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将小外甥抱起来,还给他母亲,也就是他妹妹安蔓。
「我该走了。」
「你要走了?」安蔓已经习惯哥哥中途离席,故只笑笑说再见,回头继续与母亲姊妹聊天。
「安堂!」听闻安堂要走,在厨房里头雕饰水果盘的姊姊安萝匆匆忙忙跑出来,「你要去哪?」
「回家。」他一人独居在外头的高级大厦。
「帮我个忙。」她拉出跟表哥玩在一起的小女儿,「送她去钢琴教室。」
小女孩的游玩突然被中断,嘟着嘴,满脸不悦。
「她开始学钢琴了?」也到这年纪啦。
安家的小孩大概五岁左右就会被送去学乐器。这是安母的意思。因为安家从商,书香世家出身的安母厌恶那铜臭味重的行业,故要求小孩一定要学习一项可以「修身养性」的乐器,其中又以学钢琴为最多,安堂就是其中一个。
「人家想跟表哥玩。」小女孩不太想去,即使她的老师人很好,常被小朋友恶作剧也不知道。
「不行。」一旁的安母回过头来,「小瑷乖,去学琴,知道吗?」
安母是个不怒自威的老妇人,她的威严对小孩最管用,小瑷害怕外婆生气,只好扁着嘴,乖顺的走到舅舅身旁。
「怎么不请家教?」安蔓问。
「她说想跟同学一起学琴。」安萝耸耸肩,「有学习意愿就好了。」学艺嘛,开心就好。
安堂一把将小瑷抱起来,陪她聊天转移她的心情。
人还没上车,小瑷已经很高兴的哼着她最新学来的乐谱,迫不及待献宝给舅舅听。
因为途中塞车的关系,等车子到达钢琴教室,他们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我的教室在这里!」小瑷开心的拉着舅舅往她位于二楼的教室走。
由于安萝一再叮嘱一定要将小瑷送到老师手上才可以离开,安堂只好认命的任由小瑷一路喳呼地拉着他。
站在门口,有礼貌的小瑷敲了两下门,听到里头传来软软的「请进」两字,才推门而入。
「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小瑷鞠个九十度的躬。
「没关系。」整理琴谱的老师微笑着抬起头来,「你先入……座……」舌头在见着小瑷身后的家长时打结了。
安堂乍然见到魏兰懿时也愣了下,但很快的恢复平常。
「嗨。」他很自在的打招呼,好似两人之间未曾有任何纠葛。
「呃,嗨……」反而是魏兰懿显得局促不安。
「我们家小瑷麻烦你了。」
「不、不会,应该的……」
小瑷是他女儿?魏兰懿迅速低头查阅点名簿。不对,他们不同姓,他姓安,而小瑷姓虞。
「我是她舅舅。」
魏兰懿脸红了红,有种被识破的赧然。
「小瑷,我走了。」他朝坐在最后一排,个儿最高的外甥女挥手。
「舅舅Bye-bye。」小瑷开心的挥手,还不忘给舅舅一个飞吻。
「Bye-bye。」他这是对魏兰懿说的。
「Bye……」魏兰懿的喉咙似梗住了。
她没想到竟然还有再与他相见的机会,而且是在这样巧合的情况下。
她想她的表现一定差透了,局促不安的模样,就像未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她没料到两人真的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但也曾想过,如果再相遇,她会有点改变,至少在他面前别再老是无所适从,处于弱势的状态。
但看情形,她似乎一点也没变。
小瑷是她的学生,那是否表示将来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呢?
发现自己竟然有着希冀,她慌慌将脑袋里不该有的想法扼杀,专心上课。
安堂也没想到会再见到她。
在钢琴教室的大门口,他倚靠车门,端凝着门口,一脸若有所思。
她正过着平静的生活。
平静又平凡的生活。
她离开了声色世界,也离开了他的掌心……吗?他不由得嘴角微扬。
这样安稳的日子很适合她,非常适合胆小温弱的她。
可是,他可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他给了她外套当藉口,还给了他的私人电话,她竟然不懂得加以利用,还将他推得远远的,她完全脱离他计画的行为,让他对自己的心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在阳光下摊开大掌,他微笑着握紧,仿佛掌心中握着的就是她的人、她的心……
*** *** *** ***
天气已经变凉了。
秋末冬初,早晚温差大,魏兰懿站在衣柜前犹豫一会,拿了件薄外套穿上。
走到母亲的房间,发现房门是虚掩的,她立刻知道母亲昨晚又没回来了。
月初,她与母亲一块搬到板桥一间顶楼加盖的屋子住下。
由于是顶楼,房东又没有安装冷气,在当时气温仍高的秋日里,母亲又忍不住碎碎念,并给了她更多机会往外跑。
母亲虽然有点年纪,但仍是美丽的。
自杨叔叔事件之后,母亲并未因此拒绝交际,也不拒绝其他男人的邀约,但这次她学聪明了,只有她从男人身上挖钱的份,谁都别想从她身上拿走半毛钱。
她在男人之间优游穿梭,像美丽的花蝴蝶,身上穿的戴的,皆是男人供给,她甚至已经不屑女儿那连双新鞋都买不起的薪水。
魏兰懿不喜欢母亲现在的放浪,但她也知道是因为父亲的离弃才造成她心境的转变,甚至,跟她比较起来,母亲反而比她更懂得让脑筋转弯,不墨守成规。
在母亲眼里看来,她这个女儿反而是老古板了。魏兰懿叹然一笑。
昔日母亲看不起若薇,但据她所知,若薇从头到尾只有麦席军一个男人,她的母亲却是每晚跟不同的男人约会……
不想了。魏兰懿摇摇头。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过得安心自在,这样就好了。
她看透了,也不想勉强,重要的是她自己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这样就够了。
拿了钥匙跟皮包,她拉开大门走出去,准备到钢琴教室教琴。
*** *** *** ***
魏兰懿的平静生活维持不了三个月,就起了波澜。
当钢琴教室的所长严肃着一张老脸,缓缓告诉她,有家长投诉她在上课时责罚小朋友,造成小朋友对学琴产生恐惧之心,可能要请她走路时,她整个人呆愣当场。
「我没有责罚小朋友。」她急急辩解,「我连骂小朋友都不会,怎么会打他们?」
「小朋友为什么要冤枉你?」在所长眼里,孩子是最单纯无心机的,逼一个老师走路有什么好处?「一定是你教学方法有问题,才会造成这样的风波。」她推推滑落鼻尖的眼镜,「也许你并不适合当老师。」
「你要开除我吗?」怎么会?她真的什么错都没犯啊。「我没有打小朋友,甚至……甚至他们还曾经对我恶作剧,在我琴上放假蟑螂,故意卡住脚踏,害我踩不下去,还——」
「这也表示你很不得小朋友缘。」所长叹了口气。
这女孩外型清秀可人,说话细声细气的,让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怎知却会是让小朋友讨厌的类型……所长也觉得匪夷所思。
魏兰懿惊讶的掩住嘴。她从没想过小朋友对她恶作剧是因为讨厌她,她还以为他们只是好玩而已……
「也许我真的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她咬着唇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哪个环节让人讨厌了。
「你应该有因为他们恶作剧而打骂他们吧?」所长问。
「没有!」魏兰懿用力摇头,「真的没有。」
「一定有,只是你忘了。」
所长说得这么坚定,魏兰懿也不禁担心起会不会她真的有表现出坏脸色,将小朋友给吓到了。
「你知道,老师是要看业绩的,如果小朋友不上你的课,你也只有最微薄的底薪。」所长沉吟了会,「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想想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等风波过去,再回来上课?」
「教琴的薪水是我所有的生活费用,我不能休息。」她会喝西北风的。
所长也颇为无奈,「可是小朋友不来上课我也没办法啊,她都旷了两次的课了,那一班的小朋友都是同班同学,万一引起连锁反应就糟了……」
「旷了两次课?」魏兰懿脑袋里立刻浮起一个人名,「虞小瑷?是她的家长投诉我的?」
「嗯。」所长叹了口气。
她曾打了数通电话到虞家想跟虞夫人沟通,但接电话的佣人只说虞夫人不在就将电话挂了。因此她越发相信虞小瑷是因为拒绝来上课,家长才会拒绝接电话。
「可以给我虞小瑷的通讯资料吗?我去拜访她的家长。」
「你要威胁他们?」这可不行。
「我只是去询问虞小瑷,她认为我责罚她的地方在哪里。」
「不行!」所长严厉拒绝,「万一一个不好,把跟家长的关系弄拧了怎么办?」交学费的是大爷,万万得罪不起。
「所长,我一定会小心处理的……」
不管魏兰懿怎么要求,怕事的所长坚持不肯给。
「就这样吧,你先休息一个月,回家反省,下个月再回来上课。」所长挥挥手,「如果你要另谋高就也行。」反正老师又不难找。
沮丧的走出钢琴教室,魏兰懿想着,真的就这样屈服吗?就这样被冤枉,她会甘心吗?
学生的通讯资料都锁在所长的抽屉里,平常若有小朋友缺旷课,或有什么事要联络,也都是由所长负责,所以她手上没有任何虞小瑷的相关资料。
沉缅思绪里的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兰生酒店的门口。
未到营业时间,故铁门是拉下来的,招牌也是暗的。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知道有个方法可以找到虞小瑷,只是,必须透过那个人……
那个她最不想见到却又暗暗期待着,使她总是陷入矛盾的男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