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的人或许就在镇子里也不一定。”那夜,坐在狼人踏过的废墟上,克劳德意味深长地低语道,而那根名为“卡兰德”的硬刺又令他的心隐隐作痛,使他决定碰碰运气——遇到、或遇不到,都是运气。就像现在,他借着一时的好运成功潜入了这清冷寂静的宅邸,却不知这潮湿的长廊会将他引向何处。
初升的阳光渐渐打在扇形的玻璃上,那昏昏暗暗的光就宛如水汽般渗透开来,映亮了脚下的同时也令视线一片朦胧。浑浊的空气在模糊的光线下仿佛停滞不前,那些光柱里浮游着的尘埃就像液体里的悬浮物般极其缓慢地打着旋儿。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与生命有关的迹象——就像专为血族打造的墓|茓似地,令人联想起棺材和尸体。
是的,棺材和尸体,以及其他什么和死亡有关的事;而恐惧,则是透过好似静止的时空弥散开来。
塔夫一面捂住口鼻,一面向二楼攀爬而上,空气里渐渐加重的铁锈味儿令他的神经变得紧绷。脚下的积水在昏暗中变得粘稠起来,就连墙壁上不停渗下的湿气不知何时竟染上了血的气息。他从第一间房向走廊的尽头寻去,映入眼帘的却都是废旧且不合时宜的景象。阴暗、潮湿、满是蜘蛛网和水渍的角落……那些空旷而布满尘土的房间就像被人遗忘在旧时光里的器皿,不仅黯淡无光,还散发着腐朽的味道;那些看似精致而陈旧的摆设就像供人观赏和把玩的物件,看似价值不菲,却不大招人喜欢——眼前的一切都充斥着岁月洗礼过的荒废,就连偶尔从玻璃缝隙中射入的阳光都显得冷冰冰的。
一扇门,两扇门,三扇门……走廊的尽头,塔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最后的那扇门,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他想要的——棺材,两具古老而漂亮的棺材。那一前一后的黑色的棺犹如一簇闪耀的火霎时点亮了他的双眼和激|情,只不过猎人的直觉却迫使他退了又退。
斜眼看了看落在地面上的日光,他抽出短刀,屏住气息靠近着近处的棺,但在掀开棺盖的同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忽然间,有暗影在后方闪过,他回过了身,看见的竟是不知何时被风撩起的帘幔。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人类。”伴随着略有低哑的声音,一个男人猛地从帘幔后闪出,那暗红的眼在昏暗中渐渐鲜亮。同样伴着这句话语,那身影瞬时向塔夫袭去,令塔夫只能护住要害、竭力保住性命。然后几招过后,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塔夫的颈部,就在将要捏碎喉咙的一刻被一个突然闯入的女人制止了。
“放开他,苍晓。”
男人背后,女人的面孔渐渐清晰。塔夫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手里的刀猛然脱落,随后又像想到什么似地艰难地吐出“奈雅”两个字。于是静止的时间看似又流动了起来,只不过为了这流动看似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放开他。”奈雅走上前重复着说道,劝说似的将手搭在了苍晓的肩头,黯淡的眼却打量过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红。那是从塔夫肩头伤口里渗出的血,诱惑又充满了危险的味道。
“为什么?”苍晓斜过脸笑着问道,语气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我认识他。他救过我。”奈雅解释道,“那日如果不是他,或许我已经死了。”
“救你?我看他可没这么好心。他是吸血鬼猎人。”苍晓反驳道,“看清他手里拿的东西。他是来杀我们的。”
“是的,这我知道。但这也只是做了他该做的。”
“那太遗憾了,我也应该做我该做的。”
“别这样,苍晓。我欠他的。”
“真可惜欠他的不是我。”
“那你想怎么样?”奈雅扬起脸问道,握剑的手松了又紧。
“杀了他。”
“不行!”
“那至少让他说出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苍晓轻笑了声说道,尖齿完全突了出来。恼人的日光愈发强烈,消磨着他耐性的同时也令他开始饥饿。
“他会告诉你的,相信我。”奈雅思忖了下劝道。
“是吗?但愿他的回答不会令我太失望。”苍晓说着松了松手,只不过那手从项间滑落至胸膛,径直抵在了塔夫心脏的位置,“现在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了?”
“咳……真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塔夫喘息了几口看向奈雅说道,为表善意举起了双手,“没有人指使我这么做,我来这里只是想见你一面。要知道,如果被那些人发觉我来到了这里,我可是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可不是个聪明的借口,对吧,奈雅?”
“说实话,塔夫,他真的会杀了你。”
“我说的是实话。记得上次我们谈过的关于卡兰德的事情吗?”塔夫搔了搔脸解释道,“我想知道的更多。”
“呵,卡兰德?”苍晓看了看塔夫,又看了看奈雅好笑道,“这可真是个振奋人心的话题。”
“是的……他们之间确实有些过节,虽然这事在你看来可能有些可笑。”奈雅思忖了下说道,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高升的太阳使得屋内渐渐明亮起来,但也同样使得她愈发焦躁。“也许该让我和他单独谈谈,苍晓,那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她眯了眯眼提出建议,知道正午很快就要到了。
“单独谈谈?关于卡兰德?你可真是个人心未泯的大好人。”苍晓说着舔了下探出的齿,“或者说,只要和卡兰德扯上关系的事你都会很在意?”
“他是来找我的,我和他谈谈很正常,至于是不是关于卡兰德的也和你无关。为什么你非要把我和那个男人扯在一起?”
“因为一提到他的名字你的神情就变了。我甚至真的开始怀疑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什么。”
“你认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还是说你一直都认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你比我清楚得多,奈雅,毕竟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奈雅压低声音打断他的话,“放开他。让他走。”
“可以。但不是现在。”苍晓说着扼住塔夫的肩膀将他摔入馆中,然后狠狠地关上了盖子,“等太阳落山后再谈也不迟——你们也好,我们也好。”
“确实如此。至少在晚上你会比较清醒。”奈雅说完夺门而去,却猛地在门口停了下来,回过身来,“我认为我们暂时分开一下比较好,所以至少今天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
“真巧,我也这么认为。”苍晓坐在棺盖上说道,嘴角的笑寓意不明。
然后日升月移,黄昏已至,覆盖在客卡卡镇上方的云却不知何时又聚了厚厚的一层,那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像要塌下来一样触目惊心。原本寂静的走廊渐渐响起了风扫过的声响,于是那些浑浊而沉闷的空气就缓缓地从一头涌到了另一头。有身影登上楼梯向二楼尽头的房间走去,而那房间里的那口紧闭棺不知为何竟极其缓慢地开启了。
门外,苍晓靠在墙壁上看向来人,食指缓缓划过了自己的唇。
“看来今天真是很特别,格外热闹。”他斜过脸说道,“刚刚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呵呵,有老鼠偷跑进来我自然要处理一下。至于什么时间……自然是我认为恰当的时机。”
“要知道有些事没必要你亲自动手。”
“但尽地主之谊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那个男人是为我而来的。”
“是的,为你而来,却闯入了我的地方。能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吗?”
“目的?呵呵,我想你误会了。我完全是为你们着想才会来的——你,和奈雅。不过说真的,你们的关系还真令我担忧。”
“我说过别打她的主意,卡兰德,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儿。”
“放轻松点儿,别担心,我可不是个喜欢节外生枝的人。但是我不是,不等于别人不是,就好像爱尔薇拉……你觉得如果被她知道奈雅有了你的孩子,她会怎么做?换作是我——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就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你,毕竟你的存在对她而言是极大的威胁;但你的命却再也无足轻重了。要知道她的复活需要的只是安罗德家族的力量,至于是你、或是你血亲的血并不是重点。所以你必须赶在爱尔薇拉发觉之前杀死她,或者,杀死奈雅肚子里的孩子——我们都明白没有其它的选择。”
“我知道。这件事不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奥尔德斯已经跟我说的够明白了。”
“但是你还没给出答复,不是吗?”闲轻笑了两声道,心情似乎格外地好,“不过奈雅应该不希望你选择后者吧。”
“这与你无关。”
“只是你除掉爱尔薇拉的几率有多大呢?年龄、力量、所背负的诅咒……依我看除掉她就和让你送死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