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防备起这具尸体来,忍不住往后挪了两步,死死地盯着他的头发,怕他突然抬头把我吓死。
我胆子不小,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这具尸体应该在这里存活了一段时间,而且身上穿的是中山装,我很自然地将他和十二年前的情景联系在一起,可能和父亲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星空上的仙宫天图,甚至和父亲他们有着某种联系,我记得父亲的笔记上记载过,在看到仙宫天图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影子,很可能是跟踪他们的人。
会不会就是这个人?时隔十二年,实在不好推断,看到仙宫的人可能有很多,也可能只有父亲一人,这种事太玄了,除了神,谁也不知道。见那尸体没有动静,我有点儿怀疑自己看错了,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又往后退了几步,向旁边走过去,靠近了小山一般的“垃圾堆”,这一看,我不禁大惊失色。
因为这地方的温度低到无法想象,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存活一天的时间,这一切都被冻上了,我之前没仔细看,再加上光线太暗,也没有看清,这小山一般的垃圾堆,上面有一些小骨头外加上食物残渣,大到把尸体的身子都挡在了另一面,我实在想象不到,这人到底在这里活了多长时间才能吃下去这么多东西,最重要的,这些东西都是怎么运过来的?这里可是有进无出啊。
这让我隐隐不安,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想捞一些下来,却发现被冻得死死的,好像长在地上一样,根本拿不下来任何东西。这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里堆的东西很单一,除了一些骨头之外就是罐头,被冻得生了一层霜,也看不清是什么罐头。我又退了回去,远远地看着,围着尸体绕了一圈,发现这的确是尸体吃的,躺在他那个地方随手一扔就会扔到垃圾堆上,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一些排泄物,当然也早被冻成了冰坨子,可我却感觉这不会是一个人吃的,他吃不了这么多,也拉不了这么多,在他能吃完这些东西的情况下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天了。
这里或许还有什么人,而且是活的。
我的心悬了起来,刚想转移视线,突然发现尸体的右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小团,我搓了搓手,绕着圈走过去,突然发现这是一块肉,他握着一块肉,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块肉似乎还很新鲜,好像没被冰冻多长时间,我惊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再看旁边的垃圾堆,越靠近尸体的东西上的霜越少,似乎相隔好几年一样。
突然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阴笑声又响了起来,好像相隔另一片世界,从天边传来,可我能准确地辨别出,这声音就是这具尸体发出的。
一股寒流袭遍全身,我一个激灵,险些跌倒。
这具尸体难道……是活的?
我死死地盯着这具尸体,发现他的头发在微微颤动,我全身的汗毛倒竖一片,这简直比噩梦还噩梦,看着一个死人慢慢复活,比看到一具活尸还让人惊悚。
准确地说,应该是在这片冰宫里生活了十二年的人。
这里面简直就是地狱,有谁能在地狱里活上十二年?只有鬼神了。
怪不得这人的头发那么长,我还以为是女的,可显然不是,女人的身体比例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明显是个男的,也就是说,这头发有十二年没剪了,也怪不得这么长,比女人的都长。
我死死地抱住小猴子,绷紧了全身,以防在他抬头的那一刻被吓死,谁知道十二年地狱式的生活会把一个人折磨成什么样。
他的头发还在不停地颤动,我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儿,难道他没力气把头抬起来了?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头发里突然钻出来一团白乎乎的影子,闪电般跑出了我能看到的范围,应该是从尸体的脖子里钻出来的,也是一只钟馗眼,这东西不止一个,而且好像是这具尸体滋养出来的,可他并不一定是活的。
我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下一刻,我就体验到了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恐怖。
那具尸体,我本认为的尸体,他那被头发覆盖的脑袋竟然慢慢地抬了起来,好像这一个举动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一样,有一张苍老到极点的脸慢慢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仿佛随时都会老死,陪伴我的只有沉重的心跳声,好像我的心随时都会从胸膛里跳出来。
我又往后退去,这张脸终于抬了起来,似乎他还想站起来,将皮包骨头的头颅抬得老高,浑身都在颤抖,我似被魔鬼扼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在笑,只是从喉咙里发出若有若无的阴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也在盯着我,用那双凸出来的好像死鱼的眼睛,可他似乎再没有一点儿力气了,头颅重重地垂下,下巴磕在地面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
他死了?
等了很长时间,他再也没有丝毫动作,那双闭不上的眼睛里,慢慢散开的瞳孔告诉我,他的确死了。
就这么死了?我有点儿不敢相信,呆呆地站了很久,才慢慢缓过神来,他真的死了。
可那张脸,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这也正是我恐惧的来源,看着那干瘪的没有一点血肉的双唇中还夹着一块肉,我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哪里都是凉飕飕的,他竟然是老道士。
就是青衫道长。
如果时光倒退十年,我想这人的相貌和老道士会一模一样,就算他苍老到随时都会烟消云散,我也敢肯定,这就是道士的脸,他的的确确早就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是刚咽气儿的。
在拔仙台上,我见过老道士死了一次,在铁陨石上,我又杀了他一次,在这里,他又一次死亡,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他有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而且恰巧这三个人又都被我见到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现在,是不是也算作无稽之谈?
我伸手抹了一把汗,想起我刚进这座地宫之前,刚擦掉的汗水又不住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