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人自称姓鸿名鈞,性喜泥土,打小就喜欢在土里钻来钻去,因此被人说成是地龙变的。说得久了,他自己也深信不疑,成天呆在泥土里,与地龙同吃同睡,俨然是个地龙王。后来在地脉深处得遇机缘,修成一身道行,纵横天下,鲜有敌手。
他传授给龙丘明的招式不伦不类,既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亦没有高深莫测的动作,无非是如何在没有筋骨的情况下使身体的行动无碍,龙丘明气海已经残破,筋脉俱无,若不是有一缕朱雀真火附体,早就一命呜呼,三魂尽失了。鸿钧虽然法力通天,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先传授一些粗浅的功夫,假以时日,筋脉逐渐生成后,再传授大道,继承衣钵。
山顶有时大雪倾盆,有时艳阳高照,两人修行之余,总有美食可吃,鸿钧在土里来去自如,搞到这些不费吹灰之力。龙丘明逐渐能够坐起,手脚也慢慢有些力气了,直立行走还远远不能,但在地上如灵蛇一般滑行已经熟练至极了,常常跟着鸿钧在泥土里穿梭,俩人速度几乎在伯仲之间。
每隔十天半月,樊网营就会封山,地下轰隆轰隆声不绝于耳,泥土中满是施了阵法的土甲泥龙,缓缓行过地下每一寸地方,无数蛇虫鼠蚁早已经因此绝迹。鸿钧告诉龙丘明,这是在阻挡他逃离此处,这座金汤山方圆百里之内都已经被一百零八个阵法团团围住,大罗神仙也休想逃出去。至于围困他的原因,鸿钧总是三缄其口,龙丘明也懒得多问。既然师傅都逃不出去,做徒弟的能有什么法子,吃喝等死罢了。
寒来暑往,门外的守卫总是那两个人,一来二去,已经跟龙丘明熟悉得很了。送饭的哑巴侏儒早已经不来了,大概在某一次被龙丘明气炸了肺腑,回去就一命呜呼了吧,龙太子偶尔会奇迹般的过来,惊龙鞭也不带在身上了,一见龙丘明,脸上先带三分笑,俩人相对而坐,说说荤段子,讲讲外面的世界,竟然像个颇有默契的朋友。龙丘明在龙太子面前依旧装作有气无力,虽然能勉强坐起来,但四肢完全是个废品了的样子。
生活一如既往,仿佛要永远这般转个不休,自从哑巴不见之后,龙丘明越发寂寞了。
这天,师徒俩练了一会游气功,就坐下来喝酒吃肉nAd1(何为游气功?就是像壁虎游墙一般,循着空气的形体,在空中自由爬行。龙丘明的境界还浅得很,只能离地数十丈。饶是如此,跟之前在草堆中僵卧相比,也是天壤之别了。
鸿钧喝罢一碗酒,长叹一声,许久不说话。
龙丘明就问,“师父,您老人家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给徒弟听听,徒弟看看能不能替你排解一二。”
鸿钧眉头一皱,恶声恶气道:“排解个毛,为师就是因为你才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的。”说着,咬下一根肥美的鸡腿,大嚼起来。
龙丘明挠挠头,小心翼翼道:“不知徒儿哪里做得不对,惹师父生气,师父请指出来,徒儿定当改过。”
鸿钧抹了一把油汪汪的嘴巴,抬头看了龙丘明一会儿,低头继续大嚼,半响才道:“明日你去龙王爷那厮的厨房里给为师偷一只全羊出来,咱们喝杯散伙酒。你呢,以后要常回家看看,这间小破屋,住久了,还挺有感情的。”
龙丘明惊愕道:“什么散伙饭?谁要散伙?”
“混账东西,你一个大好青年,要在这消磨日子?如今天下,混沌不清,正是有所作为的时候,你陪我一个老不死的在这干什么?”
龙丘明半响不说话,鸿钧气哼哼的穿墙而出,刚走到外面,又从墙里探回脑袋道:“喂,偷全羊的事儿,可不能忘。”
龙丘明点点头,见鸿钧走远了,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心里想,离开这有那么容易吗,还有,师父,您老人家眼眶都红了,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第二天,龙丘明偷了一只全羊,顺手又偷了一盆蒜蓉,一坛竹叶青。师徒俩吃得痛快淋漓,鸿钧破天荒的喝醉了,打着酒嗝告辞而去。临走时,叮当一声,从身上落下一片翡翠叶子nAd2(
龙丘明喊他,他置若罔闻,转眼工夫,隐在墙壁里不见了。
龙丘明游走过去,把翡翠叶子捡起来,照着亮光一看,只见这叶子碧润苍古,脉络处用极小的字刻着“无天”二字,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无疑是件宝贝。龙丘明把它收在怀里,心想等明天还给师父。
他回到草堆上继续喝酒吃肉,一直喝得酩酊大醉,歪倒在草堆上,齁声大作,睡得像是一滩烂泥。
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脸上一凉,酒就醒了一半,又听见一个女子嘤嘤的哭泣声,他感觉后脑勺温软一片,似乎不是躺在硬邦邦散发着臭味的草窝里,而是女人温香的怀里。于是使劲儿把沉重的醉眼睁开一条缝,果真看见一张洁白如玉的脸庞,鬓如堆鸦,耳悬明珠,珠泪滚滚落在他的脸上。女人又掏出丝帕,把他脸上的泪珠儿轻轻拭去,呜咽不止。
“是谁呀?”龙丘明问。
“龙丘大哥,是我啊,我来晚了,害你受这么大的苦楚。”女人带着哭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