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学生们等来等去,连个花生毛都没分到,不知队里把那些成堆的花生都弄到哪里去了。ww小学生们有所不知,那时上面反瞒产是很厉害的,动不动就把各村的队长们叫到公社里反一顿。反瞒产不是光用嘴反反就行了,互相之间还用拳反,用脚反,不少队长被反得鼻青脸肿,好不惨然。其实队长们哪个敢瞒产,地里的粮食打一个,他们纷纷说成七个,八个,一百个。你既然打了一百个,不让你交那么多了,只上交五十个就可以了。可队里的粮食只有一个,让队长上哪里弄够五十个?队长恨得抽自己的嘴巴子,只可惜嘴巴子里也抽不出一个粮食子儿来。
玉米、豆子、谷子、花生等都交上去了,队里只剩下一些红薯片子。晒红薯片子时遇上了连阴雨,红薯片子都霉了,变质了。把这样变了质的红薯片子上交是不合适的,上面也不会收这样不合格的坏红薯片子。那么队里就着人把霉变的红薯片子放进碓窑里砸碎,上磨磨成面面儿,交给食堂用来给社员们蒸馒头,熬菜汤。红薯片子面是灰色的,蒸出的馒头是黑色的。ww馒头黑成一坨不说,还有一股子呛人的苦味儿,人们得拿出吃中成药的本事才能把苦馒头咽下去。就这样的馒头还是定量的,大人每顿两个,小孩子每顿一个。比如说吧,周老师是大人,她每顿可以领到两个馒头。而她的学生算是小孩儿,每人每顿只能领到一个馒头。周老师的家不在本村,在镇上,她只有到了星期天才回家一趟。平日里,周老师跟同学们一样,到队里的大食堂去吃饭。食堂的开饭铃声一响,放学后的同学们各自回家去了,他们跟家里的人一块儿吃饭。周老师呢,端上一只瓦碗,带上一双筷子,到食堂去打饭。她把馒头穿在筷子上,碗里盛一碗菜汤,或是一碗锅底水,走回学校去吃。馒头再黑,也沾不到周老师牙上。周老师是全村惟一一位每天刷牙的人,她的牙齿总是洁白如玉。
入冬后的一天晚上,周老师正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队长敲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队长扛着一布袋粮食,另外两个人各扛着一布袋粮食。他们三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慌张。周老师问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队长镇静地笑了一下,说这是队里留的豆种,队里仓库进老鼠了,怕老鼠把豆种糟蹋了,想来想去还是放在学校里保险一些。
周老师看出队长说的不是实话,表变得严肃起来,像是面对一个撒谎的学生。周老师说:这不太好吧,教室是教书的地方,不是放粮食的地方。请队长他们还是把豆种扛走吧。
队长不得不跟周老师说实话,他说,听说近日上面要派人到各村搜查,搜到粮食统统没收。而这些豆子确实是队里留下的豆种,要是被人家把豆种搜去,明年地里就种不成豆子了。队长强调了种子的重要性,说人留后代树留根,要是没了种子,豆子就等于绝了后代断了根。
周老师还是不松口,她说:你看,教室里除了桌子就是板凳,南山墙一眼看到北山墙,哪里是放豆种的地方?
队长说,这个不用周老师愁,他早就想好了。原来教室里的课桌都是学生从家里搬来的,有不少是三屉桌。这种用椿木做成的桌子,除了上面有三个抽屉,下面还有一个挺大的肚子。他们把抽屉一个一个抽出来,将布口袋分别探进三屉桌下面的肚子,把豆子倒进肚子里去了。然后他们把抽屉原样合进去,把豆子盖得严严实实。表面上谁也看不出课桌里面藏有豆子。
周老师没有帮他们的忙,批改也改不下去,就那么坐在灯后,眼瞅着队长他们鬼鬼祟祟地忙活。周老师眉头微皱,样子有些生气。她对队长说,小孩子的嘴没遮没拦,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把课桌里面的豆子说出去。
队长说:我相信您周老师,小学生都听您的,您不让他们说,他们不会往外说。
周老师说:我不能保证他们不往外说。我教学生要诚实,不要撒谎!周老师是个不善于跟干部打交道的人,说着这话,她气得手梢儿都有些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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