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无双的曾祖父武帝陛下废除世袭制后,百年来唯独先帝文帝陛下顾念南郡王府功绩卓越,在嘉义公主远嫁东易国之时给了南郡王燕青阳一个天大的恩宠,允了他的爵位日后由他嫡长子继承,不过也仅此一代。因此如今大燕真正的世子只有前些日子才出世的南郡王的嫡长子,其他被唤作“世子”的既无封号又无封地,只是得了虚名而已,
是以燕宵小爷的确算不得多尊贵,众人给他几分面子无非是因为他父亲燕霜城实在了得,即便没有封号与封地,也博得先帝三分器重。
且说燕宵顽劣,燕霜城无法,只得将他托付给无双教导。然燕宵屡教不改,去岁因皇位之争国内大乱,无双顾不得他,便将他关在府里,请了朝中的学士每日教导。今年无双踏平容国归来,才得了空儿将他放出来。可怜燕宵被关了一年,原以为恢复自由身,却被无双扔去刑部,日日观刑,苦不堪言。好在天子放了皇榜,今年恩科开考,明年文举定后再开武举,让燕宵谋得一线希望,日日苦练,就为了武举高中,逃出升天。
也是田园等人的保密功夫做得好,燕宵隔了几日才知无双旧伤复发,也没放在心上,过了半月还未听说她痊愈,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又踌躇了几日,今日才来无双园中探望。
燕宵刚到门外便听到柳月的痛呼声,心道无双莫不是病了还在折磨人罢,便停了脚步,却闻屋内一声高过一声,不禁生了惧意,欲转身就走,偏偏被莺歌瞧见了。
莺歌是早就瞧见这位小公子的,看他犹豫再三还打算临阵脱逃,便坏心眼儿地打招呼道:“哟,小公子来了,可是来看殿下的?”
燕宵面上一讪,心知离开不得,便强笑道:“宵近来忙于练武,竟疏忽了府中之事,今日才知皇姐旧伤复发,急急赶来探望,皇姐的伤可好些了?”
莺歌一边将他引进来,一边笑道:“好多了,眼见着气色要红润些了,只是要再调养一段时日。小公子是习武之人,最是明白旧伤的厉害。”
燕宵点点头,走过偏殿门口,又闻得痛呼声,便滞了滞,偷偷瞟了一眼。莺歌见状解释道:“是府中的公子,本是为殿下试药的,谁知有人妄想毒害殿下,他便中了毒,好在姚太医医术高强,将人生生从鬼门关抢了来。殿下恩赐,让他在偏殿养伤,姚太医帮他诊治也方便。”说着便闻得柳月的又一声惨叫。
莺歌见燕宵面色有些发白,便低了声音道:“那毒怪厉害的,为了拔毒,那位公子受了不少罪呢。小公子可要去瞧瞧?”
燕宵连忙摇头,他向来是瞧不起燕王府里的那些个公子的,唤作“公子”好听些,实质就是男宠。在他以为,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能建功立业,养活自己总不困难,委身女子真真丢人。不过今日看来,他却是生了几分敬佩之心,此人倒是个忠心之人。
莺歌继续道:“前些日子都是忍着的,生怕扰了殿下静养,近来姚太医下手重了些,他忍不住才痛呼出声的,待拔了针他定要来向殿下请罪。”
燕宵有些不满,既然如此免了礼就是,何苦折腾人家,可他还未开口便已经进了屋,就闭了嘴。
无双向来浅眠少睡,即便是在养病也是清闲不住的,此时正在看书。燕宵瞟了一眼,不是别的,正是《兵论》,不禁嘴角一抽,听说她几岁便研习此书,这本书她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了,还没看够。
再环顾四周,发现琥珀不在,心中欢喜,作揖道:“宵拜见皇姐!”
无双点点头,并不看他。他心中微恼,却是习惯了,面色如常地坐下。无双不搭理他,他也不知说些什么,便只呆呆地坐着,有些无力。他向来不知如何与这个冷冰冰的皇姐相处。
莺歌善解人意地问道:“小公子近来练武可是有了进展?”
说到这个,燕宵是极高兴的,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得意之色,将自己近来所得向莺歌吹嘘了一番。待他讲完,无双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戒骄戒躁!”
燕宵一腔热血刚沸腾便被冰块冻凉了,心中不高兴得很,却也反驳不出话,生生噎下,内伤得紧。恰巧钩子端了膳食过来,见燕宵在,便招呼道:“小公子还未用膳罢,留下与殿下一起用罢。”
燕宵想走,却发觉肚子是真的饿了。当初他刚到燕王府的时候撒泼捣乱又爱睡懒觉,无双便道若是起迟了便不许用早膳,久之便成了规矩,如今府里还遵守着。他若坚持回自己园子用膳,必然会误了时辰,估计下人都已经将膳食撤了下去。想到这里,他便怪自己在门外犹豫了太多时辰。多说无益,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钩子加了副碗筷,另端了一份吃食过来,燕宵便在燕王殿下的卧室吃上了,这还是头一回呢。
莺歌说得不错,那柳月的确过来请罪了,在燕宵吃了一半的时候。无双对他倒也和善,点点头,让他回房,又命人将专门为他炖的药膳端进偏殿去。燕宵瞧着有些惊奇,府里有个名唤“绿蒲”的少年是她当年在宫里萦纡殿里挑的,也是极得她欢心的,却不见她这般上心过。这个少年虽然容貌秀丽,姿态却比不得绿蒲,莫非有其他特别之处?
无论如何,这不是他该想的,很快便也抛诸脑后了。
无双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最佳代表,燕宵用了一顿早膳便憋得慌,满面尴尬之色。莺歌见状好笑,却又为他解围道:“八皇子上朝去了,否则他与小公子倒是有的话说。不过瞧着时辰,他也快下朝回府了,小公子不妨多坐一会儿,等八皇子回来与他切磋切磋,他的武功是极高的。”
废话!就是瞧准了他去上朝的时辰才过来的。听到后半句,他有些如坐针毡了,琥珀的武功自然是极高的,他这点功夫压根儿就不够看的,若是切磋,还不要了他的命儿。他连忙起身告辞,那急吼吼的模样惹笑了莺歌和钩子。
到了七月下旬,无双的毒终于排清了。上朝倒是不急,但总得告诉宫中那位出不来却担心得心肝儿都疼颤儿了的皇兄一声,她身子好了,于是她进宫了。
燕王进宫无须皇帝召见,也无须通传,这皇宫便是她的家,淑兰殿至今还为她留着,好让她不时进宫住上一住。一面金牌,燕王可以进得大燕国所有的地儿。即便没有金牌,皇宫的侍卫也都认得燕王,燕王的面容他们是不敢瞧的,但整个大燕也就只有燕王穿得那与天子的明黄|色极为接近的金色。燕王殿下身穿金袍头戴金冠脚踏金靴的模样,真真是天人下凡,足足皇家的贵气!
听闻燕王进宫,万吉急急迎上来,道:“殿下,陛下此时在坤仪宫。”
无双点点头,由万吉引路,并不避讳地去了皇后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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