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河庄煤矿刚刚起步,还不成规模,到处破烂不堪,举目望去整个煤矿一片荒凉。地面仅有的全部设施,就是一座孤零零的井架,像一棵乌黑的没有丝毫灵气、没有一片绿叶的干巴桅杆,在长着稀稀拉拉苦姜草的黑色大地上蔫巴巴地立着。井架一侧,几排用破砖头和黑泥巴垒起来的歪歪斜斜的临时工房,又窄又矮,像微山湖边人家的鸡窝那么破败寒酸。
周川独自一个人靠在工房的一角,一棵一棵在抽闷烟,那沮丧的神情,好像被强硬的对手打败似的。五年前他跟随着杨家岩大哥离开微山湖,由一个年轻的湖猫子,脱胎换骨变成了国家的干部,打那天起惟有今天活得窝囊,窝囊得没有丝毫尊严和面子。如果不是县委书记杨家岩,当初为他定好了工作的模式,嘱咐他当干部千万不能耍二杆子脾气!面对今天的特殊情形,说什么他都会发火的。当干部毕竟不同于在微山湖上当湖猫子,一行一动要受一种制度的约束。在他看来,想当好一个干部,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不容易!
太阳从东山里升起来老高了,抬头一看太阳就知道超出了下井的时间,那群光棍们一个个满脸得意,晃着肩头迈着方步,慢慢地朝着伙房走去。周川紧皱着眉头,不时狠咬一下牙关,仿佛像咬碎像嚼烂什么似的。他嘴里喷吐着一口口浓烟,浓烟里出现了一座宽阔的礼堂,那是他被任命为副矿长的日子……
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一个清新而又晴朗的日子。
上任不久的县委书记杨家岩,精神抖擞满面春风,在丰湖县委、县革委召开的公社和各科局干部大会上,宣读了新建煤矿领导班子名单:
县委书记杨家岩,兼任煤矿党委书记,县工业局新上任的副局长姚存胜兼任矿长,刚刚到公社经委工作不久的周川,担任生产技术副矿长……
微山湖日出斗金!
在这里生活的丰湖县的人们,仅能垂涎欲滴地呆望着富饶的微山湖,却没有福气享受丝毫微山湖所赐予给这一方人的富裕。丰湖县地势涝洼,大部分土地贫瘠得让人诅咒。春天,一代一代勤劳而本份的人们,辛勤地在这里撒下一颗颗饱满的种子,那贫瘠的土地到头来仅能艰难地挤出几棵头发丝般细弱的苗苗。
夏季一旦阴云密布暴雨肆虐,猛涨而泛滥的湖水,像鼓了圈的鸭子,乱糟糟地漫出堤岸。大水像集聚的羊群饥饿了多天,纷纷闯进即将成熟的庄稼地里。
瑟瑟的秋风日日夜夜不知道疲倦,终于把地面上满满荡荡的湖水吹得退潮了。夏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那一片片绿色的庄稼,被湖水沤泡得一片荒凉,遍地里竖立着散发出臭气的光秃秃的腐烂秸杆。微山湖不仅没给丰湖县人民丝毫的富裕,三年两头的水灾,却像一匹恶毒的野兽,紧紧咬住他们的ρi股,不把他们咬死不放松似的。
丰湖县的地图,像一个微山湖出产的大菱角,其中仅有一个乡镇管辖的小村庄,犹如菱角的尖尖,西靠风景优美的微山湖。县城坐落在中间的大肚子上,另一端的两个公社,遮掩在东边贫穷的山区里。丰湖县的人民既没有肥沃的土地,又没有鱼虾繁殖的富饶湖面,要想摆脱贫穷变得富裕,那等于大白天做梦,除非会玩戏法耍魔术。
丰湖县是全省出了名的贫穷县落后县。
贫穷像一条沉重的锁链,像一座无法搬掉的大山。锁链多年来一直牢牢地勒在老百姓的脖子上,沉重的大山压得他们弯腰弓背,始终喘不过气来。
在这里苦苦挣扎的农民,已经被长久的贫穷生活,折磨得麻木而愚昧了。一个个老实本份循规蹈矩,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更没有一丝一毫不着边际的奢望。终生的彩虹梦幻,仅仅是想流尽全身所有的血汗,低头弓背脚踏实地地种好庄稼。他们把希望寄托于老天爷,盼望着有那么一天福从天降,让几顿饱饭撑起那张多年来一直干瘪的肚皮。
如果说他们有过一种胆大妄为,或不安分的念头,那就是等吃饱肚子之后,男人们娶一个留着两条辫子会过日子的女人,女人们嫁一个手脚齐全,腿裆里必定带有一嘟噜物件的男人。白天里他们双双在地里拼命劳作,晚上由男人压着会过日子的女人,会过日子的女人用疲惫的身子驮着劳累的男人。他们追求的不是男欢女爱的激动和幸福,仅仅是为了繁衍子孙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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