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行至春华街,路上几乎就没有人了。京城春华街上多是王公贵族一品要员的府邸,少有百姓路过。
燕王府中一干人早已候在门口,簇拥着燕王进府,田园等几个老人见主子归来,高兴难耐不说,嘘寒问暖是少不了的。江夫子早已寻了托辞回房歇息去了,只有李晏好耐心,一直陪着无双。
待吴嬷嬷终于喝止了众人,宫里的圣旨进了府,大约是说燕王此次辛苦了,近日不必急着上朝,好生休养,后日放了金榜就要举办玉林宴,燕王若是得闲,不妨去瞧瞧。
田园去打点传旨的公公,这个小太监是万吉的心腹,田园是知晓的,可以放心问宫中近况。吴嬷嬷年事已高,这些日子颇操劳,有些吃不消,今日燕王归来,终于能歇口气,便告退休息去了。莺歌为无双和李小公子添上茶,明白他们有话要说,便退了出去,掩上门。
二人自燕宁分手后,今次还是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单独相处。几个月前,李小公子如何也想不到无双会有后来那般遭遇,本就是劝她散心来着,谁知捅出了私盐。李晏心里清楚,若非他提议,私盐之事无双恐怕要迟一两年再收网,此次去楚州是瞧着时机到了顺便收了网。那南宫水月的事无双虽然未提,但江夫子那张嘴岂是饶人的?李晏越听越心惊,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他是隐忍习惯的,况且他与无双并非名正言顺,是以他管不得说不得,凡事先在自个儿心里绕几圈,尝出万般滋味,待只剩下甜这一味才巴巴地献给无双。
李晏心中酸涩,无双另有所思,二人皆不语,静坐一室茶香中,倒如画卷上的水墨一般灵静,却似随时要起风,散成了墨香尘埃。
无双细细摩挲扳指片刻,先开了口:“听薄小姐提起,李大人回京途中也遇伏了?”
李晏闻言笑了,笑得极浅,语气中听不出贬义,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知肃亲王世子可否知晓薄小姐的心性,若日后进了宫还是这般不谨慎,即便云相有心照拂也鞭长莫及!”
李晏并未正面回答无双的问题,但无双知道这已是默认了。薄唇微微一抿,似蹙成了一抹凌厉的唇角,如同她的人一般充满杀伐之气,锐不可当。
“看来还是不太确定本王的行踪,先试探了李大人一番。本王很好奇,龙七的易容术可谓以假乱真,寻常人定然看不出破绽,他们是如何肯定与大人一行的不是本王?”无双的双目沉如深潭,对这背后之人上了心。
寻常百姓轻易不能见皇族,燕王虽然名声在外,却也从未在府外荒唐过,刺客若能轻易识得燕王,可见必然有一个对燕王极为熟悉之人,或者说对燕王极为关注,对燕王的一言一行都极为了解。
李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一路上他的心一直有些发沉,正是因为此事。他搁下茶盏,正色问道:“殿下可是有了线索?”
“江夫子曾经说了几句玩笑话,说那楚江才是最好的伏击点,到了江中,毁了船,将本王拖入手中,借水之力牵制本王一半实力,只要刺客多一些,本王必然逃不过。本王与夫子的想法倒是相似。进了宁州境内,白日树林设伏,夜晚大好时机却是放过了,这说明那小镇方圆百里只埋伏了那么些刺客。
之后本王命龙卫做障眼法分成三批,分别走了不同的路,昨夜最后一批龙卫已经回来了,三批却是都遭了伏。这些刺客倒是不如伏击李大人的那些精明,都没分辨出来那不是本王。而本王易容改装,一路却是太平无事。想来那些刺客并非尾随本王,而是在本王回京可能走的途中设了埋伏,看到与本王容貌相似的便予以刺杀。至于为何失了本王渡楚江那个大好时机,大约是来不及赶到楚州,或者是不识水性。”
无双说得如此详尽,李晏自然明白她已经有了眉目,却不急着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殿下行踪暴露是年末的事,殿下回京已是二月,若是赶不及在楚州设伏,想来那些刺客来自与楚州方向相反的北方。至于水性,北方人大多是不识水性的。离京之时尚能一路平安,回京之时却危难重重,估计与私盐脱不了干系。”
“云州安静了不少年,怕是按捺不住了。”无双冷声道。
李晏闻言一惊,“莫非是那位世子?”
“应该错不了。这么多年明面上一直悄无声息的,若非他把手伸到了本王的燕王府里,本王几乎以为他已经咽了气!”
“莫非柳月便是他安排进来的?”李晏越想越惊,若真如此,那位世子想做的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那倒未必。府里的事并非柳月那一桩,若柳月真是他的人,那他可就太了解本王了!”虽说的似惺惺相惜之语,露出的却是满满的杀意。
柳月那般心思纯净的少年,任谁也想不到他带着阴毒的杀器。培养他的人阴沉毒辣是肯定的,图谋不轨显而易见,从种种迹象更可猜出他势力庞大,无双就是忌讳这一点。
“圣教最初便是在云州活动,不知与那位世子有无干系?”李晏提道。那圣教就跟野草一般,怎么也除不尽,朝廷查得严,他们就收敛一些,朝廷松一点,他们就猖狂许多,只要根未除,就会春风吹又生。
“无论有没有干系,他放任其在他的地盘上壮大未尝没有存了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无双拨拨茶沫,抿上一口,心里舒坦了些。尽快未知的麻烦很多,但有了一条线索,顺藤摸瓜要容易许多。她突然想起南宫水月说的那句话,的确他置她于危险之中是事实,却也帮她找着了瓜藤,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找着那藤上瓜。
李晏知她有了计较,不再多问,说起了闲话:“殿下此去楚州可快活?”
快活?一贯心思敏捷的燕王有些反应不过来,身为燕王,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何为快活”“何为不快活”。
李晏笑了笑,又道:“那臣换个方式问。不知殿下心中淤塞可纾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