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三口”赶在落日前回了二牛婶家,二牛婶正在张罗晚饭,看见我们三回来了是一脸欣喜。
“要不还合计让二牛那娃去找你们呢,这下可好了,省得他跑腿了。二牛他爹们,也过来洗手吃饭啦~”
热情洋溢的二牛婶啊,你这样待我们要让我们情何以堪呐!
私底下捅咕了半天,到底还是栓子哥来出头。不料,他上前一步还未开口,眼尖的二牛婶就瞅见了傻柱子脸上的挠痕,然后嗷地一嗓子,就喊了起来!
“哎呀呀,这傻柱子脸上的血道子是咋回事?”
我一下子吓住了,栓子哥脸也跟着白了。
二牛婶这个气这个疼啊,手里一下下抚摸着傻柱子,眼里满是内疚。
“准是你们俩,不爱带他玩,又嫌他捣蛋,就背着我私底下撩他了。不然,早晨出去时还好端端的,脸上连个蚊子包都没有,现在怎地就搞成这副样子?”
而那个傻子,现下感受到二牛婶对他的疼爱,便像小孩子撒娇一样,腻在她怀里可怜兮兮地蹭,把二牛婶的母性激发得淋漓尽致。
我们没了办法,只好将傻柱子踩坏菜地,然后我发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二牛婶彻底怒了!
“为了一些菜,你就对他这个人事不懂的傻子下手啊?前几日,婶子是怎么对你们说的,而你们不也都答应了吗?现在,怎地又这般待他?阿花,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好姑娘,却不曾想你的心肠居然这般狠毒!”
这一刻,我愣住了。
我没有料到,对于农民来说仿佛性命一般宝贵的东西,在二牛婶眼里居然远远不及一个陌生人的小伤小痛值钱,这一刻,我更加惭愧。是的,我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好人,起码比起二牛婶一家,我还差得太多。
我不再吭声,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倒是身旁的栓子哥看我受难,忍不住上来规劝。
“婶子,你莫要怪阿花了。她不是存心要对柱子如何如何,她其实是在和自己怄气。您不是我们,不会懂我们的心情。忽然一天,自己的过去全部消失。醒来后,自己成了一个傻子的妻子。生活艰辛,寄人篱下,婶子,阿花她能撑到现在,也实在是不易了……”
一番话,句句说在我心坎上。我本不想哭的,更不想去博得二牛婶一家的同情。可是这眼泪,就像绝了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二牛婶不再说话,两个二牛叔也都立在一旁默默地不吭声,就连一向最顽皮最粘人的二牛都识趣地去院子里玩了。可是偏偏,还有一个看不清眉眼高低的。
傻柱子见我哭了,以为是二牛婶刚才
37、 温情断何以续前缘 ...
把我骂哭的。他不乐意了,挣脱开二牛婶的怀抱,冲她直跺脚。
在场的人,都没有料到他会如此。
我犹在伤心,却不知他何时已来到我跟前,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啥,估计是哄我的话吧。末了,还学着白日里栓子哥和我在菜地时的那样,他也伸过手臂,轻轻揽住我的肩膀。
他的个子本就比栓子高,若平时玩耍着也看不出来。现在,整个人腰挺得板直,揽过我入怀时,我的头正好靠在他胸膛上。
一瞬间,我差点恍惚。倘若,他不是个傻子,那么作为夫君,他的怀抱将是他的妻子多么坚实可信的港湾和依靠啊~
二牛婶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见没,你们俩都看见了?你们还是明白事儿的人呢,看你们做的那些事,都比不上一个傻子会心疼人!”
这一刻,柱子确实让我羞愧到了极点。
“有这样会疼人的丈夫,即便是个傻子,你也得认了!阿花,我说你这大概就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啊,注定你们纠缠不清,你说在理不?”
我咬着唇,点了点头。
一场风波,就这样在脉脉温情里平息下来。
没有责怪,也没有驱赶。二牛婶说,那半亩地还不至于让全家人饿死。除非家里揭不开锅,否则我们三谁也不许提“走”这个字!
夜晚的时候,我躺在西耳房的小床上,望着窗外晴空下的星子发呆。
难道,我们这一辈子,就都要呆在这里了吗?和那两个相公,和热情善良的二牛婶一家,种一辈子地,浇一辈子的菜,做一辈子的乡野村妇?
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吧?将来也许就真的跟了栓子哥,为他生几个娃。哦对了,还要带着傻柱子。让他和那些娃们一起玩,他一定很乐呵……
这一晚,我睡了第一个没有压力的觉。心思放空,心也跟着轻忽忽地飘起。梦里,我梦到了很多人很多事。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熟悉的情感,那些熟悉的地方……
天明,鸡叫三遍。
我忽地一下坐起,意识还未清醒下,四处打量,脑子顿时一阵晕眩。
这是哪里啊?
空气里散发着老木头的霉味儿,粗布的床单,床头蓝底碎花的衣裳,泛黄的旧家具,还有瘸了一条腿的脸盆架……
猛地,一张大脸贴在了床边的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