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呀,市长来啦!”
市长向人们招手致意,在教授的陪同下走上典礼台。一大群记者蜂拥过去拍照摄像。人们安静下来。岚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地站在花篮旁边。教授把她叫过去,向市长介绍说她就是巴克健身中心的新老板。
“好哇,”市长热情地握了下岚的手,特意用湖南话夸奖道,“你个女娃子不简单噻!”
“谢谢市长光临指导!”岚弯腰向市长鞠了一躬。
“请市长给大家讲几句,大家说好不好?”女主持人手持话筒对场下大声问道。
“好——”场下应声如雷。
市长从女主持的手里接过话筒,轻咳了一声。
“今天我本不该来,因为有个会。”市长顿住,看一眼台下。台下鸦雀无声。市长笑了,“但我还是来了,因为这也是我市的一件大事。为什么呢?人们吃穿住行,首先要有好身体。要有好身体,就得把身体搞好。要想把身体搞好,健身场所的建设就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市长再一次顿住。下面掌声四起。待掌声稍落,市长接着讲下去,“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巴克健身中心是我市历史上第一家民营健身场所,为我市的群众健身运动做出了突出贡献,所以,我希望巴克健身中心能永远办下去,而且越办越好!”
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谢谢市长的重要讲话!”男主持从市长手里接过话筒,大声宣布道,“下面,请市长为舞狮点睛!”
锣鼓敲响。两只舞狮伏于市长和教授面前一副懒洋洋的瞌睡状。市长和教授从礼仪小姐端着的托盘上拿起蘸有朱砂的毛笔,在舞狮的眼睛上点了一下,两只舞狮随即如大梦初醒般伴随着热闹的锣鼓点蹿蹦跳跃。
场下笑声一片。
“下面请贵宾席上的贵宾和市长一起参观巴克健身中心,”男主持再次宣布道,“请其他观众继续观看舞狮表演,抽奖活动马上开始!”
我看见,市长和教授各拉着岚的一只手,走进了电器城的入口。他们的身后,簇拥着小林、小婉、森林人、汤姆·杰瑞、红鼻子头经理和那些贵宾们。堂姐也在其中。黄经理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
我站起身,揪掉胸前的红花,往家走。
走到麦当劳门口,我点上一支烟。
我有一种完结了一件事情的感觉,但心里并不轻松,反而有些惴惴不安。鞭炮的火药味尚未散尽,一种干辣呛人的土腥味混在其中。向天上望去,只见西边一线黄澄澄的云浪铺天盖地压过来。我慌忙扔掉烟用脚捻熄。眨眼间已是狂风大作,树上的彩旗呼啦啦响,报摊上的报纸像惊恐的鸟飞上了天空。不到一分钟时间,天色陡然变暗,晴朗的晌午忽地变成了黄昏。我已不能顺畅地呼吸,鼻孔、嘴巴、嗓子眼里粘满呛人的粉状沙尘。我剧烈地咳了起来。
耳边响起人们的叫喊声,奔跑的脚步声,汽车狂躁的喇叭声,还有呼啸的风声。
当我竭力忍住剧咳,揉着流泪的眼睛,想加入到仓皇逃窜的人流中去时,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去——是岚——不,是笛!虽然我只瞥了一眼,但她那轻盈飘逸如在冰上滑行般的步履,她那长发拖曳、挺着脖颈、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的姿态,足可以让我判定她不是岚而是笛!
“笛!”我大喊一声,蹿出两步,拉住她的胳膊。
笛转过脸诧异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惊恐。
“放开我,你要干吗?”她说。
“笛,我必须和你谈一谈!”我拉着她的胳膊不放。
“我不认识你!”她说。
“不,你认识我。”
“噢,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她似乎在想。
“不,不是好像,而是经常见面。在我家的客厅,在医院的竹林,在你家的楼顶天台,想起来了吗?咱俩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认识很久了。”
“我想起来了。你叫树袋熊,是吧?”
“我是叫树袋熊。一只不会伤害你的树袋熊。你能记得我的名字,一切就都好办了。你现在不能走,咱俩必须谈一谈!”
笛没注意听我说话,神情紧张地向电器城方向张望。从灰蒙蒙的沙幕的背后,传来呼唤巫马岚的声音。是小林和小婉。巫马岚失踪了,她们在四处寻找。
“你想谈什么都行,只是先得把我藏起来,我不想被她们找到!”笛无法挣脱我的手,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好吧,跟我来。”我拉着笛的手走进麦当劳。
我在柜台要了两杯带冰块的可口可乐,Сhā上吸管,和笛一起上到二楼在临街的玻璃窗前坐下。大概是因为沙尘暴的关系,楼上的座位几近坐满,人们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谈论着突然降临的恶劣天气。
笛一只手扶着饮料杯,另一只手摇着吸管。看得出,她平静些了,偶尔抬头端详我的脸。但当我的视线与她的目光相接时,她立即垂下头摇起吸管来。她在观察我,这是好兆头。但愿我的脸没给她留下凶神恶煞般的印象。
“想去洗手间,可以吗?”笛小声试探地问。
“去吧,我等你。”我和颜悦色地点点头。
在等待笛的时间里,小林和小婉找上楼来。我拿起餐巾纸装作弯腰擦鞋躲过了她俩的视线。两人转了一圈便急匆匆地下楼去了。再看窗外,天空变成了恐怖的橘红色,路灯亮了起来,行驶的车辆打开了雾灯。女人用纱巾把脑袋囫囵个儿围起,男人则低头勾腰眯缝着眼睛疾步而行。有人头上套着塑料袋堂而皇之地骑着自行车。城市的面貌全然改观,有一种世界末日降临的感觉。
笛从洗手间返回。她没有试图逃走。她也走不了,因为我始终瞄着楼梯口。但她没有试图逃走这一事实,使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她洗了脸,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她在对面坐下来,两只手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想谈什么呢?”她的态度并非不友好。
“先喝点饮料吧。吃了那么多沙子,可能需要液体这种东西。”我试图把气氛调试得轻松一些。
一丝微笑从她的眸子中滑过。她捏着吸管啜了一小口。这不是岚的做派。如果是岚,会把杯子盖甩在一边,捞一嘴冰块嘎嘣嘎嘣地嚼。还有,她说话的声音像丝带一般柔滑,不像岚那样具有粗糙的颗粒感。
“请说吧。”她定定地看着我说。
我先简略地介绍了我自己,包括我和岚的关系,然后摘要地讲了我和她接触的那几个瞬间。我的意图在于引起她的回忆,又不触及她内心的伤痛。她认真地听着,中途没有Сhā话。看得出,她的记忆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恢复,通过我的讲述可以联想到很多事情。这不但节省了我的时间,也避免了我在寻章摘句时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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