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头地,说难也难,要忍辱负重,任劳任怨还要任打任骂。说容易也容易,只要恬不知耻,会点头哈腰作揖打躬,会端茶送饭就行。
187.端茶送饭也能修成正果流沙河的小妖沙悟净,无能,卑微,低贱。为了出人头地,就拜唐僧为师,为唐僧担行李,鞍前马后端茶送饭,俯首帖耳,任劳任怨,小心谨慎还是担惊受怕,吃苦受累还是挨打受气,被孙悟空耻笑,被猪八戒捉弄,都只是默默承受,忍气吞声。
终于,站到了雷音寺大慈大悲如来佛的面前。佛祖果然慈悲,念沙悟净忠心耿耿跟随唐僧有功,加升正果封为金身罗汉。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所有的苦难都苦尽甘来,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终于,从一个可耻的无能小妖成了尊严高贵的金身罗汉。沙悟净说,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看着好像脱胎换骨判若两人的沙悟净,猪八戒捂着猪嘴,刚才还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现在倒趾高气扬神气活现,实在没看出和刚才有什么不同。
孙悟空笑着打了个哈哈,没想到连个不能降妖不能伏魔的无能小妖也能修成正果,连个挑行李的脚夫也能得道升天,没想到,真没想到,佛祖实在慈悲,佛门实在广大,我身上的几只跳蚤虱子也跟了老孙不少时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待会儿也请如来佛封他们做个什么铜身金刚铁身罗汉什么的。
出人头地,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要忍辱负重,任劳任怨还要任打任骂。说不难,只要恬不知耻,会点头哈腰,能见眼色行事,会端茶送饭就行。
因为有饥饿,吃,才有意思,人活着不能不吃,可如果除了吃还是吃,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188.我不想除了吃还是吃雷音寺大雄宝殿如来佛的面前,曾经是玉皇大帝忠诚的天篷元帅,曾经是云栈洞的凶残妖王,曾经是高老庄多情的男人,曾经是玄奘和尚好吃懒做的徒弟,曾经辉煌,曾经失败,曾经爱恨情仇,曾经万水千山,终于站到了雷音寺大雄宝殿如来佛祖的面前。
如来佛说,你曾因不守天规被罚到人间做猪,念你保护玄奘取经有功,加升大职正果,封为净坛使者。
猪八戒瞪大猪眼问,使者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好处。
如来佛说,天下众生凡信奉佛者都要设坛供奉佛,供奉佛的无数美食佳肴都要放在坛上,所谓净者,就是要吃得一干二净一点不剩。
猪八戒笑道,我知道了,佛祖知道我老猪贪吃,就让我除了吃还是吃,都是好吃的没有不好吃的,还能不停地吃,没完没了地吃,怎么吃也吃不完。
如来佛微笑着点头,你说得不错。
猪八戒突然收敛了一路上满不在乎嘻嘻哈哈的笑容,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朗声说道,我奉玉帝密旨跟随取经人,以防孙悟空图谋不轨,现已完成使命,我请佛祖让我回天宫做回我的天篷元帅。
如来佛问,你为什么不愿做我西天的净坛使者。
猪八戒说,因为有难以下咽,美味佳肴才有意义,因为有饥饿,吃才有意义,活着不能不吃,可除了吃还是吃,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活着不能不吃,可活着更不能没有意义。
平庸的人总是渴望得到赞许,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活着,怕这个不喜欢那个看不起。卓越的人不需要别人的认可,自己认可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才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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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曾被虚度和伪装
189.要不要佛经都没用越过千山万水,玄奘和尚终于来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天竺国灵山雷音寺,见到了自己崇拜已久的如来佛祖。面对那些自己曾发下宏愿要取回东土大唐普度众生的三藏真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玄奘竟然说,我不取这些经书了。如来不解地问,你为何不要经书。因为在我需要时你不曾给我,你给我时,我已经不需要了。看着迷惑的如来玄奘平静地说,如果心中有佛,要佛经没用,如果心中无佛,要佛经也没用,总归是没用,我要不要佛经都没用。如果众生生而有幸,有佛没有用,如果众生生而不幸,有佛也没有用。佛祖如来要封玄奘为功德佛。玄奘却说,我不要你封的佛。如来佛问玄奘为什么不肯受封。玄奘说,如果我已成佛,你封不封我为佛,我都是佛,如果我未成佛,你封不封我为佛,我都不是佛。如来佛说,你果然已经超凡脱俗了。平凡和庸俗的人,总渴望得到伟大和高贵者的认可,特别是要把大人物对自己的认可当做认可,把神的认可当做认可,所以才会在大人物面前受宠若惊,在神的面前诚惶诚恐,把别人对自己的认可当成是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并竭尽心血,耗尽生命去追求。超凡脱俗的人不需要别人的认可,自己认可的那个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才会宠辱不惊,心静如水,心净如水。
生命的意义在于经历,而不在于结果。即使是生命终将死亡,世界终归虚无,因为有经历,有过真诚的爱和执着,我们的生命就没虚度。
190.你不该让我千辛万苦为了能救苍茫苦海中的芸芸众生,佛的信徒玄奘和尚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站到了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面前。
历经了千难万险的玄奘终于见到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佛经,竟然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地说我不取这些经书了。
如来佛祖一脸慈悲地对玄奘说,我以慈悲为怀,想度你出苦海,度众生出苦海,你不该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玄奘说,如果佛真的是慈悲为怀,就不该让我千辛万苦,来取佛经,如果佛真的是普度众生,就不该让众生千辛万苦,等这佛经。
佛失望地问,你既然不取经,为何又千辛万苦走这取经路,所为何来,你不为成佛你又为何,你不要经书你又要什么。
玄奘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不能给我,我能得到的,我已经得到了,你能给我的,我也得不到。开始我以为,奔波是为了取经,后来我知道,我要的不是取经,我其实要的只是取经路。
佛问,那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玄奘说,我得到了经历,我看到很多很高的山,很多很长的水,还有很多很美的妖怪,她们的确都很美。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结果而在于经历,即使是这生命终将死亡,这世界终归虚无,因为曾经有过的经历,有过爱和被爱,有过执着与放弃,生命不曾被虚度和伪装。
佛之所以成其为佛,是觉悟的经历,而不是佛经。玄奘之所以成其为玄奘,是取经的经历,而不是取到的佛经。
佛说舍我时,玄奘说舍我其谁。后来,那个玄奘问佛,如果终归无我,又何必有我。佛沉默不语。玄奘自己回答说,既然有我,我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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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191.我还有我佛说,难道你千辛万苦而来,只为了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而去。
玄奘说,佛说四大皆空,我空手而来,空手而归,不曾拿起,也不用放下,不去拥有,也永不会失去,不去执著,也不放弃,佛说一切皆空又为何有佛,其实原本无佛也无佛经。
佛问,你心中无佛也无佛经,无执著无拥有,那你还有什么。
玄奘安详地说,我还有我。
佛说,你说一切皆无,就不该有你。
玄奘说,起初我为佛舍我,舍我其谁,后来我为众生无我,如果终归无我,又何必有我,既然有我,我还是我。
佛叹了一口气,你的前世其实是我的徒弟金蝉子,因轻慢佛法质疑佛经,才将你转生东土,原本希望通过取经的种种磨难使你觉悟,能够诚心皈依我佛,不想你却如此执迷不悟。
玄奘淡淡一笑,你说我是金蝉子我不记得了,如果灵魂可以永生,你为何不让我记得前世。如果灵魂不能永生,你又何苦让众生在生死轮回中痛苦。如果你真的宽厚,你为何不容我轻慢佛法。如果你不宽厚,你又为何纵容妖魔为患。如果你真的超脱,为何又要众生信你崇拜你。如果你真的慈悲,你为何让众生一再失望。如果你不慈悲,你又为何让众生满怀希冀。如果你是万能的,你为何不救众生。如果你不是万能的,你又如何救得了众生。
说完玄奘双手合十,深施了一个佛礼,然后转身而去,留下那个自以为慈悲,自以为崇高,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如来佛呆若泥佛。
从东土大唐到你的西方天竺,我孙悟空一路上降妖伏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你如来佛现在却要封我做什么斗战胜佛,你想让我跟谁斗。
192.你让我跟谁斗如来佛封孙悟空做斗战胜佛。
自我有生以来,我就战斗不息,厮杀不止,无时无刻不是刀光剑影,我以为历经磨难就会得到幸福,九死一生就能归于平静,你却又要封我做斗战胜佛,孙悟空笑个不停。
如来佛说,你生性好斗,让你做斗战胜佛正合你的本性,有什么可笑的。
孙悟空止住笑,一双火眼金睛逼视着如来佛那张神圣庄严的脸。五百年前,我孙悟空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战阴府胜阎罗,战东海胜龙王,战天宫胜玉皇,纵横天下。五百年后,我孙悟空从东土大唐到西方天竺,降妖伏魔,一路上战无不胜,横扫一切敢于对抗我,轻视我,背叛我的敌人,我现在是天下无敌,没有敌人,你让我跟谁斗,没有战斗,你让我如何胜利,斗战胜佛,亏你怎么想得出来,你说好笑不好笑。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如来佛没笑。
菩萨没笑。
罗汉金刚没笑。
所有的众神与诸佛都没有一丝笑意。
宇宙万物寂然无声。
天下皆静寂。
唯我独自狂笑。
只有孙悟空恣情放纵目空一切的狂笑,透出不可一世的骄傲和不可一世的孤独。
孙悟空拿金箍棒使劲地敲打着自己的猴头,唉,瞧我这脑袋,已经被你们给整坏了,谁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孙什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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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与伦比的豁达
193.谁知道我是不是孙悟空雷音寺,宏伟壮观,大雄宝殿,庄严肃穆。
五百年的残酷压迫,不能压住的冲天豪情,千万次的灾难折磨,不能磨灭的英雄本色。佛的宽大,菩萨的慈悲,也不能感化和动摇一颗顽强不屈的灵魂。就算被封做斗战胜佛,孙悟空竟然还是一幅桀骜不驯的妖猴嘴脸,那才是他真正的英雄本色。
就连菩萨心肠慈悲无限的观世音也怒不可遏,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不是孙悟空,你到底是谁。神圣的神坛下妖猴伸头缩颈,眨眼吐舌,抓耳挠腮,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问我,我问谁,请问,有谁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孙悟空。
没有回答。
五百年了,时间太久事情太多了,都记不大清弄不大明白了,想当初如来佛要用五行山压我,老孙我情急之中拔了一根猴毛变成我,最终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压住了猴毛,还是压住了我。后来在取经路上,又遇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还说自己叫孙悟空,我们打呀打,打呀打,最后也没弄清楚,倒底是我打死了他,还是他打死了我。唉,瞧我这脑袋,妖猴长叹了一口气,使劲敲打自己的猴头,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请问,可有地方借老孙撒泡猴尿,都快憋不住了。
有人憋不住都快笑出声来了。观世音一沉,泼猴,不可在此撒野。妖猴说,不是撒野,是撒尿,再说,是你们叫我来的,又不是我老孙自己要来的。
观世音不再和孙悟空嗦,脸色一沉,双手合十念动紧箍咒。妖猴忙喊,别念了,别念了,还有那个糊涂和尚,不分青红皂白,有事无事老念,念得老孙头疼如裂,脑袋都被整坏了,叫你别念你还念,噢,忘了告诉你了,这个紧箍咒最近好像不大起作用了。说话间竟然将猴头上那个如来佛的致命紧箍一把撸了下来,扔倒了如来佛脚下。
不妥协,不被收买,不畏惧,不被威胁,不计功名利禄,胜败得失,只为尊重自己,尊重生命,恩怨情仇都不惜以死相报,不是狭隘,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豁达和洒脱。
194.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来佛问孙悟空,你可知罪,你可感恩。孙悟空说,我要建立新世界,何罪之有,你
放我出来却让我受尽磨难,又有何恩。
可当如来佛再问孙悟空你可曾服输时,孙悟空竟然说,我服输。
服输,但不服罪。承认失败,却绝不承认错误。
如来佛说,难道你一直不曾悔改。
悔改,孙悟空一笑,我后悔当初不该轻信上当,中了你的圈套,后悔老孙本领不够高强才会被你压了五百年,我倒是真该悔改悔改,下次一定小心提防,最起码,打不过时也要跑快些。
如来佛问,那你为何还要保护玄奘来西天取经。孙悟空说,是你让玄奘救我出来与我有恩,有恩报恩,老孙把他平安地送到了西天,取不取经是他的事,真不真经是你的事,差事完了,再不干老孙的事。
有人默默点头,孙悟空一翻猴眼,一抹猴脸,猴脸生毛,当初老孙闹天宫是老孙和玉帝老儿的恩怨,干你如来佛鸟事,你看看热闹不帮老孙倒也罢了,说句公道话也行,做个和事佬也可以,可你不问青红皂白,是非对错,只知趋炎附势,是你,害得老孙丢了天帝宝座,还压我喘不过气来,是你,都他妈是你害的。孙悟空气得哇哇乱叫,奇耻大辱,此仇不报,不解我心头之恨,此仇不报,我就不是孙悟空。
有恩报恩,可以不惜性命,有仇报仇,也能死而无怨。
不妥协,不被收买。不畏惧,不被威胁。不计功名利禄,不计得失荣辱,只为尊重自己,尊重生命,恩怨情仇都不惜以死相报,其实不是狭隘,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豁达和恬淡,寂寞和洒脱。
孙悟空不是执迷不悟,而是已经大彻大悟。
不是一定要跟别人计较,只是一定要对自己认真。
五百年前你压我在五行山下,陷我于暗无天日,五百年后你让我残杀同类,陷我于无情无义,孙悟空对着如来佛一声冷笑,当初你赌我跳不出你的手掌心,现在我赌你躲不过我的金箍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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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起拼死亡命的一击
195.赌你躲不过我的金箍棒雷音寺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
如来佛对拒不做佛的孙悟空说,五百年前是我放你一条生路,压你在五行山下思过悔错。五百年后是我指你一条正路,让你保护玄奘取经将功赎过,没想到你孙悟空却如此执迷不悟。
孙悟空一声冷笑,五百年前是你压我在五行山下,陷我于暗无天日,五百年后是你让我残杀同类,陷我于无情无义,当初你赌我跳不出你的手掌心,现在我赌你躲不过我的金箍棒。
话音未落,孙悟空已经风驰电掣般凭空跃起,犹如离弦之箭划出一道孤光,直冲向光芒万丈的大日如来。五百年的寂寞,孤独,痛苦,忍耐,五万里的漫漫长路,艰苦跋涉,所有的忍耐,等
待,所有的所有,所有的一切,就为能在这一刻不顾一切地奋然一跃。时光在这一刻凝结,生命在这一刻凝结,凝成永恒。如万籁静寂中的一声惊天巨响。如无边黑暗中的一道耀眼的光芒。如烟花般在寂寞和孤独中突然绽放。如烟花般灿烂绚丽。不为光荣,因为已经是无上光荣的英雄。不为尊严,因为已经是尊贵无比的齐天大圣。不为战斗,因为已经是身经百战疲惫不堪的战神。不为胜利,因为已经是战无不胜万夫莫敌的斗战胜佛。因为是孙悟空,因为是昂扬活泼的生命,因为是生命永恒不朽的意志。
不绽放的鲜花不会凋零也不能证明自己的美丽,不燃烧的烈火不会熄灭也不能证明自己的灿烂。如果生命只是一种存在,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证明生命曾经的辉煌和光荣,证明生命曾经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196.生命不只是生存至尊的如来佛祖,至善的观世音菩萨,至高的玉皇大帝以及诸神众佛都没想到,平凡的芸芸众生,甚至那些邪恶的妖魔鬼怪都没有想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孙悟空保护着玄奘和尚历经千难万险到达西天,不为成佛,不为佛经,只为了向如来佛发起拼死亡命的一击。
那个曾经一次次挽救过他的观世音痛心地问,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难道你绝望轻生,难道你疯了。孙悟空平静地说,我没有疯,我从未绝望,我也从未看轻生命。
那个大彻大悟的如来佛不解地问,难道你真的不能忘记失败,放下那些仇恨。孙悟空微笑着,不是,其实我并不恨你。
那你究竟为了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孙悟空说,那你要等,等我想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如来佛说,到底要有多大的权力,才能满足你的欲望。
孙悟空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你们都错了,我要的并不是权力,我要的只是自由。
法力无边的如来佛突然大声喝问,你可知道失败的后果。
知道,孙悟空一声狂笑,大不了魂飞魄散,不过是万劫不复。
说话间,孙悟空已如一道耀眼的金光直刺向大日如来的万丈光芒,凝聚着生命长河中的所有勇敢和坚强,像一滴水凝聚起整个海洋的激|情和奔腾。
烈火不能因为害怕熄灭就拒绝燃烧,鲜花不能因为害怕凋零就不盛开,焰火不会因为惧怕消逝而拒不绽放。
不绽放的鲜花不能证明自己的美丽,不飞溅的焰火不能证明自己的灿烂,不燃烧的烈火也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如果生命只是一种生存,只是一种存在,也许就只有死亡才能证明生命曾经辉煌地存在过。
如果他还是那个叫悉达多的释迦族男人,他也许会甘愿面对自己的失败,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可他现在是万众信仰的如来佛祖,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他是代表着无数仙佛和无数信徒的整个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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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活上一万年
197.不能让众生失望西天取经,佛的一片良苦用心,他要世界和众生知道,只要坚定地信佛,就能成佛得解脱。因为怀疑玄奘的诚心,佛甚至三番五次地试探,因为怕玄奘的妖怪徒弟心存异心,佛甚至费尽心机为他们戴上紧箍咒。
种种磨难,种种诱惑,都不曾动摇,取经人义无返顾地走向西天。佛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万无一失,都在情理之中,一切都会尽如人意皆在掌握之中。然而,最终让大智慧的佛失望了。气势宏伟的雷音寺,威严尊贵的大雄宝殿,如来佛陷入自得道成佛以来从未有过的沉思。
这个曾经是天竺迦毗罗卫国的王子,这个曾经名叫乔答摩悉达多的释迦族的男人,曾经苦苦思索生命的真谛,探求生命的答案,寻找救度众生的方法,在菩提树下顿悟之后,他以为找到了答案,找到了真理。
也许他现在在想生命的意义并没有一个唯一的正确答案,救度众生脱离痛苦并没有一个唯一正确的方法。法力无边的如来佛静静地坐着,无能为力。大彻大悟的如来佛静静地坐着,冥思苦想。早就解脱了痛苦的如来佛重又体会到了痛苦,仁慈悲悯的如来佛可以容忍唐僧不要佛经,可以容忍孙悟空与他为敌,但他不能容忍自己失败。
如果他还是那个叫悉达多的男人,他也许会甘愿面对失败,重新思考生命,但他不是,他现在是万众信仰的万能的佛祖,他不是他自己,他是统领无数仙佛拥有无数信徒的整个佛教。
看着痛苦的如来佛,那个为取经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观世音菩萨充满愧疚,是她选的取经人,是取经失败让佛面无光。所以,那个明察一切的观世音说,取经的事由我而起,也该由我而止。
你这么急着想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你到底是没活够,还是活得已经不想活了。年轻的玄奘问那个已经很老很老的老乌龟,你又何苦放着自己的命不活,却要活在别人的命上。
198.何苦知道生命有多久通天河里生活着一只很老很老的老乌龟,老得已经浑身都变成白色了,老得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活了有多久,一个西去取经的和尚曾答应过他,见到佛祖时帮他问问,他还能活多久。
于是老龟在通天河的河边专心地等着那个和尚回来时告诉他自己还能活多久。
后来和尚回来了,老龟驮和尚过河时问,你到底问了没问我到底还能活多长久。和尚笑,你这么急着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你到底是没活够,还是活的不想活了。
老龟被和尚一问倒被问住了,愣了一下,老龟说,也许我知道了自己能活多久,我才知道自己活够了没有。
和尚说你还有一万年的寿命,等你死了你就会变成|人。
老龟高兴地笑着,还能活上一万年,实在是太好了。可过了一会,老龟又痛苦地说,还要等一万年,才能做人,实在太难等了。
看老龟一会高兴地笑一会又痛苦地哭,和尚说,是我骗你逗你玩的。你的命不是佛给的,佛也不能取代你的生活。
老龟不哭也不笑,却恼羞成怒地将和尚掀下水去。
和尚在汹涌的河水中奋力挣扎后,双手指向天空依依不舍地挥别了自己的生命,慢慢地被汹涌的波涛吞没,被冰冷的河水淹没。
后来老龟目瞪口呆地看着有个和尚从河水中浮出,双手合十口中念叨阿弥陀佛。老龟满腹怀疑地问,你到底是不是刚才的那个和尚。
和尚只说,我是大唐三藏法师。
后来有人说那个叫玄奘的和尚是金蝉子转世,也有人说那个叫三藏的法师是观世音转世。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只成天对着一页页白纸苦思冥想的老乌龟,他会告诉你说,他是在寻找关于生命的答案,如果你问他那答案是什么,他会说,那是天机,可天机不可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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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神才会知道的秘密
199.无字天书中的天机通天河里的老龟在河边等了许多年,等一个当初渡河时说要去西天取经,等那个去寻找生命的答案和世界的真相的人。取经人后来终于回来了,老龟就问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取经人说,是空虚。老龟问生命的答案是什么,取经人说是实在。老龟说听不懂。取经人说其实世界的真相是你的思考,生命的答案就在你身上。于是老龟慢慢地扭过头看着自己沧桑迟钝的身体,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上面只有时间,除了时间还是时间。老龟说我太老了,我已经懒得思考了,我只想知道答案,你说去取到真经,就告诉我真经上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取经人摊开两手,两手空空,笑着说道,可我什么也没有。老龟说,你把经书给我,我自己看。取经人说没有。老龟说你是怕我知道了天意,泄露了天机,我只看一下,谁也不告诉,再说在这荒无人烟的河里我也没法告诉别人。取经人说,我真的没有经书,也没有真的天机。后来老龟把取经人掀到通天河里淹死了,找到了取经人带的书,老龟狂喜,自以为就要窥视天机,打开来时却目瞪口呆,全是一页页空白,不著一字的无字天书。取经人死了,老龟还在不停地问,那到底是因为天意,还是因为自己,还是只是天意应验在自己身上。后来有人看到过那只成天对着那一页页白纸苦思冥想的老龟,就问老龟在干什么。老龟说在找答案,如果还要问他找到的答案是什么,老龟会说,那都是天机,可天机不可泄露。
虚伪却满怀真诚,洒脱却又顽固执着,坦荡却又诡异无比,那犹如菩萨般神秘的微笑,其中蕴藏着的也许是只有神才会知道的秘密。
200.取经人成为送经人玄奘说,如果取到了经书,我就不是取经人。如果走到了路的尽头,我就不是游人。
如果找到了,我就不会继续寻找。只有找不到,才会永远去寻找。通天河永远淹没了玄奘,没有取到经书的取经人,才是永远的取经人。巨浪滔天的通天河突然间变得宁静,在水中死去的取经人奇迹般地重生,犹如神灵附体。重生的玄奘说,我要把生命的真相告诉众生,我要把佛的慈悲告诉众生,让众生的疑问找到答案,让众生流浪的灵魂找到依靠,我要解救众生苦难的灵魂脱离苦海。让佛的光芒普照天下万物,让天下万物沐浴佛的光辉,蒙佛的保佑,感佛的恩赐。送经人在佛的佑护下平安地回到东土大唐长安。长安还叫长安,却不再是离去时的长安,玄奘也不再是离去时的玄奘。离开时平凡的僧人玄奘,归来时成为万众敬仰的高僧三藏法师。人们颂扬着法师的虔诚和坚定,法师颂扬着佛的伟大与神圣。取经人功德圆满,普天同庆。人们赞美三藏法师的平静和安详,犹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转世。三藏法师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秘的笑容,洒脱却又有些执着,坦荡却又有些诡异,真诚却又有些虚伪。犹如菩萨般神秘的微笑。其中蕴藏着的,也许是只有神才会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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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游》(1)
我的《西游》
就算历史上真的有个叫玄奘的唐朝和尚曾经远游到西方印度求取真经,也不会真的有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不会有漫天的神佛和遍地出没的妖魔鬼怪。
一个孩子痛苦不堪愤怒地哭喊着,我就是不给他磕头。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嚷,你真是笨,不是你给他磕头,是孙悟空给唐僧磕头。那个笨孩子依然弄不明白到底是谁给谁磕头,怎么也不肯下跪,固执地追问,我为什么要投降。孩子们生气了,你真是死脑筋,是你装扮孙悟空,是孙悟空下跪。那个孩子突然不再哭泣,一声冷笑,我决不投降。一抬头,我就是孙悟空,我是孙悟空转世。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捂肚子,有的捂嘴,有的干脆在草地上打滚。那个死脑筋的笨孩子突然大声吼叫着,你们说,我到底是不是孙悟空,眼中怒火燃烧,泪光闪烁。倔强的孩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说,我就是孙悟空。傲慢而凶悍,那甚至不是他的声音,不是他的表情。孩子们惊呆了,不敢再笑。好了,不和你说了,我们信了,你就是孙悟空转世。
一群孩子都散去了,苍穹下,只剩下那个自以为是孙悟空转世的孩子提着根树枝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如果我们愿意相信那个孩子真的就是孙悟空转世,那么他所说的,也许就是真相。
一
漫长的五百年,有足够的时间愤怒,痛苦,孤独。
一只连尾巴都不能动一下的猴子,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能动一动脑筋。虽然那颗猴头还不够发达,却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回忆过去,设想未来。回忆从一块石头到一只石猴,到美猴王,到弼马温,到齐天大圣,再到一个石头一样的囚徒。思考神圣庄严的玉皇大帝和他那些不容侵犯的天规,还有那远在西天的如来佛和他那双可以遮天蔽日的大手。设想那一切不可知不可测的未来。
能有机会去细想一下当初根本就没来得及想也没想过的问题,是一种幸运,就像当初被太上老君扔进八卦炉,没被烧死却烧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太上老君也许真的后悔不该拿孙悟空炼丹,要不是如来佛,孙悟空差点就掀翻了玉帝的宝座,推翻了玉帝的天下。
二
也许,如来佛真的不该把孙悟空压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压上五百年,如果让一只猴子学会了思考,会比让猴子学会打架更可怕。
当初,观世音菩萨问妖猴,你可知错,妖猴说我知道我错就错在我不该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就算能把孙悟空再压五百年,五千年,五万年,只要他那颗野心不死,就始终是玉皇大帝的心头大患。
玉帝担心的不只是他的宝座,玉帝担心的还有天下安危。玉帝和诸神出生入死,呕心沥血才在一片混沌之中建立起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定下天规,让神,人,鬼,妖都各安其分,让三教九流按三六九等都各得其所,让尊卑贵贱都各安天命。
可众生并不是玉帝所设想的那么安分守己,那些在他眼中应该卑微的人类和低贱的妖怪,却并不甘心,总有一些像孙悟空那样自命不凡的人,不屈服,不认命,满怀欲望和野心,争名夺利,心比天高。是玉帝严厉的天规和忠勇的天兵,捍卫着神的尊严,保卫着天下的安宁。
被天规天条和天兵天将所束缚压制的众生,被欲望和野心所折磨的灵魂,痛苦不堪。大慈大悲大智慧的如来佛说,玉帝的天下之所以不安,是因为他没有给众生一条向上的路。报应善恶,轮回因果,让安分的人心甘,让不安的人有正途可行,用天道酬勤,不负苦心,天下就安定祥和。我有三藏真经为众生指点迷津,我对众生慈悲,众生也要对我虔诚。我给众生向上的路,众生也要让我看到他们向上的心。
三
五百年后,孙悟空终于见到了那个叫玄奘的取经和尚。玄奘说只要答应送他上西天,就救孙悟空出来。孙悟空笑着说好啊。
看着孙悟空掏出金箍棒劈头就打,玄奘惊慌失色,你要干什么。孙悟空说,你说的,送你上西天,我打死你就送你上西天了。玄奘说我要活着去西天。孙悟空蹲下说,那也好说,我背你,驾个筋斗云一会儿就到。玄奘说我要走着去西天。孙悟空大笑不止,不可能,就凭你的两条腿,要不你躺下睡一觉,做梦去西天,别自不量力了,趁早回去吧,别累死渴死让妖怪打死,孙悟空不容置疑地说,你绝对走不到西天。
玄奘双手合十,只要我相信佛,相信自己,我就一定能走到西天。孙悟空依然摇头笑,那我倒真要看看一个平凡无能的人类,究竟能有多大本事。玄奘说我没有本事,但我有对佛的虔诚和一颗向上的心。
四
孙悟空问你为何去西天,玄奘说因为世事无常,离合得失,生命苦短,生老病死。孙悟空说我的痛苦和你不一样。
孙悟空不甘于被如来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遭受失败找不回信心,蒙受耻辱找不到尊严,迷茫找不到方向,困惑找不到自我,反抗却又找不到力量。
找遍天涯海角,孙悟空也没找到当初教他本领的菩提祖师,找不到菩提,就学不到更大的本领,没有更大的本领,就不可能打败法力无边的如来,只要打不败如来,就算他有一去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也一样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孙悟空突然想到当初自己说要把师傅永远放在心里,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当初实在不该说把师傅放在心里。
看着手里那根金箍棒,孙悟空笑着说,你连我都保护不了,我要你何用。孙悟空甚至想去找孟婆婆要碗孟婆汤喝,如果能忘记失败和耻辱,就不会如此痛苦。孟婆婆笑着说,就算你自己能忘记过去,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曾经犯下的滔天大罪。
无法忘记,也不能改变的过去,还有无法把握的未来,现在的孙悟空感了到从未有过的无能无奈和无助。
五
提着龙王不敢要的金箍棒,孙悟空沮丧地离开了龙宫。龙太子看着老态龙钟的老龙王还在苦思冥想,忍不住报怨说,当初该胆小的时候你胆大如虎,现在该胆大时你却又胆小如鼠,现在的孙悟空,不过是只拔了牙的老虎,你真是老糊涂了。
许久,老龙王才说,我是老了,可我却从不糊涂,我清楚地记得,许多年以前,在玉帝以前,曾经是我们龙王主宰这个世界,我们腾云驾雾,龙行天下,直到现在,那些人类都在说自己是龙子龙孙龙的传人,而现在,我们只能呆在这海的深处,犹如一个巨大的水牢。
龙太子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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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游》(2)
六
拿起金箍时,孙悟空笑着说样子不错,就是小了点,玄奘告诉他这是如来佛为了约束他的,如果不听话,紧箍咒就会教他猴脑暴裂,不得好死。孙悟空满不在乎地把金箍套在了自己的猴头上,扭过头,笑着问玄奘,你看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孙悟空总是在笑,其实是用笑脸来掩饰内心极端的软弱和恐惧,用笑脸来维护自己最后的一丝坚强和勇气。
玄奘说给你取个浑号叫行者,好不好,孙悟空笑,好啊,叫行者好,已经五百年没动过,都快变成石头了。
七
孙悟空对玄奘说,无论任何时候,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和危险,只要你喊一声孙悟空,无论我在任何地方,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