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莉娜掩饰道:“有可能,说不定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去的连队实在太多了,我没什么印象。”
吴成勇继续给方莉娜做介绍,陈翰云一直死死地盯着她,方莉娜虽然觉察到了,但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
防御工事后,战士们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有的抱着枪睡着了,有的在啃干粮……吴成勇在视察工事,方莉娜跟在后面,吴成勇对身后的营长说:
“南北两个制高点还要加强火力,再修两个机枪暗堡,一定要把东大门置于整个火力网之下,交通壕里的障碍物要清干净,别碍手碍脚,打起仗来会要人命。”
营长们纷纷答是,吴成勇补充说:“最近长沙变天,看样子要下雨,给战士们准备足够的雨衣,整天蹲在战壕里,已经够累了,能少受点罪一定要想办法。什么不够,及时向军需上要。”
吴成勇随即让各营长散了,他和方莉娜站在阵地上,遥望着汨罗江,听到炮声从天边隐隐传来,方莉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突然扭头问方莉娜:“方队长,你说这长沙城能守住么?”
方莉娜不假思索:“将士一心,定能守住。”
几个战士抬着担架慌慌张张地跑进救护队,一边大喊着:“快,快救人!”
杏儿迎出来,问:“怎么回事?”
一名抬担架的战士说:“这是从前线部队抢救下来的,是166团的马连长,受了重伤。”
杏儿忙帮着把马连长送进救护所,安置在了病床上。周静波走过去,她看到一个脚上缠着乌黑绷带的人,躺在病床上,还死死抱着机枪,这人便是马连长。
马连长看了看周静波,没有说话,转头看见自己的战士,他火冒丈,高喊着质问道:“谁让你把我送这里来的?我******还要打鬼子!”
战士哀求着:“连长,我看你疼得厉害,我难受……你让医生看看吧。”
连长瞪着他:“我婆娘都管不了的事儿,你倒心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又过来几个战士,看着连长,齐声哀求:“连长……”
周静波看到此情此景,大声激将道:“马连长,看你也是个汉子,连这点小毛病都怕给人看,怎么,怕死啊,还是不相信我们能看好病!”
马连长看着周静波:“看就看,谁说老子怕死?”
周静波揭开纱布,一只已经黑青虚肿的脚露在了她面前,脚心上两个眼儿状的伤口已经腐烂,流着脓。杏儿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一下,但是忍住没有吐出来。周静波愣住,蹲下身子,详细地查看伤口,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马连长毫不在乎地说:“钉子钻的眼儿,没事。”
战士们看到周静波起来,都忙关切地问:“医生,我们连长没事吧?”
周静波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马连长,伤口有点发炎,需要处理一下。”
马连长听到周静波这么说,忙Сhā话说:“你们把药箱拿来,处理得麻利点,重新给我包扎一下,我还得回去杀鬼子呢。万一小鬼子杀过来,他娘的,不杀上一打就可惜了。你们说是不是?”
战士们起哄,笑道:“连长说得对,是……”
周静波和杏儿相互看了看对方,二人走到了另一边,杏儿有些激动,看着静波说:“静波,你还说没什么事,他伤口都烂成那样了,你还说没事。”
周静波也很不安,她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马连长目前的情况,除了截肢别无选择,否则伤口进一步感染,他就会有生命危险,这些周静波心里都清楚,可是,面对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死都不肯下战场的战士,她怎么能告诉他这么残忍的事实,她怎么忍心说出口。
杏儿沉默了,低声说:“那怎么办?就不管了?”
周静波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我去跟他说。”
听完周静波的话,马连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身后的战士们脸色都很沉重。
沉默片刻,马连长嚷嚷道:“你们算什么狗屁医生,不就是两个钉子眼,就要截肢,老子不截。”说完他站起来,胡乱趿拉着鞋子,拖着伤腿就要走。
周静波堵在他面前,不管马连长怎么骂她,她都不说话,只是倔强地挡着,马连长一把推开她,扭头说:“没了腿,我怎么跟小鬼子拼命。”
周静波再次跑过去,挡在连长的面前,说:“你听我的,必须马上截肢。”
连长火爆地掏出了手枪:“都让开,我说了,我愿意跟小鬼子拼了命死,不愿意窝窝囊囊地当个活废物,谁不让开,我开枪毙了他!”
这时,乔依依在护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穿过人群,问道:“干什么呢,又是枪又是炮的,把枪收起来。”周静波告诉她:“依依,马连长的腿受伤了,得截肢。”
乔依依让马连长抬腿让自己看看伤口,马连长磨磨叽叽不愿意,乔依依一把揪起了他的裤管,看到了黑漆乌青的腿,愣住了。马连长看到乔依依的表情,忙替自己辩解说:“护士长!!我参军就是为了跟小鬼子拼命,多杀一个是一个,我不怕死,可我怕窝窝囊囊地活着,你就送我回阵地上吧……等打完这一仗,死了也就死了,不死,我去医院,你们是要一条腿也好,一条命也好,我都不在乎,可现在,敌人就在城外,我能听见……我不能离开阵地。护士长,我求你了。”
乔依依沉重地点了点头,转而对周静波说:“给他处理伤口,包扎,有什么好药都用上,让他打完这一仗!”
周静波想要争辩,叫了一声“依依!”,却被乔依依当即打断,她厉声说道:“别让我说第二遍,执行命令!”
周静波没有听乔依依的命令,她坚持要为马连长做截肢手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马连长伤口感染而不管,乔依依再三命令周静波,并且告诉她,战士最重要的是上阵杀敌,而不是苟且偷生,她讥讽道:
“我忘了,你是周家药铺的大人物,讲医德,可这里是救护队,这里不需要你了,我来替你包扎。”说完,她一把推开周静波,亲自为马连长包扎。
周静波还想阻拦乔依依,乔依依冷声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这里不需要你,我是救护队队长,我说了算。”
周静波惊讶地看着乔依依,二人四目相对。
杏儿气不过,拉着周静波走了出去,来到院落,她为静波打抱不平,气呼呼说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七品芝麻官吗,还当自己是个大人物,静波,别理她,出了事儿,跑不了她。”
周静波苦笑,说:“杏儿,其实我也知道,乔依依和马连长说的都没错,非常时期就会有非常的事儿。可我毕竟是学医的,看着糟践人命,我心里堵得慌。”
杏儿拍着周静波的背,劝慰她:“好了好了,不堵了,为乔依依这种小人,气着自己不合算。”
周静波看杏儿老跟依依别扭着,这几天更是为了自己两人没少起冲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劝了杏儿几句,杏儿却执拗着:“就你是活菩萨,我可不怕她。”
晚上,杏儿在救护所值班,又因为一些事和乔依依起了冲突,周静波夹在二人中间很是为难。正纠缠不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咣当巨响,紧接着是英子微弱的声音:“水,水……”人同时转身看去,只见英子从昏迷中醒来,伸手在桌上找水,人同时慌忙来到英子的病床边,周静波拿过水缸,喂英子喝水。乔依依松了一口气,说:“你可算醒了,都急死人了。”
英子吃力地用嘶哑的声音说:“静波,依依,杏儿,我睡了多久?”
周静波想了想,答道:“七八天了。”
英子看到静波,有些惊讶,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
听说自己在189团救护队,英子一时感慨,心思复杂,挣扎着微笑,眼角却挤出两滴泪水,嘴里说着:“谢谢你……”
周静波告诉她:“要谢就谢依依,是她给你输血,救活了你。”
英子拉住了乔依依的手。
太阳已经日上三竿,邓嘉文才起床,穿着睡衣,懒散地坐在沙发上,吃早点看报纸,翻到报纸的内页,吴成勇的照片赫然可见,标题书“保卫长沙,联合抗日”。
邓嘉文愣住,她不敢相信,吴成勇竟然就在长沙城!
这时候,潘厅长从外面进来,把帽子递给下人,他走到邓嘉文身后:“大美人,想我了吧。”
邓嘉文慌忙合上报纸,扭头问:“警备厅没事?你这么悠闲?”
“忙了一晚上,腿都跑断了。”说着在邓嘉文身边坐下,伸手要翻报纸,“报纸上都有什么新闻,给我看看。”
邓嘉文慌忙把报纸扔到一边,说:“还不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新闻,不让人太平。”
“女人见识!不打打杀杀,你爷们吃什么,喝什么。”说着,倒也不再去管报纸的事,转而对邓嘉文动手动脚。
邓嘉文躲闪着:“别动,我约了丁太太打麻将,要去换衣服。”
潘厅长一把搂住她:“换什么衣服,这身就挺好,跟我回屋。”说完一把抱住邓嘉文,往楼上走去。
邓嘉文心里觉得恶心,但是强忍着,说:“你不是累了一晚上嘛,还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