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燕宁一年四季气候宜人,但十月底的清晨和夜晚还是有些凉气逼人的感觉。有伤在身的无双自然穿得厚实了些,金色的袍子衬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待人到齐,无双居于主座,高高在上,下面分为两列,一列是官员,一列是通过秋闱的才子。共饮一杯之后,李晏扫了一眼对面年轻的才子们,不禁笑道:“燕宁书院果真人杰地灵,在座诸位才子可谓才貌双全啊!”
本是夸赞的一句话,却让张帙有些发憷。自然不是个个都才貌双全的,只是他为了讨好燕王,故意将容貌俊美之人坐得靠前了些。此刻他却有些暗恼自己忘记了李小公子的身份以及与燕王殿下的关系,悔不当初。于是,他只得干巴巴地说了句:“李侍郎谬赞了!”
张帙本还想着如何向李晏赔罪,却闻无双淡声道:“容貌乃是天定,才学却是人力,容貌比不得才学。然则,若能才貌双全,便是集天助与人力于一身,很是难得。我朝才貌双全者甚多,如众位眼前的李侍郎,如户部温侍郎,以及左相云大人,尔等需以他们为目标,万不可舍本逐末!”
众人连声称是,却有一人轻笑了一声,其中不屑之意很是明显,只是被众人恭维的声音覆盖了,然则无双与李晏的耳力都极好,自然听到了,于是就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人一眼。此人……如何说呢,与其他才子不同,穿着倒是极好,但并不整齐,也不若其他人一般将头发束得整整齐齐,唇角尚余一丝还未收起的讽意。这副模样倒令李晏想到了左相云泽,只是此人的容貌嘛……他坐在第六位,容貌是看得过去的,当然,比左相大人要差得多了。
本以为他失礼一次便罢了,谁料他却是个大胆的。待众人安静下来,一个不高不低却凑巧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响起:“明明只为一己私欲,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笑至极!”
众人顿时惊诧地看向那人,张帙怒道:“邵峰,你胡言什么?”
那名唤邵峰的男子放下酒杯,嘲弄道:“难道不是么?那么为何名次靠后容貌俊秀之人却靠前面坐着?”
张帙正要训斥,却闻李晏问道:“你此次秋闱多少名?”
邵峰也不要面子,丝毫不觉得自个儿的名次丢人,笑道:“燕宁此次秋闱共有举人百名,在下不才,第九十八名。”
原来是第三名,倒数的。
有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邵峰却不在意,只挑衅地看着那主座上的金色身影,可惜他只看见一张纱帘。燕王殿下以有伤在身不能见风为由,在自个儿案前垂了一道帘子。
无双如邵峰所愿地问了个问题,不过却是问张帙的:“张大人,此次燕宁有多少人参加秋闱?”
“回殿下,约莫三千多人。”
过了一会儿,无双清冷的声音响起:“当年先帝重开科考之时,整个大燕不过一万余人报考,如今只燕宁一郡便有三千人多人报考,可见我大燕有识之士在不断增加,这是大燕的荣耀,也是百姓的幸运!”
这番话说得极有气势,恰到好处地鼓动了在座学子的心。
然邵峰却不买账,冷笑道:“若是这些新增的有识之士恰巧都拥有一颗充满贪欲的心,那岂不是百姓的噩梦?”
顿时,鸦雀无声。
在一片寂静中,燕王冷肃地说道:“有大燕律例在,纵是有再多贪心也会化为灰烬!”
“殿下真是……”
邵峰的反唇相讥没能完成,因为张帙怒不可遏地看着他,沉声道:“看来本官改日要去拜访邵大人了!”
邵峰闻言面色一黯,顿时住了口,随即自斟自饮了三杯,道:“在下狂妄,在殿下面前失了礼,还请殿下降罪!”
帘后之人却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柳月走出来,高声道:“殿下身子不适,先行离席!”
众人连忙跪地恭送。
“不愧是有百年历史的燕宁书院!”李晏看到燕宁书院时也不免叹了一句。
此时他与无双、柳月三人正身穿常服,私访来了。
“咦,三位有些面生,不是同窗罢?”一个年轻男子笑问。
李晏有些为难:“我们是来……”
“是来参观的罢?”男子热情地说:“不必担心夫子会赶你们,时常有人来参观书院,也有人来请教夫子,我们书院并不禁止外客进入,不过不得大声喧哗。”
“原来如此。”李晏倒是对这官家书院有些改观了。
“在下姓吴,名唤。因为燕王殿下驾临,今日夫子不授课,你们若是需要帮忙,唤我一声就行。”吴唤的娃娃脸笑得很是灿烂,任谁也无法讨厌他,即便冷漠如燕王殿下也不能。
柳月不解问道:“夫子不授课与燕王殿下驾临有何关联?”
吴唤的笑意顿时收了几分,有些无奈地说道:“昨日几位同窗应郡守大人之约赴宴,谁知郡守大人另存了心思,为了讨好燕王殿下,竟置他们于不顾。虽然我们都是听闻过燕王殿下的名声的,但却没想到这一点,好在邵兄看了出来。今日几位夫子便是去与郡守大人理论的,夫子岂能容许这等有伤风化之事出现。”他说罢还悄悄叹了口气。
无双几人不言,忽闻一人怒道:“冯煦,你别欺人太甚!会试的名额已然被你占去,你何必如此?”
几人循声朝书院里看去,只见众多学子分为两派,成对峙之象。
李晏轻声问道:“这是为何?”
吴唤的笑又敛了几分,“大约是为了免去乡试直接参加会试的名额。”
李晏见无双的双目沉了沉,连忙装作好奇的模样问道:“这里有蹊跷?”
吴唤先是顿了顿,似是考虑说出来是否妥当,后缓声叹道:“其实这也不是秘密,燕宁书院上下都知道。燕宁书院每年都有免去乡试直接参加会试的名额,恩科重开之时大约是极多的,不过到了今年就只剩下一个了。这个名额本不该是冯煦的,今日的争执也发生不止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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