见.要你即刻过去。老夫自告奋勇来书房换你过去,以你的聪明自然知道怎么办,就算是老夫多管闹事了。”太博冷冷地道。

“太博这一自告奋勇.算是把你的苦心给白费了!”我淡淡地道。

召见我?罢了,兵来将挡就是!

太博一楞.随既反应过来.顿时用一种有些异样的眼光打量我.我此刻也顾不得去研宪他的眼光到底包含着什公,匆匆赶向天凤宫.边低头深思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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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遽然闭合.门外脚步声渐惭远去,在这让人窒息的空间里.恕气排山例海而来.虽煞只才两个人.但却仿佛充斥了整个大殿.压力如重物压顶,让我不得不连连绕圈退步

,以避开皇上眼中狂烈迸发的火山烈焰。

“好啊.真好啊!”他咬牙切齿地怒瞪着我,似耍将我撕成碎片拆吃入腹.我忍不住微微颤抖.终于感到些微悔意。

失策,我怎么能就这么毫无谁备地自己踏进失去理智的猎豹的地盘里?

“臣......臣......不知道.....如何得.....得罪了皇上?”我战战兢兢地问完。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我在说话的当口自然会分散一些汪意力.身体的敏捷度自然有所降低,眼前一花,栽心知不­奸­,侧身闪避,刚刚落入了等在那里的强壮的臂弯里。

我是可以运用自己的智慧脱围,但是心中一时过于急切.在生日过后马上动手.弄巧成拙.皇上也不是吃素的.前后一推敲.伸手便揪出了背后的我。

郁闷.来到这里.载算是第一次失手,只怪我这段时间脑子动得少生绣了.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天天算计别人,也难保哪天不会矢手,我这下是踢在轶极上了。

手臂一阵剧痛,整个人巳经被他牢牢地固定住.背靠着粗大的柱子,动也没法动,而皇上的那张怒气浸溢的深刻俊脸,近在咫尺,栽几乎可以数请他浓密深长的眼键。

“不要逼栽!不耍逼我!”受份野兽般的狂吼就在我的耳边呼啸。

他尖锐的眼神沉痛地镇定我,那碎成片片的眼种让我的心为之一抖,渗出血来.他声音中透出难以抑制的暴恕和一丝难以觉察的脆弱.很奇怪.在这样紧张万分的时捌.我竟

然还能这么冷静地注意这些细节。

“皇上,”我努力把声音放柔,“我的胳膊快断了,请让我揉一下!”

他料不到我出口就是这样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怔住了.一时间大殿中沉默蔓延.我不敢再开口刺激他.他慢慢地看向他那紧紧按着我双手的手.突然浑身猛烈颤抖.融电般快

速地缩回了手,脚步踉跄连连后退.一跤跌坐在地上,竟没有站起来。

很久恨久.我缓缓地揉着乌青的手臂.他坐在地上.双目有片刻的茫然。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即使让我做一杨矩暂的美梦,你也不愿意施舍吗?”他近乎自言自语地问我,深深的双眼皮掩住他过于深沉的哀伤.他盯着我面前的地板,忘了自称“

朕”,抑或不想这样自称。

我不知道该说什出,平日虽然伶牙俐齿.但到了关键时刻.竟不能挣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安慰他。

“立后,你就那么希望我立后?是啊,那些大臣们说,我巳轻三十多了,后宫只有两个孩乎.身为皇帝却子嗣单薄是不被容许的,即使是父皇.也有着我们兄弟四人——我也

不能学父皇.向天下宣布自己独宠皇后一人.父皇一生即使有诸般不幸.但他毕竟得到了如母后那样的爱侣.人生至此.夫复何求?我却没有他的好运,皇后,皇后.....”

他失魂落魄的眼光慢慢转向了我。

“先帝固然专爱皇后.但也不得不娶椒妃.身为帝王.自然有自己的无蔡.上苍是公平的”我避重就轻.更不敢直视那火一般滚烫的眼神。

“为什么帝王的无奈就不能得到圆满?如果我得到如....如....如母后那般的人.我为什么不能为她度除后宫?哼.天下人反对又怎么样?我不在乎.只要她能陪件

在我身边.....世间平凡的男女不也是这样恩爱一生吗?清歌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为什么一开始就否定了我?”

他的声音不再果断,语无伦次的黯哑梗住了他的情感,流泻出一股浓浓的忧份。

我默然.理不清心头翻涌不息的滋味.让全身酸涩不堪.他一向自持.今日竟这么失态.情之为何物,实在让人颠倒不能自巳——立后的计谋实施.真的是我逼得太紧了。

我丝毫不动摇我对清歌的爱,可是,如何处理,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我应该把握好这个度,为自己,为清歌,也为——眼前的人。

我只顿着我和清歌,却很少想到别人——我也不能想,不能想。

“我一度灰心放弃.一度扬起希望.再度放弃.再度——.这半生中就把我一辈子的热情消耗殆尽!我曾轻雄心壮志.一心要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明君,甚至一代霸主,如今

.我的愿望即将实现,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假如我曾轻不是那么执着,是否.是否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脆弱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又扬起淡淡的期盼……

我轻轻地,“您.汪定是一代霸主.统治天下.命运是早巳注定好的.您万万不要如批迷惘,您的臣民.还在等待着您的领导,将天日建设得更加富强——”

“不耍说这些空话——”一腔热热的期盼冷了下来.那冷冷的声调,让我心头有一点酸。

他何等聪明,怎不知我再次粉碎了他刚刚结成一点的梦?

“问你一个你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他突然道。

我抬头看他,从他登基成为皇上后,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直视着他。

“你可曾.可曾.有过一丝的动摇?”

我定定地看着那样诚挚的眼脾,我知道,这样的真挚一闪而逝,在这仅仅几秒的时间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依然是那个回忆中的骄傲身影。

“我应语回答你.我们都太强势.你也许觉得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但是我却知道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我过于冷静冷血.你一直错看了我。”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对他负责.也对靖歌负责。

他的表情,似完全私懈下来.又似悲哀到极致的麻木.他的心里想必也是矛盾的.我敏感的身份,请歌这些年为了他出生入死.他自身的举步维艰……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包容

这些每一样都能让他理智爆炸受伤的感清,我不爱他,但是心头还是为他感到难过。

他慢慢地站起来.我欲伸手扶他.他静静地看着我手腕上的两圈乌青。

“我明白了,一向只是我自己在做梦罢了,我懂了。”

我突然有些难过,为他这份超凡的自制力.他迅速在最短的时间武装起了自己.但是感情的伤痕.也将被埋在心底的深处.深刻地疼痛着,慢慢腐烂。

“那些老臣说得也有道理,联是该考虑一下。”他转头。

我快速下跪.“请皇上饶了那些大臣,他们也是一片忠心为了皇上.为了江山杜稷!”

他背影一顿,出口的话务必冷漠,“他们不是拼命想把自家的女儿塞进后宫吗?就让他们跪着吧.既然希望得到,怎能不先付出?”

“皇上——”我欲言又止。

“你已经尽力为他们求情了.他们不会难为你,放心吧!”

“我不是怕他们难为我,是怕他们再也不敢对皇上说真话——这是皇上的损失!”我咬着嘴­唇­.知道自己不该­鸡­婆.可是.这份关心却无法造假。

“你.如此.让我情何以堪?”

他没有立刻说话,半晌.他轻微地叹气.低哺一句。

第八章? ?难得糊涂

连日里,只一边给两个孩子讲解《资冶通鉴》,一边陪着梦川。

可是梦川那小子比我想象中­精­明多了,无论我浅探深探,花言巧语.一直笑眯眯地,没有露出半丝马脚.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唯一让我可以稍稍抛开一些烦绪的唯有安圣的事了,我估计,大娘和爹并不知道安圣不能生育了,因此对云梦海的痴狂竟然一致缄默。

我不知到云梦海到底采取了什么手段.只知道某天早上醒来.房门被某个粗鲁的女人急急拍开.我睡眼迷蒙地上前开门,那面­色­狂怒的女人兜头扔来一卷敢褥。

“妈的.姑­奶­­奶­今天就住在你睿王府了!”

连忙安托,好不容易才让她心情平复了些许。

她瞅着我,表惜恨恨地,“果然是同胞兄妹,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也­奸­诈无比呢?弄得姑­奶­­奶­现在有家归不得!哼,哪天让皇兄把他弄到战扬上去.我看他还怎么收买我

安圣府的人心?!”

我顿时不客气地给了她一拳.我­奸­诈我还收留你这丧家之犬?是你没本事.让人家把你的人马收得服服帖帖.现在还来怪我?

“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敢把云梦诲弄到战场上去.我观在就把你丢到皇宫里去.我看你在里面会不会脱层皮?”我举着拳头恐吓。

“跟那群女人相处?你没有这么恶毒吧?”安圣顿时打了个寒噤.勉强止住了不切突际的幻想。

开玩笑.让她把云梦海弄走了.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当晚安圣死活赖在我的卧房就是不肯去客房睡觉,可是全府只有这个主卧房暖和,我这么怕冷,总不能让我去容房吧?无奈只好把她那卷薄薄的被子铺到我的床上,反正有个

人聊聊也好.正好把纪睛解放出来去缠缠云家的大酷哥。

脱去衣服还没有钻进被中,就看见安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了?你中邪了?”我舒舒服服地钻进裹得紧紧的被中,真温暖啊,天天待在床上就好了。

不过.嘿嘿.这也要等清歌回来才成!

“你老实告诉栽,清歌匆匆在新婚第二日别你而去.你们俩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安圣说不下去了。

我希奇地看着她千年难得一见的红脸,如果有相机哦我一定要把她此刻的样子拍下来留作纪念.说不定这辈子仅此一次呢!

“你们有没有……”

那古怪的种­色­,已让我猜到三分.我翻翻白眼.一向以为以安圣的豪爽大概不知道娇羞两个宇怎么写.可是看她此刻的样儿.红彤彤的脸蛋都能当苹果啃了,我叹口气。

“你是想问,栽们俩有没有上床,有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时吧?”

我直接说得再请楚不过,安圣双眉跳动.似乎在忍耐什么,半晌终于迸出一句,“我以为我常年待在男人堆里变得够粗鲁了.没想到你这娇滴滴的闰阁女人比我吏不耍脸十倍

不止,清歌那么俊雅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上了你?”

我扬眉.到底是古代人.再开放也比不上现代女人的放诞,“咦,这是正常的怎么是不要脸?你若没跟人上床.怎么蹦出若凤这么大的孩子?”

“照你的意思,你跟请歌,巳径,巳径,巳径生米煮成熟饭了?”结巴了半天,读书不多的她终于找到了替代的宇眼。

我谩不经心地点头,“你以为涧房花烛夜我就光和他抱头蒲哭啊?我又不是柳下惠,天仙美­色­就放在我的嘴边也不知道吃?!”

“你,你,你……”安圣瞪着我,“你”了半天。

“行了.睡吧.明天还有你应付的呢!”

切,竟然对人家夫妻的闺房生活好奇,看来安圣是独身太久了.我最好加快脚步把她给推销出去,免得她胡思乱想!

“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安圣又追问了一句,认真地看着我。

“女人第一次哪有不痛的?你怎么问这公蠢的问题?”我以为她是问我那夜的感受.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白了她一眼.随口答道。

安圣暮然喇开嘴,哈哈大笑.直笑得趴在床上直捶床。

“哈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姑­奶­­奶­我有福看戏了。”

我皱起眉,“才三十出头.你更年期就到了?”

安圣慢慢收起笑容.依然忍俊不禁地看着我,“现在就让你逞嘴强.你的好日子可到头啦!”

女人!我拽过被子,蒙头大睡!

第二天我醒得格外早.悄悄地吩咐了几句话,然后让纪情捧来点心盘子,我隐在僻静的角落,打算看戏。

不一会儿.只见某个面­色­慌张、双眼血丝、显然一夜未睡的人.伴着个枯­干­萎靡的小帅哥匆匆跑了进来.我粲然一笑。

房内蓦地出现一声雌狮的恕吼,“云椅罗你这个叛徒.你给我等着瞧!”

吞下盘中最后几块点心.我高高兴兴地笑了,今天的天气真好.阳光真暖和啊!

“情儿,咱们走吧,该去上­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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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的大营里.钺影站在高高的小丘上.任狂风胡乱吹着他的头发.一只信鸽慢慢接近他,停在他的手上,他仔细地接下鸽子腿上的竹筒。

“王爷,信鸽送来的,奇怪!”钺影递上一个小竹筒。

正在书桌后查看地形图的、一身粗布黑袍的俊逸男人抬起头.一张高贵清雅的面容平静如旧.仿佛时时刻刻都不会为任何事而动声­色­.深潭瞳眸少了住日的几分澄澈清潋,多

了一丝稳健厚重.战场的残酷也在他完美脱俗的面貌上留下了几丝风霜的痕迹,他听到信鸽两宇,眉头一动,伸手接过小竹筒,倒出一张小小的卷纸务。

只一眼.他的眸中就迸发出喜悦的绅­色­.冷静的脸庞顿时明珠生辉.遽然灿亮,霎时整个人向外散出万道朝霞,灿灿光华流动万端,今人不敢逼视。

“王爷.什么喜事?”

这些日子见多了主子的郁郁寡欢,钺影的心都急成了什么似的,现在见主子突然这么高兴,他心中也喜欢,急得在原地直蹦跳着,想偷看又不敢。

“我那日观天象,所看到的秸果.是真的.真的实现了!”清歌按捺不住心中翻动的激|情.大步从书桌后走出来.声音都微微沙哑起来.拿着纸条的手不停地抖动。

钺影顿时双眼敢光,马上蹭了上去,“真的?属下恭喜王爷!!”

“恭喜什么?那个小胡涂蛋.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真让人哭笑不得——也不怪她.她又没有轻验,身边的情儿比她还糊涂.唉.真教人故心不下!”

清歌双眸光芒慢慢牧敛.看着手上一弯银亮的戒指.想到了胶着的战扬

!和遥遥无期的班师回朝.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钺影不知道清歌为什么突然又不高兴了,这种大喜的事,要是换成他,早就乐疯了,王爷就是王爷,果然定力不比常人,真让他打心底佩服。

”没事.安圣说了.她会照看着绮罗,要是这扬仗能快点结束——”

“启享大帅,周知事发现了异常军情.让属下请大帅过去!”帐外突然传来声音。

清歌面­色­顿时沉凝.把纸条往怀中一塞.大步走了出去.钺影随后紧紧跟随。

“周知事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传来.轰轰如雷呜.震得人耳膜轰鸣,几乎站立不住.老远就闻到了水的腥气。

一个沉稳的男手迎上来.一身棉甲,斯文的脸上愁容深锁,“殿下!只帕马上就要开始一扬恶战了!”

第九章 昏倒

年末.总是皇室最忙的时候.各种祭祀开始紧张地准备.宫廷祭祀是国家大事.是宫廷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任你是昏君明君都不敢轻忽。记得中国古代历来的主要祭祀都在

冬至前后.可是天日的祭祀却基本上集中在了腊月,到底时空不同,再相似也有些微的异处。

因为是所才皇室人员参与的祭祀,连带地.我.朗乾.南若风好歹也是皇室的一份子.也被迫忙得晕头转向.准备礼服.熟悉过程,按受内务府教导等等,一切功课也就暂时

停了下来.我忙里偷闲.每日和安圣下下棋,跟老太博斗斗嘴.要不是心中百般牵挂着毫无消息的清歌,倒也其乐融融。

我诗书读得不多,模模糊糊记得不知道哪个朝代的一位诗人叫司马扎的,曾写过一首跟宫廷祭祀有关的《观郊礼》:

钟鼓放旗引六飞,玉皇初著画龙衣。秦坛烟尽星河晓,万国心随彩仗归。

郊礼就是古代在郊外祭天举行的典礼.司马扎用短短四句话.便将郊祭刻画得淋漓尽致.宫廷祭祀,大同小异.这次内务府­操­办郊外祭天.因为是皇上登基的头一遭.更是要

办得风风光光.一­干­人全部竭尽心力务求完美.崭新的辇冕朝服.­色­彩艳丽的御驾仪仗.一­色­雪白的千里神骏,气派非凡的祭天天坛.挑剔如我也找不到一毫瑕疵。

腊月二十日.蔡天大典终于开始.皇上亲驾御.从驾的文武大臣、兵士、依仗队伍长达数百里。我也没能逃避责任.身为睿王嫡妃.皇室唯一一位亲王王妃.在睿王不在京师

时理所当然要代替睿王.站在严寒天气中.在祭天仪式上继朗乾太子之后.成为终献的那一个。

唉.一听到内务府的礼官开口,我连逃亡的心都有了。这祭天大典分明是整人大典.竟然共包括祭祀圆丘、灵天、析谷、明堂等一系列的程序,这一整套下来.我估计自己就

得冻成冰根了!

我唉声叹气地看着高高地站在祭天圆坛上瑞庄肃穆的皇上.刺骨的寒风不停地翻动着他那一身看起来很单薄的帝王衣裳,黑­色­的衣服猎猎作响,皇冕的串珠在风中摇摆不停,

皇上俊容面不改­色­,双目直视前方,口中哺哺地念着郊祭歌辞.我心底不得不万分佩服。

祭天明明是帝王对天帝侍奉、享献的仪式.历代帝王祭祀典礼中最庄严最隆重的浩动,可是要我这“一介女流”跟来­干­嘛?我跟安圣的身份又不一样,何况我还不信这一套,

虽然据说我是某位神仙下凡.但是我没有亲眼看见,当熬还是十二万分的不相信o

这祭天不过是为了抬高帝王的她位.表明君权神授.在我看来可笑至极明明是荒唐的无稽之谈.我还要跟着受苦.我站在冰冷的寒风中.突然想到清歌是不是也是为了逃避这

该死的烦琐礼节.才坚持不要皇位的?

皇上最终坚持没有立后,所以成为天日第二位没有皇后参与祭天大典的皇帝,站在我古侧的老太傅用谴责的眼光瞪着我,最近他一直批评我做事虎头蛇尾没才恒心.被皇上一

吓就把胆子吓回去了.给朗乾他们树立了反面榜佯.早知道我这么不中用.他就亲自上奏析请皇上立后了,我苦笑.原来这老头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啊.可惜我不中用,辜负了他的

“一片心”,我唯独在这件事我不与他辨.让他老人家终于得意了一回。

时间慢慢流逝.我的面颊被风吹得冷涩麻木.双腿已轻站得没有了知党,肚子咕嘻咕嘻叫了好几遍.最后连叫的力气都没才了,终于,皇太子朗乾走上了高台谁备献词.他镇

定自若的风度和流畅出口的锦绣歌辞让台下的百官纷纷露出欣慰的种­色­.连带我这个老师也面上有光.得意洋洋地瞟了老太傅一眼.没想判他倒一脸谦虞的表情.仿佛教导朗乾成

才完全是他的功劳似的,气死我了。

终于轮到我了。

我仅仅挪动一步.便呲牙咧嘴地停下了脚步——我的脚麻了.勉强走路只能落个摔倒的洋相。

我站在原地不动.貌似痛苦.百官诧异.不明所以.皇上却明白了为什么.脸上浮出淡淡的关切.安圣和南若风就在我后面.安圣月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询问我,“怎么样

?支持得住吗?”

我苦笑.这个安圣.自从那日从我的府中被带走后就和我枢气.今天还是第一次跟我说估.为了她这句满含关切的估.再痛一些也值了.还没等她过来扶我.皇上巳径发话了

,“朗乾.婶母的脚麻了.你过去扶一下。”

“是!”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朗乾恭恭敬敬地走下高台.小心地将我扶上去,冷贵的面容泛着淡笑,种­色­间殷勤备至,“婶母小心足下。”

我微微偏头.百官静默.爹正怔怔地看着我,面­色­间有丝忧虑。

笔挺地站在团台上.我一身月白宫装.立领高贵.宽袖飘飘.繁复的衣裙随风而荡.仙姿傲立.银线绣出的浮面麒麟在阳光下灿然明耀.眩花人眼,透出的淡雅高贵与我亲王

妃的身份十分相合——嫁进来后我才知道.浮面麒麟代表清歌官府的品阶.其高贵仅次于帝服的凤舞九天.整个天日仅有清歌有资格穿着麒麟图案的衣物配饰。如今,再加上了一

个我。

长长的祝词是我从记忆中华丽繁杂、气势恢弘的汉赋中搜出来的.我仗着记忆力出众一口气念出来如黄河之水奔涌不绝.浩浩荡荡.听得老太傅目闪异彩.捋着胡须半晌不语

.百官为之咋舌.本来对我被封少傅一职颇为不满的人也萎头搭脑下去。

好不容易祝词念罢.我只觉头晕目眩,微撒Сhā晃了一下.依礼站在朗乾身后.安圣携着南若风走上前来.又是半个时辰.昊天这个环节才算正式结束,随后就是皇上和百官的

事情了.我长长地出口气.大半天已轻过去了。

祈谷,就是祈求丰收.是祭天活动的一部分.由皇上独自祭天.记得唐代一般是在正月上辛日祈谷.在这里却在腊月跟前面的各种盛大祭天典礼一起做完.为了祈求天日冬雪

厚重带来明年的丰收。

我的头越来越晕,意识慢慢模糊.不得不拼命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弄清大典都进行到什么时猴.我的身体开姑前后摇晃.喉头翻涌着想吐.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的,有点站立不

住了,朗乾频频看着我.眼中担忧之­色­殊深.额上渗出汗来,安圣俊眼中闪着害怕的神气,甚至不顾礼节,伸手扶住我,好在百官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皇上的祈辞.也没注意到我们

的异常。

祈谷终于在台上我们四人的忐忑不安中结束,接下来就是明堂环节了,明堂是皇上宣明政教的处所.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明堂举行.所以祭祀

队伍开始慢慢向宫中移动.百官都要去明堂听皇上的教诲.连朗乾和南若风都要去聆听教诲,而这个活动.我和安圣两个女人却可以不必参加了。

我擦了擦额头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冷汗,总算撑过去没才出丑.眼见安圣和朗乾也暗暗松口气.南若风则夸张地在额头一抹.甩去一手虚拟的汗水.我笑了笑。

我没有注意到.皇上暗中默默地看了我好几眼.更没有忽视我苍白的脸­色­.和一头的虚汗。

眼看皇上已经率领百官起身远去,朗乾和南若风担忧地看着我.我摇摇手.努力压下心头的烦闷浊气.“你们去吧.我没事.只是没吃过这种阵仗.一时没适应.有安圣陪我

.你们放心!”

安圣走上前来,“­奸­了.你们去吧.我送她回去!”

她伸手扶我,我扶着她的手向前走了一步.顿时只觉得天在飞速旋转,突然和地面交替例了过来.安圣的脸一下子变得逞远而模糊.我看到她那蠕动的红­唇­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脑中轰隆隆仿佛碾过一长串火丰,清歌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幽眸深情忧郁地看定着我,俊逸的脸庞多了丝风霜痕迹.可是还是那么迷人……

“清歌……”是我太思念导致幻觉了吗?

耳边.传来纷踏的脚步声.惊慌的呼叫声.是谁奔上高台.带来一股疾风.是谁一把楼住我倾倒的身躯.一种有别于清歌那淡香的味道窜进我的鼻子,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遥远的南方大营.军帐中.进来一个疲惫不堪、刚刚指挥了一个险胜的漂亮仗的男人.他伸手欲端起茶杯,却失手将之打碎,看着桌上蔓延的模糊的水渍.地上碎成几片的茶

杯.他只觉得心跳加速.一股惶恐不安的感觉攫住他一刻也没有放松过的心……

第三卷??第十章 惊喜

“绮罗——”

似乎已往走出很远的皇上在绮罗倒下的一瞬间迅如闪电般掠回,显然早有准备,不仅让朝廷百官大惊失­色­,沉默蔓延,一时间掷地有声,连素来装聋作哑的安圣也眯上了直率但并不糊涂的眼睛。

“父皇——”还站在高台上的朗乾面皮紫涨,急叫。

他想都没想便快速伸手,南若风急忙踏前一步,已阻栏不及,皇上只顾着查看绮罗的情况,完全没料到朗乾会令伸手抢人,一时没有防备,绮罗竟已落到朗乾怀里。

一连串的变故迭起,百官的眼睛和心脏都几乎忙不—过来了,皇上怔怔地看着空空的怀抱,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安圣皱起眉头,面­色­­阴­郁。

朗乾抢人得手立刻打横抱起,他虽然才十五岁多,但常年习武,身体比常人强健得多,力气也远胜于常人,抱起高挑但纤瘦的绮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父皇大祭未终,不能让此事打扰了父皇的祭天大典,惹天帝震怒,儿臣愿为父皇分忧,马上带婶母回宫请太医诊断,请父皇放心。”朗乾不卑不亢.他快速道,竟没有给他父皇发难的机会。

眼见朗乾已堵住他的口,自己再坚持只会闹笑话,自己父子的名声不打紧,但是却不能不顾及绮罗在朝官中的名声,朗乾是她侄儿,年纪又小,由他照顾,自然不会落人口实,想到这里,皇上不再坚持,只是复杂地看了朗乾一眼,“也罢,你带你婶母回去,朕结束了大典,再去看你们,一定要太医仔细检查!”

“儿臣领命!”朗乾从容地答道。

他为了节省时间,竟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双手却没有震动半分,安圣和南若风紧随其后跃下飞奔向停在外围的马车。

皇上目送他们走远,才转过头,等待在那里的朝官沉默地低着头,没有人敢当着皇上的面露出震惊的表情,只有太傅,云熹,孟理初三个老臣,呆呆地抬头盯着他,仨人仿佛商量过似的,脸上一­色­的愁云惨雾。

“走吧,摆驾明堂!”皇上叹气,望着遥遥的阳光清寒的天空,从今往后,千古明君的名声,只怕再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了。

鸣凤宫朗乾的寝殿中,燃着宁神香,绮罗静静他躺在那里,因为是未成|人的侄儿的床铺,因此也不需要避嫌,床前放下了重重纱绡,一支洁如皓雪的手轻轻垂放在床侧,床前,围着一圈人,太医院资深的太医,安圣眉头深蹙,南若风来回地踏着步,朗乾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太医院院判,双眸沉静,手却微微发抖。

老太医凝重地把着脉,开始捋着花白的胡须半晌不语,然后遽然双眼放光。朗乾立刻急切地抓住老太医的手,“太医,王妃到底怎么样?”

“呵呵,老臣要恭喜睿王爷,可惜睿王爷不在京师!”老太医笑眯了老眼。

“什么恭喜?”朗乾和南若风不解。

“其实恭喜太子和敏王爷也一样,王妃这是有喜了,多一个小弟弟,难道老臣不该恭喜吗?”

朗乾和南若风顿时惊喜交集,“真的,”

“老臣怎敢拿这等大事开玩笑?王妃己经有妊三个多月了,因为是第一胎不大显眼,而且瞧这不显山露水的样子,王妃这胎准是个小王爷!今日大典王妃过度劳累,方才倒下,不过王妃身体底子厚实,老臣待会开几服宁神安胎的药,保准王妃没事!”

“哇,娘,我快有小表弟了,你说,等三舅舅回来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他会是个什么表情,”南若风一蹦老高,拽着他娘的衣袖,俊秀的脸上放出光彩,兴奋得仿佛是他自己的亲弟弟似的。

安圣赏他一个暴栗,以她的­性­子,早就该欢歌喜起来,如今脸上却没有喜­色­,“你就会大呼小叫,你舅母还怎幺能安静地养身子。”

南若风瞟了瞟床,顿时缩起了身子。

朗乾向来冷然的脸上也不禁喜形于­色­。像婶母呢,还是像王叔!”

“都还没成形呢!”安圣白了他一眼,太医,你看王妃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禀公主,王妃这几日连番劳累,今天在高台上又吹足冷风、臣恐王妃她有着凉的征兆,给王妃也添了几味祛寒安眠的药,今日太子若方便,就让王妃在此稍微休息片刻,养足了­精­神,才好出宫回府。”老太医沉稳地道。

“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管让婶母在这里休息,难道我一个小小的侄儿也需要刻意回避么?”朗乾淡声道,双眸扫了在场的人一眼,不怒而威,众人唯唯称是,晏圣看在眼中,暗自赞叹。

“就由我在这里陪着舅母吧,娘和太子去禀告皇上,我担心去迟了,皇上在明堂左右担忧,会影响明堂说经的端肃威严。”南若风收起嬉皮笑脸,沉吟道。

“也好,这里药方的事也交给你,我跟姑姑去去就来,”朗乾立起身。

安圣看了看小大人似的儿子,又看看一脸沉稳的内侄,脑中蓦地浮现一句话,“后生可畏”,只是不知道绮罗这孩子,会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明堂中,皇上跟众臣进行了天日有史以来最短的交流,便觉得心浮气躁无话可说,沉默下来。众臣知道皇上此刻的心早已飞去了鸣凤宫,各各缄默,不敢发出一语,太傅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孟理初呆呆地望着皇上,眼露担忧,云熹的眼角却不停他瞟向门口,神­色­焦虑,明堂内场面异样冷清。

朗乾和安圣跨进来,见到的就是众人的这副模样,朗乾暗叫一声不好。

皇上一见他们进来,连忙站了起来,眼露询问之­色­,朗乾抢上一步,心中己经有了计较,满面喜气洋洋地跪了下来,“父皇,王叔大喜!”

皇上一怔,安圣已经果断接口,“太医刚才查过,睿王妃已有三个月妊娠,睿王从此有嗣,是我皇室的大喜!”

百官的耳朵何等敏锐,顿时一齐下跪大呼“恭喜王爷!”

太傅和孟理初一怔,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

云熹却似刚才谁一口气给他塞了满嘴的甜糖,喜得眼睛都没有缝了。

皇上一跤跌坐在披着白狐皮的华丽椅子上,心头仿佛被巨大铁锤重击一记,实不知该悲该喜,该伤该痛,一时茫然若失,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斗晌没有开口。

众臣一齐看向皇上,看他如何处理,安圣急得重重咳了一声,焦距的眼睛这才看向安圣,“那么……王妃的身体不要紧吧?”

“身体健康,只是劳累过度引起昏倒,此时正在鸣凤宫安睡。”

“……那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化了吗?”

“还没有,王妃陪明一世糊涂一时,至今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安圣摇头道。

“唉,真是迷糊……”皇上模糊一叹,又沉默下来。

众臣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地在家养着吧,朗乾和若风就直接去睿王府上课,还有,你们,”皇上转向众臣,包枯云熹,“平日没事不要去打搅她,这是睿王的第一胎,你们也知道他的金贵,哪日孩子出生了,自然会让你们去庆贺,此时就让王妃安安静静地养着,明白吗?”很平淡地问句,却没有人敢不听。

“臣等明白!”虽然有点疑惑,但有疑惑也要吞到肚子里,怎样明哲保身可是这些个大臣们的专长。

安圣只是直爽,却并不愚笨,须知皇宫女­性­有孕是件天大的喜事,朝臣公开恭贺也是应该,皇上这个古怪命令一下,她已经知道皇上是禁止朝臣向绮罗透露消息,不想让绮罗知道自己有孕的事,待会也一定会吩咐自己和朗乾.若风,太医等人,看来皇上内心正在挣扎交战,其激烈程度只怕不下于战场交锋,她不禁暗暗叫苦。

“安圣,朗乾,随联去看看。”皇上袍袖微动,大步出了明堂,一直候在一旁的内务府礼官哪敢开口留皇上?这大祭收尾的程序,就在众目瞪瞪之下, 草草收场。

这皇上弃了祭天典礼而去,自古何曾出现过这等惊世骇俗的大事?百官眼看着皇上远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孟理初站在原他沉思,太傅悄悄挨近云熹身边,“云老弟,这下子麻烦了,你可有对策?”

云熹苦笑着看向他,“对策,我只盼这把老骨头能看到儿女们平平安安地活着,这就是我余生最大的奢望了!”

床上人面白似雪,秀眉依旧斜飞入鬟,柔润的鼻倔强高挺,透明的­唇­瓣似有意识地地紧抿,身弱也不减飞扬睿智之气,只是如今这份锐气已悄悄渗进珍珠般的柔和光泽,娇媚,孱弱,惹人爱怜,可是这一切让人心动神驰的转变,却不是因为他而起。

他遽然放下纱绡,纱绡一浪一浪地轻轻落下,缓缓遮去了那张倾国倾域的娇颜。

“皇兄,你看,要不要去信给清歌?”

他大步离开寝殿,仿佛是要逃开一个让他窒息的空间,安圣紧随其后出来。

“不,现在南蛮的战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这时告诉他这样的大事,定会搅乱他的心神,要么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要么就是他在战场上心神不宁,不管是哪种情况,万一造成什么结果,朕和你都担待不起。”皇上举手否决了她的提议。

“那么……”安圣还要再说。

“既然有你在京师镇守,朕想清歌是放心的!”皇上突然耐人寻味地道,“你生过若风,有经验,其他人朕也信不过——这些天,你就多费心吧!”

迷迷糊糊地醒来,似乎睡了一个好觉,觉得神清气爽,脑筋清明。

安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谴责的眼光看着我,我不知道我明明昏倒了过去,怎么又得罪她了。

朗乾对我倒是温柔体贴,让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终于把这孩子教得出师了,想不到我初次为师就有这么大的成就,真是——佩服自己!

朗乾只说我参加大典,体力不胜负荷才昏倒,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我也没多疑心,的确,那么冷的天让我站上一整天,没死就是我命大了。

“绮罗,”安圣帮我系上狐皮暖裘,看我一脸无所觉的样子,忍不住叫我,我偷笑,早看出安圣想要跟我说什么又不愿开口,我略施小计,她就忍不住了。

安圣送我回府,她脸上重重­阴­影,竟然没有丝亳笑意,送到府里临分别时,她好好地叮嘱了我一番.让我摸不着头脑。

“记着,从今天开始,宫里要是给你送了什么吃的,穿的,用的一律不许用,更不许亲自去碰,知道吗?”

看着安圣一脸严肃甚至狰狞的样子,我也感觉到不对,脑中一转想到——“怎么,我昏倒不是自然的?是,是什么人下毒害我?”

安圣一愣,没想到我想到这上面去了,哭笑不得,“总之,你听我的话就没错,千万不要碰,饮食方面一定要让你的贴身丫鬟紧紧把关,不要让陌生人接触,出门也要带上侍卫,别再迷糊了!”

最后一句话她简直是用吼出来的,我连忙捂着耳朵,拜托了,我又不是聋子,­干­嘛叫这么大声?

“好嘛,我听就是了!”

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着实狐疑,又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年关逼近,西域和南蛮同时传来战事大捷,西域蚩昊把清歌的努车带到战场上,成功地阻遏了一些少数民族的蠢蠢欲动,彻底压服了他们。而南蛮战场上,清歌将努车改造后装在船沿,击毁了数百艘敌船,一时间令敌人闻风丧胆,纷纷退居荒岛,不敢再行挑衅。

消息传回京师,举城沸腾,其时京师正赶上位于锡勒北边的伽罗国,位于西域西边的明斯国,位于东边的摩西国三个大国,以及为数不少的小国使节来京朝贺。囚为诸般好事凑在一起,皇上龙心大悦,吩咐内务府举办大宴,一时间皇宫内金壁辉煌,龙灯凤烛排列如林,绣幕飘曳流苏风流,玉炉内麝香飘传数里,连那冬天里青葱依旧的树木也都缠上了锦绣华缎,皇宫里瑞气氤氲,祥光罩定,人人喜气详详。

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竟然允许我待在府里给朗乾和南若风上课,我乐得轻松,朗乾上课认真如昔,只是更加体贴,上不到几分钟,就要我休息一下,南若风也收起捣蛋的兴致,好似拔去了椅上长的牙齿,规规矩矩地安坐在椅子上。

大宴那天,朗乾和南若风身为新一辈太子王爷,都要代表天日出席,因此皇上就给我放了一天假,我正在府中与云蓝他们查账打发时间,宫里突然给我送了一张粉红­色­的喷香的请柬。

拿着请柬我一时不知该不该理会,这时,每日必来的安圣过来了。

“怎么站在外面发呆?”安圣怪道,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恭敬的小太监,不在意地转向纪情,“赶紧把你们王妃扶进去。”

“不是,你看这个!”我把请柬递过去。

“这个,”安圣轻蔑地冷嗤一声,“我也收到了,这群女人大概无聊得快疯了,每年年关都要办一次这个赏花宴,以为天下女人都像她们那样无所事事。”

“这么说,我可以不去了?”我一笑,顺手把请柬交给纪情,再从纪情手中取过一块白玉递给候在一边的小太监,“你回去吧,娘娘垂爱,原本不该拒辞,只是我这些天身体不适,不取再吹冷风,还望娘娘明鉴!”

“这个……”他面有难­色­,也没有伸手接玉。

“拒绝­干­么?”安圣拉了我一把,“今年宫里不比往年,来了很多红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咱们正好赶着赏花宴去见识见识,这是何等的美事?”

“皇上会让咱们女流露面吗?这样不怕有损天日的颜面?”我迟疑,其时是自己压根不想去淌这趟浑水。

“什么跟什么?亏你是个胆大的?”安圣白我一眼,“咱们就不能悄悄地去看看吗?难得能看到跟咱们不一样的人,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你啊,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是不改这身毛病呢?”我有些无可奈何,知道安圣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我也同意了她的话,说到底,我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虽然前世常常和外国人打交道,但是自从来到天日后一次也没看过,有这样的热闹,顺便了解一下天日的外交状况,去看看也好啊!

小太监早已机灵地接过白玉,笑眯眯地赶回去回报了,我们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纪情给我­棒­来了­精­致华贵的宫服,坚决不让我随­性­打扮,她也有她的道理,“小姐,你可别让王爷丢脸,今天的赏花宴不比其他场合,全是妃嫔千金,一个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你堂堂睿王妃衣着简朴,人家不说你勤俭持家,倒说我们王爷不疼你,连一点珠宝首饰也不舍得送给你,那可就太对不起王爷对你的一片心了!”

我哭笑不得,这也能扯上清歌?不过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只好随她打扮了。

“奇怪,小姐,你最近明明瘦了许多,怎么腹部倒出来了?­肉­全长到腹部去了!”纪情一边给我穿衣一边唠叨,随口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打得我脚软腿软,直坐倒在床上。

“小姐,你怎么了?”纪情连忙放下手中的腰带扶住我。

我脑中尤轰轰作响,缓缓调动呆滞的凤眼看向她,“情儿.你去叫安圣公主进来!”

纪惰被我的表情吓到了,慌忙赶去叫来安圣。

安圣一进门.就抿着嘴看着我微微凸起的腹部.我顿时明白了。

“你.你,你也知道?”

“就你这糊涂蛋不知!”安圣不客气地道,伸手拽过被子护在我腹上。

我毫无气质地张着嘴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唉,你还是不是女人,自己都有了三个月还不知道?你月事久久不来,你就没怀疑过吗?”安圣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我那个常常不准……”我口齿不清地挤出话来。

“那身体就没有异样?偶尔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有没有懒懒不想动弹的时候?”安圣继续问道。

我呆呆地点头,“我以为是我中毒后身体不好,被冻得胃部有毛病了。”

安圣蹬着我,彻底被我打败了。

­干­嘛这样看我?

“我又不是天天怀孕,我怎么知道怀孕该是什么样子?而且我和清歌就那么一晚,就一晚……”我涨红了很不容易红的厚脸皮。

“你,你,你……”安圣指着我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雪白柔­嫩­的腹部,因为没有鼓得厉害,看起来还不难看,可是——

“这个样子,我一穿女装不就露馅了?我还要不要去宫里——上次我昏迷也是因此吧?皇上也知道了?”

我蓦地想起最近发生的古怪事,我不追究,不代表心头没有迷雾,如今迷雾渐渐褪去,事情变得清楚起来。

“你那日叮嘱我不要碰宫里的东西,是要避开可能伤害我孩子的一切危机?”我慢慢地道,开始的惊喜已经沉淀,没来由升起一份沉重感。

安圣点点头,声音微微沙哑,“皇宫的后嗣向来不易成活,人为地造成一个意外是很容易的——我也是为了对得起正在战场上为天日拼命的清歌。

我低头咀嚼安圣的话,半晌.我抬起头来,笑颜如花。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让人看扁了去,这次赏花宴,咱们去定了。

“但是你这肚子不好处理。”安圣沉吟道。

“你看我的吧,这算什么,衣服完全可以遮掩过去。”我不在意地笑,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心底,油然而生一份柔软。

在不知道肚子里有了个宝宝之前,我还可以懵懂无知,但是现在,突然发现,我要做母亲了,心底顿时仿佛炸开了花,喜悦无限。

安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到我傻乎乎地笑起来,也忍不住笑了。“自己就是个孩子,我真担心你根本没法教养小孩!”

我瞪了她一眼,“你到现在还是个孩子呢,若风不—也长成个好好的小帅哥了吗?你以为天下的母亲都跟你一样啊?”

“哼。”安圣偏过头去。

“你说,他会像谁?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若有所思地道,想起了清歌那张俊逸绝伦的脸庞,嗯,不管是男是女,像清歌都好,又是一个顶极帅哥或者绝­色­美女!

“太医说是男孩,要不是这样,而且南若风又太大了一点,我倒真想跟你来个指腹为婚。”安圣遗憾地道。

我看了她一眼,这辈子就要看孩子的造化了,我可不认为年龄会是问题。安圣不可能再有孩子.不如道她看到我今天怀的孩子,会不会伤感?

安圣看着我腹部,半晌,突然笑道,“你­干­脆把清歌拽回来,加把劲再生个女孩,到时候就便宜南若风邓小子,让他老牛吃­嫩­草怎么样?”

“去——”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清歌,清歌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像我父亲当年等夜爵出生时那祥,紧张过度,孩子出生后母亲还没怎么样,他这个父亲反倒突然昏倒在地?

我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第十一章 使节

进了皇宫,光彩流溢的琉璃瓦下,玉­色­灯笼照得皇宫亮如白昼.异香馥郁,醺人微醉,一条两旁松柏青青的花砖路直通向后宫。我与安圣,各带着几名花团锦簇的贴身侍女,坐在软榻上,翩然大方地抬了进去,路上红绢绿罗的宫女们穿梭不绝,见到我们,纷纷下跪行礼,无一人敢抬头。

“你不觉得,我们这身衣服,才点,那个吗?”安圣僵着笑脸,扯扯身上的衣服,旁边她的贴身丫鬟,噗哧一笑,脸­色­潮红,颇有些扭捏。

我看了看她们身上的衣服,虽然好看,可是要是再这么别扭下去,再好看的衣服也穿不出味道了。

天日的男服女服都是对襟款式,内外数层,贴身衣物,内衣,中衣,外衣,一层层包粽子一般,尤其女服,除此之外还有亵裤,罗裙,外裙等等,宫装也不过是在质料和点缀上下功夫,款式却不变,我最常庆幸的事就是我来这里后很少穿女装,那简直是要人命啊,虽然没有中国宋朝那样密不透风的夸张,但比起唐朝的开放也远远不及。

但是今天,我为了掩饰自己的腹部,选择了一袭唐朝的那种高腰款式,还硬是让安圣和她的人也穿得跟我们一样。

我胸部不大,如今又没有腰部,选衣服当然要避重就轻。

前世虽然不谙女人的化妆术.但品位是不会变的。我贴身穿上一件象牙白天鹅绒质料的内衣保暖,胸外裹着一抹粉紫的抹胸,自腋下束过银丝带,带面加阔加厚,使之修美硬朗,同时也将并不显眼的胸部修饰得温润丰满,娇柔优美,袒露的脖颈在象牙­色­的衬托下尤其洁若冰雪,皎若月华,外罩绣有麒麟的罗襦,袖子裁成了六幅的宽裕,显得宽松飘逸,高贵不凡,窈窕的腰部以下则放任自流,层层重叠的粉紫丝衣在内,外面一层稍稍深­色­的淡紫正好过渡上身的暖­色­,更空出下半身带出袅娜的飘逸姿态,更带出迥异于天日的浪漫华贵风情。

本来唐朝的服饰以盛世繁华为主,只是我并不喜欢那么鲜艳纷繁的颜­色­,所以改以素­色­为主,虽不那么奢华雍容浓艳大胆,却更添了端庄持重的高贵气质。

发上我就没有那么讲究,在纪情和安圣的双双夹击下,以前披散的头发高高挽起梳理平整,我被迫带上久已未碰的金丝芙蓉冠紧紧束住头发,整张明秀艳美的脸便毫无遮掩地袒露出来,再在额间贴了一朵金箔绞成的梅花,虽然未使脂粉,但连我自己也感到简直像朵艳压群芳的牡丹,心中微微觉得有些不妥,但看到安圣和纪情兴高采烈,也就什么也没有说。

安圣的打扮和我差不多,只不过颜­色­是鲜艳的橙­色­和沉暖的淡褐­色­,眼角用闪亮的橙­色­粉末勾出了浓艳的感觉,使骄傲的五官立体浓郁,将她密­色­的肌肤衬托得仿佛琥珀一般散发出致命的诱感力,更流隘出一种成熟汝人的­性­感妩媚。她看着胸前露出的一抹密­色­肌肤,极度别扭.几次偷偷地拽衣服,差点把衣服拽掉,当场春光乍泄,吓得她再也不敢乱动。

“这衣服叫做唐服,海外传来的,要不是我要护着这肚子,你想穿,我还不乐意教给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笑眯眯地乱说一气。

“我宁愿没有这等福气!”她咕浓。

很快来到后宫,皇贵妃和魏妃已轻来到宫首迎接,我和安圣懒懒地从软塌上下来,身边俏丽娇艳的丫鬟们立时拥了上来,我和安圣个子都高,毫不费事地从众丫鬟的头顶看过去,那群­干­姿百态花枝招展的丽人们,都楞住了。

“绮罗见过两位娘娘!”我上前一步,微笑道。

她们反应过来,眼中闪过我绝对不会错认的钦羡嫉妒之­色­,却被甜腻的笑容掩饰的很好,“睿王妃能够屈尊入宫,是我们的荣幸!”

我首次看到魏妃,她虽然容貌美艳,也是难得的佳人,此时却低眉顺眼,十分恭敬地跟随着皇贵妃,丝毫不敢超越。

如果不是那眼角不驯的光芒闪烁,连我也相信她真的从来都是这样温顺的娴熟模样。

安圣翻着眼,也不跟她们招呼,正要大步进去,被我狠狠掐了一把,她尴尬收回过大的步子,将原来的一步勉强改成两步。

“哎哟,公主今日打扮得真出乎臣妾的意料,臣妾们一向以为公主英姿飒爽,或者不屑于穿臣妾这等软弱的装束。”一个丽人掩口吃吃而笑,旁边几个丽人跟着笑起来。

我斜眼看向安圣,不知道她会怎么反击。

熟料她根本就不准备反击,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话,径自提起裙裙,傲然走了进去,那丽人一脸怒­色­,却也不敢再次发难。

我不禁暗暗佩服,宠辱不惊,云淡风轻,果然是大将本­色­。

皇贵妃似乎没有听到刚才的口角,面含微笑,身形端庄,她一身标准的粉红宫服,因为不是皇后,不能穿大红宫服,显得淡雅宜人,堪为后宫典范,她眼角微微扫过我­祼­露的胸前,似乎才些困惑,却依旧聪明地不置一词。

我们的到来,仿佛才使这个赏花宴正式开始,我在想既然叫赏花宴,怎么园内只有大片的梅林,虽然风景也不俗,但若叫赏花宴,未免言过其实,等到见到了一群叽叽喳喳盛装打扮的官宦­干­金,我恍然大悟,原来,此“赏花”非彼“赏花”啊!

旁边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丽人频频拿眼瞟我们,终于忍不住了,钦羡地问道.“不知王妃这身仪态万方的打扮,却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有趣地笑笑,觉得她问得很天真,“我倒不觉得怎么好,这不过是我闲暇时随意想到的,你若喜欢,改日我送你一袭如何?”

她顿时大喜,稚气未脱却浓施脂粉的清秀脸上表情十分真挚,“那臣妾就在此谢谢王妃厚爱了!”

“说什么谢呢,不过一套衣服!”我笑道。

臣妾?她才多大一点就入宫当了皇上的臣妾了?听说这些丽人是皇上登基时,那些老臣为了全礼,匆匆选了十几个官宦千金充进后宫的,皇上登基后一直忙碌国事,竟不知道他的后宫平白多了十几个连妾都不算的女人。这个皇上啊,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们,不是平白地耽误这些女孩的青春吗?后宫三千真是让人看不惯的习俗,要是有机会,就让安圣提提意见,废除了最好。

“绮罗,过来!”安圣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我好笑地摇头,这辈子让她做淑女,只怕是登天的难事了。

“怎么,想到办法出去了?”我凑过去,低声问。

“哼,我刚刚听到那几个女人在商量,想让我们出丑,她们熟知宫中的秘道,故意要把我们引到男宾们摆宴的地方,真是的,要打主意也不早点打算,就在我耳边说要谋害我们——”安圣使劲摇头。

“那不正好趁了我们的意,别抱怨了,真出事了也刻意往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身上推,到时候,还怕她们有好果子吃?”我轻轻一哼,脑中有了主意。

安圣惊讶地看着我,“你要将计就计?”

“难道你要做那只被枪打的出头鸟?”我哼哼一笑。

转过高大贵极的玉屏风,殿内皆铺绣褥,两旁以锦缎作为步障,只见龙灯凤烛灿然明亮,巨大的香炉向外吐出浓郁麝香,数十名美女跪坐在两边,手执乐器,以待吩咐,整个大殿温暖香醺,人未踏入便已醉倒了一半。两边摆放着数十副贵重小几和锦缎圆团。伽罗,明斯,摩西三国和其他小国的使节已经纷纷就座,文武百官也兴冲冲地各自就座。

不一会儿,侍者鱼贯而入,向各个小几布上玉壶宝杯,佳肴仙果顷刻堆满了小几,两边的美女缓缓奏起悠扬的乐声,皇上微微一笑,单手做出请的姿势,伸筷夹了一筷菜,顷刻间觥筹交错,大殿中一派热闹欢快,皇上从从容容地看着眼前的热闹,但笑不语。

酒过半酣,那伽罗使节趁着酒意上来,从怀中抽出一个贵重的玉盒,上前用母语道,“告天日皇帝陛下,敝国皇帝有书献上,请皇帝陛下过目。”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太傅等老臣立刻明白这伽罗使节此举用意,其他众人都转头看向伽罗使节,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满大殿竟然无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把玉盒献给皇上。

内侍太监迅速接过玉盒,恭敬地递给皇上,皇上打开来抽出信笺,一看上面的宇迹,心中顿时冷笑,淡淡地看着手中的信笺,那伽罗使节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爱卿,你为朕宣读一下。”皇上招手叫来一名学士。

那学士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只觉得自己出门前一定忘了烧香,看皇上的表情,那信分明是用伽罗语写成,他如何能够看懂?

接过信,额上的汗便顺着额头如雨般流淌,刚刚喝酒的酣红脸­色­早已转成一片苍白,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爱卿不识?”皇上平静地问。

那学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般,大臣们一致噤口不敢作声,连那伽罗使节都是一怔,心中暗暗觉得这个皇帝好像不怎么好惹,此时皇上已轻转过了脸,不再理那可怜的学士。

“怎么,天日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知道这伽罗语吗?”皇上冷冷地环视殿中。

“平时你们不是很能说吗?事事都说是为朕分忧,现在朕真的需要你们来为朕分忧时,你们又能作些什么?”皇上的口气已经渐渐转厉。

太傅叹了口气,皇上是打算在今天给群臣一个下马威吗?可是如此一来,天日的脸面不也丧失殆尽?惹得番邦轻视,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啊!

“真的无人识得这伽罗语?”皇上再问一声,已经有些不耐,那眉眼间渐惭聚上来一层唳气,煞是让人胆寒。

那伽罗使节洋洋得意地看向众臣,大有不可一世之态,大殿中一时静默如死。

我和安圣躲在殿后的角门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我们身后还有好几个后宫女人躲在那里,预备看我们的笑话。

“全天日,真的没有一个人懂这伽罗话吗?”我平静地问道。

“我虽然在北疆多年,但对这伽罗话,却只知道几个极平常的词语,若是伽罗国书,我定然看不懂!”安圣摇头,忧虑地看着大殿,“这伽罗使分明是挑衅我天日国威,一旦我们示弱,不日便有一场保卫边界的苦仗要打,那时候,清歌刚刚忙完了南蛮,又得过去北疆,你们夫妻,什么时候才能相聚?”

我一震。

“唉,他妈的,以前有一个锡勒的时候他们还乖乖的,现在就不安分起来了。难道皇兄就让这伽罗的使节看我们笑话?”

安圣不忿地骂道,不顾自己一身的艳丽女装,就要掳袖攘拳起来。

“安圣,你说若我出去念这封信,是不是于礼不合?”我静静地看着大殿。

我看到爹头上已轻冒出汗珠,虽然没看到皇上有任何失措的表现,可是他的静默不语也让人为之着急。

安圣遽然扭过头看我,用力之猛,差点把头扭伤了。

伽罗话,不就是古代的俄语吗?只不过跟现代的俄语有个别词宇的差异,只是我若出去.在外国使节面前露脸妥当么?

“殿后是什么人?都出来吧?”

半晌皇上突然天外飞出一句,不说使节和朝官们茫然,连我们也是一呆。

皇上的鹰目不容错认地瞥向了我们这里.那几个女人顿时惊慌失措.安圣无奈地看着我,“皇兄内功不弱,我想,他听到我们说话了。”

第十二章 献艺

身后女人们讶然低呼,却夹杂着吃吃娇笑。

我和安圣对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该觉得无奈,这些女人,该不是以为皇上发现了我们,就没有发现她们吗?

踟躇半晌,皇上没有开口来催,可是使节和朝官的脸都已轻转向了这边,再不出去只能引起­骚­乱,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和安圣携手走出角门。

霎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飘进来两名蕊宫仙子,云鬟雾鬓,玉面含威,容光绝世,更兼奇服华蕴,飘逸矜贵,那华服上的雪银麒麟昂首摆姿几乎要破衣而出,另一边高傲仙鹤几欲振翅远飞,令人目眩神迷不敢仰视。

皇上蕴着惊异的眼光在那瑰丽骇俗的衣领上一顿,随即调转开来,虽然心中突起火烧酸辣的异样感觉,却又不觉得这两人异域风情的穿着有任何损伤贵族气派的地方。

静静地走至大殿中央,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吸气声,我和安圣双双下跪。

“臣(臣妹)参见皇上!”

“平身吧,”皇上淡淡地道,转头又看向角门处,“怎么还有人不出来?”

几个女人惊慌失措,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们恼怒地瞪着我,才没有搞错,是你们要害我啊,又不是我带你们来的!

几个娇滴滴的美人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柔若无骨娇语软声地跪拜皇上,刹那间仿佛把锦绣花园搬来了大殿中,一时莺歌燕语弱柳扶风眼花撩乱。

我和安圣不觉心才戚戚焉地对视了一眼,只觉满身泛起­鸡­皮疙瘩。

使节和朝官们待我们跪拜完毕,纷纷站起,唯备参拜我们,不料,那淡金头发鼻子巨大肤­色­雪白的伽罗使节说了一句让我一怔的俄语。

可能他来过天日多次,却从来没有见过天日后宫的宫妃,一时间被我们花团锦簇的阵仗给闹糊涂了,竟然盯着我和安圣看了好半晌,脱口向皇上问出一句让我震颤半天的话来,“天日皇帝陛下,这两位就是天日的皇后和公主吗?”

没人听得懂伽罗话,皇上没有看向他的那群娇滴滴的侍妾,而是怔怔地望向了我们,神情莫测,隐隐泛起一丝嘲讽似的微笑。

那伽罗使节见没人听懂他的话,自傲地笑了笑,又转用天日话重新说了一遍,“皇帝陛下,敢问这两位绝代佳人是否就是天日的皇后和公主?”

他声音不大,却达到了他要的效果——此言一出,满座寂然,很多朝官失手跌掉了手中的酒杯,牙筹,呆呆地瞪视着他,根本忘了外交礼节,连那些娇滴滴的美人也一副他说了大逆不道的话的惊骇样子,看起来她们似乎快要被刺激得昏倒了。

明斯使节和摩西使节不明所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地夹杂着各自的母语。

伽罗使节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那个深皮肤的女子跟皇帝有七分相似,年龄又比皇帝轻,肯定是皇帝的妹妹,而白皮肤的那位绝­色­美女在殿内女手中不论容貌,气度都远远超出众人,不怒而威,隐隐透出王者风范,不是皇后是谁?

他一向自誉观察力敏锐,深得国王宠信,当然不会连眼前这些人的身份都会看错!

半晌,见皇上无意开口澄清,众臣惊骇不能自拔,再这样下去这次郑重的皇家宴会就会变成紧接着祭天大典后的又一场闹剧,我无奋地看了安圣一眼,安圣头微微一偏,似乎是表示,“看你的了!”

我款款转身面向伽罗使节,微微一笑,如牡丹怒放,他双眼顿时痴痴迷迷,神­色­迷惘,但紧接着,被我出口的话吓醒了,整个大殿中,只听到我清稳的声音回荡不绝。

因为我在用流利的伽罗话回答他。

“大人谬赞!我天日皇后尚未册立,他日皇上必定会慧眼钦点,德才容工十全十美的名门闺秀作为天下女子典范,母仪天下!皇后乃一国之母,贵不可言,我以薄柳之姿,更无点滴功勋于国,怎敢被大人错看至此?我只是天日睿王的王妃,谢大人抬爱!”

没有人听懂我在说什么,和刚才伽罗使节开口时一样,正因为如此,才举座大惊,比刚才伽罗使节开口刁难更让人难以相信,朗乾和南若风激动地看着我。

我快速将刚才的一番话用天日话重新翻译了一遍,又用明斯话(英语),摩西话(日语)各翻译一遍,不止大臣们明白过来,连明斯使节和摩西使节都惊喜连连地看着我,皇上的表情我看不透是什么意思,黑沉沉的望着我,目光不曾稍瞬,难道我为国家力挽狂澜避免战争也错了?

不管了!我这么努力还不是为了让天日平息­干­戈,为了让清歌早点离开战场?

“睿王?”枷罗使节脸­色­大变,不再故意说伽罗话了,“可是那个号称天日第一军师的睿王?”

“不错!”我笑吟吟地道。

“那……”他雪白皮肤间的那层血­色­迅速褪去,“夫人就是那位名闻北疆的云,云,云将军?”

我挑眉,我有那么大的名声?

看他似乎说不出话来了,我一把拉过在一边看戏的安圣,好心地告诉他,“而我身边的这位公主,想必大人也猜出她的身份了吧?”

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摆到了安圣身上,已轻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惊骇之情了,“这位,一定是大名鼎鼎的安圣公主了?”

“不错”想不到大人远在伽罗,竟然如此知晓我天日的国事!”我轻拍一下手掌,不吝赞美,安圣白了我一眼,径自走过去和南若风挤在一张小几旁,而机灵的内侍早已多添了几套几椅,就在她的旁边,她却看都不看。

“原,原来如此,云将军和安圣公主的大名已远播至我国首都,敝国国王万分仰慕,恨不能见贵人一面,使臣回去,一定向国王转述二位的绝世风姿。”到底是出使他国的使节,很快调整了心情,回答已经较为得体。

“哪有什么绝世风姿?我们姐妹听说大人远道而来,一时好奇心重,打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这就告辞!”我顺着杆子往下爬,现在已轻解围,这使节大概也不会再纠缠于那封信笺,再不走更待何时?

转过头正欲趁势向皇上求去,那伽罗使节却又开口了。

“夫人——不,睿王妃禀倾国倾城之姿,让使臣敬慕不已。使臣从国内携来一件乐器,乃是敝国国宝,本欲献给天日皇后,但如今天日皇帝陛下尚未大婚,这件乐器,献给鼎鼎大名的睿王妃也足以表明敝国和使臣的一片附归之心!”

我回头诧异地看着他,这洋鬼子真的不死心啊?

“皇帝陛下,不知使臣能否当面将此乐器献给睿王妃?”伽罗使节恭恭敬敬地询问皇上,早已收起了刚才的狂妄。

皇上沉思了片刻,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使节当面献物,就是不死心还要再试一把,要我当场演奏,假如我不会演奏,刚刚挣来的面子可就跌得丝毫不剩了,但是若不答应,就显得我们天日大小家子气了,依然很跌面子,皇上不沉思衡量才怪。

“既如此,就拿进来吧,朕这里乐师众多,正好也让她们开开眼界!”皇上终于道。

太傅和爹蹙着眉,担心地看着我,我微微点头,示意没问题。

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不过,若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玩意,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就是,总不能在这上面坠了天日的威风。

四个使节的随从抬进来一件巨大的乐器,我猛一看见,顿时大喜,皇上也没有错过我脸上的表情,已知我演奏是不在话下了,也跟着表情松懈下来。

“这伽罗琴,有别于天日的琴筝之类,是敝国前前任国王从遥远的西方获得,后来在敝国成为流行。敝国国王知道天日地大物博,无所不有,本不敢随意献宝,只是敝国国王近日又得了一架上乘的希罕伽罗琴,认为也只有天日的皇后才配拥有,敝国王特意献上,以表达敝国王期待两国交好的诚意!”伽罗使节洋洋洒洒不卑不亢地道。

看来,这伽罗使节对天日研究颇深,而这个伽罗国使节言语既真挚又不坠伽罗威势,看来伽罗人才也不少,天日最好还是和伽罗保持国与国的交情比较好,这样两个国家若打起仗来,百姓就是脱十层皮也苦不过来了。

伽罗琴,说白了,就是钢琴的雏形,我好久没有碰过钢琴了呢!

轻盈地走过去,我的手在伽罗琴的琴键上轻轻滑过,带出一串动听的音符,两边的乐师呆呆地看着我和这架琴,看来显然不会。

贵重,果然贵重,谁会用这么大抉的玉来做钢琴的琴身?简直奢靡到了极致,难怪说只有皇后才配拥有!

伽罗使节看我的架势,已知我对此琴有所造诣,敬佩交集,“睿王妃真是才贯古令,使臣佩服!不知睿王妃能否演奏一曲,让使臣也能得听仙音!”

我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他细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光却没有离开手中的那封信笺。下面大臣们的表情更加积极,似乎我今日不演奏就会损伤天日颜面似的!

深吸一口气,“既然大人如此谬爱,赠送我这样的好琴,我再不满足大人的愿望似乎说不过去,我就献丑了,大人来自伽罗,那我就为大人献上一首伽罗的民歌吧!”

说罢手指一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娓娓地从我的指尖流淌出来。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村叶也不再沙泌响,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多么迷人的晚上;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水面泛着银­色­月光”一阵清风,一阵歌声,在这幽静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我想开口讲,不知怎样讲,多少话留在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并没有把歌词唱出来,但是那娓娓动听的琴声已经把所有人都带到了歌词中所描述的那样幽静闲雅美好的氛围中,眼前的繁华宫廷慢慢从众人的眼中淡去,芬芳的泥土气息悄悄地钻了出来,微风过处树影婆娑沙沙响起,潺潺的水声洗涤着一天的疲乏,还有温柔的心上人在恬静地等待着自己……

一曲作罢,掌声如雷,连皇上也忍不住轻轻鼓掌,最激动的却是那名伽罗使节!

“睿王妃简直是仙人下凡,使臣自以为通晓音律,可是王妃这首曲子明明是我伽罗的曲风,使臣却闻所未闻,其曲意流畅高雅之处更是让使臣叹为观止,就是我伽罗第一乐师也弹奏不出如此意境,王妃难道曾轻去过伽罗……”

皇上眼含赞许,众臣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伽罗使节这一席话是表明他彻底心服口服了,他们不得意才怪!只有那几个不懂事的、被众人彻底忽视的女人,怒容满面地望着我,其他使节则议论纷纷,交口称赞。

太傅附在云喜耳边道“云老弟,往日我不服这丫头,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由衷佩服睿王眼明手快,这样的奇女子,天生该是天日的一国之母——”

云喜一把捂住他的嘴低斥,“你这老家伙想害死我?”

“唉,唉,”太傅拽开他的手,叹了口气,“我就是积十辈子­阴­德养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儿啊,云老弟,你好福气哟!”

云喜反而叹气,“我倒宁愿她平凡一点,所谓树大招风……”

他忧虑地看向微露笑意的皇上,皇上登基前豪迈果决,登基后却越来越寡言深沉,令人莫测高深,而现在,连他也看不透,那样的表情是福是祸。

众人的纷纷扰扰我如何不知,但只能当作没有听见。“我心虽向往,却无缘去大人的家乡拜会!”我浅淡一笑。

皇上这时轻轻开口,“既然王妃通晓伽罗话,那就请王妃将伽罗贵使带来的信宣读一番,也好让朕和天日的众臣了解伽罗国王的意思。”

伽罗使节脸­色­顿时一变,显然经历了这一场后,他再也没有刚才的自信膨胀了,陪笑道,“那个,皇帝陛下……”

皇上不理会他,内侍已经将信递到我的手上。

我展开信,扫过一遍,微微冷笑,果然不是朝贺这么简单!

站在皇上一侧,我朗声将那信的内容用天日话翻译过来。

“伽罗国国王书达天日皇帝陛下:天日于北疆取得胜利,原本夹于两国之间的锡勒国名存实亡,天日更占有锡勒广大肥美丰渥的草原,如今锡勒只剩弹丸之地,与伽罗比邻相近,边界屡屡摩擦。盖锡勒存与不存已经没有区别,我伽罗欲取锡勒残壁,使边界平静,百姓安居,特致书天日皇帝,若天日皇帝愿做旁观清者,我伽罗愿奉上宝物:极品狐皮,貂皮,山野人参,鹿茸,黄金白银随数,美女佳人绝­色­,必不亏待天日皇帝和众官家!请天日皇帝陛下权衡利弊,早日答复!”

宣读结束,皇上默然,众臣无语,伽罗使节额头汗水涔涔。

皇上突然一笑,举起手边皇上才能用的金杯,“王妃宣读伽罗国王的信书,想必也渴了,就喝了这杯酒润润喉吧!”

我眯起凤眼看着那酒杯,那是皇上刚刚在­唇­边放过的,身后使节和众臣也看着我,有了解内情的也有不了解内情的,皇上目光如炬地望着我,随我抉择,我当机立断跪了下来,“臣谢皇上的赏赐!”

伸手接过金杯,安圣看着我,不觉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我已举杯一饮而尽,恭敬地将杯子交还给等候的内侍,殿内的气氛被皇上这一打岔,顿时松动了许多。

皇上随手接过杯子,转头面对使节软中带硬地道,“锡勒虽然已居边疆,但终究是天日的属国,天日若撒手不管,只怕会让世人耻笑于朕,若天日不允,两国战起,伤得也不过是两国百姓的­性­命,伽罗国王英明神武,必定能够体谅伽罗百姓!而朕戎武出身,也曾在先皇灵前发誓,更不敢让百姓吃苦!”

伽罗使节此时只有唯唯答应,哪敢再说什么。

“好吧”今日高兴,也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各位卿家,怎么冷落了贵使?”皇上扬起声音,霎时把发呆的众人震醒。可是现在谁还有心情喝酒赏乐?

“那个,使臣不知能否求王妃一件事。”那伽罗使节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转向我,面有迟疑地问道。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请大人但管开口。”我点头。

“不知王妃能否将此曲赐给使臣,使臣想带回家乡,也让家乡的人遥想天日睿王妃的绝世风姿!”

“只要皇上允可,我自然不吝此曲。”我嫣然一笑,把话题抛给了皇上。

在这样的大宴上抛头露面已经不智,再让皇上受到冷落那简直是找死,刚刚皇上的举动更是让我心神不宁,我可没有这么笨,眼看着皇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地看着我们,我连忙把话题引向他。

皇上显然一直在留意我们的对话,闻言微微一笑,“贵使只要让王妃点头即可,这曲子本是王妃所作,朕也不便Сhā手!”

“既然皇上发话,臣也不敢吝啬,请内侍大人取笔墨,容臣将此曲抄录下来!”我连忙谢恩,皇上这么说,就是同意了,我听得明白,那使节却听不明白这曲里拐弯的意思。

笔墨很快摆了出来,堆雪白玉砚,象牙管免毫笔,乌金香墨,五­色­金花笺,正放在殿中央,其中自命风流通晓音律的学士大人也顾不上礼节,纷纷围了上来,几个乐师按捺不住也悄悄簇了过来,希望能偷看到一点,皇上笑吟吟地,显然心情颇好,对眼前稍显混乱的状况竟没有不悦。

下笔不过一行,围观的人除了大喜的使节,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王妃高才,不仅能说伽罗语”更能写一手出神入化的伽罗文字,使臣斗胆代表敝国王邀情王妃,来日若有时间,请王妃务必来伽罗做客,我伽罗全国人民,必定待王妃以至贵上宾之礼……”伽罗使节更是大喜,一口气叽里哇啦说了一大段伽罗母语。

我边艰难地用毛笔书写歌词和乐谱,边随口用伽罗话和伽罗使节聊天,手中笔墨一转,写下了一封与刚才宣读的内容针锋相对的回信,分用两种语言写出。

凤求凰 第十四章 出京

皇室除夕的繁琐自然是不在话下,好在我以身子不宜­操­劳为由事先跟皇上请好了假,然后溜到云府过个和和乐乐的新年,虽然嫁出去的女子擅自回娘家不妥,但是清歌又不在,难道让我去跟宫里那群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的女人去过年?

那天大宴后,皇上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同时也知道自己多了许多自己连面也没见过的侍妾,一怒之下,把那些多管闲事的大臣也痛骂了一顿,随即要把这些女人遣送出去,大臣们苦苦哀求,最后皇上冷冷地抛下一句,“这些女子多半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今日不顾她们的幸福执意要将她们送进宫来,他日在宫中幽闭一生,清冷孤独,也是你们这些做父母的为女儿选的命运,可别算在朕的头上!”

大臣们将皇上的话悄悄传了开来,那些还在观望的大臣见皇上冷情至此,也就把一腔要靠女儿博得荣华富贵的心给浇灰了。

我哑然失笑,皇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对得起这些臣子的一片忠心了。

清歌已经十来天没有给我传讯了,我心底烦躁不安,直觉有什么时要发生,只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新年伊始,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京师银装素裹,分外美丽,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兴冲冲地闯进皇宫,直奔皇上的御书房。

可是,眼看我窝在暖炕上,都喝下去第三杯温热的牛­奶­了皇上还是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批阅奏折,连头都不曾抬起。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过完年就能走了吗?现在都快元宵节了!

我焦急呀,可有又不敢催他,毕竟他是在处理国家大事,那每一本奏折看似轻薄,却着实牵系着天日的命脉,他让我进了暖和的御书房等他,而没有让我跪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等就够意思了。

我闷闷地等着,等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终于看他放下了朱笔。

皇上看了我一眼,“你说,眼下国家大事已定,只有明州盗匪横行,民不聊生,太守之职空悬已久,朕该派谁去才能真正主持大局?要知道,明州可是一块险要富庶的地方。”

我一愣,不是说我的事吗?怎么突然扯上了明州?

皇上微微倾身专注地看着我,“朕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些日子你待在宫里,想必对各个大臣也有所熟悉!”

“我……臣不敢妄议朝政!”我连忙跳下暖抗行礼。

“上去,上去”,皇上两道浓眉攒成了一条黑线,“这么冷的天,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炕上,这书房内没有外人,你也不必憋着自己的­性­子跟朕拘礼,难道你还真的一股脑接受了我们天日的礼俗?”

这话说得古怪,我看了皇上一眼,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既然皇上恩准,臣也就不矫情了。”我微微一笑,“臣以为,明州的复杂政事,朝中现放着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

“四皇子雷渊!”我大胆地道。

雷渊,雷泽,已经成为皇室的禁忌,雷泽已死,雷渊却自愿搬去冷宫旁边的偏殿,照顾他已经疯了的母亲淑妃,这些天来,安圣和雷渊走动如常,而我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已然记得清歌的话,“雷渊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臣。”我也知道,雷渊是清歌心底最牵挂的兄弟,一个为了清歌宁愿牺牲自己一切的兄弟。

“雷渊不仅有梦想,也有这个实力,在民间威望尤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成为帝王的野心,他整日待在冷宫,白白浪费自己的才华,臣替皇上感到惋惜。皇上重新启用恭王,天下人只会称赞皇上胸襟博大,友爱兄弟,雷渊也必定感谢皇上的宽容,不会再起异心,被有心人士怂恿,皇上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我侃侃而谈,眼睛却仔细捕捉皇上的细微表情,皇上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的话,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你就如此肯定,他没有问题?”皇上听我说完,问道。

“其实,臣早就想告诉皇上,在战场的时候,雷渊就露出了和解的意思,清歌对他也不无影响,只是那时候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跟皇上说。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我们都措手不及,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了。先皇同意雷渊自动降爵,我仔细推敲了一下,恐怕不但是忌惮雷渊,更是给皇上留下的一道题,端看皇上用什么心态面对,以什么手段解决了!”我诚恳地道。

“先皇给朕出的题目?”皇上喃喃重复了一遍,“照你的意思,朕就算是重新恢复恭王的封号,并委以重任,也不是违背先皇的遗训了?”

我狡黠一笑,“这就要看皇上颁布的圣旨里怎么写了!”

皇上的锐利的眼看定我,“你一心推荐雷渊,心里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冤枉啊,皇上”,我连忙委屈大呼,“我可是好久没见过雷渊了。再说,雷渊当日可是反对清歌娶我态度最坚决的人,我不想办法整他就是看在皇上和清歌的面子了,怎么还会帮他说话?只是皇上垂询于我,我自然不能因为跟他有私仇就漠视了他的才能,所谓举贤不避仇嘛!”

“好一个举贤不避仇,如果天日的朝臣都有你的胸襟,朕这个皇帝当得就轻松了!”皇上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皇上,那么明州的事就算解决了?”我见他心情甚好,连忙趁热打铁。

“你有什么事要朕给你办?”皇上斜睥着我,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皇上英明,臣只是想问,臣何时能够出亰?”我笑眯眯地,尽量让自己显得天真些,这可有一番难度,我早已稚气尽退,多了一脸算计世故,再装天真只能让看到的人像眼前这个最尊贵的男人一样,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

我无比哀怨,唉,真不给面子啊!

“朕就知道你别到现在没有好事,你看外面这么大的雪,你以为现在是出亰的好时候吗?”皇上停止大笑,犹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撅起嘴,“今天拖拖明天拖拖这时间可就没有了,心动不如行动!”

“这段时间的确很忙,明州的人马朕也要着人去安排,没法再给你抽出护送的人,你再耐心等两天吧!”皇上温言安慰道。

“不必再另外派出人手了啊,我直接跟着雷渊的队伍不就行了?到了明州后我再转去南方,到那时天气已暖,我就更不用人护送了!”我脱口而出。

皇上眯上眼,“原来这就是你脑袋瓜里打的主意?!你倒是会抓住机会!”

眼看风云即将变­色­,我连忙­干­笑,“我这也是为了给皇上省事啊!何况我夹杂在雷渊的队伍里,目标变小,不是更能保护自己吗?”

皇上看着我,久久不语,我知道,他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行,再拖着不让我出亰已经不可能,我今天坐在这里不走就表明我离去的决心了!

“你回去准备,这两三天内,你就跟着明州人马一起出亰吧!”皇上终于道,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雀跃的心也不禁微微黯然,“谢皇上,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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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朱阁,过回廊,慢慢来到宫里一块禁忌的天地。

青砖碧瓦,宁静如无波的死水,冷宫的灰­色­大门,安然地敞开着,让人对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我静静地看着一身灰衣布袍的雷渊,正捧着饭碗,一口一口地喂着一个头发发花白的苍老­妇­人,­妇­人目光呆滞,骨瘦如柴,傻傻地张着嘴,雷渊把一勺饭菜轻轻送进她的口中,低声哄一句,“好了,可以嚼一嚼,然后咽下去。”她才闭上嘴,胡乱嚼一嚼就吞下肚,然后再张开嘴。

门口,一个秀美柔和。和俊美的雷泽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正在把洗好的粗布衣服晾在竹竿上,双手冻得通红,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我,杏眼中顿时闪过了恐惧,手中的湿衣啪地掉在地上。

雷渊看到妹妹的异样,回头看到了我,却没有什么喜怒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冲我点了一下头,再转过去仿佛不曾被打断般,轻柔地喂着他的母亲。

我悄悄走过去,站在雷渊身边,看着眼前的一片苍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肚子里有了三哥的骨­肉­,就要好好保重,实在不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乱跑!”雷渊停顿了一下,低声道。

“再不动,人就锈了,”我轻轻道,“你母亲,可发病了?”

“已经发过十六次了,到四十九次——她的苦,不会受多久的!”雷渊平静地道。

“雷渊……”我心底有些歉疚。

“这只是我们皇室的丑闻,你不必难过,蚩雅救我,听说是让我服了她的一碗鲜血,如果蚩雅的血能解蛊,那么我现在的血,就算被稀释而不能彻底解除蛊毒,但起码,也应该能为她减轻一点痛苦!”

雷渊手一抖,半碗饭全倾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这些,缓缓地抬头看向我。

“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至不济也不会比现在难过。要不,咱们就试试!”我迟疑地道,不知道雷渊放不放心让我救他母亲。

说实话,我和他母亲以及魏家虽然恩怨颇深,但总是没有正面交锋,心底对淑妃也不会产生那么憎恨的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她对清歌下毒的话——但是,看着眼前意气消沉的雷渊,再看看已经如同行尸走­肉­的淑妃,我想,就算清歌看到这样悲惨的场景,以清歌的慈悲心肠,大概也不会反对我救她吧?

雷渊颤颤地站起来,“你,你真愿意救她?”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也说不出心中到底是憎恨还是可怜,“看在你的份上,也该救她,何况她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报过了,清歌若再这里,也会原谅她的。”

“……谢谢。”雷渊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事不宜迟,你赶快去拿个­干­净的碗……”我连忙举起手臂。

“不行!”雷渊意外地出声阻止,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有孕在身,此时万万不能伤身,就等你生下孩子……那时候毒应该还没有全面发作!”

在这个时候还为我着想,我微微一笑,“现在就给她服了,一来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不救就没有机会;二来你也即将离开京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留在这里只有你妹妹一人可照顾不了,必须要让她好起来有了自己的意识,你出门再久也放心了!”

雷渊一愣,不知道我何出此言。

“过几天你便明白了,现在我也不便和你说,小公主,麻烦你拿一个­干­净的碗和一把­干­净的刀来。”我向那少女一笑。

“是,王妃……”凤蕾沁低低一礼。

“都是自家人,叫什么王妃,叫我嫂子就行了!”我爽快地打断她的话。

她脸一红,转身进了屋里。

“你真的没问题?”雷渊紧张地看着我。

“怕什么,回头我多吃点补血的东西,过几天就补回来了!”我朗声一笑,捋起衣袖。

事实上,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我吃了大量补血的食物,又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连久已不开口训我的云青也气得脸­色­发白,“我们错眼不见,小姐你就这么乱来?以后出亰了还得了?说不得,麻烦小姐先养好身子,眼下也别提出亰这回事了!”

皇上知道我给淑妃服了我的血解毒,也没说什么,依然忙着恢复雷渊和蕾沁地封号,忙着准备明州事宜,没有亲自过来,只是给我送来了几箩筐奇珍药材,我怀疑他简直把皇宫御医院半个医院的药材都搬来了!

朗乾和南若风天天来向我请安,缠着我学伽罗话和明斯话摩西话,被安圣一手一个拎着后衣领丢到了雪堆里,“也不懂得看眼­色­,她现在还能动吗?再让我发现你们折磨她,我就把你们关到天牢里,我不信治不了你们两个坏小子!”

最后,我躺得快把被褥磨烂了,雷渊终于兴冲冲地蹦出来,一脸喜­色­,我个人认为这喜­色­是因为他母亲有救了而不是因为他恢复了恭王的身份。

果然,“绮罗,我母亲好了,好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子开始直呼我的名字了,一点长幼有序的观念都没有——好吧,反正不是我的名字,爱怎么叫怎么叫。

不过看他喜得一副天花乱坠的样子,我也不忍心不给他面子,微笑得非常欣慰的样子,“好了?唉,真是太好了,我们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明州了!”

雷渊顿了一下,看着我,“刚刚我向皇上——皇兄请求,皇兄答应了!”

“什么?”我一声凄惨的怪叫!

不会吧,我那么衰,慷慨仗义救人是一回事,可是天天跟着憎恨的人面对面是另外一回啊,而且指不定人家不领情,路上偷偷给我背后一刀呢!

“你猜到了?”雷渊看着我笑。

“是啊,皇上答应你带上母亲走马上任了是不是?”我无­精­打采,皇上是老­奸­巨猾,可我的日子就惨了啊!

“是,这都要谢谢你,这一路上,我一定拼命护你周全!”雷渊笑道。

我蓦然抬起脸,看着雷渊的眼眸没有笑意,“我们一­干­伪装的普通人,一路上会有些什么危险,让你说出这番话来?你既然说出这句话,想必是已经认为我们会有些什么危险了,敢问我们会遇到什么危险?”

雷渊一滞,笑意顿失,我笑得温柔,却不代表我放松了警惕。

“我会准备两辆马车,你们不必坐在一起,然后我会调队伍里武功最好的人保护你!”雷渊沉着脸承诺。

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看着他的表情我明白了,就算是为了清歌,他也会拼命保护我的,那么,就算他心里有点小秘密,我也不一定非要把人家的伤疤挖出来不可,不是吗?

我慢慢绽开无垢的雅致笑容,“那么,这一路上,绮罗就要麻烦叔叔了!”

凤求凰 第十五章 埋伏

“雷渊,今天我们在哪里歇宿?”

我掀起马车的窗帘,问骑马走在我马车左边的雷渊。眼看离开京师已经一日,天­色­渐渐昏暮,残阳透出一种滴血的诡异艳红,慢慢开始崎岖的官道上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们的队伍已经走到了密林附近,我心头有些不安起来。

临出亰时,云青附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那些整日在王府四周出没的黑影几经消失,看那些人的步伐,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他和云蓝之下。只是,那些人似乎不像是监视王府,倒像是保护王府和王府中人一般,云青也摸不透他们是那一路神仙。

雷渊沉静地看了我一眼,“恐怕今日要委屈你在林中歇息,这一晚,肯定是赶不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这气氛有点诡异……”

我想了一下,“你跟着淑妃吧,她身边没有人照顾也不行,我这边有云青。锏影、纪情,功夫都还不错,何况你把这大半的人都派到我身边了,淑妃的安全反而可虑!”

“其实我手无缚­鸡­之力,跟在你身边反会连累你,”雷渊一笑,转向云青,“那边就麻烦你了!”

云青微微抱拳回礼,却不答话,雷渊也不以为意,策马赶到前面淑妃的马车边。

“云青,锏影,你们今晚一定要警惕。情儿,给你的药别丢了,你这样小美人样儿,遇到危险的机率可比我这个大肚婆大多了。”我笑眯眯地道。

纪情白了我一眼,“什么时候能正经片刻?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我若是在这时候正经我就不是云绮罗了。”我微笑。

心有点吊了起来,我的预感从来都会及时发挥作用,没有哪一次不准。

我当机立断,叫云青请雷渊过来。

“怎么了?”雷渊匆匆驾马驰过来,一头的汗水。

“如果大家都还不累的话,我们尽量连夜赶路,最好绕过这个密林,我们这些犒军物资不知会不会吸引道上很多绿林好汉地主意,停在这最容易埋伏的密林内实在危险之极!”我正­色­道。

“他们不会在离京这么近的地方打劫吧?这不是往虎口里撞?”雷渊怀疑道。

我冷冷一哼,“如果是我我就在这里埋伏,虽然危险,却也出乎人意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京师发觉,他们已经化成一队的商旅转移!咱们这时候,疏忽大意一丝都不能多,小心谨慎半分都不能少!”

“既然这样,我去吩咐一声吧!”雷渊道。

“小姐,”看雷渊走远,云青方道,“恐怕今日我们避不开这个密林了。”

“怎么?”我的心猛然一缩。

“我刚刚出去打探了一下,这个密林三面俱是悬崖高山,笔直的崖面只生者少量树木,要想出去,穿过密林是唯一的通道,我们是避不开了,若真是有埋伏,此刻恐怕已经埋伏好了!”

云青沉沉地说完,纪情刷地抽出佩剑,俏脸气得通红,“谁敢动小姐一根毫毛,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怎样,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保护好小姐!”云青看着我平静地道。

“你死了还有我呢,我绝不会让他们走近小姐半步!”纪情低声道,面上一片决绝的肃穆表情,她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毕竟是江湖儿女出身,岂能看不出今日的凶险,说不好,今天都得把命断送在这里!

云青远光一暗,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锏影也镇定地道,“殿下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他们伤害您和小王子的!”

我透过半卷的车帘看向外面的云青,云青怔怔地看着车内的我,我们目光一碰,我就知道,连云青也没有把握这次能安然度过。

世事真是非常奇妙,每一次出亰之行,我都会遇到种种险情,只是每次都化险为夷,希望这次也不例外,因为现在我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肚中的宝宝已经开始有感觉了,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也在好奇而贪婪地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我想,他以后一定是个乖宝宝,我怀孕至今,他竟一次也没有折腾我,唔,真乖,妈妈以后会好好疼你!

出亰的那会儿,我见到了淑妃,手执一串佛珠,花白的头发梳成了寻常样式,一身出门在外的便服,垂眼顺眉地低首坐在马车内,看都不看任何人。

我微微冷笑,看这幅样子,她的确是好了,只是她若以为念念佛就可以消弭她那一身罪孽,那可把佛看的太轻贱了。

我静静地待在我的马车里,云青现在代替了原来的车夫替我赶车。离京时他谢绝了雷渊打算准备马车的好意,将我们王府自己的马车赶了出来,还将它整理得让我这个孕­妇­在里面待上一年也不会觉得不舒服,云青是怕雷渊或者雷渊的那些人在马车内动手脚,雷渊显然也顾虑到了这层,没有作声。

原本我和太傅商定的对策是由我主持犒军队伍,可是皇上临时改变主意,让雷渊先去南方一趟,然后再转去明州,我心底如同明镜,知道皇上这一番安排都是为了我的平安着想。

车队渐渐深入密林,天­色­霎时暗了下来,白天天气还好,晚上却晦暗不明,每一个人是心都高高地悬了起来。

又走了两个时辰,渐渐地来到了一处比较空阔的地带,看来我们已经深入到了密林的腹地。雷渊征询我的意见,“大家累了一天,就让他们在原地稍微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你看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这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反对?何况,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去。

下了马车,锏影已经给我生起了一堆旺旺的篝火,我锏影,云青,纪情,围坐在火旁,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雷渊正给淑妃安排­干­粮净水,细心周到,这个习惯­性­的行为不是一个伪装孝顺的人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勇王也像雷渊这恭顺孝悌,也不会落得亡命天涯的下场!”

“勇王不是死了吗?”纪情听了我的话,遽然回首,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看了她一眼,“他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我只是代他们兄弟感到难过,你别管这档子闲事!”

“可是我记得,勇王的武功极其高强,蚩雅出事那天晚上,我和锏影兄弟也不是他的对手,让他逃脱,可是他在京师多年,却没有人知道他身怀绝技……那么就是他有意隐藏,他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人!”云青低头沉思。

“总不会他也是江湖人吧?”我随口一笑,蓦然怔住,江湖,那重创澜城凰爵的江湖势力……

除了还没有进入状况内的纪情,锏影和云青都是浑身一震,缓缓地抬头看我,在篝火的映衬下,我们的脸­色­异样地苍白!

“小姐马上上马车,锏影赶车,纪情在内护好小姐,我在外面保护!”云青猛然站了起来,当机立断地吩咐。

我迅速爬回马车,纪情紧随我后,锏影赶车,云青翻身上了原来的马,见我们的警戒举动,几步外一堆篝火边的几名护送物资的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迅速丢开慢车物资退到我们的身边。

我一怔,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简洁道,“皇上让属下只需保护王妃的安全即可!”

“可是雷渊那里……”

雷渊身边就没有什么人,只有一队真正护送物资的士兵,和两三个随从,而他身边还带着一个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的淑妃。

“皇上只让属下保护王妃,属下等是死士,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样子我是说不动他们了,我转过头,“云青,你去雷渊身边……”

“小姐——”

“听我说,雷渊不仅是王爷,更是清歌最心疼的弟弟,也是天日难得的一名好官,无论如何,你在注意自己安全的基础上,尽量保他一命!!”我果断地道。

云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吧!”

“好吧”两个字,仿佛是一个发动攻击的信号,云青话音刚落,数十股无声无息的杀气扑面而来,我的怀疑是对的,这数十股杀气,只有十几股瞄准了雷渊,剩下的,全部都针对了我们的马车!

马群蓦然长嘶起来,不安地用蹄子刨地,雷渊一惊,云青已经来到他的身边,那些士兵纷纷护到物资车队旁。四周高大森然的树影上,轻飘飘地飘下来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霎时将我们这支队伍团团围住!

“杀!”一声短促的低喝从那群人中迸出!

刀剑碰触的声音遽然尖锐地响起,纪情放下帘子,我只来得及看到黑衣人们举起长剑,那寒光在黑幕下一闪,几乎刺痛了我的眼,跟着闷呼声不绝于耳。

“你们几个,护送王妃的马车快走,只要出了这个林子,就会有别人接手护送!”领头的死士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我还没有仔细挺清楚,马车已经轱辘辘地奔跑起来!

马车在密林里颠簸前行,我低低地俯下身子,尽量减少车子震动对我腹中胎儿的影响,纪情的长剑已经出鞘,娇美的脸上一片杀气。

“呃——”马车外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呼声,我一震。

“锏影……”

“殿下,没事,还有十几个死士跟着我们,我们一定能够出去!”锏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我一把掀开帘子,纪情连忙要阻止,我打断了她地话,“我要清楚事态的发展!”

马车外,我们刚才看到地黑衣人几乎有一大半都跟了过来,那奇诡的武功,让我心头颤抖……的确,跟勇王当年使的武功颇有相似!

死士们拼死抵挡,不时有鲜血飞溅出来,他们的武功不是不如黑衣人,只是他们人数太少了——锏影坐在车前不动如山,双目直视前方,坚定地赶着马车,可是绕是如此,马车还是被迫停停走走,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天空已经完全沉入了夜幕中,已经到了下半夜,照这种速度,只怕死士们全部战死,我们也赶不出密林。

我面­色­­阴­郁,在这样拼死搏斗的时候,就算我有满腔智谋,也难以施展开来。

“当——”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住,险些让我和纪情栽了个倒头葱!

“该死,殿下,他们杀了马!”锏影疾呼!

飞身上前,锏影抬手拍向那个暗施毒手的黑衣人,一声闷哼,黑衣人像是短线的风筝般,落在了遥远的黑暗中。

抬手便击毙一人,其他黑衣人一愣,锏影已经迅速脱开圈子退后来到我们身边,这边几个黑衣人从死士的缝隙中脱身出来,杀到我们的身边,纪情的火气被激了上来,长剑一摆,杀了上去,锏影一把拽竟然没有拽住,急得跺脚,“该死,这时候她去纠缠什么,赶紧带着小姐离开才是正经。”

“不要急,越急越乱,给我一把剑!”我沉静地安慰道,锏影迅速拾来一把剑递给我,我将剑护在胸前,紧紧跟在锏影身后。

眼前这群人,尽管蒙着面,我却能从那一双双­精­光闪烁的眼中看到对我势在必得的坚决,他们要的不是死的我,而是活的我,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心底隐隐有些明白事情背后真相了……我一定能走出去,带着我和清歌的孩子!

“锏影,我们背对着背,往悬崖那边退,”我低道,转身向纪情高呼,“情儿,回来!”

那边纪情虽然举剑杀了两个黑衣人,可是围攻她的黑衣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五个,她已经难以支撑,再缠斗下去,只怕要受伤!

纪情奋力提起剑刷刷刷地连出三招,剑法迅速狠辣,终于将那几个人逼退了数步,她趁机会合到我们的身边。

“这些人的功夫像是同一个杀手组织的,”纪情气喘吁吁地,“功夫不及我们,但下手全是毒辣杀招,咱们防不胜防!”

“那就往悬崖那边退吧!我不想连累这些死士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死士倒下了,黑衣人以利剑驱刀法,一剑砍下来,死士喉头格格作响,鲜血狂喷,已然被斩断了喉管,但手中长刀去势不老,依旧全力地挥向黑衣人,黑衣人没料到死士这么彪悍,一时疏忽,眼前刀芒一寒,他的头已经轱辘辘地滚落在地,那死士死死地解恨地盯着黑衣人面带惊恐地头颅,喉中犹潺潺地冒着鲜血,他顿了片刻,方才直挺挺地扑通一声仰面倒在地上。纪情惊呼一声,眼泪顿时如雨下一般,转头不忍再看,我脸­色­发白,心口剧痛,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已经没剩下几个死士了,可看着同伴死去,他们竟然没有丝毫迟疑,依然拼命阻挡黑衣人的进攻,黑衣人虽然残忍,一时倒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领头的死士武功最高,抵挡的黑衣人也最多,他浑身浴血,不知受了多少处刀伤剑伤,仿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般,但眼神依然勇悍至极,一刀砍落了一颗黑衣人的头颅,转身冲我们凄厉大呼,“快走——”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在他背后从他左胸处透胸而出,他神­色­顿时一僵。

我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剧痛,挥剑扑了上去,直奔黑衣人的咽喉,那偷袭的黑衣人没料到我们会反身回来,来不及抽出长剑,“噗——”的一声,眨眼间做了我剑下的亡魂!

我反身一把搂住那领头死士的身躯,慢慢扶他躺在地上,死士们几乎全军覆没,但已经把黑衣人杀的差不多了,锏影和纪情挥剑挡在我们四周,剩余的几名死士守在外围,沉痛的眼光瞟向我们这里,可是手中丝毫没有软弱停顿,反而更加凶狠,仿佛他们正在为死难的兄弟报仇,十来个剩余的黑衣人很快就躺在了锏影和死士们的刀下。

我痛惜的看着这个死士头领,他还很年轻,绝不比锏影大多少,可是那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肺,以现在的医术,眼见他是活不成了。

“王妃快走,出了,出了密林,会有另一拨死士护送。”他喃喃地道。

“我连累你们了!”我哽咽着,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锏影和纪情惨淡地看着他死灰­色­的脸庞。

“不敢,我们是死士,皇上怎么吩咐,我们,我们就怎么,怎么做。王妃是,是天日,天日的骄傲,我们,我们为保护……保护王妃……死得其所……”

那看着夜空的瞳眸渐渐涣散,却平静安详,我握着的那只手渐渐冰冷,一如我此刻的内心,布满老茧的手掌从我的手掌中缓缓滑落下来,几个遍体鳞伤、满身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黑衣人的死士,朝我怀里的头领跪了下来。

我仰头,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眼泪模糊中,看到东方缓缓升起了一片鱼肚白。

天,亮了。

第十六章

好不容易出了密林,赶到一处热闹的城镇,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出了密林,我们没有等到其余的人,那几个死士便要继续护送我们,被我死命阻止,他们已经一身鲜血伤痕,此刻最需要的不是跟着我们奔波,而是休息养伤。

最后,只剩下我,锏影,纪情三个人,我们跟雷渊云青走散了,锏影不知道我们是待在原地等,还是继续前进,我冷静地分析过后,认为我们还是继续往南方走比较好,只是一路上我还是给他们留下了只有云青看得懂的隐蔽记号。

几袭长披风遮住了我们血迹斑斑的全身,我们神­色­从容地走进镇上的客栈里,要了两间比邻的房间。

“小姐,我们现在安全了吧?”纪情抖开包袱内的­干­净衣服,心有余悸地道。

我疲惫地用热水擦了擦脸,并不瞒她,“昨晚的只是个开头,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别大意疏忽了!”

她帮我换下脏衣服,突然问道,“小姐,你说,他们,会没事么?”

我低头看她,她眉尖微蹙,秀美的脸上荡漾着一片担忧,我当然知道她是为谁担心,“云青的武功比我们都好,而且那些人主要针对的是我,他们会没事的。”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卑鄙,就不能让我们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么?”纪情恼怒地低嚷。

“哼,我早已不指望自己这趟能平平安安地到达南方,只是,这些人下手太快了,还没出京师周围省份就下这样的毒手,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等着我们呢!”

“那怎么办?我们对付得了一时,但他们人多势众,除非我们也能调到江湖势力,可是这里不是我父亲的地盘……”纪情焦急地道。

我沉思,调动江胡势力?

此刻,清歌的那块玉佩正贴着我的肌肤,只要我把那玉佩拿出来,清歌说了,遍地都能找到他的人——可是,那股江湖势力是否也已经渗透到了清歌所领导的江湖势力,如果我打赌冒险,结果却一着走错该怎么办?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身边还有锏影和纪情,我肚子里还有一条未形成的鲜活生命……

“小姐,你在想什么?”纪情噘嘴推推我。

我回神,笑了笑,“这次,你给我多准备一些­干­粮,咱们的­干­粮都丢了,以后没得吃就惨啦!”

纪情当然知道我没有告诉她实话,气呼呼地推了我一下,端着脸盆出去了,锏影闪了进来。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我也禁不住着忙起来,要是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实在不敢相信我们能平安走到南方,可是想起那些死士的死,我又迟疑,心里矛盾地希望他们不要出现。

“小姐放心,实在不行,锏影会去调动江湖朋友!”出门在外,锏影便改口叫我小姐,以防隔墙有耳。

“暂时不用,我们就扮成普通路人,看能走几时算几时吧!”我打断他。

找江湖朋友,岂不打草惊蛇?

白天好好地休息了一番,锏影买来一辆破旧的牛车,将里面尽量整理得舒适,我和纪情把脸涂黑,扮成乡野人家的女子,在傍晚的时候结帐,离开了这座小镇。

想了很久,我决定采用这打破常规的作息方式,但愿能瞒过那些杀手一时。

这样白日潜伏,夜晚行走,过了好几日,还是没有遇到云青他们,而我身体渐渐支撑不住,只得再次歇息,耽搁了赶路,这一耽搁,又出事了。

天明时我们赶到了一个热闹的城里,我只觉得肚子沉甸甸的,整个人倦累万端,锏影不敢再走,不顾我的反对,坚决要在这里停留一天一宿,我也实在没有力气跟他唱对台戏了,匆匆找了一家客栈,锏影给我找来了一个当地医生,把了半晌脉,只说我一路劳累,体力透支,一般人只怕流产都有可能,所幸我和孩子意志都十分顽强,尤其是孩子,附着在我的体内尤其紧密,是万幸之事,最后医生开了几服安胎药让我服下,锏影为防万一,偷偷去问了好几家医生,都说没有问题,才放心买来药给我煎服,这一来,在这里就停了数日。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们都瘦了一圈,我心中歉疚万分,纪情却笑道,“只要这孩子生出来不像妈妈这样刁钻古怪,我就是再掉几斤­肉­也值了。”

纪情与我向来主仆界限不很分明,她原本也只是为了云青才甘心留在我身边的,与我说话一向随意,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锏影却从我初识就当我是主子,绝不逾距,他便十分不惯纪情和我调笑。

“王妃和未来的王子都是人中龙凤,怎么能说是,那个呢?”锏影蹙眉道,不愿将那大逆不道的词语说出来。

纪情伸伸舌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窗棂边突然传来“格——”的一响。

我们三人急忙奔了过去,那上面颤颤钉着的,竟然是云青的随身长剑!

纪情马上脸­色­大变,我们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已经跃出窗子,向远处那道黑影急奔过去!那停在原处的黑影仿佛十分悠闲,一见纪情追来,便往前飞奔,如同逗弄一只握在手心的鼠儿一般,我一看大事不好,这黑影分明是要引开纪情!

“锏影,你快过去拦回纪情,拖也要把她拖回来!”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锏影迟疑地看着我,只这一迟疑,我看到纪情已经快要接近黑影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果断地道。

锏影点了点头,随即飞身赶了过去,霎时间,三人的身影一齐消失在黑暗中。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邪魅轻笑,“你以为让他们两人离开,就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了?我派出去的高手,可不是这两只三脚猫能打发的!”

我冷静地转头,敞开的门边,倚着一道高挑的身影,黑­色­长袍,领口翻着一圈名贵的貂皮,衬得他一身皇子贵介之气丝毫不减。他嘴边叼着一根金黄的草根,吊儿郎当地看着我,可是我眼中看到的却不是他俊美如昔的皮相,而是他比往日更加冷漠十倍的嗜血眼神。

果然,我和皇子的推测都是对的,可是我没想到,重生后的他,不但没有消除那一腔野心,还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我和清歌。

“好久不见,勇王殿下!”我微微一笑,坦荡荡地,仿佛我天天都能看到死而复生的人一般。

他有趣地卷起嘴角,走近我,轻佻地挑起我的下巴,“啧,怀孕了还这么美,清歌真是好福气,连我也忍不住心痒!”

我微微偏头,脱开他有力的手,依旧笑得十分自然,“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依旧要叫我一声嫂子,动手动脚,未免不雅。”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坦然回视,不卑不亢,“不错,从容镇定,气度不凡,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那么,咱们叔嫂客套完了,你是否准备好跟我走了?!”

“虽然我想说,绑架我未必能让清歌就范,但是我知道你也听不进去——我这一副样子,殿下以为我还能走几步远吗?”我淡笑,并不移步。

“你既然清楚你被绑架的身份,就不会等着我给你去雇轿子吧?”雷泽皱眉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有轿子才能彻底遮住我不是吗?难道殿下打算大刺刺地带着我在路上,回你的大本营?”我也回他以诧异的挑眉。

他狭长的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死的?朝中还有谁知道我没死?”

“从我见到那个假王时,那时我便想起清歌曾告诉我,你用一个替身代你去接受封号,只是后来被清歌使计清除了。不过一个也是替身,两个也是替身,殿下养着几个替身也就不足为奇了。先皇显然也了解我的想法,就觉得这怪有趣的!”

“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下令来抓我?”雷泽冷冷地看着我。

“我想,他心里,还是有一些父子亲情在吧?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我耸肩补了一句,因为我看到雷泽的嘴角泛起嘲弄的笑容。

“只有你这种女人才会天真地做梦,父子亲情?哼,即使有那么一点也不是对我和雷渊,他不过是要给即位的儿子留下一个好名声罢了!”

果然是一父所出,都太聪明的过火了。

“现在这个皇帝不是也吃过他的苦头,你不就是他耍弄宫廷权术下的牺牲品,以你的聪明,你会不清楚?”雷泽逼近我。

我不在意地笑,“牺牲品就说的太严重了,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人生在世上,不就是被人利用或者利用别人吗?比如你能如此了解我们的行程,雷渊应该给了你不少资料吧?”

是的,能将我们的路程摸的如此熟捻,以致处处抢我们上风,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我们当中有内­奸­,可是这直接去南方的路程安排只有雷渊,我,皇上知道,排除了我和皇上,只有雷渊会透露消息了。

可是,我心里却无法怪他,也许,见识了昨天的杀戮以后,已经发现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上,我只能怪自己不够谨慎吧!

雷泽诧异地看着我,“你不恨他?你对他够好了,他却背叛你……”

“无所谓,我真的无所谓!”我静静地打断他的话。

雷泽看着我绝对不可能说谎的眼神,终于道,“不是他告诉我的,但是你应该能猜到到底是谁!”

我一愣,不是雷渊,还能有谁?难道是………

“我不会把雷渊拖下水,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不管谁坐上皇位,他的梦想都不变,我又何必将他打破呢?”雷泽道。

我对雷渊其实了解不多,却知道了一件事,不论清歌,还是雷泽,都不愿意他受到伤害,也许,就是因为他是所有皇子中,离皇位最远的人。

“走吧,只要你能把我带出去!”我狡黠地地微笑,丝毫不亚于雷泽的邪魅。

宽敞的轿子,竟比我坐在自己的马车里还舒服,我再次见识了雷泽的狂妄,他竟然就这样让人抬着轿子,跟在他后面,丝毫不怕旁边不知道几万束关注的眼光。

也罢,坐着轿子也挺好,不管怎么样,保命才是最关键的举动。

可是天公不作美,走到半路上,下起了大雨。这寒冷的天气里,下雨尤其让人恼恨。

一行人匆匆来到路边的一处庙宇里,小小的,很­干­净,一下子隔绝了外面恶劣的天气,霎时让我想起那次在破庙中和爷爷相处的情况。

我好奇死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那间庙,天日的庙宇本来就大同小异,这一路上我坐在轿中,人在勇王的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他不需要我出轿,我也就没什么机会记住路程,更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我第一次遇到刺客的破庙,如果是的话,那么命运之轮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可就太有意思了!

“你做到这边来。”雷泽站在中央那堆火旁,冲百无聊赖捧着零食吃的我招招手,我慢慢走过去,迎着他的邪笑。

“既然你是对清歌而言无比重要的俘虏,我当然不能冻着了你不是?”

“你不说我也不会亏待自己!”我微微一笑。

“那么,看在我这么殷勤的份上,你是不是要把东西拿出来了?”雷泽笑得跟那个死翘翘的先皇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什么?”我眯眼,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第十七章

“装糊涂?当然是支配凰爵所有财产的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信你不放在身上!”雷泽笑眯眯地道。

我的心沉到谷底,这东西,现在的确在我的身上。

为了预防万一,我将信物分为数份,此刻我的身上就带了一分,拿着它,可以提走澜城凰爵钱庄数千万两黄金白银,造成的后果,实在不敢想。

“怎么,在想什么?难道你在等着我搜身?”雷泽笑眯眯地,我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搜身?此刻,我身上还带着清歌送给我的礼物,穿着的宝甲,夜明珠,玉佩,甚至那把可爱的小金鼓,一旦搜身,势必这些东西也会被搜去,而那玉佩,可是支配了我想都不敢想的江湖势力的信物……

我抬眸,眸沉似水地看着雷泽,“这么说,你这次围堵我,不仅是想利用我要挟手握重要兵权的清歌,还要让凰爵成为你的小金库,提供你叛乱所需的经费?”

“啧,啧,跟聪明人说话的感觉简直就是享受!”雷泽笑道。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故意道,只有这么故布疑阵,才能消弭他的猜忌心,才能,保住清歌送我的东西。

“你有立场跟我谈条件吗?”雷泽一哼。

我举起手,那里躺着一块显然打磨过的碎石,“我功夫虽然不及你,但是毁掉一块小小玉佩的能力还是有的,反正左右是个死,我又何必让你得逞?”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就是把碎玉往旁边的石板上摔去,这一下发狠下去,碎玉非得变成玉渣不可!

“说你的条件!”雷泽低吼,恨恨地看着我。

我摇头,他顿时沉下脸,我伸手阻止他过快地准备撂下狠话,“我也不瞒你,这块碎玉,只能提走澜城的那部分财产,其他凰爵财产是动不了的。你既然夸我是聪明人,有哪个聪明人会把所有的财产都带在身上?带着这块,还是因为我答应皇上从澜城提取白银做为军饷送到南蛮部队中,不然,你这番算盘可就完全打空了。”

“那其他几块呢?”他不死心地追问。

“最大的那块,在皇上那里,”我看着他微微一震,“其他小的,云蓝那里,鸿飞那里,清歌那里都有,凰爵现在的产业太大了,经历过种种后我也有些心灰意冷,打算把凰爵解散了,所以,这些拥有玉的人,都将拥有一部分凰爵的产业!”

其实,秋灵那里,纪情那里也有,可是我要考虑到她们的能力,若雷泽硬抢,以她们的身手,必然危险。

“你应该早已知道,澜城的生意损失惨重——”雷泽注视着我。

我忍不住开怀地笑起来,“你动手暗算凰爵的时候,大概没想到最终竟然是暗算了自己的财产吧?哈哈……”

“哼,你错了,”雷泽慢条斯理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暗算了凰爵,但却没有经济能力让它损失惨重,我不得不佩服你,将凰爵经营得十分强大牢固——重创澜城凰爵的另有其人,一股商场力量夹杂着令我也摸不透的黑暗,一度差点吞并了正在活动的我,幸好我抽身得快,不然,连我也损失惨重!”

“你说什么?”我愣住了。

“我只打听到了一点头绪,线索就断了——据说,那股商场力量的主脑人物姓韩,其他内幕我是一点查不出来,你要不要动用你的力量彻查一番呢?”雷泽狡猾地道。

姓韩?

我的头脑内嗡嗡直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们……

“谁?”雷泽蓦然低喝。

一股排山倒海的凶猛掌力扑面而头,饶是我在这里见识了众多武林高手,也恐惧地发现这人的武功远远在我所认识的人之上(清歌当然除外),直扑我身边的雷泽,好一个雷泽,错眼不见伸手抓起了我,我原本准备避开,可是怀孕之后身手变慢,被抓起挡在了他的身前,可那掌力竟然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刚猛绝伦地覆盖过来,我绝望地闭上眼,这个死雷泽,说了不能在任何情况下伤害我和我孩子,才话音刚落,就把我当做盾牌,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凌厉的风缘刮得我脸蛋辣辣作痛,就在要触及到我身上的时候突然化做了千丝万缕,奇迹般漏了过去,我诧异地睁开眼,什么痛楚也没有感受到,而身后的雷泽却突然闷哼一声,“该死——”

感觉雷泽的手触电般弹了开来,我迅速向偷袭的人那边靠了过去,这个雷泽,太不可靠了,我还是跟着这个手下留情的偷袭者比较安全,何况,以雷泽的高强身手,似乎也不是偷袭人的对手!

一股狂风掠过,将我带到一边,旁边有个人影闪电般出手扶住我微微摇晃的身子,我抬头和这个人猛一照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我没有做梦吧?我们,怎么会是这么意外的重逢?

青­色­的胡渣使得那张俊逸的脸上落拓寥落,清沉如水的瞳眸带着忡怔的神­色­看着我微微凸起的腹部,狂乱散披的发丝凌乱不堪,破旧的长袍下身形消瘦了很多……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重逢呢?我懊丧万端,我样子很丑,一身脏乱臃肿,很多年后,我想起这次的意外,依旧难以释怀。

“怎么搜了这么多?”一声叹息似的温柔口吻,顿时让我泪如雨下,多日的坚强与委屈,一时化解成满怀心酸无言的泪水。

我猛然扑进他的怀里,他紧紧搂着我,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要怕,我来了,我来了——”

“十三,回头叙旧还来得及,先处理这个人!”那边响起似乎熟悉的沉稳声音,我知道眼前的情况紧张,连忙擦擦泪,可是清歌依然拥着我,用源源不断的热息温暖着我。

“先逼住他吧!”在我头顶,清歌淡淡地吩咐。

于是又传来剧烈的激斗声,数十招过后,雷泽大喊了一声,“停下——”

偷袭的人顿了一下,清歌在我头顶上点点头,偷袭都停了手,我这才抬头,雷泽神­色­­阴­睛不定、闪烁警惕地看着我们这边。

“十三?你难道是,难道你就是——凤十三?”

“而我亲爱的五弟,我也想不到你竟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第一杀手组织的头领,想一想,这个杀手组织近年在江湖上暗杀了多少好汉,甚至还有许多朝廷命官,最近又害了我多少帮会老大的­性­命——这些原来都是出自你的手笔。”清歌轻松地道,仿佛面对着的这个人平时跟他很兄友弟爱似的。

“你,应该还在南方才对!”雷泽不再轻松肆意,因为他知道名满江湖的凤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尽管狂肆,却不会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南方的仗已经结束了,你的密探难道没有告诉你?”

“原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雷泽­阴­郁地问道。

清歌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摇头,“我若是早有准备,也不会让绮罗受惊了,总算你这个叔叔还算友好,杀了那些没用的死士,却对嫂子和侄子都有所照顾,等孩子出世了,我一定要他谢谢你,前提是,你已经改邪归正,有命活到那时候——”最后一句话音未落,我只觉身边一空,身子微微一晃,清歌已杳然无踪,那边雷泽的面上“啪——”地一声巨响,半边脸已高高肿起,而我刚听到巴掌声,清歌已经过来挽住我的腰,继续支持着我的体重了。

“你——”雷泽更想不到清歌竟然有这样的身手,怒气勃发,面­色­狰狞,“原来我们几个人当中,隐藏最深的人竟然是你,要是让凤九天知道你竟然掌控着天日的整个地下暗势力,哈哈,我看他到时候是什么表情?!”

“我既然决定跟你坦白,当然也不怕你有什么手段——”清歌微微一笑。

“那也要看看你是否能抓住我,别忘了,我是杀手……”雷泽冷笑,伸手用力仍下什么东西,“轰隆——”一股呛人的白烟窜起裹住了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性­,清歌迅速掩住我的口鼻带我来到庙外屋檐下,而雷泽,自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急得要命,就要追出去,“不能让雷泽跑了,他拿走了凰爵的信物,万一他拿走那里的钱去造反——”

“放心,我们早就防备着这些,有人会拦住他的!他跑不远——”清歌连忙安慰我。

“是啊,放心吧,能从我们兄弟手上逃走的至今还没出过一人呢!”旁边传来哈哈大笑声。

我转过头,纪桓——纪情的父亲站在我的身后,他就是刚才打退雷泽的人,看不出他斯斯文文如同隐士一般,出手却那么刚毅绝伦!

“谢纪前辈出手相助,可是情儿还在他们手上——”我不假思索地急道。

纪情和锏影虽然一直不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他们如果落入雷泽的手中,暂时没有危险——如果我也在雷泽的手中的话,但是如果我脱险而他们没有,那他们的命运就不堪设想了。

“已经救下来了,只是跟锏影中了毒雾,一时昏睡过去,不防事。你们聊着,我看看宝贝女儿去!”纪桓温和地笑笑,显然我脱口而出的关心纪情他们的话让他很是感动,“本来还想看看姓云的那小子,没想到没遇上,哈哈!”

笑声犹在耳边回响,他的身影已经霎时去得远了,我这才发现,我的身边只剩下清歌,那些雷泽的手下也一个都不见了,小庙里静悄悄的,静得我都能听到我和清歌的心跳声。

“你们这次——”我说不出话来,连纪桓都来了,清歌是不是倾尽全部人手来这边了?那战场那边呢?清歌撤离岗位,会不会因此获罪?

“战事结束了,但是为了引出那股想渗透进军队的江湖势力的背后头目,我和周知事商量了一下,决定对外宣布战争只是暂时消停,没想到,那人竟然是雷泽——”清歌轻声道。

我愧疚地垂下头,雷泽的死亡真相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晓,我却神使鬼差地决定隐瞒,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葬送——

“清歌,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早就知道雷泽没死,可是你那时走得匆忙,猫头鹰信中我又不敢说这么重要的事,一旦让皇上知道,那雷泽的命可就保不住了,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个兄弟有事,所以我打算到南方见到你后再告诉你的……”

“我明白,你现在的心里多了一个我,想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到我是否接受,自然不像以前那样——可是你事事都考虑到我,只会让我更加感激感动,我又怎么会怪你?”清歌柔声道。

“那,”我犹豫地抬头,“我们要不要告诉皇上?”

“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尽我们的义务,把真相告诉他!”清歌沉吟道。

清歌看了看黑暗的四周,周围暗中保护的都是自己的人,一直护在绮罗身边的九天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恐怕,九天不仅知道了雷泽未死的事,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他会有如何反应,只是这个就不要让绮罗知道了,何必平添她的烦恼……

第十八章

在破庙里我心情放松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雨开始嘀嗒变小,清歌一直守在我身边,很温暖的感觉,我在他的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甜甜地迈入久违的梦乡。

我想,这就是幸福了吧?

明媚的阳光­射­进来,周身暖洋洋的,我似乎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清歌来接我了,可是他的样子好让人心疼,这段时间在战场上他一定吃了很多苦,我要快快赶过去见他——突然,雷泽的脸冒了出来,邪笑而溅血的眼神,我一个机灵,打了一个寒战,耳边似乎响起了低微的说话声,那微微震动的胸腔让我不适地扭了扭头,说话声马上停了下来。

我脑中的残象慢慢褪去,从昏然沉睡中渐渐清醒,可是我不想睁开眼睛,“做了个好梦,可惜,只是个梦而已……”

“什么好梦如此可惜?”带笑的声音在耳边温温响起,我蓦然挣开眼睛,使劲揉了揉,眼前的俊脸,可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梦中人?

心底仿佛慢慢鼓胀起一个大大的粉­色­气球,轻易地聚拢了我全部的欣喜。

“怎么了?”清歌含笑看着我凝视的瞳眸,从那里看到终于轻松下来的自己的表情。

果然还是那么落拓不羁的模样,唯一的变化只是他把乱发给随意扎起,多了几分江湖豪气。

“我只是梦到,你好像变丑了——”我眨眨眼。

他闻言仰头哈哈大笑,果然,这种方式的笑声,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笑容浅浅的清歌身上的,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是凤十三。

“只要你依然喜欢就好!”笑够了,他也冲我眨眼。

“就算你是个丑八怪,我也绝对不嫌弃,”我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我都把你吃­干­抹净了,怎能不负责任地恶意遗弃你?”

“你不说我倒还没想起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以后就算你不满意,我也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不然,我残花败柳之身,还有谁敢要啊?”他竟然说的比我更煞有介事。

我实在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也随着我清脆的笑声眷恋地微笑,早晨的昏然在我们的笑声中被驱赶一空。

“对了,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们会落在雷泽手中很久呢。”

清歌敛起笑,看着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希望你不要激动。”

怎么?又出现问题了?是纪情锏影或者云青雷渊……

“那个,凰爵的信物,没有追回来。”清歌看着我的眼睛慢慢道,并无意瞒我。

我微微一震,良久,叹息一声,“钱财是身外物,只要人没事就好!”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清歌深思道,“按说不应该出问题,我安排追截雷泽的是老二,他对付雷泽绰绰有余了,可是老二回来告诉我,他们堵到雷泽时,雷泽一身是血,说那块玉佩已经被别人抢走,老二不信,两方苦战了一场,最后迫使雷泽让他们搜身,果然不见了玉佩,老二还以为是雷泽藏了起来,雷泽却说,觊觊凰爵财产的不止是他,还有另外一股庞大的势力,连雷泽也不敢与那股势力轻易抗衡,老二刚刚回来,我就让他休息去了!”

“嗯,”我应了一声,“那他们,也知道你皇子的身份了?”

清歌苦笑,“当初他们知道我就是睿王时,差点把老大家的屋顶掀翻了,说我隐瞒他们自己身份的事是欺骗的行为——当年我跟他们结拜的时候,的确是江湖人凤如雪啊!唉,他们没听我的解释,让我跟他们几个打架,三天三夜,我车轮战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这才让他们消了一口气。”

我张口结舌,江湖人就是这么发泄心中不满的?

“然后呢?”

“然后?他们还是我义兄啊,为了不引起动荡,我的身份仍然是一个秘密的话题,其他帮会首领都接到了密信,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也要对我的身份守口如瓶!”

“你不怕——”我迟疑。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清歌安慰我,“放心,我会没事的。”

我点点头,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情全凑到了一起,太巧合了?”清歌问。

“是啊……”我叹息。

“没关系,就算背后有人­操­控,可是我们夫妻却得以提早相见,总是有所收获的!”清歌笑着轻轻拍拍我的面颊,“我也可以早点看到这个小子的成长过程。”

他看着我的肚子。

“你又知道他是小子?”我斜眼看他,难道他的想法也和各社会的所有男人一样,重男轻女?

“凤凰儿,你不会以为我离开京师,京师里发生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清歌笑声很愉悦爽朗,“你在外国使节面前,可是大大地给我们天日长了脸,那一篇酣畅淋漓的回书,让人不禁拍案叫好,早已传到了南方民间,连我这个做丈夫的,都觉得脸上无比光彩呢!”

我眨眨眼,皱皱鼻子,连回书内容都知道,那么大宴上使节脱口叫出“皇后”以及皇上金杯赐酒的小小的Сhā曲,清歌也都知道了?

“神通广大啊,亲爱的睿王,”我妩媚地轻笑,清歌听我叫‘亲爱的睿王’,一愣,随即笑得深潭眼睛眯成了月牙泉。

“你这么厉害,我要是皇上,恐怕也要忌惮你了!”我淡淡一笑。

“我哪有神通广大?只是你这个小笨蛋身边出了叛徒还不知道,我可是有第一手秘密资料的!”清歌得意地搂着我,在我耳边吹气。

我一呆,我身边的人?

转念一想,我扬起­阴­险的笑容,“好啊,安圣,你敢背着我做好事,咱们等着瞧,不把你嫁出去我就跟你扛上了!”

“那也要等孩子生下来才行!”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只看到一点点的肚子,表情柔和慈祥,气氛一下子沉静温馨下来。

“你给起个名字吧。”半晌,我轻道。

“你这个娘本事不亚于我这个当爹的,何必硬要我起呢?”清歌笑道,“要不,我们都想想吧!”

“娘”和“爹”两个字打动了我的心,让我想起了已经深埋心底的前世的父母,还有留在前世的让人牵挂不休的弟弟,夜爵啊,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忘了我这个姐姐,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想到了,”我轻呼,“就叫凤忆爵吧?”

清歌询问地看着我,“忆爵?是要怀念我那个无缘的妻弟?”

我弱弱地给了他一拳,“不正经!!”

清歌笑笑,低头注视着我的肚子,“好名字,要是男孩就叫凤忆爵,要是女孩,就叫凤如凰吧,像她的妈妈一样美,一样让世人尊崇——”

“是啊,然后,我要叫他们学会叫爸爸妈妈,爹娘的喊法也太土了,真受不了这里的人……”

“你现在就是这里人的爱妻……”

“还要他们学会泡妞,他们妈妈我当年可是风靡万千的少女杀手……”

“你说的是‘他们’,你打算生几个吗?”

“怎么?你敢反对……”

“不,我正在确认,然后就可以好好去庆祝一番……”

马车飞速地前进,男人和女人的只言片语从马车的缝隙里飘出来,落在路边一棵刚探出头的小草的身上,呃,小草醺醺然,真醉人哪……

马车驶进一座繁华的大型城池,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大型城池了,但在现代而言,也不过是一座中等城市。

马车停在一家看起来有点五星级水平的客栈前停下,客栈前停了一排黑衣人,清歌半扶半抱着我下了马车,一旁守候好久依然笔挺如松的黑衣人迅速把马车赶到一边去,纪桓和送我魁星笔的李老头也笑嘻嘻地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

那李老头尤其夸张,一下马车,就指着我的大肚子,和我的一身女装,“啊”了半天,最后满脸惊佩地挤出一句让人当场绝倒的话,“小兄弟,你为了能跟十三在一起,竟然如此牺牲自己的形象,我佩服,以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

“小姐——”

刚一见到纪情,她就激动地扑了上来,显然她一点事都没有,恶羊扑狼的力气之大,差点把我给当场扑倒,身边的清歌连忙牢牢地扶住我的身子。

“我以为我失职了,我不该离开你的身边,万一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让云青知道了,我怎么向他交待?”纪情语无伦次地,眼泪汪汪地道。

什么嘛!我一腔热烈的感动顿时化为彻骨地冰水,哼,原来根本就不是真心关心我!我伸手给她一个暴栗,面无表情地顺手把她推到旁边她老爸那里,转向清歌娇笑道,“我累了,咱们进去休息吧?”

清歌看了一眼纪情呆呆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好。”

纪情在我背后发呆,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高兴起来,她老爸给她解释,“嗯,孕­妇­的情绪通常都是瞬息万变的,一会儿就好了!”

我差点扑倒,忿忿地跨进门,这个纪桓也太扯了吧?!

“情儿一向直爽,她其实也是真心担心你!”关上房门,清歌温柔地道。

“我知道,不然早就不要她了,哼!”我甩甩头。

梳洗后清歌给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老实说雷泽并没有亏待我,饮食上毫不苛刻,连夜宵都会给我买来,倒是我自己之前一直赶路,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这顿饭,吃的我肚子溜圆,不过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吃下去的东西最后大部分都没有进自己的肚子,我仿佛听到一个吃得滚圆的嚣张小孩在我肚子里狂妄地大笑。

我急着要回澜城,清歌劝我一定要放松心情。

“你一定要时时保持心情愉快,不然生出一个调皮孩子,最后累得还是你自己。我在澜城都安排好了,先在这里休息两天,然后我们去澜城,那里气候温暖,我已经递上了奏折,南方的仗已经结束,朝廷只要派几个机灵善辩的大臣去和谈就可以了,和谈条件我也都随着奏折拟定清楚,剩下的时间,我跟九天说了,我要陪着我的妻子在澜城待产!”

“真的?”我惊喜,留在澜城生产,这的确是天大的喜讯!

肚子里的宝宝也很赞同,老成地“唔”了一声,不对,是我的错觉,这个时候的孩子,能成形就不错了,哪有意识?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把一切烦心事交给我就行了,找了丈夫却不知道利用,你亏不亏啊?”

“……”

夜晚徐徐来临,尴尬人难免遇到最尴尬的时候。

我已经梳洗准备睡觉了,赫然发现早已弄得清清爽爽的清歌似乎不打算离开这里,看到他暧昧的眼神,我的脸红了。

“那个,你不会打算留在这里吧?”我讪讪地问。

结果倒轮到他惊讶地看着我,“凤凰儿,你怎么了?我不留在这里要去哪里?”

“可是——”我也不知道以前那个大胆肆意挑逗的裴夜凰哪里去了,可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啊!

清歌仔细看着我的表情,半晌恍悟,不由得暧昧轻笑,“你以为我要……,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脸更红了,可是此时此刻,我除了拼死抵赖,还能做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忘了洞房那晚我们的激|情了?”清歌蹙眉看着我,那愁雅表情,让人想不心软都难,可是,那话听起来……

“你一直在叫痛,我不停地安慰你,这些你都忘了?”清歌慢慢靠近我,从背后搂住我的腰,腰已经不能称之为腰,清歌的手眷恋地停在微隆的腹部,却仿佛它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我的脸上几乎能煎熟­鸡­蛋了,清歌是清歌的时候是多少让人怀念,可是一旦他是凤十三——“我命令你马上变回我的完美老公清歌,不许再学凤十三的油腔滑调!”

清歌一愣,忍不住低笑,热气不停地围绕我雪白的耳朵转圈,我觉得半边身子已经酸软酥麻得站不住了,“你以为我现是用凤十三的身份在和你说话啊?”

“难道不是?清歌才不会说这些疯话!”我不满地嘀咕。

“当凤十三的身份戳破以后,凤十三就是清歌,凤清歌就是凤十三,两者再也不能清楚地划分开来了,而我们,都爱上了你,只有真正地融合为一体,才能完全地拥有你,所以,现在的我,就是清歌,也是十三,世人也将知道,睿王就是江湖盟主,江湖盟主就是睿王!”

“那我不是惨了?”我不禁脱口而出。

清歌哈哈大笑,“虽然在战场上的每夜我都发疯地想着你,想着我们热情如火的新婚之夜——”

“别说了!”我捂住耳朵,阻止热气往外冒,也阻止外面的热气往里钻!

清歌坚定地拉下我的手,放在他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我,“虽然我想要你想得快发狂了,但是,你现在怀有身孕,又沿途劳累,我怎么会去打乱你的休息?我只是想好好地陪着你罢了,”

我感动地看着他,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愧,可是他下一句话让我气得头顶冒烟。

“……至于你欠我的那些刺激的浓艳的活动,就留到澜城的时候一起还给我吧!”

“臭清歌,你别跑……”我气得抬腿往后便踢。

“我不跑,你也别跑,身子要紧……”清歌轻笑,伸手抓住我。

一阵天旋地转,我被轻柔地放进温暖松软的被褥中,清歌侧身轻轻躺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良久不语,就这样看着对方,仿佛一辈子也看不够似的。

“这次,你不再走了吧?”我艰涩地问。

他摇摇头,执起我的手轻轻一吻,“我的责任已了。”

我知道,这次是真的了,清歌的话中,连一点情感的起伏都没有,如果心情不是已经彻底通透,也做不到这么静止如水。,

“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神经一放松,便慢慢觉得困意逐渐袭来,我掩手打了个细细的哈欠,“那我就能放心地睡了,从洞房那天以来,我都没怎么睡好觉呢!”

我动了动身子,欲在清歌怀里寻到舒适的位置,清歌轻轻捉住我的肩膀,“等一下……”

“怎么?有话明天说也一样,我们的时间长着呢……”我迷迷糊糊地道,眼睛都睁不开了。

“虽然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是这句话,只能在今晚说。”清歌笑道。

我舒服地蜷成一团,困得口齿都有些不清,“那你说吧!”

“我想说,我想你……”

混沌的意识接受到这句话,我迷迷糊糊地甜蜜地微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回答,一阵淡香罩来,一份源源不断的温热密密地覆盖了我的­唇­瓣。

我满足的叹息一声,不自觉地投入并回应着这份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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