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沐恩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日山脚下那个小道士。正欲答话,只听陆墅冷哼道:“霁儿,昨日又偷摸下山了?”那小道士一耸双肩,朝成沐恩作了一个鬼脸,却道:“爹爹,昨日本该霁儿下山采办日用的,可不是偷摸下山。”陆墅又哼了一声,却不言语,转身进了斋堂。成沐恩指着小道士一时恍悟道:“原来你是……”那小道士朝他一皱鼻,道:“哪个象你这样笨的,咯咯……”轻笑声中,却跑进了斋堂。成沐恩挠挠头,自言自语道:“你又不说,我却上哪儿知道?”说着话儿,也随后进了斋堂。
已过正午,斋堂用餐的人不多。成沐恩见斋堂内用餐的大多都是黑衣道士,纷纷起身朝陆墅稽首问礼。陆墅微笑点头回应。那小道士早已寻了一处空桌,喊道:“爹爹,来这儿坐。”陆墅摇摇头,却走了过去。早有火工道士将斋饭素菜端了上来,陆墅等成沐恩落座,说道:“小兄弟,这是小女雪霁。生性顽劣,到是叫她娘亲宠坏了。”成沐恩一时大愕,见那黑衣小道士俏脸一红,却朝他又做了一个鬼脸,急忙站直身来,连道不敢。
用过斋饭,陆墅道:“随我来吧。”说罢转身出了斋堂。成沐恩正欲跟上,却见小道士跑到身前,两手掐腰哼道:“算你还诚实,要不早将你喂了大虫。”一转身,跑出了斋堂。成沐恩一时苦笑,挠挠头,随后跟上。
穿过一曲回廊,陆墅回头道:“霁儿,去寻你娘亲吧,我和你成大哥有事要谈。”一路上成沐恩早已得知那少女闺名雪霁。那陆雪霁嘴一撅,“爹爹还把霁儿当做小孩子。”正欲再说,见陆墅眉头一皱,却不敢再语,睨了一眼成沐恩,撅嘴闷闷离开。陆墅随后对成沐恩道:“跟我来。”说罢转身,下了回廊,竟朝广场后面走去。
成沐恩一时纳闷,随后跟上。走不多久,广场已到尽头。成沐恩放眼望去,原来这广场之后竟然还有一峰,小路曲径蜿蜒,朝着峰顶盘桓而去,渐入云宵。二人上了小路,成沐恩朝左右一看,竟是深达百丈的深渊,只有两条细细的锁链拦住。忙转头凝神,小心前行。走不多时,来到山腰一处丈许大小的石台。陆墅循着台前石阶而上,进了石台上的一处凉亭。
成沐恩进了凉亭,见亭上横匾写着洗心亭三个大字。陆墅临亭而眺,似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陆墅回身道:“小兄弟,不知你入我紫阳,所求为何?”成沐恩闻言一怔,一时低头思虑。又听陆墅叹道:“若只是为了寻仇,陆某还是劝你下山去吧?”
成沐恩闻言诧异,缓缓抬头,看着亭外远山。那个临崖眺月的俪影忽忽又转上心头,一时心潮澎湃,不禁问道:“难道修真入道,往昔恩怨便皆应忘却?如若那样,纵得修得千年不死,啸傲长空,又有什么乐趣?”陆墅缓缓转身,眺望远山。良久道:“既有所求,则必有所失。天地无情,方能恒立千古。大道如此,岂是人心所能轻转。”成沐恩道:“可天地蕴育滋养万物,岂不是大爱?”陆墅转头望向他,“草木枯荣,万物兴替,你曾观 骗侠帖吧得般若心法,还未看透?这种大爱,如梦幻泡影。人生百年,转瞬即至,一朝无常来临,心中所执,尽皆为空。既如此,小兄弟,你心中还有何可执呢?”
成沐恩低头不语,可念及心中那个俪影,仍一时痛入心扉。只听陆墅又道:“不过我修道之人,虽要斩断执念,却也讲求顺缘。若你他日遇得长青子,尽可凭借手中之剑,了断尘缘。这一点,并不矛盾。等你修为至深,便可知晓这一道理。灵活转念,都是为了斩却心魔,以期大道可成。”
成沐恩凝神思虑,似有所悟。又听陆墅道:“你那楚大哥,惊才绝艳。乃纯阳派五十年少见的修真奇才,是陆某心中所钦佩为数不多之人,只因心中执念太重,始终无法悟得纯阳剑法的至深之境,突破不了心剑之境,终归落于下乘也。”一时摇头而吁,言词憾焉。
夕阳斜照,映得洗心亭内一片金黄。山风吹过,陆墅长髯飘洒,紫袖舒扬,一时飘逸似仙。
陆墅良久又道:“这便是我所要问你的,若求道,可否放下心中执念?”成沐恩闭目沉思不语,陆墅却不着急。夕阳渐渐西坠,余辉灿烂耀目。良久,成沐恩抬头道:“为何非要我如此?”陆墅道:“我只问你能否做到?”
二人又是一时无语。成沐恩一咬牙,抬头问道:“若我做不到呢?”陆墅转身背立,冷冷道:“那陆某拼着毁诺受罚,也会将你送下山去,绝不收你为徒。”成沐恩心里顿时如堕冰窟,脑中不由得又想起玉皇峰顶与云若娉的那句话,“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一时良久无语。
陆墅缓缓转身,道:“执念不除,恩怨不断,日后终起波澜。你好好思虑一晚,明早我等你回音。”说罢,挥袖转身,竟自去了。
成沐恩呆呆望着陆墅背影渐渐消失,忽觉眼前一晃,一个黑衣娇小的身影跳进亭内。定睛一看,原来是陆雪霁。那少女慢慢踱上前来,冷哼道:“傻小子,方才我爹那样劝你,你怎地就是一根筋走到底呢?呆瓜!”成沐恩茫然道:“方才的话语你都听到了?”少女俏脸一红,道:“谁稀罕听你们说话,只是我闲来无事,逛到此地,无意中听到的。”陆雪霁见成沐恩一时心无所觉,不由上前嗔怒道:“喂,呆瓜,和你说话呢,怎地发呆?”成沐恩呆呆道:“你说什么?”陆雪霁不由一阵气急,一跺脚,转身不语。
山风忽起,成沐恩如梦方醒,抬头看时,不知何时,天色已黑。陆雪霁仍背身不语。心中顿感一阵愧疚,可他自小执拗,又不懂如何抚慰。只好黯然道:“陆姑娘,你莫生气。我给你讲段故事,权当陪礼了。”陆雪霁仍不语,成沐恩思虑一番,便开始从火灵谷内伏雪捕狐讲起,玉皇顶上与云若娉的初识,莅仙台上的回忆,落崖后云若娉的舍身相救,碎丹后道基已毁,复返狐身……,他只顾自言自语,心情早已沉浸其中,忽觉两颊一凉,原来脸上早已布满泪水。正要用袖拭去,一个手帕慢慢递过,抬头看去,只见月色下,一双眸子红肿如桃,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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