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车库,杨娜就轻松了起来。我的心情比她更好。香车美女,朝阳,新鲜的空气。
她边开车,边为我指点沿途繁华,我最喜欢的是过桥时,看到的悠悠的嘉陵江水,和江水里悠悠荡漾的红日。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和她在一起,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到了上班的那座大楼前,我才知道我和她肩并肩的经历完了那么长一段路程。
一起下车,一起进电梯,笑语相对。很多双眼睛注视着我们,没有先前那对男女的蔑视,却比他们更惊疑和艳羡。
杨娜也没有在那对男女面前时的羞怯,反是把头抬得高高的,更显高贵了。
这一刻,在杨娜身边,我是她的花瓶。但只要她能时时因我的相随而骄傲,我愿永远做她的花瓶。
那些人有的面试时我见过,有的很陌生,但我猜想他们都是瓶梅公司的职员,从此就是我朝九晚五,日日面对的同事。
只是没看到青梅,也没看到那个让我厌恶的藩玉。
最好是永远不要见到这两个人。
但青梅还好,藩玉却越是不想见到,我越是要面对。上班时,我发现他竟和我坐在了同一个工作室。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我也被瓶梅公司聘用,更不敢相信公司给了我和他相同的工作。毕竟他貌如藩安,才比宋玉。而我不过是个乡下小子,其貌不扬,又没文凭!
23
我走进办公室时,藩玉正在眉飞色舞的谈着什么,那表情很是春风得意,大概是得意于自己终成瓶梅公司的一员。)
毕竟瓶梅公司,在重庆颇负盛名。很多求职者做梦都想挤进来。
整个办公室除了他,没再见一个男人,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年青女子。面试那天我没见过那些女子,估计都是些老员工了。她们围拢在藩玉身边,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洋溢着无边的快乐。
藩玉是很健谈的,更何况他此时不但春风得意,还身在花丛。
只有一个女子没向他靠近,自顾自对着电脑在键盘上敲击着。在她左手边是一大叠资料。
我见过她,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春花。那天面试会上,回答青梅的问话,最不能侃侃而谈,还有些羞怯的柔弱女子。我当时都曾为她暗暗的捏过一把汗,以为她进公司的希望比我多不了哪里去。没想到,她也如我一样,得到了幸运之神的关照。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分工作得来不易,所以加倍的努力,对藩玉的连珠妙语,置若罔闻。
是我的出现,夺走了藩玉作为中心人物的地位,改变了办公室里的一切。
藩玉顿时愕然,接着是无限感叹,感叹自己的大材小用,感叹我的滥竽充数。
但我没能改变春花,她依旧旁若无人的做她的工作。
除了春花,所有女子都笑盈盈的向我围了来。但我知道这与我的相貌或我的气质无关,也不是她们对我这个新同事有多热情。她们不过是看到了我和杨娜一起下车,又和杨娜一起进电梯的情景,以为我和杨娜有多么密切的关系。
果然,几句过于夸张的问好后,便有人试探的问,杨改之,你和杨娜是……?
妈妈叫我改之,村子里的人叫我改之,上学时同学中也很少有人在叫我改之时,还在前面加个杨字的。)更何况毕业已好些年,我竟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姓。此时听她们这么称呼,虽觉得陌生,却终于猛然醒悟,第一次把自己的姓和杨娜的姓联系起来。
认识杨娜这么久,我才意识到她和我同姓。当然,前提是,如果我真姓杨。
也难怪,她们会有那些想法。
我犹豫着,我到底要不要对她们撒谎,说自己是杨娜的弟弟,这样既不让她们失望,也不在她们跟前失宠。
这时走进来个男子,她们都冲他笑着叫道,刘主管。毕竟是上班时间,她们却围在我身边。此时被刘主管抓了个正着,竟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刘主管和杨娜仿佛年纪,一双狐眼,不怒而威,更多的是让人想到阴险。但奇怪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向他套近乎,他倒先主动对我笑脸相迎,嘘寒问暖。
那些女子见他没发怒,都无声的站在旁边,不离不弃,一个个都在期待。
毕竟她们的疑问,还没得到我的肯定回答。
几句寒暄后,刘主管关切的问,你姐姐家能住下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告诉我。
姐姐?
我疑惑的望着他。
他微笑,很是得意,像是知道了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的大秘密。
我都看见了,你坐的杨娜的车。
原来,他也跟那些围在旁边的女子一样,误会了我和杨娜的关系。只是那些女子,没他那么自信,尚须等待我的回答来证实她们的眼睛,而他,却在看到的那一瞬,就主观的自己给下了决论。
我终于看出,他不像是关心我,倒像是关心杨娜。
这让我坚定了起来,再不犹豫如何回答那些女子的问话。从此就要日日在他这样的人手下做事,不拉出什么靠山来,恐怕很难不艰辛度日。
我决定顺水推舟,在他的误会中点头,虽不出声,却可让他和她们,都把我当了杨娜的弟弟。
杨娜喜欢我这个弟弟还来不及,决不会揭穿我。再说,即使以后被揭穿,我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并没亲口承认。
但另我没想到的是,在我还没来得及点头之前,旁边被冷落了的藩玉就第一个把我的预谋揭穿。
什么姐姐?杨主任哪会有他这样的乡下弟弟?他不过是租了杨主任家一间多余的卧室。杨主任和他除了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什么也没有!
愤愤不平,冷嘲热讽,还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重新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他冲所有惊讶的人点头,还绘声绘色的说出了昨晚租房的事。以此让所有人更加相信。当然,他没说杨娜不愿把房租给他,只说是自己考虑到我比他先到,主动谦让。他更没说那些让他大失体面的事,比如当时他头顶那几根怎么也不听使唤,鸡立鹤群般的头发。
刘主管再不说话,对我的表情也渐次冷淡,在办公室转了个圈,便捧了叠资料,昂着头从我身边经过,出了办公室不知去哪了。
那群女子,也热情顿减,讪笑着退去,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浓烈的兴趣如潮水般退去,办公室里再没了先前的喧闹,只有松懈和倦怠。
有事的做事,没事的小声说话,或上qq,跳劲舞。
开始做事,我才知道做我们这样的工作,确实不需要什么太高的文凭。藩玉那几年大学生活,我那几年的苦苦自学,都不幸被这只要念过几年书就能胜任的工作,白白浪费了。
我们做的不过是相当文员的后勤工作,主要是打字复印,收发传真,再给各个办公室送点资料,还兼管点生活用品,比如纯净水,牛奶什么的。
中间休息时,那些女子虽不及当初热情洋溢,但还是围在藩玉身边,边悄声向藩玉打听,边叽叽喳喳,还偷偷拿眼来看我。
我知道她们打听的是什么,叽叽喳喳议论的是什么,又为什么看我。
但我除了看透人情冷漠外,并不觉得愧疚。该愧疚的是她们,是她们自以为是的要亲近我,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有关我和杨娜半句话。
但春花却向我走了来,所有人都靠近我时她当我不存在,所有人都疏远我时,她向我走了来。
她微笑,却有羞怯的红晕。
她问,你是杨改之?
声音很轻很柔。
我知道,像她这样内向温柔的女子都多愁善感,她是同情我,但我不需要她的同情,所以我只淡然的点头。
她又道,我叫春花,我的名字是不是很俗?
春花,这个名字怎么么就俗了?那可是个曾让我魂牵梦萦的名字啊。还记得少年时看了电视剧《雪山飞孤》,曾一度被那个马春花迷得寐不香,食无味呢。
但我却没对她说这些,更没告诉她,还在面试那天我就记住了她的名字。我实在怕我的无心之语,让她如我少年时样,做些不切实际的梦来。
我只谈谈的笑。
她终于觉得没趣,回到了她的座位上,自顾自的做她的工作。
我冲着她的背影,在心里暗道,实在对不起了,春花姑娘,我不是《雪山飞狐》里的胡康安,我不想让你痛苦。
快下班时,我忽然想起一整天都没见到青梅,竟莫名的有些失望。
这时,前面的两个女子在窃窃私语,还偷偷的邪笑。
我以为又是在议论我,不禁有些冒火,本想细听,说的却是瓶梅公司老板和总经理的事。
声音细如苍蝇,不胜明了,听不出具体说的是什么,也不知是确有其实,还是捕风捉影。
总经理,总经理不就是青梅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竟特别紧张,竟失声问,你们说老板和青梅怎么了?!
我的声音很大,吓得那两个女子再不敢言语,赶忙摇头说自己哪说总经理和老板什么了,你自己听错了吧?
在一个公司,老板就是皇帝,总经理就是宰相,国事那可是轻易说得的么。我知道她们为什么面色怆惶不敢承认。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我和她们,连春花也终于从她专注的电脑显示屏上移开了眼睛。
我确实不想让那两个女子有鹦鹉前头不敢言的恐惧,更不想让别人从我的失态里看出什么来。我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青梅曾经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更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为什么和青梅反目成仇,毕竟那不是件很光彩的事。
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了下,然后道,对不起,我是一时表达错了。我不过是想问问总经理是不是叫青梅,面试那天我好像听人说她叫青梅的。
于是大家不再惊讶,只是不停的笑。那笑,心照不宣,谁都看得懂。无非是在嘲讽我,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这嘲讽尤以藩玉为甚,更添了几分轻蔑。
但我不在乎他们的嘲讽,我在乎的是青梅到底跟瓶梅公司的老板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我只希望那两个女子在嘲笑之后,又轻声的私语。这次我一定会竖着耳朵,听出点什么来。
只可惜,却到了下班时间,一个个如鸟出笼,兴奋的飞出了公司。
我却是只倦鸟,在公司的大楼外,等待杨娜从车库开车出来,载着我一起归林。
是同事之间的关系,是青梅和老板的关系,让我如此疲倦的。
隔着宽阔的公路,我看到那边的人群里,有个女子,一袭白衣,在不停向我张望,欲向我靠近却又逡巡不前。
赫然就是那个曾在荒郊外,月夜里,塞给皓然几张冥币的奇异女子!
24
我疲惫的身心,顿时有了无穷的力量和精神,办公室里染上的郁闷和对青梅的猜疑全都荡然无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那个女子不肯过来,那么我就走过去。那晚无论是无意还是有心,她身上都有太多神秘,我有很多话想问她。
如果我自己不问明白,我就不能给皓然解释清楚,他也许就真会因为那几张冥币放弃自己谋生的职业。虽然于他那样嗜酒的男子,放弃跑出租车这样的职业并非坏事,但总不能放弃得不明不白。
更何况我自己,从小受《聊斋》的影响,早已染上蒲松龄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之怪癖。此时见她在人群中徘徊顾盼,竟觉得她跟蒲松龄笔下的某个妖魅女子一样楚楚楚可怜,颇疑惑她背后也有离奇而凄美的身世。作为网络写手的我,不觉技痒,想邀她畅谈,然后以她的经历作本现代版的《聊斋》。
但我不会像蒲松龄,萧斋冷案,形容枯槁,虽成孤愤之书,终竟是为他人作嫁衣,满纸都是别人的故事。我只要写,就一定会像我那本《女房男客》样,不是主角也要拼命把自己写成主角。如果她是聂小倩,我理所当然就是宁采臣。
只是如果我真是宁采臣,她又果然是聂小倩,我又将拿我的杨娜姐姐如何?
这样想着,便听到了杨娜对我轻柔的唤声。
寻声望去,杨娜竟不知何时已把车开到我身边。车窗打开,她坐在驾驶室里,笑靥如花。
我抵挡不住她那妩媚的笑颜,我上了车,坐在副驾室,像早上来时那样,表情亲近。
但我还是没忘记那个奇异女子,轻车熟路,杨娜把车开得很快,在远处我悄悄的回头,只是再也不见了那一袭白衣。
我怅然若失,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奇异女子,把我的什么给带走了。
晚饭时,坐在杨娜对面,我忽然好想喝酒,也许与那个奇异女子有关。但我没喝,却是因为杨娜。我是怕我喝多了,又像昨晚那样,对杨娜想入非非起来。如果只是想入非非还好,只怕终于控制不住,做出那个曾经醉酒的房客那样的事来。到时必将一失足而成千古恨,我努力在她心目中建立的君子形象毁于一旦,丢掉出租房是小,只怕再无和她亲近的机会,我那些美好幻想,都通通作了泡影。更何况,那个醉酒的房客,至今还让她心有余悸,以至昨晚还一边防患,一边用酒试探我。她已受过一次酒鬼的重伤,只怕那脆弱的心经不起再一次折腾。
我是怕,是不忍。
她夹起菜,自己不吃,却放进我碗里。
弟弟,多吃点。
我望着她,就是我的妈妈,也从没把菜往我碗里夹过。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还是一个美貌温柔的姐姐,竟感动得鼻子有些酸酸的,眼里有湿湿的东西要流出来。但我终于没让那些湿湿的东西流出眼眶。而是流进了心里。
好半天,我才终于能平静的说话。
我说,姐姐,我不会做饭,以后我就跟姐姐一起吃吧。月底我会把餐费和房租一起算给你的。
杨娜有些嗔怪的道,既然叫我姐姐,何必还要说这么见外的话?姐姐那出租房信息里不是说过,下限看缘吗?
然后又笑着道,你告诉姐姐,姐姐的厨艺如何?
下限看缘,那是说的房租,总不至觉得合缘,不但把房租降到最底线,还连生活费也白搭吧?
我没回答她的问话,如果回答必将难免俗套,无非是些特别好吃的奉承话。我只是反问,这么说来姐姐是说我们有……?
停了停,心跳得厉害,还是颤抖着小声说出了那个缘字。
如果我不自己先觉得那个缘字不能随便说出口,我就不会脸红心跳,我就不会停顿,就不会声音异样。杨娜也不会跟着我脸红心跳起来,不会羞怯得不好意思回答我的问话。
我再不敢看她,她也不敢看我,也不再向我碗里夹菜,都默默的埋头吃饭。
有时候,沉默就是默认。比如这一刻。
静,看似平静的静。
两个人的内心,却正澎湃起伏。
有温暖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仿佛她隔座送来的呼吸,芳香如兰。昨夜曾如是,但我依然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顿无声的晚餐,却让我度过了无比美好的时光。真正明白了白居易的那句诗,此时无声胜有声。
饭后,我帮她收拾餐桌,她却道,弟弟,你去洗澡吧。第一天上班,一定很累,洗了早点休息。
关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却让我的心比先前还跳得厉害。我想起了昨夜浴室里的尴尬经历。
我的脸更红了。
她大概也一下子记起那场尴尬来,捧起碗筷便逃也似的去了厨房。
在浴室里,我再没被喷头里的水烫得失声尖叫,她也没再来敲浴室的门,那门更没应声而开,但脑子里总莫明其妙的反复闪现那个情景,我赤身站在浴室里,中间是扇敞开的门,而她正关切而焦急的站在门外……
但她在厨房里匆忙清洗碗筷的声音,却分明告诉我,那一刻不会重现,艳遇不会再来。
果然,我从浴室里出来时,她如昨夜一样,把自己关在了我卧室的隔壁,门缝里透出昨夜那样依稀的光亮。
她是要避开我,因为羞怯和尴尬,连澡都顾不得洗。
但我没像昨夜那样默默的走进我的卧室,反而突然有了敲开她的卧室门的勇气。
心中没了那不正经的东西,自然就有了勇气。我是想看看她卧室里的Сhā座到底坏成什么样了,明天下班回来之前,买个同类型的回来,连同浴室里那把锁一起换了。
她听到敲门声,在里面问我,弟弟,有什么事吗?
我突然意识到只要她把门打开,她卧室里的春色就会被我一览无遗,竟一下子慌乱得回答不出来。
但她还是向门走了来,脚步越来越近……
我忘了浴室门上的那把锁,我忘了她卧室里的Сhā座,脑子里只有让我激动不已的幻象……
25
我还没来得及平静自己,门却已打开,杨娜卧室里的春色,迫不及待的闯入眼帘,汹涌如潮,不容抵挡。
越期待的东西,越怕直抵现实。我宁愿永远保持幻象,也不要在现实中发现它的缺陷。
从来如此。
但有时,现实又不给我逃避的机会。比如杨娜卧室里的春色,我在敲响那扇门的瞬间,就后悔不已,但它们终究还是逼人而来。
又比如妈妈让我进瓶梅公司的真相,即使不向我逼近,为了妈妈,我也不得不主动逼近它们。
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直面了杨娜的卧室,我却并没像以往的经历一样,倍感无趣和失望。反而卧室里的点点滴滴,都更加激发了我的幻想。
窗帘拉拢着,隔断了外面的世界。室内的灯光,朦胧而温馨。有淡淡的香,仿佛杨娜的体息。
床头的梳妆台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化妆品。化妆品旁边是面圆圆的镜子。我看不到镜子的背面,但我猜想,那背面一定嵌着一幅画,画上是一对戏水的鸳鸯。
妈妈的镜子背面,就有幅鸳鸯戏水图。
杨娜和她的爱人,一定也曾如鸳鸯一样,是镜子里幸福的一对。不知多少个清晨和黄昏,她对着镜子巧笑顾盼,他为她梳头画眉。
而如今,镜子里另一个人呢?
再不见了那个人,她是不是时常对着那面镜子,反复幽咽: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如果有些人可以代替,我愿意代替那个人,在杨娜孤独时,抚去她脸上的泪水,驱散她内心的寂寞。
仿佛那镜子前面,就真出现了幸福的一对。一个是杨娜,一个是我,一个巧笑顾盼,一个含情体贴……
弟弟,进来说话,有什么事吗?
是杨娜在招呼我,声音轻柔,却有些慌乱。
我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说,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看看姐姐房间里的Сhā座能不能修,如果不能修,明天就买个回来换上。
杨娜哦了声,依旧是轻柔慌乱的声音。
我明白杨娜在慌乱什么,因了昨夜的尴尬,她在刻意逃避我,没想到我却不请自来,敲门进入了她的房间。
毕竟这是她的私秘之所,除了她的爱人,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闯入?更何况是春意撩人的夜里,她寡女,我孤男,还有张床,近在咫尺。
那是张多么诱人的床啊,宽松柔软,谁看了都有扑上去的冲动。
就是在这张床上,杨娜曾和她的爱人,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只可惜**苦短,爱人终去。到如今,昼长漏永,却鸳鸯被冷,孤枕难眠。
如果可以,我多想变成杨娜爱人的模样,将她按倒在床,低帏昵枕,折腾到天亮。
那么宽松柔软的床,适合也容得下任何放纵。
我忘了看向Сhā座,只把眼睛悄悄的在床和杨娜的脸上游移。一边揣摩把杨娜压在身子下面有多**蚀骨,一边期待能在她眼神里看到羞怯的暗示。
可我半点暗示也没看到,只有一阵比一阵的慌乱。
我疑惑,是我不够魅力,还是她的爱人太过优秀?又亦或,是她对爱情太过坚贞?
既如此,又何必在租房信息里写那句不堪空房寂寞的话?
这么一问,我忽然记起,她好像告诉过我,那租房信息是出自一个爱玩笑的朋友之手。莫非他既没有狠心弃她于寂寞之中,她也更没有不堪忍受?
在没有弄清之前,我决不可以轻易造次。我努力不让自己再心猿意马,不让自己去幻想和她颠鸾倒凤。
我要努力保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君子形象,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最终弄得和她连姐弟都做不成。
我这才注意到,床头的枕边赫然放着一本《安妮宝贝作品集》。莫非,寂寞的日子,她就靠反复阅读安妮宝贝的文字,打发漫漫长夜?
也许,我敲门之前,她就正枕在床上,读着那听到我敲门,便随手放到了那里,然后趿了鞋来给我开门。
安妮宝贝,最受知识女性追捧。我不是女性,但我也是她的忠实读者。
我说,安妮宝贝的书,惯用断句。直抵人物的内心深处。孤独,忧郁,散漫,却充满对自由的向往。姐姐,也喜欢?
我的评论并不独到,甚至也许根本不确切。但我知道,杨娜一定会为我一个男人,也如她一样热爱着安妮宝贝,而消失了眼神里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若狂。
只要有了共同的高雅爱好,还有什么不能水到渠成?从此,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和等待。
一阵窃喜,向床头走去,我要捧起那故意做出爱不释手的样子。
不想杨娜却抢在了我之前,冲向床头,匆匆拿起那把它递到我手里,一边坐向枕边,一边说,弟弟喜欢就拿
不但没有惊喜若狂,反而更加慌乱!
这太反常。
我敏锐的心思,终于发现她慌乱,不是因了孤男寡女的尴尬,而是怕暴露了某个她不想为我所知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在她身后的枕下。
我敲门之前,她看的原来根本不是《安妮宝贝作品集》,而是另外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来不及隐藏,便把它放在了枕下,然后把《安妮宝贝作品集》放在旁边,一面遮掩,一面制造假象。
她之所以不让我走过去,之所以坐在了枕边,就是为了那个秘密。
但我还是看到,在她的身子顾及不到的地方,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隐隐从枕下露出了一角。
26
我不是不想知道那隐藏在枕下的到底是什么,我是不喜欢看到杨娜慌乱的眼神。她越是慌乱,说明她越是不想让我知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人所难,陷她于不安境地?
更何况,这Сhā座之所以坏到现在,也许就是她怕被人窥探秘密。不然,她早该通知小区物管上门维修了。
我把书还给她,道,姐姐还没看完吧?等哪天姐姐看完了我再来拿。
然后,我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把眼睛扭向了Сhā座的方向,神色坦然。
Сhā座表面并没被电弧烧灼的痕迹,我说,姐姐,有工具吗?我想拆开
杨娜说了声有,便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组合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起子和一支电笔来,问,够了吗?
神色不再那么慌乱,声音也平静了不少。
我说,姐姐,开关是在客厅吧,我需要把Сhā座的电断了。然后,我头也不回的出了杨娜的卧室。
我一进客厅就看到了门上方的那一排开关,我知道开关上一定有标签注明,哪是客厅的,哪是厨卫房的,哪是卧室的,哪是Сhā座的,哪是照明灯的,哪是空调专用的。但我却没有立刻过去把卧室的Сhā座电源断掉,反是往别处寻找。
我是要给她时间和机会,我是不想自己再回到她的卧室时,又让她感到局促不安。
直到她从卧室里姗姗出来,脸上是彻底放松的微笑,我才踱到门前,故作惊喜的道,原来在这里,我竟找了半天。
杨娜笑道,够不着吧?
然后弯腰搬来根凳子,却不等我靠近,自己先爬上去,把手伸向开关盒。
我不知道这房子当初装修时是怎么设计的,怎么会把开关盒安装在这么高的位置。高处不易触摸固然安全,可是如果需要断电却太过麻烦。
杨娜一米六几的个子,站在凳子上还得翘起脚尖,把手高高举起才够得着那些开关。
她的脸微微上仰,身子拉长,本来合身的衣服便显得略短了起来,露出肚脐下一段肌肤。
如雪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晶莹光泽。
我忍不住想,如果把手抚上去,那感觉是不是柔滑如水?
我甚至渴望,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滚落在地,我便好蹲身去帮她捡。不用试我也知道,此时此刻,只要我蹲下身子并仰起脸,我的视线就一定能通过她衣服的缝隙,沿着她洁白的肌肤上爬,最终落到她丰满高挻的上。
不知道她今晚穿在身上的胸罩,是不是跟昨晚换在浴室里的一样。粉红,性感。
可就在这时,灯光消失了,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朦胧的月光。连她腰际那段洁白的肌肤也看不清了,更别说她胸罩的形状和颜色。
我有些遗憾,却无法苛责,但还是忍不住说,其实只把Сhā座的电断了就行的,用不着切断总电源。
她柔柔的道,这样更安全。
我除了感激和愧疚还能说什么呢,她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本是想为她做点事,把Сhā座修好的,没想到反害得她为我的安全操心。更不该的是,我还在她为我的安全采取措施时,对她心生邪念。
她从凳子上下来时,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险些跌倒,一下子把手扶在了我的肩上。我也急急的把手伸过去,搂住了她的腰。但我没敢搂得太紧太近,并且她一站稳,我就匆匆的松开了手。
我渴望和她亲密接触,可我又怕和她亲密接触。我怕一接触,我就又怦然心动,不能自己。
她一定感觉到了我的故意疏远,并于故意疏远中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不作停留,转身去了她的卧室。我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室内只有朦胧的月光,我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这样更好,我们可以尽情猜想,却不至羞怯得脸红。
我在月光下走近Сhā座。
她点燃蜡烛,捧着向我走了来。
她蹲在我身边,为我照亮。
温馨幸福的感觉。她如兰的呼吸,均匀的吹在我的脸上。
我不敢看她的脸,在烛影里是不是别有风情。
但我却在验完电,伸手拿起子拆Сhā座时,不小心将肘撞上了她衣服底下高挺的**!
27
我局促不安,声音细细的道,对不起。
没有看她。
但我分明感觉到她如兰的呼吸,吹在我脸上不再均匀。烛影晃动,她的手一定在颤抖。
她没对我的歉意说半个原谅的字。她比我还慌乱,更多的是她比我聪明。
此情此景,沉默比说什么都好,彼此可以在沉默中感觉到暧昧,也可以感觉到距离。相反,如果她说了,无论说的什么,都只会增加我们的尴尬,亦或是引诱得我更加放纵。
我没有尴尬,亦没有放纵,但却极为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像她那样无论心跳有多厉害,表面却当什么也没发生。我那句对不起的话实在不该说出口,我那不是明摆着在告诉她,我的肘闯入了她的禁区,我的每根神经都感知到了她衣服下那高耸的?!
我便更加局促了,手跟着颤抖,以至于很简单的事也复杂起来,一个普普通通的Сhā座,也花了好长段时间才拆开。
果然如我所料,Сhā座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根零线,竟然不堪忍受,挣脱了接线端子的束缚。
它如我一样,渴望自由,但它不如我明白,有时我们是不能自由的。如果我只顾自行其事,就会辜负妈妈多年的期盼和等待。它的自行其事,已在很长一段日子里,给我的杨娜姐姐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
我宁愿被它暗骂暴君,也不纵容它的自由。在我心里,它的自由比起杨娜姐姐的方便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把它重新压在了接线端子下,并且把螺丝旋得很紧,不再给它翻身的机会。这一刻,我觉得我是如来佛,它是孙猴子,我一翻手,它就被压在了五行山下,至少五百年。
我把Сhā座重新装好,脸上便浮现了得意的笑。不是因为觉得在杨娜面前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而骄傲,而是在整个过程中我尝到了玩物于股掌中的快感。虽然那只是根零线,没有力量,不懂反抗,只在我的想象里才有生命力。但玩物尚能如此,那么玩人呢?我终于明白,那么多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的原因。
杨娜感激的道,都弄好了?
然后从我身边轻轻站起,捧着蜡烛走向客厅。
我知道她是要去客厅打开那些开关,我其实应该过去帮忙,就算不帮忙,也可以在她爬上凳子,翘起脚尖,将手高高举向那些开关时,看到她拉长的身子怎样使得衣服悄悄上滑,露出肚脐下那洁白光泽的一段。如果她在合好开关,从凳子上下来时,又不小心险些跌倒,再次因惊吓而把手搭上我的肩头寻找依靠和安全,我便可以重温当时没来得及好好体会的剌激和窃欢。我更可以假借扶她之意,把手搂上她的楚腰。
但是我没有跟她去,我站在原地。不是内心又起了什么愧疚因而怯步,而是我觉得,跟她去了即使感受再好,那毕竟是客厅,怎敌得她的卧室?
如果这世上真有桃源,那么我觉得是杨娜的卧室。
杨娜的卧室,曾是怎样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啊。我既然走了进来,怎么舍得轻易离开?更怕跟她离开了,再没勇气也没借口重新进来。
不久以前,还暗责自己太过紧张,以至拆一个普普通通的Сhā座都用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却后悔做得太快了。如果不是那么快,杨娜还蹲在我身边,红袖添烛,吐气如兰。
杨娜啊,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喜欢那感觉呢,虽然什么也没发生,只要你近近的在我身边,对于我也是无上的幸福。你为什么要那么急,要让那美妙匆匆而去呢?是不是那不在你身边的什么人,让你惧怕了那美妙?在你,越是美妙将来回忆起来就越是痛苦?
可在我,越是美妙越怕它短暂呢。我多么希望你能停下,虽无夜雨,却是巴山,我渴望和你剪烛西窗。即使相对无言,默坐到天亮。
姐姐,只求你给我一点点洞房花烛的虚幻。
可电灯却亮了,杨娜也从客厅进来。捧在手里的蜡烛已吹灭,青烟和蜡香一起萦绕。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蜡光?
舍不得,我还是得最终离开,经过她身边,和她擦身而过,走向卧室门。Сhā座已修好,我还有什么借口留下?
她笑,脸微红,柔声问,弟弟不坐会?
我停了停,终于还是走了。卧室里的灯光虽然朦胧温馨,我却更喜欢满室烛影摇红。我是怨恨她破坏了那美妙如诗的氛围,我是真的再找不到勇气,回到她身边,离那张让我忍俊不禁的床那么近。
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瞟那张床,仿佛那张床也有感情,我是要和它生离死别。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眼,也许真的从此我就再走不进杨娜的卧室了。
但我知道,从此,那张床将夜夜入梦。杨娜的卧室会更让我魂牵梦萦。
我注意到,那本《安妮宝贝作品集》还在,只是离枕有了一点距离,没有任何有意遮挡的意思。枕下那先前隐隐露出一角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不见了。
果然,先前我在客厅里有意滞留的那段时间里,杨娜把它藏到了她认为隐秘的地方。
我疑心那个地方,就是组合柜里的某处。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宽衣躺下。听她从卧室出来,去浴室把水哗哗的冲遍全身。又听她走出浴室,回到隔壁,将吹风呼呼的吹向潮湿的柔发。
我后悔莫及,如果我不去修好隔壁的Сhā座,她此时不应该是在隔壁,而是在我的卧室,与我相隔咫尺。她的体香和发香,都会被吹风呼呼的送进我的鼻孔,倏的钻进内心,传遍全身。还会有几缕秀发,柔柔的抚过我的脸颊。
我因此犹豫,明天是不是还要买回把锁,把浴室门上那把坏的换下来?
就是不换,要发生那晚的艳遇都难上加难。如果换了,就更是不可能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把我吓了一跳,驱走了我内心那些邪恶的念头。
是妈妈打来的。
我没说我第一天上班就遭遇了怎样的不快,反是用了一大堆谎言去描述新生活有多么让我欣喜若狂。我是不想让妈妈担心我。虽然她大多时候都表现得与我疏远,但我知道她内心对我极是疼爱。
她打断了我的话,依然是不容我违抗的语气,见过老板的女儿了吗?一定要让她爱上你。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有那么多疑问,她却不给我半点提出的机会。
28
即使妈妈不把电话挂得那么匆忙,我也不会问她。我从小在妈妈身边长大,早已深知她的脾气。她自己不肯说的事,我若问了,不但得不到结果,反会惹得她不高兴。她肯说的事,我就是不问甚至根本不想知道,她也会主动告诉我,不管我是否厌烦。
更何况,有些疑问我喜欢自己去探索,能得出结果固然让我兴奋不已,就是不得结果,探索的过程也让我倍感新鲜剌激。否则,就好像正津津有味的看一部让自己着迷的悬疑剧,忽然被人告知了结局,顿时觉得索然寡味。
妈妈这个电话留给我的疑问,让我更加觉得她神秘诡异了。而且,我对老板的女儿也突然充满了向往。
我没见过老板,更没见过老板的女儿,甚至都没听说过老板有女儿的。我不知道老板女儿都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值得妈妈非得让我如此的。
但妈妈非得让我如此,又似乎与那个我既不知名也未曾蒙面的女子自身并无半点关系,有关系的不过是她的身分,老板女儿的身份。
不然,妈妈不会只命令似的叫我一定要她爱上我,而没叫我也一定要爱上她。
妈妈不在乎我对她的感情,莫非妈妈是怕我对她动了感情?怕我到最后完成了她的使命却无法抽身?
我读过很多深知感情这东西,谁动了真,到最后谁就会被伤得身心俱瘁。虽然我从没见过妈妈有任何一本藏书,但我相信,妈妈比我读的书多,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妈妈要我骗得老板女儿的爱是什么用心呢?是要利用老板女儿对我的爱夺取老板的万贯家财?还是要让老板女儿因对一个虚情假意的男子用情太深而身心俱瘁?
无论是什么用心,妈妈都太小看了我要达到她的目的的艰难。一个农村来的打工仔,要让一家大公司老板的女儿爱上自己,谈何容易?
更何况,我只是个高中生,藩玉还说我相貌不扬。
妈妈不是太看高了她的儿子,就是太看高了她自己……
睡意渐浓,我不再想那么多,合眼入梦。
第二天早上,我跟在杨娜身后出门的时候,我看到对门那个女人蹲在过道边,一边轻弹着裤脚,一边斜眼看我们。她的老公在楼下唤她,似有些着急。她不紧不慢的应道,忙什么啊,我好了就马上来。但却并没起身,依旧轻弹着裤脚,依旧对我们偷觑。
直到我和杨娜经过她身边,她才忽的站起身子。
她打扮得比昨天更加妖娆,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还孔雀开屏,把头昂得高高的,欲和杨娜互相轩藐。
只可惜,她扬起的脸蛋没有半点杨娜的高雅气质,她欲藐视一切的眼神,又难脱对杨娜和我的反应的在意。
杨娜根本就没看她。
我如果不是曾经发誓要给她老公戴上顶绿帽子,以雪被那个让我厌恶的男人对我的蔑视之耻,我也不会看她。
我一看她,她就乐了,她一乐,就更显低贱媚俗。这让我更确信,她的美天生就和杨娜背道而驰,所以注定对杨娜望尘莫及。
但她的低贱媚俗,又别有一番勾魂魅力。世上的男人,除了她的老公,(但也许又不是她老公,这世上的女人,亲热的称不是自己老公的男人为老公,早已不是有多稀奇的事)都不喜欢自己有这样的老婆,却没有一个不希望别人的老婆这样的。但凡遇到一个这样低贱媚俗,又是别人的老婆的漂亮女人,没有谁不欣喜若狂,期待着她能更低贱媚俗一点。
我此时便是这样的心态,于得意中仿佛看到了她老公发现我和她行奸在床,以至于气急败坏得脸色发紫,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的可怜形象。
我不经意的笑了出来,但没有声音,只有笑容。
有声音就惨了,一定会吸引得杨娜回过头来,一探究竟。
杨娜没回过头来,她更大胆了,一双媚眼在我身上来回游弋,似乎要看透我衣服下的身体。
我于她媚眼里隐隐看到了火焰,那火焰照亮了她先前蹲在过道上的目的。
她其实不是要弹拭她的裤脚,因为那裤脚纤尘不染,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弹拭的。那不过是她要避开她老公的借口,那不过是她要稍作停留的借口。这种种借口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要挑战杨娜,获得我的欣赏。
但我不能停留得太久,美好的时光往往都短暂。越是短暂,她越是觉得这样和我媚眼相对的机会来之不易,将来真正天时地利人和时,她才会对我言听计从。她越对我言听计从,她老公受到的伤害就越大,无论是面子上还是内心里。
这招在兵法上很有名,叫作欲擒故纵。
我跟在杨娜身后,继续下楼。她跟在我身后,她老公还在楼下催她,她回答着,有些许厌烦,却并不赶到我们前面去。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皮鞋走在楼梯上的声音,时快时慢,没有节奏,犹如我时儿紧张时儿放松的心跳。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她的眼睛正贪婪的抚摸着我的后背。
当我经过她老公身边时,他那双睡眠不足的眼睛避开杨娜,不时的恨恨的瞪着我。我就更加确信了我的猜想。
我暗笑,真正让你对我恨之入骨的事,我还没做呢。但你现在要恨也让你恨吧,因为你恨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你绿帽高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你又怪得了谁呢,就凭你那睡眠不足的眼睛,也知道你夜里经不起折腾。一个夜里经不起折腾的男人,还想让一个水性杨花的老婆不红杏出墙,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刚要走到他前面去,却听身后一声尖叫,禁不住转身只见那女人一脚踩空,正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他顾不得再恨恨的瞪我,冲上去要扶住那女人。不想,那女人却在他还没冲上去之前,跌进了我的怀抱。
他望着在我怀里的女人,对我更加仇恨了。
但我怕的不是他那双仇恨的眼睛,这最多不过是增加了我幻想给他戴上绿帽子的艰难。
我怕的是杨娜,她已回过头来,而那个女人正在我怀里娇滴滴的喊痛。
29
我怕杨娜误会,如果她误会只是吃醋还好,就怕她因此把我当作沾花惹草,品行不良的流氓。
女人的老公快步逼来,眼神慌乱,好像他老婆是金枝玉叶,而我却是一潭污泥,担心那女人在我怀里被玷污了干干净净的身子。
同时又极为愤然,几乎是咬牙切齿,就差没对我大喊,土包子,还不放开我老婆,她也是你抱得的么?!
老实说我做梦都想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是那么低贱卑微,他从不屑把我放在眼里,可他高贵的老婆却在我怀里,无法离开,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不舍。他还能绅士起来?更何况他天生就不具备绅士气质。
我甚至还想把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双手绕过她花枝乱颤的,最好还能再大胆点,在她浓抹的朱唇上来几个夸张的热吻。这样,那男人遭受的打击,虽不比发现她和我行奸在床来得沉重淋漓,但也会气得他做鬼哭,做狼嚎,脸呈猪肝色。
但我却没那么做,虽然他瞧不起我,藩玉瞧不起我,但我自认为我还是个聪明的男人,我不会糊涂得做出以小失大的事。
杨娜就在身边,我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我才不会做出让她厌恶我的事。从前,除了我的妈妈,我可以失去一切,现在却加上了个杨娜。
更何况君子报复十年不晚,我何必急在一时,何必要在杨那眼前。
我毫不犹豫的把怀里软面条一样的女人推给了那个男人,对他道,她的脚可能崴了,你最好送她去医院
我别有用心的关心,让那男人极为不爽,他从鼻子里冷冷的迸出了个嗯字,便呵护起那女人来,极为肉麻,旁若无人。
但那女人却从我的假意关心里,自作多情的感到了别的意思,那男人越是呵护她,她越是叫疼,叫老公。可人虽在他怀里,眼睛却向我瞟,似乎那声老公,那声痛苦呻吟,都不是对他,而是对我了。
并且那双偷偷瞟向我的眼睛里,暗含惊喜和娇嗔。也许,她是在惊喜曾入我怀,娇嗔我没能容她在怀里多呆一会。
我却不敢和她眉来眼去,我转过身,对杨娜笑笑,我们走吧。
杨娜望望我,又望望那女人,轻声道,她没什么大碍吧?
我点点头,然后和杨娜一并离开。心里又高兴又后悔,高兴的是杨娜竟也有如此单纯的时候,竟没看出那女人都是做出来的,都是为了接近我,认识我。后悔的是,自己当时怕被杨娜看出来,竟没半点对那女人的大胆举动,不但因此失去了对那男人的打击报复,而且还连她在怀里是什么感觉都没来得及体会。她可也算得上是个美人的呀,更何况还那么浪。
心里这样想着,不防杨娜却对我小声的道,弟弟,想什么,是不是觉得那男人体力太差,想去帮他背背?
什么?我莫明其妙,她却一本正经。
我停下,正想问她,却听身后那男人正高一脚,低一脚的踏在楼梯上。那女子怪声怪气的尖叫道,老公,慢点,别把我摔下来了。那男人一边应声,一边不堪重负的喘息。
我明白了,那女人也许真受伤了,那男人正背着她下楼呢。杨娜口里要我帮他背的,其实就是那个女人。那男人其实也并不如杨娜说的那么没有体力,那女人更不沉重,他之所以脚步不稳,喘息不停,不过是城里人的通病,没有过背负重物的经历。那女人也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担惊受怕,她之所以那么怪声怪气的尖叫,无非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但杨娜哪是真要我背那女人呢,她不过是拿那女人来取笑我。看我羞得脸红红的,她便笑了,善意而美丽。
我便像小时在妈妈身边撒娇似的,用肩轻轻撞了下她,道,去你的,我才不呢。
不想她正笑得开心,对我毫无防备,我那一撞虽然轻,她却差点跌倒,吓得一把抓住我,脸色都白了。
我便笑了,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这么邪,这么大胆,我说,如果是姐姐跌倒了,就是不叫我,我也巴不得背着姐姐下楼呢。
她便松开了手,吓白的脸开始潮红起来。
我又笑道,可是我怎么舍得姐姐跌倒呢。姐姐就是不跌倒,只要需要,我也乐意背的。并蹲下身子,指指自己的背,姐姐上来吧。
她的脸便更红了,伸手在我胳膊上轻轻捏了下,嗔怪道,看你还说!
胳膊上隐隐有点疼,却疼得幸福。我直起身子,更调皮的道,姐姐,是不是身后有人,不好意思啊?要不,换个地方,行不?
然后我便向楼下跑,我想她一定会来追我。
小时候,我在青梅面前说错了话,她生气了就会来追我的。那时,天又高又蓝,漫山遍野,都是我和青梅的欢声笑语。
但是,我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也没听到她向我跑来的声音,禁不住回头
我看到,杨娜默默的踩着楼梯下来,不紧不慢,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竟是那么严肃,甚至都不看我。
天啊,我最后那句话并不过分呀,她却生气了。杨娜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我该怎么办?
30
也许在这个城市里,真正能让我紧张的就只有杨娜了。我不再向前跑,也没在原地等她,我返身走到她身边,望着她,道:“姐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声音很小,极诚恳极不安。在她面前,我又一次像一个孩子,犯错的孩子。
不想杨娜却一把抓住我,噗哧一笑,道:“看你还怎么逃。”
原来,杨娜并没生气,她不过是假怒,她不过是算定我会因此满怀歉意的向她靠近。她好趁机抓住我的惩罚我。
她笑得那么得意,眉飞色舞,露出浅浅的酒窝和洁白的牙齿。高高的胸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她又轻轻的捏我的胳膊。隐隐有些痛,不像是对我惩罚,倒像是在体贴的给我按摩。
我也不挣扎,就那么任凭她捏我的胳膊。如果这就是她对我的惩罚,我愿意时光就此停滞,愿意她惩罚我一辈子。
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我们靠得如此之近,她的手和我的胳膊缠在一起,如此亲密。
比起儿时,只知对我胡绞蛮缠的青梅,她更细腻,多了点心机。可是我喜欢她的心机,那无半点恶意的心机,带来的却是全新的感觉,这感觉是童年的青梅无法给我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打情骂俏,但身后那个男人背上的妖艳女人却是这样笑话我们的。
“别只顾打情骂俏了,给我们让条道好不好,昨晚还没干够吗?”
声音轻柔而娇滴,还带着甜甜的笑,可却那么恶毒那么让人尴尬。
但她要伤害的是杨娜,而不是我,她一定知道杨娜在某方面是过敏而自尊的。她用玩笑的语气,把心里的恶意水一样泼遍了杨娜的全身。她故意那么娇柔,她以为如此我就觉察不到她险恶的用心。
但我完全知道,她根本不是因了我和杨娜挡了她们的道。她是羡,是气,是妒。
可杨娜却并不完全明白。她怎么能完全明白呢?她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曾和我眉来眼去,早对我别有意思。她只以为那女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她把那女人的话真当成了一句玩笑。但她敏感自尊的内心却在那句玩笑里受到了羞辱。
她却让我意外的没有辩解,只慌忙松开我的胳膊,颤声道:“对不起。”
分明是说给身后那个女人听的,但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她是没有勇气回头去面对那个女人,她脸红通通的,羞愧得厉害,失去了先前的高雅气质。她太在乎自己的清白。可她却没为自己的清白辩解。她是觉得无法辩解,还是以为认错比辩解更能表达诚意?
她也曾有高贵的气质,可她为什么宁愿失去尊严,也要如此忍耐?宁愿苦了自己也不给别人带去麻烦?
她逃也似的匆匆下楼,我紧跟在她身后。
我们去车库,然后我们坐上她那辆车去公司。我依旧坐在副驾驶室,和她近在咫尺,但她却不像昨天那样为我指点风景,激扬文字。
她脸依旧很红,含着羞。有阳光从打开的车窗洒了进来,她的脸更娇艳了。
原来,一个女人的羞,竟可以如此美丽。
我有些陶醉,并于陶醉中想起了那妖艳女人讥笑我们的那句“昨晚还没干够吗?”的话。那个无论是我,还是杨娜都难于启齿的“干”字,此时竟莫名的让我感到说不出的剌激和兴奋。
我不知道杨娜直到现在还如此羞红着脸,是不是一直对那个“干”字念念不忘?如果是,如果我和她此时都有勇气把那个“干”字向对方说出,接下来该发生多么激动而幸福的事。
我的那个地方蠢蠢欲动起来,车却在这时停下,我们已到了公司。
我们下车的时候,她已恢复平静,和我一起坐电梯上楼,面对同事们猜疑惊艳的眼神,她骄傲而幸福。
和昨天一样,因我在她身边,骄傲而幸福。
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以为我是杨娜的花瓶,今天我觉得我是杨娜的绿叶。花瓶和绿叶都无所谓,只要我能永远陪在她身边,看到她因我而骄傲幸福。
我自己何尝又不幸福呢?我希望同事们永远惊艳猜疑下去。只是我和她分手,独自走进我们的办公室,看到那些和昨天早上完全不一样的眼睛时,我那幸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办公室的同事昨天就从藩玉口里知道了我跟杨娜的关系,那些美女没有半点惊艳和猜疑,更没有再围在我身边对我叽叽喳喳的兴奋的试探。她们眼里甚至有些不易觉察的不屑。除了春花,她更专注自己的工作,对别的人和事都既不憎恶也不喜欢。
我知道,不久的将来,我和杨娜的关系就会从这个办公室里不径而走,风一样传遍整个公司。那时,我就将失去那些目前还不知情,还对我和杨娜有些误会的猜疑惊艳的眼睛。
我是多么不想失去那些眼睛里的惊艳和猜疑啊,我是多么希望他们永远这样对我和杨娜误会下去啊。
我忽然就觉得,也许在霞映小区下楼的时候,杨娜面对那个妖艳女人的误会没有辩解,就跟我此时的心情一样。她是喜欢那女人的误会,她是怕失去那女人的误会。那误会虽然让人窘迫,但更多的是让人幸福。她选择匆匆而逃实际是选择默认,选择持久。
我心里又乐滋滋起来,不再去理会身边那些不再热情的眼睛。除了妈妈,我只愿为杨娜喜为杨娜忧。
我刚坐下,却听到了熟悉的高跟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心里激动,禁不住抬起头来。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向门口的过道,又满眼猜疑和惊艳。
是杨娜,她那么高雅,正笑盈盈的向我走来。
我想,她一定是分手前忘了什么话或什么事,现在突然记起,要迫不及待的对我交待。
我站起身,在所有惊艳和猜疑的目光中,走向杨娜。
也许是外面的过分安静,让里面小房间的刘主管感到了异样,他从里面踱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跨出办公室的门,他就在背后叫住了我:“杨改之,总经理办公有点事,你跟藩玉去帮下忙。”
我知道这是借口,他只是看不惯我和杨娜的亲密。这么多同事,难道除了藩玉就只有我才能去总经理办公室帮忙?我有那么出类拔萃吗?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个农村来的高中生。
我回头看到他在笑,他在冲杨娜笑。我看到那笑里有太多太多的含义。
我心里一凛,啊,他不仅仅是眼前要把我从杨娜身边调开,他还有更阴险的目的。
他知道我只是个高中生,一定胜任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事,他让我去帮忙,就是故意要我把事情搞砸,好借故把我辞退,让我永远在公司消失,再没有和杨娜朝夕相处的机会。
他之所以还叫上藩玉,不过是掩人耳目,不让杨娜看出他的用心。
我暗暗叫苦,总经理办公室不就是青梅的办公室吗?我即使能完成任务,让刘主管意外的大大失望一次,也免不了会受尽青梅的冷漠和羞辱!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