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看到罗尼,感到无比的欣慰和骄傲。他感到罗尼眼睛里藏着奇怪的东西,那神情是一般人眼中不容易产生的。他想过和他交谈。但他没有。他只能眼巴巴地地望着自己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消失……
格娘看上去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女人,你可能怀疑一切人,但你绝对不会怀疑她,她的神情和长相让你愿意去相信她,如果娶她为妻,没有男人会相信她会“红杏出墙”。这就是格娘的魅力。这魅力不是哪个人能够随便就具备的,也许,这魅力就是有的人一生所追求的目标。而格娘一出生就达到了。你没法说这是公平或者不公平的问题。
格娘是从来不会坐在坐在客厅发呆,想她心里那些外人无以介入、七零八碎的心事的。她异乎寻常的表现终于引起了巴特的关注。
“这里有你一封信。你认识言子?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吗?我想找到她。我求你了。”格娘把一个漂亮的信封给了他,接着问。她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巴特被这突兀、连续的问话惊呆了。他感觉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间谍或者演员。
——你……?
——你为什么要找言子?你是她什么人?
——我……可能你会觉得我没有人味。我是她的母亲,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她就是二十年前被我抛弃的女儿。我当年抛弃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双目失明,我恨那个没人性的男人,我更恨我自己年幼无知,和那禽兽不如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格娘,你没弄错吧?别把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言子的确是被人抛弃的,不过,她那心恨的母亲想将她置于死地,从几层高的楼上扔下了她,幸好掉到我的怀里,那孩子命真大。我收留了她。你的孩子是怎么……
——没错,那是我的孩子,我就是那样抛下她的,言子是我的女儿。
这个残忍的母亲此时居然恸哭起来。二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为此哭过,尽管她生活在逃不出的自责中,这自责将伴随她一生了。然而,她的内心不允许她流泪,也流不出泪来。她是个千古罪人。千古罪人哭什么?哭了又代表什么?忏悔?谁人会信一个千古罪人的眼泪?事情已成定局,忏悔又能代表什么?又能挽回什么?而什么又能挽回什么又挽回不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问题让她没有了泪,同时,也没有了尊严。
她忘记了自己的出生地。当她懂事的时候起,她就随父母生活在新疆建设兵团,她看着身着绿军装的父母,小小的心灵时常会被那庄严的草绿色震慑住,那是军人的颜色。不知是因为她早熟还是因为受到父母服装色泽的影响,在她还没有发育成真正的女人时,在她还不知道如何去使用卫生纸呵护自己的私部的时候,她就蹲在散发着恶臭的茅房里暗暗发了誓:她要嫁给最可爱的人,就是穿绿军装的人。
她曾经暗中跟随过一个穿绿军装的年轻军人,一直跟随他出了那片长长的麦地和芦苇坡,直到看着那军人上马离开。她希望他能回头望她一眼,记下她的长相,待她长大以后再骑着马回来娶她。从那以后,她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到那军人上马的地点站立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做着方方正正的女儿梦。
还没等她长大,所谓的长大就是没等她长成真正的女儿身。父母不知通过什么关系离开了农场,到了县城。从此以后,他们全家就是城里户口城里人了。她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她甚至是满腹遗憾地迎来了她的第一次来潮。只为一面之缘的那个穿绿军装的人。
命运似乎是捉弄人,又似乎是在不经意中满足人。她高中毕业后,又鬼使神差地接到了通知,她又被分回原来的那个农场,不过是作为国家干部分过去的。她坐在了不算宽敞却也明亮的办公室里。从那里,她倒是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优越”。
她始终没弄清自己的根源,或者说自己的位置。她仍是一袭没有方向的浮萍,游移在别人的河流和村落。她的出生地已经与她无关,从她懂事的时候起,她就和出生地终结了连系。她内心愿意承认的出生地只有一处,就是喂养她水和食物的兵团农场,她认为那就是她的根,那里有她童年留下的一个秘密的梦想,从阳光普照的群山到落日的芦苇坡,从充裕的伊犁河到荒芜的戈壁滩,她和那里永远无法脱离干系。
她和在兵荒马乱中立过战功的队长上了床,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床,只是用两块木板搭建起来的架子,足以承受两个人重量并且可以忍受两个人折腾。那是队长艰苦朴素的最好见证。在那里,她找开了她作为女人的篇章。“床”在咯吱作响,像在为她告别Chu女身做一次别开生面的庆典,又像是在不平,与她相比,那个伏在她身体上疯狂抽动的男人也太老了……
那男人不愧是久经杀场的“英雄”,他的身体上布满了面目狰狞的疤痕。他第一次脱下背心的时候,他的身体让她触目惊心,她不敢看那些印证历史的崎岖不平的肉,那上面已经不存在什么皮肤也再不会生长出皮肤了。她看得惊心动魄。她也把自己交付得惊心动魄。她叫得很厉害,把外面的风吼也给叫得平息了。她感觉到体内的爆满和撑胀。她在和“英雄”交合,她不敢确定自己最隐秘的“山口”是否能够容下“英雄”。她任由英雄摆布,任何体位和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