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我说,“我不想卷入您和教授的纠葛。我这次登门拜访,是想求您告诉我巫马岚和古笛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请您帮忙找回她们俩。至于别的,我想我最好还是做个局外人。”
“你已经是局内人了,说这种屁话还有什么用!”老爹瞥我一眼,嘴角挂着讥讽和不可置疑的笑意,“难道你不觉得,能和老爹我站在同一条战壕里,是你小子无上的光荣?古永年那小子快成糠心萝卜了,只要时机一到,我让你取而代之!”
“您是说我?”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你小子,没有比你坐在古永年那把交椅上更合适的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说,“一,我没有这个兴趣;二,我也干不了。我最怕和人打交道,除了我自己,我谁也领导不了。还有,这压根儿不是我的追求,我不愿意为追求这些放弃我的自由。再说了,我这个人笨得很,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做。”
“哈!那就对了——我要你做的,恰恰就是让你什么也不要做!”
“为什么您挑上我?为什么您让我做的就是我什么也不要做?您真把我说糊涂了。”
“因为你小子不贪,因为有人看上了你的鼻子,因为你女朋友的灵魂附在我孙女的身上!”
“我需要详细解释!”我大声说。
老爹盯着我陷入沉默,鼻翅微微扇动,嘴角向一侧牵扯,高耸的眉骨上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他在蕴蓄情感,又在压抑情感,这一矛盾的心理使他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向我表达。他忽地在石坛上大步走,踢得那些笔墨纸砚四下乱飞,宽大的袍袖甩起,大钟发出嗡嗡的响声。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忽如一阵旋风返回,陡然停在我面前。
“你小子给我听着,”他说,“挑中你的第一条理由,是因为这年头找一个没有贪心的人,比******找一只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我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不贪钱、不贪权力、不贪长生不老。第二条理由,是为了我的孙女古笛!这可怜的丫头患了抑郁症,古永年把她当成了试验品,给她换上了你女朋友的灵魂。换灵魂不比换肾,人的灵魂可是那么容易换的?这个狂妄的家伙,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干了一件多么尴尬的事。他所以执意要把巴克健身中心送给你,就是想拉拢你,想弥补他对女儿的愧疚以求心安。”
“以求心安我可以理解,”我说,“可他没有拉拢我的必要。”
“他看中了你的鼻子!”老爹大吼一声,“这就是第三条理由。古永年已经怀疑我就藏在玉枷山,端着电鼻子到处踅摸也没找到洞口。如果他把你的鼻子变成他的鼻子,准能找到这个洞。这小子还有恋尸癖,用你那样的鼻子去闻尸臭魔芋花,肯定比打吗啡还刺激。他已经疯了,你的鼻子能让他疯上加疯。他又要利用你的鼻子让更多的人跟着他发疯。他要做太阳,你做你的什么熊好了,不要跟着他胡闹。我说命运挑中你,就是因为许多人的命运取决于你的鼻子。我要你什么都不要做,就是要你不要答应他的任何要求。时机一到,我让你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就免了。”我说,“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承诺什么。这跟站在哪一边没关系。我不会与任何人合作,请您放心就是。”
老爹歪头想了想,啪地打了个响指。
“也好,就这样!”
“话虽如此说,但我怎么办?”我接过来说,“现在巫马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活着找回来,也是和您孙女共用身体。身陷如此困境,您让我怎么办?”
“你小子可真心喜欢你那个岚?”
“当然。”
“她可真心喜欢你?”
“我想是的。”
“那好。”老爹挨着我坐下,把我的手放在他宽大柔软的掌心里,“想问题要用脑子而不是用鼻子。事情都有一体两面,就像这手心和手背。依我看,是你小子占了大便宜。你的那个岚只是换了肉身,比阴阳两隔强多了。我那孙女古笛又是个大美人,配你是你小子的福气,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你自当娶了一对双胞胎,三个人过日子更有意思。我那孙女看不看得上你,又是另一码子事了。现在顾虑的不是这些,我最担心我那可怜的孙女会不会自杀!”
“自杀!”我打了个寒战。
“是啊,那丫头死心已决,说不好随时可能自杀!”
“那,巫马岚……”
“一死俱死,一活俱活,一根绳拴俩蚂蚱。”
我腾地站起,浑身一阵战栗。
“急也没用,耐心等着吧。手机铃一响,准是你那个岚在找你!”老爹望了眼洞口,“怎么回事,这丫头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话音未落,布帘掀起,小米笑吟吟地抱着一摞衣服走进洞来。
“怎么能忘呢?”小米眯眼笑着说,“东西早就给您准备齐了!”
“好好!”老爹笑得很是开心,“错怪我丫头啦,老爹我给你赔不是!那个什么熊,你瞧瞧,我家小米多能干,人又聪明乖巧,这样的好姑娘天下难找!”
“什么‘什么熊’呀,”小米咯咯地笑道,“人家叫树袋熊!告诉您上百遍了,就是记不住!”
“噢,树袋熊,外国的、吃树叶的熊,我记起来啦!”老爹边说边脱去长袍,连挎篮背心也脱去,仅剩下大红的棉布裤衩。说实在的,如果不算他的满头鹤发和脸上卡尔·马克思式的胡须,看上去仿佛和我一样年轻。他开始穿小米带来的衣服。
“你——树袋熊——你小子要言而有信!”
“您放心,我不会与任何人合作。”我淡然一笑。
“唔,那就好!”老爹换好衣服。光可鉴人的尖头皮鞋,雪白笔挺的西装,白衬衫配黑色领结,鼻梁上架着墨镜,脑袋上扣着长檐棒球帽。戴上手表,确认钱包里的信用卡、身份证和驾驶证,和手机一起放进上衣口袋。老爹跳下石坛,嗵嗵嗵大步走向洞口,掀帘闪身走了出去。
“难道老爹也开车?”我扭脸向小米问道,“身份问题解决了?”
“开车不容易暴露,”小米看着我说,“身份不是问题,花钱可以买到各种证件。
今天是老爹重生的日子,他老人家要去城里散散心。”
“噢,是这样。”我望了眼洞口的布帘。
“肚子饿了吧?想请你去月亮湖饭店吃火锅。”小米说。
“说实话,早就饿了。但总得和老爹告别一下吧?”我说。
小米扑哧一声笑了。
“老爹走啦!出去玩儿,他老人家已经急不可待。”
原来如此。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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