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嘉文忽然停住了脚步。
周静波继续道:“你忘记了吗?你被细菌感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那个时候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现在你健康地站在这里,可是你的勇气都去哪里了?你现在再跨出去一步,就有可能被炸死,难道你真的想就这么去死吗?有很多人在战场上牺牲,有很多人在饥饿中挣扎,如果你能体会想活下去的那种心情,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就放弃……”
邓嘉文没有回头,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直到空袭警报解除后,周静波和陈翰云才得以返回药铺,才一进门,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乔依依,依依站起来,表情有些尴尬,嘴唇张了张,但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倒是周静波先跟她打了招呼,说道:
“依依,你来了。”语气里没有丝毫怨气。
乔依依看了一眼陈翰云,没有说话,周静波看出了她的心思,说:
“陈参谋长,我和依依有些话要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陈翰云会意,没有多说,离开了药铺。乔依依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嘴唇蠕动着:“静波,我……我对不起你……”
周静波摇头:“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说了,我知道你是因为误会了才那么说的。”
乔依依含着眼泪:“静波,你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都行,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难受得快要死了。”周静波却说:“依依,我真的不生气,为什么要骂你,为什么要打你呢?”
看着周静波的样子,乔依依摇头:“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
我出卖过你,帮着军统监视你,我还差点害死了你,难道这样你都不生气,不恨我吗?”
周静波微笑着:“依依,你别激动,我说过,一切都过去了,我能理解你,你做任何事都有理由,我相信你不是真的要害我。”周静波心里是这么想,也便就这么说,却没想到依依心里已经有了疙瘩,她说:“就是因为你总是这副模样,我才会怀疑你,才会误会你藏着秘密。你为什么要这么虚伪,你越是这样一副善良的样子,大家越同情你,也就越讨厌我。就算大家都被你骗了,我也不会上当,你就是伪善!”
乔依依的话让周静波大吃一惊,不过她没有责怪依依,看她情绪不好,便不想再纠缠下去,希望改日再谈,没想到乔依依却不依不饶,一定要立刻就把话说清楚,她以为周静波现在这样是在怜悯自己。无论静波再怎么解释,都没有办法平复她的情绪,最后,她决绝地说:
“周静波,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道歉来的,你接受或者不接受,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请你不要再伪装下去,我们的情谊到此为止!”说完,转身就走。
周静波心绪难平,坐在了椅子上。
陈翰云走出药铺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担心两个女孩有事,便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后来看到乔依依哭着夺门而出,他便尾随其后,跟了上去。
乔依依跑到了江边,望着茫茫的江水,她痛哭失声,后来,她开始向江水中走去。
陈翰云大惊,飞奔过去,一把将乔依依抱住,乔依依在水中拼命挣扎:“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
陈翰云大喊:“依依,你疯了,这是要干什么?”
“大家都恨我,恨不得我死,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翰云死死地拽着她:“依依,你听我说,冷静点,你死了倒是简单,一了百了,可是你想过伯父吗?他怎么办?”
乔依依伤心痛哭,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陈翰云拖着乔依依上了岸,两个人筋疲力尽,瘫倒在江岸边,乔依依泪水迷离:“翰云哥,你恨我吗?”
陈翰云说道:“恨,恨你不争气,恨你不懂得珍惜生命!有多少战士在战场上牺牲了年轻的生命,你却连一丁点的打击都承受不了,你觉得像话吗?如果战士们保家卫国,保护的都是你这样胆小懦弱的人,那他们的牺牲就太没有价值了。”
乔依依哑然。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公寓楼门前,潘厅长坐在车里,焦急地等待着,远远地看见邓嘉文出现在视线里,他立刻下车,迎了上去:“嘉文,嘉文,哎呀,你去哪里了,急死我了。”
邓嘉文脚步迟疑,放缓:“潘厅长,刚才拉警报,我去了防空洞。”
潘厅长便借口空袭频繁,担心邓嘉文一个人不安全,要带她回去,邓嘉文摇头拒绝了。潘厅长不死心,继续说:“你以为你这么等着,他就会回来吗?我告诉你吧,部队调防,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况且战场无情,你跟着他没有安稳日子过的。再说了,如果他心里真有你,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嘉文,别傻了,他早就把你忘记了。”
听着潘岳霖的话,邓嘉文悲从中来,沉默不语。潘岳霖看有机可乘,又说:“嘉文,你要多为自己想想,一个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再说,现在什么时局啊,到处都在打仗,你不为自己找一个靠山,你靠什么生活?我是真心想照顾你,只要你点头。”说着话,他拿出一对手镯,亲手替邓嘉文戴上:“嘉文啊,你看看,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喜欢吗?”
邓嘉文低头看着镯子,想到吴成勇,禁不住泪水滴落下来……最后跟着潘岳霖上了车。
晚上从药铺回到家里,周静波关上房门,拿出白天在密室找到的地图,地图被撕成了小块揉在一起,她仔细拼凑着,最后终于拼成了完整的半张地图。
破损的地图上,标记清晰可见,长潭位置的红色标记和旁边的数字引起了周静波的关注,她仔细看着,喃喃:“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传来敲门声,周静波立刻把图夹在了书页里。
杏儿端着莲子粥进来,周静波看了看她,说:“杏儿,以后你不用每晚给我熬粥,我不饿。”
杏儿说:“小姐,你喝吧,我愿意天天给你熬粥,只要你平平安安和我在一起,我做这些事都是开心的啊。”
周静波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说:“杏儿,我知道你心里很怕,其实我也怕,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我希望能活着再多做一些事情。”一席话说得杏儿稀里糊涂的,她奇怪地看着小姐,说:“今天你们一个个都很奇怪,白天乔小姐忽然回来收拾东西搬走了,说是要和家人一起住,晚上你又说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
周静波简单宽慰了杏儿几句,便嘱咐她早点休息,让她回去了,杏儿点头走出了房间。
周静波打开书本,把地图拿出来,继续看着,她在纸上反复写着“长潭”两个字,喃喃:“长潭,为什么在这里做标记,究竟什么含义呢,还有这几个数字,什么意思呢?”看着地图上的标记,她陷入了沉思,王书记的话在耳边响起:白露同志,日本蜂鸟小组潜入长沙,带着巨大的阴谋,计划对长沙实施细菌战,你的任务非常艰巨,不要忽略任何不起眼的人和事,也许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就能帮助我们掌握敌人的全盘计划……忽然她迅速将地图折叠起来,又夹进了书里。
关了灯,她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外,关上房门,迅速朝大门方向走去。此时已是深夜,周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正逢小栓喝醉酒晚归,晃晃悠悠走过来,远远看见了周静波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露出笑意:“哼,深更半夜出门,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周静波叫了黄包车,径直去了湘绣店。
绣姑说起当天去刑场营救她的事,随后问:“军统没有怀疑你……”
周静波摇头:“没有。我一直装成一个单纯的学生。”说着从书里拿出了地图碎片,迅速拼在了一起:“绣姑,你看,这是今天我从一个日本秘密情报站里找到的,是半张地图,分明是有人故意撕碎的。”
绣姑仔细看着地图,若有所思地点头。周静波继续说:“我被捕是有人在我房间里放了一台日本产的小型发报机,嫁祸我是日本间谍,那个人被抓到后,就供出了这个秘密情报站,警察厅连夜动手破获了情报站,搜出了大量的文件和资料。但是这份地图是被撕碎扔在墙角,没人注意。”
周静波在地图上指给绣姑看:“你看,长潭这个位置上用红色的笔做了标记,并且旁边还有几个数字,这说明情报站在被捣毁之前,有特务在那里活动,他们在说什么,在计划什么,一定和这份地图有关,否则不会在地图上做标记。”
绣姑点点头:“警察厅的人突然而至,他们来不及烧毁全部资料,为了掩藏什么,才匆忙间撕碎了地图,当成废纸扔在了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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