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微微起伏,君无心反手阖上殿门,额上竟沁出一层薄汗。
这可真是稀罕。
君无心阖了阖双眼,稍稍隐去眼中纷乱的情绪,走到案前坐下,他信手拾了一册《灵书紫文》,拂袖翻开一页。
此乃太华戒律一百三十七条,附有清心诀等修身诀法,他从入门那刻起便搁在案头,早已熟读千百遍,能从最后一字倒背至最初一字,不需思考,不会卡壳。
此刻君无心右手握着书册,目光沉沉似墨如漆,似乎透过纸页看到了别的。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甯宓……”
本该烂熟于心的戒律仿佛一刹变得陌生,君无心停在这句,再想不起下半句nAd3(
一旁昏黄的烛光氤氲出暖意,他眼前端方的字迹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某人认真的侧脸,和额前微微荡漾的碎发。
那淡淡的芙蕖清苦似乎又缠绕上来。
世间女子多妩媚,身有花香果香不足为奇,可偏偏,她身上只有这淡淡清苦气息,让人不自觉记得清楚。
偏偏,偏偏,偏偏又有多少谜题难解?
思绪仿佛坠入白茫茫的幻境中,周遭一切变得遥远而疏离。君无心想起九死一生试炼时的微生,出手果决,狠厉非常,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绝不让对方好过,是杀敌三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他不看好她。
她年纪尚轻,即使做不到温良恭俭让,也不该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
毒辣如此,若再习得无上武艺,对江湖,恐怕是祸非福。
可他却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执意收她为徒呢?
君无心寒眸中浮上些不确定,这念头,似乎是在缈尘居,偶然听到她与芳尘说话时便种下的。
芳尘责怪她对冷小棠下狠手,说比试旨在切磋,而非夺命。当时他就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一瓶伤药。
总归不能让她死了。
那时君无心以为,微生会表现出后悔。
可他听到的却是另一番话。
“我下的既然是杀手,自然要她必死无疑。”
他想他当时的脸色,一定阴沉到极
冥顽不灵,心无善意。这样的人,不仅不配学武,简直该杀了。
他推门而入,说:“我太华庙小,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
她脸上尽是讽意,桀骜的眼睛不闪不避与他对视,道了一通他从未预料到的质问。
“我只有我自己,请教君掌门,若连我自己都不反抗,又该指望谁替我说一句‘上天好生’呢!”
君无心想,约莫就是这句话,让他起了收她为徒的念头。
然他并不知是为了什么。
世间,又哪来这样多的为什么?
烛泪已积了厚厚一层,灯芯摇曳,弱不禁风。
他想起方才从微生袖中掉出的那张纸来,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见过这样难看的字,一笔一笔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荇菜,东一横西一竖,虚浮的糊在白纸上,显得滑稽可笑。
他分辨了片刻,便在一众名字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微微震动。
君无心。
已有很多年无人直呼这名字了,它也许久未再沾染墨迹。这些年拜会应付,取代他名字的,是那个冷冰冰的,半分生意也无的“君掌门”。
君无心放下手中的《灵书紫文》,缓步走到窗前。
夜沉如水。
方才那句没有念出的话,此时,已冲破了唇齿的约束。
“并非倾城色,脉脉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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